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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手印

  • 作者: 老榆木
  • 发表于: 2018-01-30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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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大一片松柏林子。
  在一片黑压压的松柏树下面,有一大片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坟墓。墓地烟雾缭绕,纸币乱飞。从林间空隙,透出一缕缕太阳的余辉。血红的天边,云彩似乎被夕阳燃烧。
  这是一处乱坟葬,一座高大的坟墓前,跌坐着一个泪人也似的女孩。女孩一袭白衣,高耸的胸部不断起伏。也许是哭累了,女孩已经有泪无声,用一块素绢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痕。轻风娑娑,青蒿摇曳,女孩突然上身一晃,一阵轻微的昏晕袭来,眼睛一闭。稍倾,女孩站起身来,又跪下,向眼前的坟墓磕了个头,将饮料洒了,又坐下,望着荒墓呆呆的出神。
  夜晚,突然狂风大作。
  天出奇地黑,一弯下弦月很快被黑云隐没。天上的星光被浓厚的云层摭挡,一座农家小院,仿佛被一口巨大的黑锅笼罩着。
  这个夏天特别闷热。深夜十一点以后都快接近凌晨零时了,暑热刚被狂风赶走就又汹涌扑来,气浪像一波又一波的海潮,没完没了,挥之不去,气温始终在三十度左右,即使在床上躺着不动,都是汗流夹背,热的人恨不得把皮撕下来浸到凉水里泡一泡。
  “奶奶,你给我看看,我的背上是怎么了?一直疼。”
  说话的是个二十五岁上下的姑娘,手里不停地摇着一把檀香小扇,一阵阵的清香在空气中飘荡,冲淡了屋里的汗酸味。
  “噢?我瞧瞧,咱宝贝是怎了?”
  正在聚精会神地锈着一只花鞋垫的老人听孙女喊叫,放下手中活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蹒跚走向坐在电脑前的姑娘。电脑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中财论坛”字样。姑娘刚从省医科大学毕业,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闲赋在家。她除了农忙时帮奶奶下地做些农活外,就是不停地创作,诗歌,小说,散文,上网,交流,驰骋,几乎不间断地遨游在虚拟空间里,打发着多余的时光。
  老人扶正了老花镜,将姑娘的贴身小汗衫轻轻揭起来。这姑娘长得真是人见人爱,非常漂亮。一米七一的个子,一头浓黑的秀发瀑布也似地垂在半腰。黑而长的睫毛下忽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琼鼻樱唇,齿如白贝,杨柳细腰,丰乳肥臀,十足的一个大美人。贴身小汗衫掀起,嫩白的肤色立即呈现在老人的眼前。幸亏是女人,如果是男人的话,在如此美妙的肉体面前,非得晕过去不可。在姑娘后背嫩白肌肤上,赫然印刻着一个巨大的黑手印。黑手印的前端,是五个清晰的指肚印痕,特别是拇指的痕迹,青黑的似要出血。
  老人大吃一惊:“蝶儿,你,你背上那来的手印?谁打的?下手这么狠,是他吗?”
  姑娘原来叫蝶儿。老人指的他,无疑是蝶儿的男朋友小秦了。
  “没有啊,奶奶。你忘了?”姑娘扭过雪白的脖颈,一脸恐惧神色:“奶奶,你是真老了,还是跟孙女装糊涂?这段小秦就不在家,到省里开培训会去了呀,这才三天,还有一礼拜才能回来呢。”
  “那这黑色的血手印,是,怎回事?”老人轻轻地抚摸着孙女的后背眉头紧皱。
  “我,我也不知道。”
  老人用手在黑手印上比划了一下。突然,老人的手痉挛了一下:“你,又去你爷爷的坟地了?”
  姑娘嘴唇一阵颤抖,眼圈一红,两道清泪流下来,嗫嘘了好一阵才回答说:“是的,奶奶。”
  “你,你又想爸妈?”
  “是。”蝶儿拿手绢擦了擦眼泪。
  蝶儿的爸妈还年轻,都不到四十五岁。村里紧邻县城,本来土地就少,人均不足半亩,近年来城镇不断扩展,村里的土地几乎征光了。蝶儿一家和村里人一道,由农村户口转为城镇户口。二十年前,农村户口要想转为城镇户口,可说比登天还难,那还得找县长书记批呢。供应粮制度取消以后,粮食市场全面放开,现在城镇户口不吃香了,像蝶儿这样的农民家庭,虽然成了非农户,可既没工作干,又没粮食吃,天气过得一天比一天紧巴。没奈何,蝶儿爸妈一商议,双双起身,到北京打工去了,一个在外资公司当保安,一个在酒店做洗碗工,一走就是十七年。这两种职业挣钱不多,麻烦不小,越是年关越忙,蝶儿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成长为婷婷玉立的大姑娘,爸妈总共回来过十三次。爹妈的影像,在蝶儿的脑海里一天天变得模糊起来。
  “奶奶,蝶儿又想爸妈了。”
  “想爸妈你到爷爷的坟上干嘛?”
  “我就想对爷爷说说心里话,我也想爷爷了。”不知不觉,蝶儿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蝶儿一想爸妈,就想起了爷爷,想起了爷爷,就心酸得只想哭。到爷爷的坟头哭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天上午,蝶儿到街上买了香腊纸课,饮料糖果,还有一大捆的冥币。到爷爷的坟头又大哭了一场。爷爷在世时,和蝶儿最亲。蝶儿小时候身体不好,生疮害疙瘩的,满身都是病。爷爷总是把孙女架到肩膀上,扛着她四处求医。可惜爷爷人好命不长,不到六十岁就患食道癌去世了。哭着哭着,蝶儿就觉得头一晕,眼前一黑,差点裁倒下去。蝶儿有贫血的毛病,就是平常,也时有暂短昏晕情况。这样的昏晕每次不不超过五秒钟。所以,蝶儿也就没当回事。不过这次有些例外,暂短的昏晕过后,背部即刻隐隐作疼。
  奶奶听后,心里咯噔一跳,失声呼叫:“妈呀,难道。”
  “难道什么?”蝶儿见奶奶的脸色刹白,嘴唇微微颤动,微感诧异,于是就问。
  “没什么,孩子,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到坟地去了。”
  奶奶说完,就到另一个屋里去了。
  在这个屋里,摆放有蝶儿爷爷的位牌。挂在墙上的镜框里,老头子生前的黑白照面目慈祥安静。蝶儿奶奶将腊烛点了,又点起三柱香插在香炉里,然后找一小凳子坐下。
  “死老头子,死也不安生,你给我说,孙女背上的黑手印,是怎回事?哼,你敢再伤害咱孙女,我就把你的像框砸碎,把你的位牌用斧劈了当柴烧。”
  泪眼娑娑中,老人似乎看到老头子的遗像忽悠悠晃动了几下,那枯黄的眼睛里,分明落下几滴泪水。不,是血水。
  夜里,蝶儿奶奶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站在一泓清波涟漪的湖边,对岸屹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朦朦胧胧,时隐时现。慢慢地,高大的身影逐渐清晰,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蝶儿奶奶眼前,没错,是蝶儿她爷爷。
  “老--头--子。”老奶奶拚命地呼喊。
  “嗳--。”蝶儿爷爷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对岸的老婆子。
  “你-过-来--。”老头子喊道。
  “我怎过--?这么宽的水--,你不知道?我又不会游泳--。”蝶儿奶奶哭喊着,泪水变成血水。
  “那--我--过--去。”
  蝶儿爷爷突然像一片鸿毛随风飘起,足不沾水,腿不迈步,忽悠悠地就飘到了岸的这边。但是,就隔那么三步远的距离,俩人怎么用力,也无法迫近对方。俩人跑啊跑的,无论怎样跑,也始终是那三步远。蝶儿奶奶跑得气喘吁吁,两腿发软,实在是跑不动了。
  “算了吧,老婆子。”蝶儿爷爷眼睛里渗出血泪,颤抖着嘴唇说道:“你我阴阳相隔,是永远走不到一起的。有什么事你快说,我是偷跑出来的,最多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如果我到时回不去,地狱的大门就会关闭,我就会变为孤魂野鬼。”
  蝶儿奶奶突然收住哭声,戟指老头子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为啥伤害咱的孙女,你还嫌她不可怜吗?十七年了你的儿子儿媳很长时间没有回家,她成了一个没人疼爱的留守儿童,是我老婆子一手把她带大的。孩子想你了,才到你的坟上哭祭你,你到好,在蝶儿的后背上拍了那么大一个黑手印,你想害死她呀。她可是咱家的一根独苗,蝶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到阎王爷那里告你,让你来世投胎做牛做马做羊做猪。哼!”
  蝶儿爷爷手捂着脸嚎哭,那哭声有如狼嗥,血水滔滔不绝地从他的指间流出。半晌,才止住哭声。
  “老婆子,我就是爱咱孙女,才轻轻地在孩子的背上抚摸了一把,没想到,会成那样子,我。”蝶儿爷爷抽泣着,话没法再说下去了。
  “唉,老头子,看来你死的冤,既没过奈何桥,也没喝麻婆汤,大脑还清醒的很。也许是我冤枉你了。可是,你知道的,你那轻轻的一掌,到了孙女身上,不亚于雷击。好了,我知道你出于爱心,只是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吗?人鬼殊途,缘分已尽。话到此为止,我们思念你是一回事,你在阴间为鬼,想我们也是枉然。老头子,你去吧,我会请一班和尚或道士为你念经超度,让你早登极乐。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尽快把孩子背上的伤给治好了。”
  蝶儿奶奶还想再说几句,忽见西边红光一闪,蝶儿爷爷脸色突然大变说:“老婆了,时辰已到,我得赶快回去。”
  说罢,化一阵清风而去。
  第二天早上,蝶儿背上的黑手印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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