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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对白

  • 作者: 纪沉沦。
  • 发表于: 2015-03-27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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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梦】

“故事的最后一个镜头应该是女主角坐在阳台上抽完最后一支烟,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清冷的月光下,转身看到床上熟睡的男人,将会在今后漫长岁月里日夜相对渐渐由陌生变得熟悉的男人。从阳台上跳下来,走进房间内,拉上了窗帘。也许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情,但也只能这样了吧。”她在空白文档上敲击出这样一段话,意味不明。

 

其实苏不喜欢自己的阴暗和极端,她半夜不睡觉,光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啃一个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苹果,如同时光噬咬灵魂的声音,空洞而寂寞。而某些时刻,她需要一个人的体温,因为需要,所以沉沦。

 

最常玩的一个游戏,是把整张脸埋在他的手心里,眼泪开出小朵小朵的白花,又或者,尖叫着捂住他的眼睛,她说,当我看不到你的眼睛,才可以摸到你的灵魂,触碰到你的心。她的爱人饶有兴趣地反问,你是说,我的眼睛会说谎吗?

 

自从搬离那条有着陈旧阳光和幽绿青苔的老巷子之后,自从她被他的目光捕获之后,她再也没做过梦。年少时的苏有许多梦,在梦里她无数次见到自己的死亡。在放满了水的浴缸里,左手腕的破碎伤口狰狞,她躺在被染成粉红色的血水里,眼神决然。在凌晨三点冷寂的空房间里,吞下大把白色安眠药片。在故乡的清冷山谷,看完一场黎明的曙光,然后纵身跃下。在红灯亮起的马路上,穿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尖叫着冲过去,然后在急促的刹车声之后,身下的鲜血开成一朵鲜艳的红莲。最惨烈的一次,光脚睡在火车铁轨上,尖利的汽笛声让她误以为只是困扰自己多年的幻听,铁轨两侧象征着丰收与喜悦的金黄麦田连绵起伏,她的死因此显得格外惨烈。

 

又一次,在她因为睡不着而打开窗户吹风的凌晨,他极力忍住的愤怒竭力爆发。在他的右手即将挥下来的时刻,她突然落泪,她说,远年,你从不曾问过我,我为何失眠。她痛恨他的漠不关心,他痛恨她的眼泪,伤口对着伤口,恨对着恨。

 

她喜欢被他粗暴地拎起来,像只小猫一样扔在床上,他进入的方式带着探索的意味,痛觉带来的存在感。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在,而那个人是谁其实根本不重要。就像宋远年说的那样,只是一切时机恰到好处,不是吗亲爱的。

 

大二的时候,她开始感觉到心脏里呼呼的穿堂风,那里好空,没有人住,也没有事去填充它。她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每天下午从图书馆出来之后径直去田径场,然后坐在跑道看台外沿的栏杆上吹风,栏杆后面是两三米高的悬空,非常危险。她不抽烟,只是点燃它,看它在风里燃成一截烟灰,然后轻易溃散。那天宋远年本来是要经过她的,可是她当时穿的白色衬衫太过显眼,所以他一下子就记住,当她回头的时候他想他终于可以俯首认罪,他全部的罪孽都可说与她听。

 

即使后来所有幻觉都被现实粗暴地摧毁,那个初见的场景却一直记得,记得他对自己说,我确认可以爱她。只是未曾想到的是,她比他更加绝望和罪孽深重。

 

如果这是一场用来填充彼此寂寞和欲望的游戏。那么显然,他不是她的对手。灵魂对白,谁比谁真心,所以,谁比谁先溃败。

 

【交换】

夏天将尽的时候她在常去的论坛发了一个名为交换游戏的帖子:「交换游戏」从未得以开启的黑暗能量。你的心。你的禁忌。你不能言说的秘密和梦境。你空白眼神。你冷寂的过去。你赤裸的伤疤和血污。你纯洁眼泪。你跌跌撞撞无法获释的原罪。你。把它说与我听。如同端然存在的蔷薇岛屿。黑暗过去。白昼过去。把你不曾开启的秘密,交与我。你敢不敢。

 

附上了电话号码和电邮地址,然后第二天下午从学校回到住处打开电脑,看到邮箱里低眉顺眼地躺着一封电邮。只有寥寥几字。那个叫白芷的女孩子说,苏,我们交换。

 

她不用即时聊天工具,习惯使用电邮。从冰箱里拿出一杯冰水,她开始写回信。她不知道两人的秘密是否可以等价,所以决定任性一次,她要求对方先讲出自己的故事。已经很多年,她习惯这样的自我防备,控制每一份感情的投入量,这样会很安全,只是有时候会觉得这样的自己非常可耻。

 

她打算要是对方拒绝,她就此作罢,意外的是白芷给了回复,表示接受。连续的信件交流中,白芷告诉苏她正与一个已婚男子同居,而他永远不可能为她离婚。白芷年幼的时候母亲因为不堪父亲的虐待而选择自杀,那时候住在南方阴湿的巷子里,巷尾是一口废弃的井,她的母亲就在一次激烈争吵过后跳进那口深井。高中时因为无法与现实接轨,无法融入他人,白芷有很长一段时间抑郁,接受过强制的精神药物治疗,高三休学,病好之后选择复读,报考了北方的大学,彻底离开故乡。

 

现在无法成眠的夜里,苏就一封封信看过去,有时候回复,有时候只是拿着一杯冰水一边看一边喝,她喜欢冷食,只喝冰水。

 

和白芷在一起的那个男子大她七岁,是在她所在学校任教的一位教授,主讲生命与物种起源那类东西。白芷笑着说,你知道,我不在意那种无趣的东西,两个人职业不同是其次,爱好,年龄,价值观,世界观……这些都无关紧要,我只要一个直觉。女人的第六感。

 

谈到性爱,白芷认为那是最纯洁和原始的欲望。她最喜欢的作家写:很久之后我们淡忘了互述衷肠的人,而那个尝试用全部身心叫醒和摧毁我们的人,却被时间推到前面。他像一把匕首一样坚硬,用他的肉体,对你说,我曾经这样爱过你。

 

还有一次,白芷略有嘲讽意味地开玩笑,现在的男子普遍有处女情结,但现在那样的女子比凤毛麟角还稀少,这和女人的IQEQ有关? 苏给了回复,是否把第一次给了深爱的男人?白芷说没有,越是深爱的人越不愿意靠近和拥有,性爱是种体验和实践,而对方是谁其实根本不重要。

 

她似乎有一种不负责任的感情态度,苏这样评价白芷。白芷的解释是,得到之后往往无法珍惜而肆意浪费,所以,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 就像,那个永远不可能为你离婚的男人?

—— 关于他,我不想深究自己对他是否有爱情。只要两个人赤裸相拥足以抵挡世间荒芜和暗夜空荡。你看,我就是甘愿饮鸩止渴。

 

她喜欢白芷这样直接激烈的用词,是的,饮鸩止渴。某一刻她甚至幻想过自己能和宋远年白头,在老的时候,他能点燃一根香烟,温柔地放在她指间。很多个这样的夜晚,长久温存过后,看着他陷入睡眠,她却无法入睡,害怕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她神经质地在阳台上踱步,抽烟,吃苹果,然后在天色将明的时候,拉上窗帘。她希望时间停留在这样的夜晚。

 

【沉沦】

有时候她捏着宋远年的下巴,盯住他的眼睛,轻佻地笑起来,问,你爱我吗。每次他的回答都是,不爱。然后她被粗暴地抱起来,开始快乐地尖叫,这是两个人乐此不疲的游戏。

 

当她坐在栏杆上回头看到他的时候,他好像已经在三米开外的位置上观察了她很久。她不信一见钟情,却近乎偏执地相信自己的判断,她跟他走,只是因为他略带调侃的口气。他说,下来,我带你回家。她需要一个人,用来在难过的时候,把脸放在他的手心里,对着他哭。

 

因为需要。所以沉沦。

 

夏天走远,空气里有了些许的寒意。宋远年与苏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也许,他是在忙于办理出国进修的相关事宜。他要走,而无法带她一起。她再次面临被离弃。为什么从小到大,她都仿佛是这世间多出来的一个? 女人的愚蠢在这件事情上显露无遗,明知道他不可能为她放弃前途,明知道他可能从未给予她真实的感情,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那么我该去哪里呢。

 

一个月寥寥几次相见,他开始显露出更多的不耐烦情绪,也许是因为对局势的无法掌控,男人有天生的控制欲。苏开始更加频繁地在睡不着的凌晨写电邮,然后发现白芷和她一样是夜行动物。宋远年对此非常愤怒,他无法容忍一个女人对电脑比对他的身体感兴趣。

 

他终于爆发,举手给了她一巴掌。她冷静地反诘,伏在你身下的时候我有过如此怨言吗。这一句是没有问号的语气,完美的反击。他要回避而她要纠缠到底,因为不甘心他只要了她的肉体,把他不愿意承受的痛苦与伤口通通说与她听,而拒绝承担她的阴暗与恐慌。这样不公平。

 

他在剧烈的争吵中打翻了初见时买给她的那个古典花瓶,她放进去的长枝玫瑰已经颓败,散落在地。她泪水流了一脸,冷寂月光下清晰可见。她终于作罢,早已知晓人情浅薄,浅薄至此,不该再有任何期求,只是为何仍旧会有不甘,这剧烈燃烧的不甘不愿,几近把她焚烧殆尽。暗夜中的释放与沉沦。只有赤裸相拥的这一刻,没有对彼此的怨怼或者怜悯。进入彼此的身体,不需要分享彼此的伤口与黑暗,不需要彼此的理解,不需要语言和倾诉。只有这一刻清醒而真实的痛觉。

 

她的手轻轻覆上他的眼睛。把头靠近他的心口。

 

—— 远年,不要对我说谎,你无法欺骗我。

—— 远年,你爱过我吗?

—— 远年。远年。

 

男子早已熟睡,剩她独自面对这漫漫长夜。

 

【幻觉】

苏。杀了他我才会自由。

他终于摊牌,表示给我一笔钱,一拍两散。可是苏,那些彼此交付的感情是假的吗?黑夜里那些真实的安慰是假的吗?离开他也可以吗?没有我也可以吗?

苏。来不及了。

我要留住他。

—— 白芷

这是白芷的最后一封电邮,然后她如同人间蒸发。但苏还欠她一个交换。

 

苏开始做梦。很多很多纷乱的梦境。

关上了灯的空房间,香烟的火星明明灭灭,女子如同玫瑰一般颓败的脸出现在暗影里。餐桌上打翻了的水杯,湿了一大块的碎花桌布,烟灰缸,水果刀,鲜血。女子坐在地板上抱着自己的爱人,因为哭泣无法自抑,整个身体大幅度地剧烈颤抖。那男子面无表情,眼神空洞。那是一具已经失去体温的尸体。他死了。

 

—— 远年。那男子死了。是她杀了他……

—— 远年。

—— 远年。

 

苏的爱人小声安慰。

—— 别怕。我在。

—— 可是,你爱我吗?

——爱吗?不爱吗?

—— 远年,是你的眼睛困住了我。是那些幻觉困住了我。让我误以为一切都有可能,有爱和希望,有救赎和重生。但我终于发现不能。你只是用我来填充寂寞,但是没有爱情。

—— 远年。你给不了我未来,甚至不知道我的过去,你只是在如此短暂而无法把握的当下遇见我。

 

【结束】

两个月后,宋远年远赴美国深造。在送别的机场,有知情的朋友调侃,他们说,宋教授,你的小爱人呢? 他拉了拉黑色风衣的领子,不动声色地说,她有严重的臆想症,每天凌晨呆坐在电脑前自己给自己写信。为了反抗强制治疗,呑服了过量的安眠药。

 

众人诧异,同事林追问,你是说,她死了。宋远年淡淡地回答,不清楚,现在大约还在医院,已经通知她父亲了。你们知道,我无意与她纠缠,成年人之间的游戏我们需要规则。

 

没有人知道那个叫苏蓝的女子在他摊牌之后的激烈反应,没有人知道他在苏的冰水里加了过量的安眠药,没有人知道他在苏宛如熟睡一般的脸庞上滴下了唯一的一滴眼泪,他伏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为什么总是幻想杀了我呢亲爱的。你知道的,我怕输。

 

  Game Over。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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