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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像花开放

  • 作者: 笔锄同耕
  • 发表于: 2015-03-25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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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腊月三十的早上,天空依然飘飞鹅毛大雪,乌云覆盖着整个天空,一阵紧似一阵的鞭炮声炸得乌云发抖,节日的喜乐气氛融化了空中的沉闷,太阳一次又一次地跳出乌云的包围,把阳光和喜庆撒向人间。

  

  太阳偏西的时侯,田潮流一家人正在吃团年饭。桌上是满满的一桌菜,要多丰盛有多丰盛。桌上的气氛显得很沉闷,吃饭的人各怀心事,一种闷闷不乐的样子。坐在上面的田潮流,除了喝酒就是抽烟,双眉紧锁,似在极力思考着什么,又似在克制着一触即发的怒气。与田潮流对面坐着的是田三发。田三发只顾扒拉着碗里的饭,偶而抬头望一眼坐在右边的妻子马琴,心神不定。马琴却满不在乎地回敬了田三发一眼,然后挑战似的朝对面的吕良玉望去。单看吕良玉那溢满眼眶的泪水,就知道她有太多的难以言表的委屈。

  

  田三发将碗筷放到桌子上后,田潮流抬了一下头,轻声问道,不吃了?田三发点了一下头,正欲同马琴一道离开饭桌,田潮流挺庄严扫了众人一眼,开口说:“都坐下,我有话说。”田三发同马琴极不情愿地坐回椅子上后,田潮流语重心长地说:“田三发,你的妈走的时候你年纪最小,你妈离去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这些年来,我们件件事依着你,从不打你骂你,让你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可没想到把你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以前的事我们不再讲它,但从今天起,你们必须换一种生活方式。你们好歹不听的话,我就不管你们的哒,把你们不作打算,另想别的办法。”

  

  “我晓得你们还想生一个儿子,你们再一生,我就同田三发离婚,田三发多次跟我说,这个家是他一个人的。”马琴腾地站了起来,冲楞着的田三发大喊:“这个家容不下我们,我们走,跟我回娘家住。”

  

  吕良玉望着田三发两人离去的背影发呆时,暮色悄悄地潜进了房子里,她感觉有一种挡不住的寒冷侵袭全身。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她的思绪像冬天的雪雾一样,湿漉漉地粘在一起。

  

  吕良玉19岁那年,她的姐姐修人造梯田时不幸遇难,公社照顾她进了清江食品所当了炊事员。食品所的主任田潮流,是半边户,妻子覃保杭在家带着三个孩子,很是辛苦。农村实行生产经营承包责任制后,覃保杭不得不承担起肩挑背磨的重活,体贴女人艰难的田潮流把节假日都种植在责任田里。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曾料到,不幸降临到了覃保杭身上。覃保杭颈项上起了一个大疙瘩,打针吃药不消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去大医院一检查,确诊为淋巴癌,作了两次手续,未能成功,反而加快了癌细胞的扩散。

  

  覃保杭病倒后,田潮流开始了食品所与家中的两头跑,忙得焦头烂额,筋疲力尽。万般无奈,只得将刚初中毕业的大儿子带到食品所干临时工,挣些钱贴补家用。让还差一年初中毕业的二儿子退学回家帮妈妈料理家务。这样过了一年,覃保杭的颈项肿得与肩膀成为一体,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田潮流别无他法,将覃保杭接到食品所,边工作,边四处打听治疗覃保杭病的良方。在这期间,吕良玉给了他无私的帮助。为他洗衣,帮他筹款,替他服侍病人,甚至为他的大儿子做好吃的,添置新衣服。

 

   就在医生说覃保杭所剩时间不多的时候,她却出奇地好了起来,吃了几口稀饭,竟能开口说话,并不住地喊着吕良玉的名字。

  

  这是回光反照。医生说。田潮流让人去叫吕良玉,他猜测覃保杭一定有什么话要对吕良玉说。

  

  吕良玉匆匆赶到病房时,田潮流坐在覃保杭的床前,正把切成片的梨一片片往覃保杭口中喂。听见脚步声,田潮流回头望了望,显得手足无措,赶忙站了起来。吕良玉叫了一声杭姐,默默地坐在田潮流刚坐过的椅子上。

  

  覃保杭从床上抬起头来,辨认了一会,确认是吕良玉后,眼里射出奇特的光,然后拉住吕良玉伸过来的手,低低的说:“你来了,我很高兴。我快不行了,却有件事放心不下,我走后田潮流一个人怎么过啊!这几年来,我看出你是个很优秀的女人,把他交给你我就放心了,你就成全他吧……我…我的…好妹……妹。吕良玉看到覃保杭那张痛苦的脸,显得惊慌失措。覃保杭见吕良玉不点头,瞳孔瞪得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吕良玉。尽管气息渐近停止,却久久不能闭目。

  

  吕良玉看到这种情形,一时没了主张,只得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覃保杭的头慢慢地低下去了,如释重负地闭上了双眼。

    

    

    二
  

  覃保杭去世后,吕良玉的父母不许女儿去食品所上班了。吕良玉质问为什么时,她的父亲同她进行了一次实质性的交谈。
有人说你准备同田潮流结婚?

  

  如果是真的呢?

  

  凭什么?凭什么?你才26岁,田潮流已44岁。年纪上的差异不说,他已有三个儿子,结婚后不能再生了,你图的哪一头?
我不图别的,就图他对保杭姐的那种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

  

  吕良玉的父亲听得呆若木鸡,茫然无措,好久才惶惑地问:你的意思……果真定了。

  

  当初,覃保杭将田潮流托付给我的时候,我是点了头的,我怎么能欺骗一个死人呢!她要是没有死,我或许还能跟她商量,讲清原委。她闭上眼去了,我若改变主意,她的魂灵会答应吗?

  

  吕良玉的母亲见女儿主意已定,只得作最后交代:你要想清楚,我36岁上才生了你,一直把你当心肝宝贝看待,实在不愿你往火坑里跳。你执迷不悟,我们也没有办法。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我们管不了你以后,到时候你哭就哭不出一个好腔来。

  

  吕良玉力排众议地来到食品所上班后,发现田潮流对她不像以前那样热情了,并有意疏远她。她决定对田潮流的这种转变反戈一击。那天午后,田潮流一进办公室,吕良玉便跟了进去,将门关上了。田潮流不解地望着吕良玉时,吕良玉不由分说地讲述了与家人吵架的经过。田潮流默默地听完,极其认真地说,我想你爹妈说的是对的,我比你大近二十岁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我有三个儿子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还是黄花闺女,你同我结婚后,按照计划生育政策的规定是不能生育的。田要深耕,子要亲生,你跟着我没有个一男半女的,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比我大近二十岁算得了什么?从古到今夫妻相差几十岁的无计其数。孙中山比宋庆龄大多少岁,当时有多少人赞同他们的婚姻?至于孩子,从我打算同你结婚时就没有想过要孩子。亲生的父母不如养生的爹娘。如果我能替覃保杭照顾好三个孩子,覃保杭一定泉下有知。我相信我以诚待孩子,孩子一定不会负我。我可以先去做绝育手术,再同你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话说到这个份上,田潮流感动得无法言表。坚决不同意吕良玉做绝育手术,让她采取避孕措施。

  

  婚后半年,田潮流的二儿子应征入伍,成了一名军人。吕良玉别无选择的回到家,开始操持家务,耕种责任田。虽说劳累,倒也开心。只是田三发的突然回家,使一切都乱了套。读初三的田三发被学校开除了。起因是他在学校恋爱,受了记大过处分,他便拿着水果刀去报复班主任,险些酿成大祸。回家后的田三发不思劳动,同一帮不三不四的青年称兄道弟。吕良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向田潮流发出求救的信号。田潮流每次都发狠地说,等我有时间哒好好地收拾他。

  

  在这当口,吕良玉不慎怀上了孩子。为了支持田潮流的工作,她主动去医院做了人流。不少人到家里来看望她,给她拿来了补身体的猪蹄。哪曾料到,田三发偷偷将这些猪蹄卖掉后,把钱拿去赌博了。田潮流知道后怒发冲冠,要剁掉田三发的手,吕良玉极力劝止田潮流,给田三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这次事件之后,田三发老实了几天,田三发这次出格的举动,让吕良玉终身不能原谅他。

  

  那是一个雨天,在外闲狂了几天的田三发,带回来一个破碟机,几盘黄色碟子,一个人关在屋里百看不厌。吕良玉做好午饭喊田三发吃饭数次不见好音,推门进去一看,惊出一身冷汗。碟子里正放着黄色片,那图片和声音下流之极:一位年轻女子赤裸地躺在床上,一位男子脱光衣服扑在女子身上,一口吻着女子,硬邦邦的阴茎贴在女子小腹……吕良玉看到这里,气愤之极,冲到堂屋里关了电闸。田三发在屋里急得大喊,怎么突然停了电?

  

  天刚黑,吕良玉就躺到了床上,这几天她心里特别烦躁,心事重重。这两年来,个体肉贩子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眼看国营的食品单位快保不住了,田潮流极有可能下岗。他的大儿子同食品所附近的李姑娘结了婚,做的是倒插门的女婿,晚年生活指望不上他。二儿子去兵营尽了三年义务之后,在镇上一家单位当保安,同开美容店的覃姑娘成了家。覃姑娘是独女,父母的晚年生活非他们莫属。留在自己身边的田三发眼看着是稀泥巴抹不上墙,与自己走不到一块。当初执意嫁给田潮流后,同娘家人成了仇人,互不来往。她时时感到孤独,眼睛里浮动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她脑海里老是回旋着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田潮流下岗后没有了工资,自己的晚年生活指望谁呢?

  

  吕良玉被这问题缠绕得头昏恼胀的时候,寝室门被人砰地推开了,紧接着电灯被人拉亮。吕良玉睁开眼一看,田三发光着上身站在床前正看着她的脸。吕良玉正要发问,田三发伸手拉下了盖在吕良玉身上的被子,吕良玉顿时裸裸地暴露灯光下,扭曲挣扎,惊恐万分。田三发眼也直了,头也晕了。吕良玉的两只奶子羊角样翘着,腰细,腿长,皮肤白嫩得像刚发育的小白菜。妈呀,比电视里的女人还要漂亮。田三发这样想着,动手去扯吕良玉身上的内裤,嘴里颠三倒四地说,爸爸不在家,我来陪你。吕良玉怒火中烧,使出平身力气大喊:“田三发,你要干什么?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妈,错不然我是你爸爸明媒正娶的妻子。”田三发不管这些,继续对吕良玉强行非礼。吕良玉知道田三发被淫火烧得失去理智,伤失了人性,只得施缓兵之计。她假装依田三发地说,我还没吃避孕药你就要这样,万一怀上你的孩子,你爸爸不会放过你不说,你还会失去一半的家产,你让我把避孕药拿来吃哒再说。田三发渐渐地松开了强行非礼的手。吕良玉迅速地穿上衣服假装去拿药,很快把门闩拿到手中,见到田三发二话不说,举起门闩向他头部砸去。田三发被措手不及的门闩砸晕过去,血不断地从脑门上涌出。

  

  吕良玉慌得四处找人将田三发送到卫生所,说是田三发不慎从楼上摔下来了。田三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顺着吕良玉的意思在众人面前编造谎言。

 

   

     三

  

  田三发出院不久,田潮流下岗了。51岁的田潮流下岗后,国家一次性补款七万元。还清所有债务,还有五万元,让贫困的山村人羡慕不已。

  

  都是钱惹的祸。他的大儿媳本着先下手为强,立即动工造房子,缺的钱找田潮流假借真要。二儿媳也不是省油的灯,乘机扩大美容店的规模,资金缺口也盯上了田潮流这笔钱。田三发眼看肥肉将落他人之口,匆匆忙忙地与同他一道玩耍的马琴成了亲,向田潮流提出了种种无理要求。

  

  成了家的田三发仍然好吃懒做,赌博成性。马琴更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动不动耍小孩子脾气。吕良玉夫妇对他们一忍二看三等,希望他们有所觉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哪想到他们背道而驰,越来越不象话,只好将他们分了出来。他们却将分得的苞谷腊肉和小猪卖掉后,田荒着不种,双双外出打工。说是打工,两口子春天出门,冬天回家,回家时除了两个人,就是一身债。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分青红皂白地跟着大人吃喝,向大人要这要那,想到天塌下来有长子顶着,反正这个家迟早是他们的。

  

  刚开春,田三发又双双外出了。眨眼就到了吕良玉36岁的生日。农村人把36岁的生日看得很重。生日那天,田潮流的同事,亲友,吕良玉的娘家亲人,覃保杭的兄弟姐妹,来了一拨又一拨,热闹非凡。

  

  坐席的时候,出现了件令人难堪的事。覃保杭的弟弟和吕良玉的哥哥被同时请来吃饭,都安排在上席就坐。吕良玉的哥哥安排在东边的上席,覃保杭的弟弟安排在西边的上席。按照老规矩,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因而东边为大。覃保杭的弟弟对此极为不满,端起酒杯连饮三杯之后,开始讲酒话:各位亲戚朋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田三发的舅舅。母舅太上皇。今天在所有的来客中,我要当一回老大。虽说田三发有了后妈,但没有孩子,所以席面还是我的。覃保杭的弟弟边说边走到吕良玉的哥哥面前,十分不友好地说,对不起,我们得换一下位置,等有人叫你舅舅后你再坐。吕良玉的哥哥怒目而视,一下子将桌子掀翻在地。吕良玉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赶忙将哥哥死死地拉住。吕良玉的哥哥瞪着吕良玉大声说,小妹,通过今天的事,你总该明白了,该为你的晚年生活作个打算了,你就养个孩子吧,罚款娘家人帮你出。吕良玉的哥哥说完,挣脱吕良玉的手,大步朝门外走去。

  

  吕良玉有些动心了,她做梦都想有自己的孩子。早前除了顾及田潮流这份工作,更主要的是她自信地认为只要自己真心诚意地善待覃保杭生下的三个孩子,就一定能赢得三个孩子的尊敬,三个孩子就一定会像对待亲妈妈一样对待她。事实证明她错了,这么多年来,三个孩子一直没有叫她一声妈。田三发当面喊她你,背地里说的是这个家伙。大儿媳和二儿媳表面上对她还算客气,其实每时每刻都在想从他们身上捞油水,稍有不如意时,便与她暗中较劲……这个后妈真难当啊!

  

  吕良玉将想要一个孩子的心事流露给田潮流的时候,田潮流显得焦躁不安。从内心里讲,他已53岁了,几个孙子在读小学,实在不想再养孩子。可是吕良玉没有自己亲生亲养的孩子,田三发夫妇又不争气,让她觉得自己的晚年生活没有着落,她想要一个孩子的愿望让他找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田潮流只好来了缓兵之计,一方面表示对吕良玉的合理要求十分赞同,一方面希望田三发夫妇回头是岸。

  

  在田潮流的耐心等待下,田三发夫妇腊月回到了家。田潮流一问他们的情况,心里凉了半截,田三发夫妇出门一年仍是两手空空,也不知欠了多少债。田潮流气急,抄起斧头要将田三发赶出家门,吕良玉苦苦地将田潮流拉住,说是为了过个和和气气的团圆年,只能心上加把刀,忍了,等过了年再说。

  

  到了腊月二十八,田潮流掏出二百元钱,让田三发夫妇去酒厂打一壶酒,到经销店置办些年货。田三发夫妇去酒厂打了二十斤白酒,来到经销店买副食。将酒壶往门外窗台上一放,就去店里面购买副食。刚好店里面有一伙人翻金银花,田三发毫不犹豫地上了场,马琴便在傍边专心致志地帮田三发盯着牌,可是盯来盯去,口袋里的一百多元便无影无踪了。田三发有些不甘,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作抵押继续玩。天黑的时候,田潮流夫妇找到经销店时,田三发的手机已归别人所有。夫妇俩哭丧着脸走出门外时,放在窗台上的酒壶同酒一道不翼而飞。望着赶来的田潮流夫妇俩,懊丧着脸说不出话来。
吕良玉的脸上显现着隐忍不发的痛苦,田潮流气愤之极,心在喋血。

 

    四

  

  那天,天刚亮不久,堂屋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吕良玉赶忙穿衣起床。吕良玉刚一拿起电话,一些恶毒的语言便传了过来:吕良玉你这个没变过人来的,大年三十你把我的姑娘女婿赶出家门,你有点人味不得。各娘养的各娘疼,人家养的使脚蹬。告诉你,我不会就这样算了,我要去法院告你虐待罪。吕良玉等对方愤愤地说完,正准备作些解释,对方已挂了电话。

  

  法庭上,原告陈述了吕良玉同田潮流虐待田三发和马琴的众多事件。特别强调了那次吕良玉无故将田三发打成重伤,为遮人耳目说是不慎从楼上摔下造成的,当时送三发去卫生所的人都认为不合乎情理。原告拿出了送田三发去卫生所的人出具的证明。紧接着又陈述了大年三十,吕良玉和田潮流将田三发和马琴赶出家门的野蛮行经。旁听席里一片哭声。无娘的儿呀,怎么就这样遭罪!有人轻轻地交谈说,天下竟有这么心狠的大人,大年三十的,麻雀有个窝,老鼠有个洞。

  

  吕良玉眼看就要被众人的愤怒和唾沫所淹没,她再也不愿顾及家丑不可外扬了。她流着泪站了起来,紧盯着田三发厉声问:田三发,你当着法官的面,敢不敢说那次我为什么要打你?田三发低着头,不敢正视吕良玉。

  

  好,你不愿讲,我说。吕良玉万般痛苦地开始梳理积郁在心中的回忆。

  

  吕良玉陈述了好久,法庭里鸦雀无声。田三发真是个畜生!不知谁轻声嘀咕了一句,人们一下子把愤怒的眼神射向了田三发夫妇。

  

  从法庭回来,吕良玉对田三发彻底绝望了,她坚定了生一个孩子养老的强烈愿望。

  

  这是一个独特的夜晚。丰盛的晚餐刚结束,吕良玉含情脉脉地望着田潮流说,我决定停吃避孕药了。田潮流定定地望着吕良玉,轻轻地问,你的意思果真定了?吕良玉坚定地点了点头。

  

  吕良玉收拾好碗筷,赶忙洗了澡,唰地钻进帐子,把内衣裤脱个精光,躺在床上等田潮流钻进来。田潮流看到脱得一丝不挂的吕良玉,知道今夜的目的已十分明确,那就是再造一个小生命,这个小生命的出生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田潮流想到这些,热情顷刻间跌了下来。这一分神,那物件怎么也硬朗不起来,试了几次效果都不佳。气氛难免尴尬,强作镇静再试,那物件越发地小了,勉强在吕良玉身上趴了一会,只得难为情地说,看来是不行了,岁月不饶人啊!

  

  看着吕良玉幽怨的表情,田潮流不安地搂着吕良玉,喃喃地说:“玉,我今天是怎么了?”“你今天有病,有心病。”吕良玉说完,轻轻地抽泣起来。

  

  这哭声田潮流三十年前就曾听见过。那晚覃保杭为了稳定她与田潮流的关系,主动要求未婚先育,遭到田潮流的拒绝。田潮流由始认为覃保杭是个轻浮的女人,提出与她分手。她哭着说,田潮流,我爱你,真的很爱你。后来的事实证明,覃保杭之所以苦苦地追求他,是看中了他那人见人爱的英俊外表,令人羡慕的工作。`婚后她并不看重他们之间的感情,而是关心他的工资有多少,合同工转了正能否当上主任,当了主任能否当上局长。结婚之后覃保杭并不自尊自爱,时常有覃保杭与别人发生不正当关系的传闻。如今他已是五十多岁的男人了,青春已失,工作已无,可吕良玉还是感情专一的爱着他,世上有几个这样好的女人?

  

  突然间田潮流想起了谁说过的一句话: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去看远方模糊的,而要做手边清楚的事。这样想着,他突然觉得吕良玉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他那种说不出的兴奋油然而生。他快捷地爬上吕良玉那块高地,开始射击。田潮流按着身下的女人,越看越爱,越爱越来劲,平生第一次把身下的女人折腾的哭爹叫娘。

 

    

    五

  

  镇计生办接到吕良玉计划外怀孕的举报电话后,如临大战。计划生育工作是重中之重,考核政绩时有一票否决权。镇里出现计划外生育,将拖全县、全市、乃至全省的后退。计生办主任同村妇女主任来到吕良玉家讲了数次政策,做了数次工作,遭到的是吕良玉的强烈反对。为了拔掉钉子户,镇长、副镇长、副书记、计生办主任等有关领导一行八人坐着小车,在凸凹不平的乡村公路上颠簸数小时后,来到了田潮流家。

  

  所有来的人与田潮流不是熟人就是朋友,田潮流吩咐吕良玉升火做饭。镇长见吕良玉要离开,赶紧说,饭是万万不能吃的,只要你们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就谢天谢地了。我们是百不愿意来的,可是我们吃的是这碗饭。我们工作做到家,好歹要生的,今天就交两万元的罚款,不生的,今日就去医院引产,我们负责生活费。

   

  你们都只知道田潮流已有了三个儿子,再有一个就是四个孩子。可是对于我来说,3+1是不等于4的。尽管这许多年来,我努力想让这个等式成立,但总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吕良玉不卑不亢地说完,副镇长也毫不含糊地说,我们知道你要生是有原因的,可是无管怎么说,政策是不允许的。你是个有头脑的人,当初同田潮流结婚的时候就知道再不能生育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思考才后作出抉择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没有通融的余地。人们寄希望于田潮流,希望他一锤定音。其实他也处于艰难的抉泽中,任何表态都将给他带来不可思议的结果,他只好保持沉默。当他一双眼睛悄悄地盯着吕良玉看的时候,吕良玉缓慢而坚定地说,这个孩子我要定了。你们都是成了家的人,那个没有孩子?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我不要这个孩子,老了我这个孤老靠谁呀,我靠谁呀?吕良玉说着就哇哇大哭起来。她的哭声如一场猝然而至的瓢泼大雨,让人无法躲藏。大家都最大限度地保持着沉默,而且谁也不愿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气氛异常沉闷,像夏天暴雨即将来临之前的天气。不知过了多久,田潮流的话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他的语气沉重而无可奈何。他说,你们看这样好不好,等我们两个好好商量后再做决定。

 

   行。镇干部就势下台。

  

  田潮流知道,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吕良玉是铁了心要生下这个孩子的。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吕良玉住回了娘家。小孩刚出生,娘家兄弟姐妹就帮他凑齐了罚款。是个男孩,取名为田降生。意为从天上降落下来的儿子。

  

  田潮流是个讲骨气的人,倾其所有还清了娘家人所凑的钱。为了支撑这个家,田潮流早锄地,晚砍柴。春播种,秋收割。风刀子割肉的冬天,还在田头干得汗珠子摔八瓣。虽然苦点,累点,田潮流整天乐呵呵的。爱是一种责任。好妻子就是好日子。田潮流从内心里觉得,为了吕良玉和田降生,再苦再累也值得。

 

    六

  

  又是一年的春天了,天开始热了,树叶绿油油的。落地的樱花、杏花、桃花已被春风扫走,伴随着阳光一同浇在地上的是一层柿子花,蜜蜂围着还没有掉下树的柿子花嗡嗡唱。小鸟们望着即将成熟的麦子叽叽喳喳,打破了空气的寂静。吕良玉抱着田降生同田潮流一道在门前柿子树下歇息。无意之中,吕良玉发现田潮流突然弓背了。在她眼里,田潮流不是因为衰老才弯了腰的,而是因为劳累才衰老的。她伸出手臂试图扶直他的腰,却又那么力不从心,她久久地注视田潮流,眼里流露出对田潮流的万般温柔,知心的话儿便从口边溢出。

  

  潮流,实在对不起,是我连累你受苦了。

  

  这从何说起呢?想当初我为了给覃保杭治病,债台高筑,你却毫不犹豫地嫁给了我,在当时,我觉得你的爱有千斤重,我无法承受得起。然而我对你的爱又是那么如痴如迷,我太爱你了。老实说,爱是一种心灵的感觉,你说她幸福就幸福,你说她痛苦就痛苦。你同我结婚后,经历了太多的艰难,承受了太多的屈辱,可你对我却没有丝毫的怨言,帮助三个孩子成了家,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如今我们有了共同的孩子,在经济上造成了困难,这又有什么呢?钱乃身外之物,人不能老为钱活着。钱不过就是我们头上的阳光,没有她的时候感觉冷,可它太多时又热得难受。无钱一身轻啊!我们现在虽然贫穷,但很幸福。想当初同覃保杭一起生活时,覃保杭就为我的那点工资沾沾自喜。三儿子出生后,她自作主张取名为田三发,说是咱同她结婚后发财又发人。她却没想想,田三发是不是我的儿子。她怀上田三发的那段时间,我正在外地学习,她却屎不臭挑起臭,说田三发是早产,只怀了六个月就生了。见我不言语,就赌咒发誓……

  

  她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因为她看见了他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吕良玉自然而然地伸过手去,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以前她并不知道,看似快乐的田潮流,是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自己跟自己找快乐,这显示了一个男人多大的胸怀啊!天啊,田三发竟不是田潮流的亲骨肉?吕良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是个任何人都难以接受的事实,田潮流却默默地接受了几十年,不曾有半点流露,难啊!然而更让他为难的是与田三发格格不入的性格。田降生出生之后,马琴认为田三发一下从王子变成了贫儿,住到娘家不回来了,田三发便夫随妻转,到马家做女婿去了。马琴上有哥下有弟,兄弟自然对他们的到来有怨气,他们的日子毫不奇怪地过得惨淡,田三发便隔三差五地跑回来找田潮流要钱要物。

 

   那天,吕良玉同田潮流一道牵着孩子刚走到家门口时,门前突然开来一辆农用车,车上跳下七八个小伙子,走在前面的是田三发和马琴。

  

  田三发看见站在门口的田潮流,几步跳了过去喊道:爸爸,我今天是来找您要钱的,您给了大哥二哥一万五千块,我也同样要一万五千块。

  

  我今天确实没有钱,等有了钱一定跟你给。

  

  不行,非得今天给,您不能一样的客两样待,除非我不是您的儿子。

  

  田三发,你不要逼我,今天确实没有钱。

  

  谁逼你了。您既然连一万五千块钱就给不起,当初就不该图快活。

  

  反了你,我打死你。田潮流抄起木棍追赶田三发,田三发几步跳开,冲同来的大伙喊,既然他不愿给钱,咱就抬他的家具。先搬冰柜,彩电……

  

  田潮流狂奔着跑进屋子,将一把斧子高举手中,站在门口大喊,谁动我的家具就一斧子劈死他。

  

  田潮流,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再不让开,小心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田潮流堵在门口舞动着手中的斧子,田三发拿着寒光闪闪的三角刀朝田潮流逼近。

  

  在这危及时刻,吕良玉放下抱着的田降生,冲到田潮流跟前,拽住田潮流大喊:让开。有事坐下来商量。

  

  也就在田潮流让开的一瞬间,悲剧发生了。田三发的三角刀刺中了吕良玉的腹部。吕良玉当即倒地,血不停地往外涌着。田三发惊呆了,马琴吓得直打冷颤,所有的人都被这一突发事件惊得六神无主,只有田降生的哭声一阵紧似一阵。

  

  快送医院抢救。田潮流抱着血流如柱的吕良玉哭喊着。众人像猛然醒悟似的,匆匆地将吕良玉抬上了车。

  

  田潮流在病房里见到吕良玉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失血的脸。一种不详的预感侵袭着全身。他抚摩着吕良玉的手,忍不住泪水长流。也许是心灵感应吧,一直昏迷不醒的吕良玉突然睁开了眼,万分留恋地望了望围在身边的田潮流、田降生、大儿媳、二儿媳、以及马琴,独独少了田三发。她嘴巴动了动,似有什么话说。

  

  田潮流赶忙凑了过去,吕良玉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马琴。马琴来到吕良玉身边后,吕良玉吃力地张开嘴,缓缓的说,马琴,快去叫公安的人来,我要向他们讲清楚,田三发不是故意的,我的死与他无关。

  

  “妈”。马琴动情地叫了一声妈,哭着向门外跑去。

  

  马琴同警察匆匆赶来时,吕良玉镇定而坚强,眼神中没有一丝惊慌。她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把要说的话向警察讲完,如释重负地笑笑,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她完成了一朵花的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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