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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盘碑石

  • 作者: 笔锄同耕
  • 发表于: 2015-03-23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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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潮流和向明是淋相溪粮站的两位工作人员。

 

向明家是祖传的蛇医,他只要在山上走一走,闻一闻气味,就知道山上有没有蛇,有几种什么样的蛇。有人被蛇咬了,他只要看一眼伤口,便知被什么蛇咬了,治不治得好。每当有蛇遇见了向明,像遇见了克星。不管他逃得如何迅速,注定是躲不过的。捉蛇,是向明的拿手好戏。

 

从三月三到九月九,田潮流和向明不断涉足树林溪边,趁蛇在洞外活动期间,捉蛇美吃一顿。

 

田潮流能搭向明的福轻而易举地吃上蛇肉,美得没说的,一次又一次地想拜向明为师,掌握捉蛇的绝活,不时从家里带来洋芋粑粑玉米棒子来孝敬向明,感动得向明违背祖训,将这绝活外传给了田潮流。有了这层关系,田潮流和向明更加亲密无比,情同手足。只是,他们的心中都藏着一个不愿点破的秘密,他们俩同时爱上了一位姑娘。

 

姑娘名叫琼香,住在距粮站十来里的山上。琼香天生丽质,脸颊边两团红晕保持着乡村女子的纯朴。琼香不但生得美丽,而且嘴有一张,手有一双,刚二十来岁,周围的红事支客全是她,还被大家一致推为生产队长。当了生产队长的琼香面对络绎不绝的求婚者,把目光锁定在向明和潮流身上。向明长得墩实,皮肤黝黑红光,满脸的络腮胡常刮得铁青,憨厚诚实中透出一种刚毅。田潮流有种不凡的气质,一米八的身高不胖不瘦,年轻英俊的脸上有双磁性勾人的眼睛,成熟的背后潜藏着青春。

 

就在琼香还难于在向明和田潮流之间做出最后的选择时,上帝有意让她做出了选择。

 

那是秋天,向明去乡下落实春播任务去了,田潮流正一人忙得不亦乐乎,琼香领着一班社员卖公粮来了。等公粮过完了秤,别人都已经回家了,琼香在后面算帐。忽然,琼香两眼发黑,晕倒在地。田潮流慌忙将琼香抱上床,脱去汗鞋,盖上被子后匆匆去找医生。医生检查是劳累所致,休息一天就好了。原来琼香为了显示不比男人差,背着一百多斤苞谷走了十多里山路。这天琼香正好来月经,琼香醒后渗透的血染到田潮流的床单上,慌得六神无主,这不仅是一个女儿家出了丑,还关系到一种说法,女人这东西一粘到男人的床上,男人要倒大霉的。琼香觉得自己已别无选择,毅然决定嫁给了田潮流。

 

向明得知这一消息,顿觉心中的太阳落了。他梦想的爱情,随着漏走的时间消失,快得像被窃走,他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守护这份感情,却又那么不舍。他脸上极力装出平静,并违心地祝福他们幸福。可是伪装加剧了他内心里的孤寂,孤寂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忧伤。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向明悄然地离开了淋相溪粮站,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向明走后不久,淋相溪粮站撤销了,田潮流只得回家种地。回家种地虽然辛苦,但他和琼香却把婚后的日子耕耘得美好而甜蜜。儿子田京的出生,他们的日子更是糖上加蜜。精明能干,充满活力的田潮流不安于现状,不满足于温饱问题的解决,为了钱袋子鼓起来,他决定到广州打工。

 

田潮流去了广州,不少多情的汉子找上琼香家门纠缠不休,都遭到了琼香的断然拒绝和漫骂,有些汉子在多次调情都惨遭失败后,对她恨之入骨,毒死了她的猪、羊和鸡,有的甚至扬言要强奸她。琼香只得叫回了外出打工的田潮流。打工回来的田潮流听琼香藏头露尾的讲了事实的经过,怒发冲冠,抄起菜刀要去砍了那些汉子,琼香急得死死地将田潮湿流抱住。此后,田潮流说什么也不愿丢下琼香去远处打工了。

 

日子在平静安逸中滑过,转眼间田京已上初中,望子成龙的田潮流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田京的身上。

 

田京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在县里进行的中学生作文竞赛中获特等奖,田潮流和琼香兴高采烈地陪着儿子去县里领奖。

 

在县城参加完颁奖会已是午后,田潮流夫妇领着田京走进一家餐馆,发现四张桌子都已坐满了人,一位荡人心魄姿色亮丽的老板娘正忙得不亦乐乎。望见田潮流一行三人进来,瞟了一眼他们的装束,断定是从农村来的,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便懒得理他们。田潮流一家人气得不得了,愤愤地向店外走去,走在前面的田潮流与迎而而来的一位男子撞了满怀。田潮流正忍不住要骂,抬头一望,惊叫道,向明!来人也是一惊,放下手中的袋子,抱着田潮流大喊,潮流,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田潮流被向明重新让进餐馆,进门的刹那,向明一眼就看见了琼香,心里不免动了一下。向明将田潮流一家人引见给妻子田彩霞,难免有几分尴尬,好在大家心照不宣,也没人计较。听说他们的儿子获奖,向明显得特别高兴,执意要陪田潮流畅饮几杯,以示祝贺。

 

三杯酒下肚,几盘蛇肉也吃得所剩无几,话渐渐地多了起来。田潮流先开口道:“粮站一别,已是十多年了,向明兄这些年混得相当的不错吧?”

 

“哪里的话,一言难尽啊!当年离开粮站时我毫无着落,只得进城打工。幸好赶上改革开放,做点小生意,以前在乡间收蛇,运到城里去卖,赚点小钱,可是工商和公安的常常对我收的蛇围追堵截,几次收的蛇被他们强行放了生,只能偷偷摸摸的干。成家后,索性不做贩蛇的行当,开了这个餐馆。”向明讲到这里,望了一眼正同琼香拉家常的妻子,放低声音几分自豪地说:“我的老婆田彩霞就是我收蛇的时候在乡下捡来的。”

 

从向明绘声绘色的描述中,田潮流知道了听起来像天方夜谈的故事。

 

十年前的一个夏天,田彩霞被邻居家请去割麦子,男男女女的十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割了一大歇,老板还没喊歇的意思,而田彩霞被一件事困扰着,无心开玩笑。她的一泡尿要撒之急,她一忍再忍,忍得下身已胀疼了,便匆匆丢下镰刀,慌地钻进田边草丛小解起来。不到一分钟,草丛里传来一声惊叫,有人循声赶去,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原来,田彩霞慌不择路地钻进草丛小解时,她蹲下去的地方,正有一条青蛇将蛇头裹有中间打个圈儿睡觉,尿一撒到蛇圈上,圈儿立即散了,伸出的蛇头将她的隐私处咬了一口。青蛇是一种毒蛇,田彩霞的下身很快地肿了起来,众人慌张一团。

 

正在这当口,乡间小路上走来一位青年男子,肩上扛着两个尼龙袋。一路喊着一路走着“收蛇哟…收蛇哟…收蛇哟…”,碰上人们抬着田彩霞,好奇心让他从人们焦虑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这男子拍着胸脯说,这蛇伤我能治,并自我介绍说,我叫向明,在城里做生意,也是农村人,在粮站当过合同工,后来下岗了。我爷爷在旧社会是耍蛇的,我爹对蛇耍起来如同儿戏,而且用草药治蛇伤还远近闻名,我小时候也从我爹那儿学了不少……

 

田彩霞的父亲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将向明请到了家。向明就地寻了几味草药砸烂后缚在蛇伤处,又把几味草药熬成汤后让田彩霞喝,疼痛慢慢地减轻了,肿也渐渐地消了。

 

二十多天后,田彩霞的蛇伤全好了,该是向明离开的时候了。可是向明的双腿怎么也迈不出田彩霞的家门,他被田彩霞的天生丽质醉得云里雾里,他在苦苦寻找向田彩霞求婚的勇气。离开琼香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遇见了同琼香长得那么像的人,他要把握好这次机会,向明鼓足勇气向田彩霞求婚后,田彩霞一时六神无主。田彩霞虽是个刚二十岁的农村姑娘,但她是一位高中生,时时在做着飞出穷山窝的梦。她的梦中人决不是貌不出众,又比她大十来岁的向明。可是向明在城里有房子,有城市户口,还有不少的钱,而且向明为了治好她的蛇伤看到了她的隐私处。按当地风俗,只有自己的男人才能看到隐私处。既然上苍这样安排,田彩霞别无选择地接受了向明。

 

向明同田彩霞结婚后,拿出自己多年积攒的所有钱财开了个“好再来”餐馆,不曾想一炮走红,每天都是顾客盈门。向明每天忙忙碌碌地穿梭于城乡之间,为餐馆提供货源。田彩霞每天笑容满面,喜迎八方来客,把餐馆打理得井井有条。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他们用赚的钱重新装修了房子,添置了高档家具,并在原来的房子上加盖了一层,用来作为他们的卧室。

在他们的卧室里,向明拼命地同田彩霞做爱,想为这套房子创造继承人,但田彩霞依然腹部平平,倒是身段更加美丽动人。

 

向明怜爱地看着田京,不禁有些黯然,十几年了,他还没有孩子。

 

转眼,田京就到了初三。

 

为让田京将来有足够的钱读高中上大学,田潮流得知养美国蛙能挣钱,他立即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又找信用社贷了两万五千元,找亲朋好友借了两万多元,开始了养美国蛙的大胆尝试。

 

一年下来,田潮流亏得分不清南北东西,本钱一分没有捞回来,田潮流立刻有种晕天黑地的感觉。亲朋上门讨债,同他成了仇人,信用社因迟迟不还贷款,将他告上了法庭。正当田潮流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命运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田京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中考前得了场大病,一病就是一个多月,花了不少的医药费不说,中考的成绩也不尽人意,虽说考上了重点高中,却无缘奖学金了,还得交一笔八千元的建校费。债务像一座山一样压得全家人喘不过气来。

 

怎么办?田潮流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能借的亲戚都借过了,能找的朋友都找过了。

 

怎么办?怎么办?琼香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说,总不能让田京就此失学呀!

 

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夫妻双方几乎是同时问对方,但一看到坐在桌旁独自流泪的田京,都难过地低下了头。

 

正在一家人默默无语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紧跟着进来一位高大男人,操着外地音问:“老板,有蛇卖吗?”

 

“没有!”琼香刚扬起头答了一句,田潮流赶忙站起来问:“多少钱一斤?”

 

那位男子停了停,不紧不慢地说:“这要看是什么样的蛇,松花蛇两斤以上三十元一斤,菜花蛇两斤以上二十五元一斤,墨蛇两斤以上的二十元一斤,棋盘花蛇几百元一斤。”

 

“有!”田潮流说,“你过两天来!”

 

六月的太阳,像个大恶魔,烧烫了石头,烤卷了树叶。唇干口燥的田潮流拿着一根竹棍在乱石丛中敲敲,大杂草丛中打打,然后屏住声息,凝耳听着,不放过任何响动。田潮流这样忙碌了半天,却始终没有看见蛇的影子。实在热得没法,只得向沟边一颗柳树走去,打算在树下一乘乘凉,喝点水之后继续进行。田潮流在柳树下坐了不久,突然听到青蛙的叫声,一阵紧似一阵,异常惨烈。田潮流循声走去,一条松花蛇正将一只青蛙咬在嘴里,生命危在旦夕的青蛙正大声呼救。田潮流一个箭步冲上去,左手提起蛇尾,右手快速地向蛇头滑去,牢牢地捏住了蛇的七寸。

 

田潮流将蛇提在手里掂了掂,兴许有三斤来重,能卖百元以上。田潮流提着蛇在乡间小路上走着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开蛇肉餐馆的向明,自从上次在“好再来”会面之后,已有两年时间没有会过面了,也不知他现在发达成什么样子了,何不让琼香去找向明借些钱救救急呢?

 

和琼香一说这个想法,琼香不愿意去找向明借钱,人不求人一般大。但想到开口求人的事,田潮流笨嘴笨舌的,不会办事。为了孩子,琼香也只能这么一试了。

 

清晨,快乐的山风在青翠的草尖上拭去晶莹的露水,活泼的山兔轻盈跃起,把偶尔的几声狗吠声甩得远远的。琼香在山间小道上紧走慢赶着,为的是能在八点钟以前赶到跑巴士的地方,先乘车,再搭船,然后又乘车,尽早赶到向明家,为田京的学费作最后一搏。

 

想起赶车,琼香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钱,这钱是田潮流昨天捉蛇卖的一百二十元。当时田潮流提着蛇回家时,田京坚持要把蛇放了,说蛇是吃田鼠等害虫的,是庄稼的好朋友,国家禁止捉蛇贩蛇。这时一向沉着冷静的田潮流却暴跳如雷,指着田京大骂,你的书真是读到牛屁眼里去了,蛇是庄稼的好朋友我懂,比你懂得早,可是没有这条蛇,你妈明天就没有路费给你去借学费去,再说书上也不是说青蛙是捕食害虫,对农作物有益的动物吗?可是蛇为什么要捕食青蛙呢?这叫适者生存!琼香望着泪流满面的田京和怒气冲冲的田潮流,竟不知说什么好。田京这样做没有错,书上也是这样说的,田潮流说的也是事实。田潮流以前的脾气不是这样的,他是艰难得烦的,纹钱逼死英雄汉啦。

 

临近中午,琼香到了城里。

 

琼香找到向明的店门前时,大吃一惊,餐馆好像早就关门,“好再来”被笨重的卷闸门把守着,不见人影。琼香试着敲了几下门,不抱希望地在门外徘徊着,正当准备离开时,门缓缓地打开了。在门口,琼香看到了与两年前判若两人的向明:满脸的络腮胡子像堆烂草纵横交错,蓬乱的头发横七竖八,无神的眼光像刚刚得了一场大病似的。向明看到站在门外的琼香也惊呆了。她一点不像农妇,和乡下那种被生活的艰辛折磨得人鬼不分的半老徐娘相反,琼香依然有着饱满的脸庞和胸脯,白皙的皮肤,迷人的双眼。尽管她衣裳的颜色和款式显得俗气,裤子的下边沾有泥巴,都无法抵御她的天生丽质。

 

向明客气地将琼香带进房子。琼香四下里望了望,开口问道,嫂子呢?

 

飞了。向明凄然地一笑,飞到有权有势的家庭去了。

 

工商局有个叫司小锋的人,一直对我们的餐管照顾有加,不想他的妻子在局长夫人因肝癌夺去生命后,同他离婚成了局长夫人,司小锋就变得一撅不振,常常来我们餐馆举杯消愁。餐馆历来生意不错,一定程度上与司小锋的照顾不无关系。自然,司小锋是“好再来”的常客,经常利用工作之便在这里吃喝,田彩霞和他也很熟悉。

 

司小锋失魂落魄的样子令田彩霞有些吃惊,司小锋仪表堂堂、谈吐不俗曾无数次的让她难以入睡。她时时暗地里把向明和司小锋作了无数次的比较,认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她无数次的痛恨自己对司小锋一见钟情,认为司小锋对她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当她得知司小锋感情受到伤害后,不时在他来举杯消愁时安慰他一番。

 

那天,向明去乡下购蛇。本来天黑前就能赶回来的,可是山路太烂,摩托车的胎爆了,费了很长时间才把胎修好。等他紧走慢赶地回到家,已是午夜时分。向明用钥匙捅开自家房门,揿亮电灯,才发现事情有点儿麻烦:双人床上自己的那个位置,已经被另一个男人取代了。床上的一对男女赤身裸体,手搭手肩并肩地睡得正香。

 

向明一个倒退,头晕晕的,眼前一黑一晃,看什么都模模糊糊,心里乱扎扎的,一口鲜血从喉中涌出。他知道他的婚姻完了。

 

离婚是田彩霞主动提出来的。她觉得有愧于向明,心甘情愿把所有的财产给了向明,包括“好再来”餐馆。

 

听到这里,琼香一声长叹,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一声长叹,又轮到向明问琼香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琼香从田潮流养美国青蛙,讲到田京的考试,已是泪流满面,最后讲到田京面临失学的困境时,已泣不声了。

 

琼香不安的说,如果有难度,那就算了。

 

向明望了琼香,缓缓地开了口;你来找我借钱,本身就是对我的一种信任,是看得起我。你要借的八千元,我不仅借得起,也送得起,但这样性质就变了,成了施舍。向明停了停,带着商量的口气说,她走后我也无心再经营餐馆了。我正要开个服装店,今天一看到你,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来帮我照料服装店,一年给八千元,你看行吗?

 

八千元,对于一个居住在偏僻的土家山寨,靠刀耕火种,脸朝黄土背朝天过日子的琼香来说,无疑是件美差。但她怕诱惑面前的陷阱。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当初信用社贷款给田潮流养美国青蛙,是惊羡琼香的美丽,想同她睡觉,当信贷员的无耻要求遭到琼香的断然拒绝后,竟打着公事公办的冷脸将他们告上了法院。琼香想到这些,便开门见山对向明说,我是个很传统的女人,男人怕嘴松,女人怕裤腰带松;男人怕手脚不干净,女人怕身子不干净。谁都知道我是个刀枪不入的正经人,同丈夫结婚二十年来,从没吵过嘴,一直是相敬如宾,有损丈夫颜面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

 

向明激动地站了起来说,你放心,我同田潮流在一起工作情同手足,我是不会让她的妻子受到半点委屈的!你先不急于答应我,把钱先拿回家,将孩子送上学后,同田潮流商量好了再定!

 

琼香天生就是开服装店的料。琼香美丽的身段加上浅浅的一笑,不知醉倒了多少顾客。当顾客情不自禁的走进服装店,琼香会出一些绝妙地搭配主意。顾客听到琼香的主意,看到一组无法挑剔的搭配,感觉那衣服就像依着身材缝出来的。当琼香无事干的同行用恶毒的语言谩骂她时,琼香却因服装店人手不够建议向明增雇人员。向明听从了琼香的建议,并决定在酒店为新雇员工接风。一切都是琼香暗中操作的,直到吃饭的时候,向明才知道新雇员工是田彩霞。这使得这顿饭吃得很闷。看见向明闷闷不乐的离开酒店,琼香整个下午的心都悬着,好不容易等到黄昏,顾客刚走完,匆匆关上店门,便直奔向明的住址。见到琼香,向明没有作过多的解释,只是让琼香炒几个菜,今晚他要喝酒。

 

夏夜没有一丝风,像蒸笼一样热的厉害,蝉在黑暗中也没停止那恼人的歌唱。

 

向明两杯酒下肚,已略有醉意,他指着放在桌上的宁城王对琼香说,这是当官人常喝的酒,这酒口感好,液晶,味醇厚,清香,甜爽不上口。我所以买这么贵的酒,是因为你为我雇到了一位好员工。这人以前是我妻子,后来她高攀上了一位能经常喝上好酒的男人,但这位男人喝的酒不是自己的,是受贿来的,所以因受贿罪被判了七年,她不愿有个受贿而坐牢的丈夫,便同他离了婚,你看她可怜,便把她推到我的面前,好让我们破镜重圆。我感谢你的用心良苦,你也喝一杯吧,向明说着站了起来。给琼香倒了一杯酒。琼香被自己的弄巧成拙搞得无所适从,只好喝下了这杯酒。

 

琼香站起来,又给向明倒了一杯酒。忽然琼香手背上一阵温热,她不禁魂飞魄散,脸上霎时就火辣起来,想缩手,但手已经被向明抓牢了。

 

向明尽量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轻轻地的说,琼香,你不必紧张,……我……我……没有任何企图,只想……只想这样握住你的手。

 

琼香觉得她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挨着向明坐下,闭上眼睛,瘫软着那只手,任向明尽情地抚摸着。向明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尽,开始絮絮叨叨:人生在世,什么是假的?什么是真的?名利是假的,情份是真的。眼下那些大款能花钱买房了,买汽车,买小老婆,可是情份买得到吗?你想把田彩霞推给我,没门,田彩霞是势利小人……知道吗?他的男人受贿坐牢就是被她逼的,她把男人当成了金库,没钱就伸手朝男人要。司小锋的工资养得起她吗?向明感叹道,田潮流有福啊,如果下辈子投胎的话,我要按你的模样娶一个女人回来,过真正的日子!

 

琼香有些紧张地打断向明的话,向明哥,你醉了……去歇息吧!

 

就是这句话,起了相反的作用,一种强烈的欲望涌上了向明的心头,这是一种莫名的,说不清楚是感情的,还是肉欲的欲望,他有些把持不住了。

 

向明松开手,醉意朦胧地说,你、你扶我去睡觉。

 

走到床边,向明一把紧紧地把琼香搂进怀里,向明醉着,牛似的大喘着粗气,急切地把脸贴进琼香的耳朵,乞求似的说,琼香,琼香……我要……琼香在他的膀臂内扭动,挣扎。向明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琼香抱上床,近乎疯狂地脱下了她的裤子,又快捷地拽她的内裤。在这个时候,向明看见琼香的那神秘地带被卫生巾遮掩着,琼香拼命地用手覆盖属于她的秘密。

 

琼香的脸苍白如纸,并不住轻轻哭泣,低低的哭声充满了伤心与无奈,向明的酒劲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看到琼香这种痛苦的样子,他后悔莫及地站了起来,歪歪扭扭地跑进厨房,找了一把菜刀,脱下裤子,要将那东西砍掉。

 

琼香见势不妙,赶紧在后面将他抱住,颤声说,向明,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不怨你还不行吗?

 

当天深夜,琼香坐在灯下痛苦不堪地给田潮流写了一封信,表达了相思和矛盾的心情。

田潮流在家,正心乱如麻。信用社因田潮流迟迟还不清贷款,申请法院强制执行了,搬走了一些值钱的家具,封了两间房子。田京也数次来信,生活费用完了,已面临饿肚子的困境。读到这封信,他失态地把刚刚捉到的一条松花蛇用斧子跺成了数截,一面跺一面大喊:向明,向明你这王八蛋,你是一条蛇,你就是一条毒蛇,老子砍死你……

 

砍死了这条松花蛇,田潮流狂躁的心似乎平静了许多,慢慢地对刚才的这一过激行为有点后悔。如今蛇的行情一涨再涨,松花蛇收涨到四十多元一斤,刚才的一时冲动,让到手的一百多元泡了汤,田京的生活费怎么办?

 

当田潮流再一次提着一条二斤重的墨蛇回到家里时,恰巧田京放假回家拿生活费。饿着肚子的田京还在劝父亲不要捉蛇,大讲保护生态平衡。望着一副书生相的儿子,田潮流想起了一些往事。六十年代初期,田潮流当队长的父亲为了不让一对孤儿寡母眼睁睁地饿死,偷拿了队里的十斤种粮,并为此坐了三年牢,坐牢的时候,他自己的小儿子却眼睁睁地饿死了。可是文革期间,那寡母当红卫兵的儿子整田潮流的父亲最来劲,田潮流的父亲口吐鲜血而死时,大骂那寡母的儿子,可惜了十斤种粮。这件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了,田潮流始终在想,到底是父亲错了还是寡母的儿子错了。按常理,父亲为了救寡母母子二人,情愿丢官坐牢,寡母的儿子应该知恩图报。从大道理上讲,父亲偷拿队里的种子,后果是十分严重的,一粒种子秋后能产多少粮?十斤种子秋收后又能产多少粮?为了救两个人,将会饿死更多的人,寡母的儿子大义灭亲,又显得极有道理,正如捉蛇和保护蛇一样。

 

当田京还是要坚持放掉这条墨蛇时,田潮流满脸阴郁地找出了琼香刚刚寄回的那封信。

田京看过来信,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声泪俱下地说:我决定放弃读书,我要去挣钱还债,明天就让妈回家!

 

电话是向明接的,琼香刚好不在,没接到电话。田京在电话里冷漠地说:你叫我妈回家吧,我去打工,还你的债!

 

琼香回到店里,向明告诉了田京打电话让她回去。这是为什么?向明不解地望着琼香。

那晚之后,我给田潮流去了一封信。琼香十分平静地说。

 

那天晚上我真该死,我真该死,我不是人。向明一边说着,一边恨恨地煸自己的嘴巴。

琼香怔怔地望着向明,一种难以言表的酸楚涌上心头。那天如果自己没来月经,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真的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我将如何面对田潮流?二十岁的时候我是因为来月经让我选择了田潮流,二十年后已是四十岁的我也是因为月经保住了自己的清白,难道这是上帝的安排吗?

 

你今天就回家,我送你回家去。向明望着沉思不语的琼香,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向田潮流赔罪,产生这样的邪念,是畜生不如的行为。我要向他保证,不能让田京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失学,今后我要承担他上学的所有费用!

 

第二天黄昏,琼香同向明一道赶回家时,看到的却是不尽的遗憾和说不出的悲凉,田潮流被毒蛇棋盘花咬中,已气绝身亡。

 

原来,田潮流得知琼香回来的当晚,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想到自己因没文化,合同工才没能转正。让田京读高中,上大学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能让田京失学……他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天刚朦朦亮,就起了床,上山找蛇捉去了。

 

临到中午,田潮流仍在苦苦搜寻。五月的太阳一到中午便也逞强起来,把高傲的绿叶晒得难过地低下了头。田潮流饿得难受,热得心慌,只好去一棵漆树下乘凉。就在这里,他意外地发现了漆树上盘着一条棋盘花蛇。兴奋之余,他不顾一切地向这条棋盘花蛇蹿去,左手迅速地夹住蛇的脖子。被捉住的棋盘花蛇突然发起威来,“嗖”的一声,长长的蛇身将他胸部紧紧地匝绕起来,还使劲翻滚,挣扎,拼起命来。在这危急关头,田潮流听到田京一遍又一遍喊自己吃饭的声音,但无法答应,只感觉到胃喊饿的声音与田京喊吃饭的声音遥相呼应。一阵心慌,脚一滑,险些跌倒,赶忙去扶旁边的一棵马桑树,正好碰上蛇头,该死的棋盘花猛地咬了田潮流一口。田潮流知情不妙,吓得一声惊叫。

 

不远处的田京听到喊声,知道凶多吉少,匆匆地跑到田潮流的身边。田潮流只觉得手腕麻麻辣辣地痛,脸色迅速发青。

 

田京慌慌地将父亲扶起,田潮流咬紧牙关,艰难地向家中走去。可是仅仅走了十来步,呼吸加重,再也挪不开脚步,瘫坐在草地上。田京惊慌失措地丢下父亲,连跑带奔地去找邻家一位祖传的蛇医。蛇医翻了翻田潮流发直的双眼,看了看伤口,摇摇头说,晚啦!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被棋盘花蛇咬中的没得救!田潮流面如土色,紧紧地拉着田京的手说,我不行了,你要好好地读书。说完后,无奈地闭上了双眼。

 

田京陡然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太多太重的悲伤已压得田京站立不稳,他爬着哭着找人把田潮流抬进家门时,也正是琼香和向明走进家门的时候,看到了那悲痛欲绝的一幕。琼香望着心爱的丈夫魂归天国,便觉心中的太阳落了,眼前的一片昏黑,几乎昏晕过去。

 

田京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向明时,早前对向明的感激和爱戴已烟消云散,愤怒地抓住向明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吼道:你给我滚!

 

田潮流的死,向明感觉有种深深的自责。他按照当地土家人的风俗,为田潮流买了一副上等的杉树棺材,打了一夜热热闹闹的丧鼓。将田潮流安葬在被蛇咬死的漆树旁后,请来高艺石匠,为田潮流建造了一座高大的五厢碑,并在碑旁搭了个简易棚住着,在漆树的四周一遍又一遍地搜寻,希望能亲手将可恶的棋盘花蛇捉住,为田潮流报仇。

 

一直到九月底,蛇已经进洞冬眠了,向明始终没找到那条蛇,才返回居住的小城。

 

又一年的三月三,是蛇出洞的日子,向明赶在蛇出洞前就前往田潮流的墓碑。

 

早春山寨,严冬荒凉的景色渐渐消逝,山坡上已蒙上了一片绿色的外衣,翠柳飘动着柔枝嫩条翩翩起舞。向明在山间小道上大汗淋漓地奔走着,面部表情深沉而凝重,他无心去欣赏那蓝天、白去、小桥、春木,也无心享受那拂面的春风,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一定要捉到咬死田潮流的那条毒蛇棋盘花。

 

经过数小时的爬涉,向明终于走完了十多里的山路,来到田潮流的墓地,心渐渐下沉。迈向墓碑的腿,铅一样的沉重。

 

田潮流墓前,青烟袅袅上升。琼香穿着孝服跪在墓前正大把大把地为田潮流烧纸钱。红焰青烟中焚烧的纸钱如黑蝶飞翔。山风很大,吹起长发遮住了她的脸。风把哭声抛向了山坡,把痛心彻骨的话语留在墓前:“田潮流,今天是蛇山洞的日子,我就看你来了,我一定要捉住害死你的那条蛇为你报仇。你在生很穷,我怕你在生是穷人,死了是穷鬼,所以给你多烧些纸钱,你在那边好好的享受吧。我们母子俩过得很好,你不必挂念。田京期末考试考了全县第三,学校给家里发来了喜报,还有五百元的奖金。我们的所有债务向明哥都帮忙还完了,你不要记恨他,他人其实很好,只是那晚酒醉后有不当的言行。潮流,真没想你就这样去了,就像一个季节。在这段日子里,我白天把眼睛水当茶吃,夜里眼睛水当枕头。没想到你这样残忍,以死得到解脱,而让我本应该快快乐乐的生活而痛苦不堪……”

 

向明看见了琼香,在墓碑前停下来,坐在那棵漆树下休息,无意间向墓碑的顶端望了一眼,这一眼,惊得向明弹跳起来。

 

碑石上,稳稳盘着一条蛇,一条难得遇见的棋盘花。就是它,夺去了田潮流的生命!向明断然肯定。

 

向明跑步上前,举棍下去,蛇慢慢地散开,从石碑上落了下来,向明拿起一柄长把尖刀再次砍下,蛇还来不及进洞的大半截身子顿时留在了洞外,溅了向明满脸的血,惊得琼香目瞪口呆!

 

向明在田潮流的墓前烧了纸钱,来向琼香辞行。琼香含情脉脉地望着向明,有些悠远地说,你是一个重情义的男子汉,田潮流泉下有知的话,一定会原谅你的。

 

不,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向明毅然迈向了回家的路,心情异常沉重。

 

琼香站在墓前久久不语,直到向明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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