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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的梦想

  • 作者: 南琴林音
  • 发表于: 2016-05-26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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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庭院草丛里的昆虫扯着嗓子发出嘈杂的响音,密密麻麻的声音,像是有着尖针似得的形状,扎得梅娟的脑袋发麻。她从床上坐起来,用双手去狠狠的揪住自己的头发,她真想大喊一声,对着这看得见摸不着的黑夜狂叫一声,哪怕像只狗一样,只要能排遣此刻烦躁的心情。但是,她恐怕连一只狗都做不得了,身边还横躺着的男人,不允许她肆意乱来,否则,挨骂是其次,拳脚相加也只能自己含泪忍受。权衡之下,她只能选择默默的承受黑夜空虚与烦躁。看着身边睡得像具尸体男人,梅娟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嫁给他?在无数个独自醒来的夜晚,她都会对身边的这个男人产生说不尽的陌生感,甚至有时候她内心会有一股邪恶意念,暗示她伸出双手去狠狠的掐住这个熟睡的男人的脖子,后来意识有些清醒的时候,“老公”这个词立刻击退那股邪念。

梅娟从床上起来,本想在床头柜上找手机,却摸到了一包烟。她听说烟能让人的脑袋清醒,说不定这包烟能解决她的烦恼。于是她大胆的把烟揣进睡衣的口袋,披上外衣,借着从窗外照进来的微弱的星光,出了卧室。

她在庭院里的一个小角落里蹲下来,那些昆虫依旧不停下它们的演奏。天上繁星闪耀,空旷的让人遐想连篇。这样的乡下生活,让无数现代人视为理想的生活。可是她厌倦这样平淡无奇甚至有着碌碌无为的乡村生活,她是一个不甘于过平静日子的人。看着被围墙和房屋围起来的这间乡村庭院,她甚感人生的无趣。嫁到这里三年,她思想总在离婚和安安静静的度日矛盾中挣扎。因为内心对于梦想的实现程度还有些怀疑和恐惧,所以迟迟不敢轻易的离开这里。她很明白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来说,如果离了婚,想再嫁一个合意的人实属不易。有时心一狠下来,人就会开始认命。

搅得梅娟整夜失眠和对梦想的觉醒的导火线是白天的高中同学聚会,她从不曾想过已经过了十多年了,那些同学竟然还会记得在同学聚会的时候给她一张请帖。

收到那张聚会邀请贴的时候,她心潮澎湃,尽管与那些离别了十多年之久的同学不曾有过什么联系,但是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去了解他们的现在的生活。在距离那个聚会还有十几天的光景,她就开始盘算去聚会时应该穿什么衣服,该做什么发型。她把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试,然后把那些不合意的衣服堆积在床上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件体面的衣服都没有。最后她选定了一件暗红色的套裙,那是她与现在的丈夫约会时,丈夫为讨好她,在一家商场专柜重金买下的。她平时很少穿,可以说几乎不穿,因为她婆婆总认为女人穿的妖艳是不安分的表现。

聚会的地方在县城里的一家高档的酒店,对于都是三十多岁人来说,生活不会过于太富裕但也不会太寒酸。他们大多都是事业小有成就,家庭刚好组建,正是幸福与艰辛混杂的时期。进入酒店包厢之后,她才发现,她的穿着实在是太老套了,加之干了三年的农活,她皮肤暗沉而粗糙,露在外边的手臂,又粗又壮,慢慢的她的眼神就不自觉的落到自己的手指甲里。指甲缝里残留着的漆黑的泥土是今早出门的时候,她在菜园里用手扣泥土种豆角的时候留下的,来不及清理干净就出门了,她下意识的将手藏在桌底下。还好她的同学都不在意这方面的事,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是大学毕业,有的进外企,有的是公务员,有的还是建筑师,有的创业,成为小有成就的老板……他们有着共同话题,所以聊得十分火热,无暇顾及其她,偶尔有几个人同她打招呼,都会令她紧张不已。她有些窘迫,因为他们谈的话题她基本插不上话,很多时候只是尴尬的笑,独自饮酒和吃菜。

聚会没多久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许秀晶忽然转过脸来,问她这几年的状况如何。许是她高中时的前桌,听说她这几年过得很潇洒,去过很多地方,还独自一人跑到埃及和沙哈拉沙漠游历一年,说什么重走三毛和荷西的爱情之路。

“就那样呗!”梅娟把手搭在大腿上,虽然她回答的时候表现得十分随意,但是内心却早已惊恐不已。

“你结婚了吗?”许优雅的摇着高脚酒杯,定眼看她。

梅娟点点头。

“婚姻是坟墓,对我来说!我很恐惧结婚,想着两个人每天同床共枕,抬头低头都见,生活围绕着柴米油盐,一点新意都没有!”她仰着头喝干杯里的酒。

“或许是这样……”梅娟喃喃的说。她想到了自己三年来所属的那个围着墙的庭院。她生活除了没日没夜的围绕着丈夫和婆婆等一堆琐事转之外,全不知道自己的活的的价值在何处。相夫教子,安之若素或许不适合一个一心向往自由的人。

“梅娟,你别听她瞎说,因为她不曾尝到过家庭和孩子带来的幸福感!我现在一想到我的宝贝儿子,我就觉得开心!”说话的是李凡姿,她嫁给班里的团支书冯中信,此刻冯正搂着她的肩膀,而李则一脸幸福的往冯怀里钻,十分歪腻。

许一脸不屑,但却没有说话,大概是因为无人能解读她的思想的缘故,转过头去,独自一个人喝闷酒。

“梅娟同学!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冯问她。

“就那样!没怎么样。”她勉强的笑起来,看着冯和李一脸恩爱的模样,忽然想知道他们在床上的模样,正浮想联翩的时候,班长陈浩就来敬酒了。

“同学们,我敬你们一杯!”他为人十分随和,大概因为太随和的缘故,倒显得他憨态十足。

班长敬酒过后,大家都热情起来,开始找调侃对象和消遣宴会时间的谈资和笑料,谈到理想的时候,学习委员韩嘉怡立刻建议每个人都说自己的理想以及是否实现了。

轮到梅娟的时候,她红着脸抓耳挠腮,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曾经想,想……当一位作家,奈何时间和岁月早已消磨了所谓的梦想,现在的梦想就是活下去!”

“我的梦想早死在臭水沟里了,敬我死去的梦想!”许秀晶高举酒杯!

“梦想是什么?能吃吗?”陈韵笑着调侃。

“去他妈的梦想!”小个子卫朗愤愤不平的说,梅娟猜他的生活一定不如意。

班长陈浩摆摆手,站起来说:“用现在的话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李凡姿立即附和着班长说:“对嘞!对嘞!梦想每个人都要有滴!我的梦想就实现啦!嫁给他!”她指着冯中信,满足的笑。

三十多岁的是个尴尬的年龄,也是艰苦的年龄,不年轻又不太老练,可是一切又都需要你这副修炼得半生不熟的肩膀去挑起兼顾生活的重担。梦想在梅娟的词典里早已荡然无存,无数琐碎的生活烦恼刺激着她,就像除颤仪按在奄奄一息的病人的胸口上,只为给予无意识的病人一点活下去的希望。梅娟除了每天重复单调的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来维持这副行尸得以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借口之外,毫无人生价值可言。

聚会到一半的时候,邢风来了!三十多岁的他文质彬彬,神采奕奕,精干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忧郁。听说他与人合办了一个杂志社,在里面担任主编,近几年搞得风生水起,如果以金钱来衡量他在班中的人的地位或许不如其他人,但是论精神世界的富足程度,他一定是问顶无疑。

因为迟到,邢风先被大家足足灌了三杯自罚酒。不胜酒力的他虽然频频摆手拒绝,但还是免得不被灌得头晕眼花,毕竟在场的同学大多都已经微醉,正是借着醉酒耍泼的好时机,那里肯轻易放过。经过一堆人的为难之后,邢风终于从人群中逃出来,来到梅娟的旁边坐下。这时梅娟才发现她旁边一直坐着的许秀晶不知何时走掉了。

“嗨!”邢风扶着眼镜,转脸看着梅娟微微一笑,他的脸被烈酒弄的面红耳赤,稍有些激动,脸上细汗层层冒出。

“你好!”梅娟说。

简短的招呼之后,双方便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这几年你都好吗?”再次与梅娟讲话的时候,邢风显得平静多了,汗水被空调冷气吹干,白煞煞的脸便浮现在梅娟的眼里。

“就那样!”梅娟不由自主的摇头,眼睛盯着高脚酒杯里被遗留在杯底里的一点点红酒,想着为何不能一口都把它们喝尽。

“听说你结婚了?对象是谁?”他歪着头盯着梅娟。

“你不认识的一个陌生人”讲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脑子里就浮现出了李怀念那苍髯如戟样貌,尤其是他那剃的不干净的胡渣,在床上亲热的时候,总是扎得她皮肤刺痛。

邢风脸上掠过一丝疑虑的表情,他双肘平放在桌子上,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问梅娟:“三年前我记得你好像给我寄过你的散文和诗歌,还刊登在我们杂志的彩板上呢!你写得挺好的!现在还写吗?”

梅娟在积满厚厚灰尘的记忆仓库里,反复的查找那段关于邢风说的她曾写过诗歌和散文,并且还寄出去这样的事情。经过努力的回忆,她才想起有这样一件事情曾经发生过。的确,在广州打工的时候,她曾写过许多抒发自己情感这样一类的诗歌和散文。她自认为文笔不错,高中时也曾参加过作文比赛并且获得好名次。有个老师曾经告诉过她,她很有当作家的潜质,日后若加以栽培,必能功成名就。她记得她高中毕业时还曾与眼前的这个男人有过联系,后来听说他与人合办了杂志社,她还给他寄去她历年来最认为值得骄傲的作品。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有几篇文章还刊登在他们的杂志上。她记起那本邢风寄给他的杂志样本在某一天,被她的婆婆用来引燃火炉里的柴火,为此,她还与她的婆婆大吵过一架。

“很久都不写了!生活忙得一团糟!”梅娟摇摇头。

邢风又扶了扶他的镜框,用十分惋惜的语气对梅娟说:“那,那太可惜了!从高中起我就觉得你与别人不同,以前不知道你哪里和别人不同,现在知道了。”

“是什么?”

“孤独!灵魂的孤独!”

梅娟被他的话逗乐了,噗呲一笑,道:“还孤独的灵魂!你这个大文人讲话真叫人迷糊!”

“叔本华说‘要么庸俗,要么孤独!’你孤独且不平凡!”他很诚恳的说。

“我现在就是一个农村妇女,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梅娟自嘲道。

面对梅娟的不理解,邢风显得有些着急,待他要再讲什么的时候,班长陈浩带着一股浓浓的酒味插进他们中间,面对着邢风开始讲一些乱七八糟的醉话。

“同学们!让我们举起酒杯!”陈浩高举酒杯,对着所有人喊,场面一下子就像沸腾起来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邢风和梅娟再也没有机会单独讲过话,直到聚会结束的时候,有人建议交换名片或是联系方式的时候,邢风才把一张墨色的卡片递到她手里。

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丹霞似锦,失去灼热光线的通红太阳遥挂在西边的山谷里。那抹霞光映射在她稍显凌乱的头发上,发出一种奇怪的光。从村口到她待了三年还是陌生感十足的那个小庭院有大约一公里的距离。梅娟沿着这条路徘徊了很久,她走得很慢,似乎路上的一草一木都能成为她留下来看上半个钟头借口。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十分留恋这条连接着外面世界与村口的小路,比起那个庭院,她更熟悉这条仅有一千多米的小道。走了一会儿,她忽然记起那张夹在手提包小夹里的名片,聚会离别的时候,同学之间的道别的场面太混乱,她没来得及仔细看就把它塞进了包里。眼睛落在上面那张墨色的卡片和熟悉的名字上,梅娟心中莫名的燃起一丝丝的希望。她小心翼翼的将卡片从新放入钱夹里,跟随着夕阳留下的影子,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第二天一早,梅娟从菜园回来的时候,看见李怀念正在卧室里翻箱倒柜的寻找什么东西。

“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烟!”李怀念直起身来面对着梅娟,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睡衣褶皱得厉害,神情倦怠,似乎还在残留着未退去的睡意。

“没有!”梅娟说。

“奇怪了!昨晚明明放这来的!哪去了!”李怀念趿着人字拖,挠着头来回的在房间里来回的转,像一个毒瘾发作了狂躁者。

梅娟和李怀念初次相识是在公司的年会上。那时李怀念模样与现在相差甚于,虽说不上英俊,但却是个干净利落的青年,至少有梅娟喜欢的那股气质。可是结婚一年不到,梅娟就发现自己事实上是落入了一个外表华丽的陷阱。李怀念不仅嗜烟,嗜酒,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结婚到现在,他不止一次的对她动粗。梅娟不知道李怀念是后来才变成这样,还是本质就是如此。总之,这个家是个无底洞,任何东西都填不满。她多么想逃离这里,可是却发现无处可去。

午后,梅娟从积满厚厚的灰尘的箱底里找出了打工时从广州带回来的书,猛然发现自己竟已经有两年之久没有摸过书本。看着那些暗黄纸张的书页,她想起自已打工时,每天深夜躲在楼道里看书的情景,那时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累!如今,每天干完农活回到家里,她就困倦得不行。是不是人对梦想失去信心后,做一切的事都会感到力不从心?

她婆婆进来的时候,梅娟正倚在卧椅上看着那本失了封面《读者》。这是她结婚后,第一次有着十分强烈的看书的欲望。从昨天聚会回来后,她就已经在想着如何从新燃起那份搁置了许久的梦想——作家梦。

“这都三点了!你怎么还不去玉米地放水,你看!天这样热!晒死了苗子,你就喝西北风去吧!”她婆婆怒气冲冲的进来,站在她的边上。

梅娟缓慢的从卧椅上坐起来,不耐烦的应和道:“我知道了!”

“知道还不快去!晒死了,都别吃饭了!”她婆婆转身出门,扬长而去。

在中国社会里,女人如果失去了生孩子这项功能,那么她就会沦为单纯的劳动力。梅娟就是这样的!结婚三年,她依旧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然而大部分的家庭矛盾都源于此。她婆婆常拿此事来制造家庭矛盾,这也把她和李怀念本来就不深厚的感情消磨得一干二净。梅娟觉得现在的她和动物并没什么本质的区别,都只是为了在这世上喘一口气。

收到何舒雅病重的消息的时候,梅娟正在稻田里在摘玉米,她要赶在雨季之前把那些熟透的玉米摘回仓库。当李子豪用着沉重的语气对说梅娟讲,何舒雅活在这世上不会超过两个星期的时候,梅娟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他。他们双方都对着巴掌大的手机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她整个脑袋被舒雅过往那副笑起来天真无邪的笑容占满。

何舒雅是梅娟从小到大的朋友。高考之后,她们双双名落孙山,于是相约一起去广州闯天下。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她们陪伴了彼此青春中最艰难的人生时刻。在梅娟的心里,这个朋友早已经演变成亲人。自从梅娟结婚之后,她们就鲜少联系,偶尔通个电话也只是短暂的寒暄几句。日子越过下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渐行渐远,就像飞驰而去岁月,距离越来越远。之后,无数个生活中琐碎的事就缠得她们晕头转向,在无暇顾及他人了。

何舒雅得的是乳腺癌晚期,大约在半个月前,她做过一次手术,但是其效果却反其道而行之,癌细胞的扩散比想象中要迅猛得多,不到一个星期,医生就劝她的亲人放弃治疗。

梅娟见到何舒雅的时候,她正在斜躺在病床上认真的看着梭罗的《瓦尔登湖》,凌乱的发丝垂到她歪斜的半边脸上,苍白而干燥的嘴唇无半点血色,消瘦的肩胛骨,仿佛只要触碰一下就会立即破裂掉。梅娟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二十六岁离别时的模样,她无法想象病魔是如何折磨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

“舒雅。”梅娟慢慢的走到病床边,轻轻叫她。

尽管梅娟的声音十分的轻,舒雅还是被吓到了,她惊恐的放下手中的书,仔仔细细的盯着梅娟看一会儿,才像疯了似的狂叫起来。

“是你!是你!”她兴奋得要从病床上坐起来,吓得另外两张病床的亲属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都急忙的拉开帘子往她们这边望过来。

“你怎么来了?”她笑起来的时候,颧骨高高的耸起,笑容就变得有些扭曲。

“我看看你……”说话的时候,梅娟就开始落泪了。

舒雅把书搁到床头柜上,半开玩笑的对着梅娟说:“他们都说我这几天精神稍好,是回光返照的反应。我却不这么认为,回光返照能返照我连续几天精神都好。你不要哭,我的状态没那么糟糕。”

梅娟泪如泉涌,她仰着头试图平复自已的悲恸的情绪,就在这时候,舒雅缓缓伸出她瘦如筷子的双手抓住梅娟的手。

“人一旦知道自己死亡的准确时间,反而更能从容的面对了。以前活的时候,我就像行走在一条漆黑的隧道里,充满恐惧,害怕突如其来的灾难把自己带离这个世界。现在好了,一切都是预料中的事,那感觉就像死亡已经被你控制了!”她笑着伸手拂去梅娟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输液管随着她的手轻微的颤动起来。

梅娟在病房里陪舒雅一整天,在这一整天里,舒雅有几次疼得昏迷过去,但是只要她醒过来仍然看到床边的梅娟的时候,她就会对她微微一笑,然后轻轻的喘着气。下午四点梅娟要离开的时候,何舒雅忽然挣扎着要坐起来,此时她与早上梅娟见到她的模样颓废了许多。她那位两鬓斑白,神情疲惫的老母亲立即领会她的意思,将桌上那本《瓦尔登湖》放到了她的手中。

举着那本书递到梅娟手中时的她仿佛举着一块重重的石头,眼睛直直的盯着书本。在梅娟抓住书本的那一瞬间,她就像轰然倒塌的大厦,倒进了她母亲的怀里。很久之后,她才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讲话。

“你…….的生活状…….况,我,我……略,略有耳…….闻。这……这本……书,送给你!”每从她嘴里蹦出一个语音,就像一条蚕食她生命的毒虫。

那一刻,梅娟的心都破碎了,绝了堤的眼泪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紧紧的握着那本书,从新坐回病床边的凳子上。那位即将失去女儿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她双手仅仅的抱着那个瘦弱的被病魔残忍虐待的身体,就像抱着刚出生的婴儿。

“妈…..!你别哭!”她仰头望着那位可怜的母亲,摆摆手示意梅娟走。那位泪流满面的母亲立即明白她女儿的意思,她委婉的向梅娟讲了几句告别的话,然后自顾的忙活。而舒雅却背对着梅娟躺,一动也不动。

举行舒雅的葬礼的时候,晴空万里无云,火辣的太阳高高挂在天空。如果不是衣服的颜色和举行仪式的地方提醒着人们这是在举办一场葬礼,一定会有人认为这是一场婚礼。应舒雅生前的要求,参加葬礼的人都不能哭送她,因为她觉得对她来说死亡就是解脱。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偷偷的抹泪。

从葬礼回来的时候,梅娟看见她婆婆嚎啕大哭的坐在地上,嘴里粗暴的骂着她那个混蛋儿子。显然,她与她的儿子发生了正面的冲突。梅娟回到房间,看见里面一片狼藉,衣服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各个抽屉都被打开了,东西散落一地,就像房间里曾经发生了一阵可怕的龙卷风。她知道,李怀念又搜刮这个可怜房间仅有的一点东西去抚慰他的赌瘾。

身心疲惫的梅娟横躺在床上,忽然想起舒雅送的那本《瓦尔登湖》,她起身在房间里寻找那本书,在床头柜底下她看见了那本书。书皮很新,但是里面褶皱的书页却告诉她,这本书被翻过无数次了。梅娟把卧室的房门和窗户都锁起来,把房间里所有灯都打开,像举行什么庄严的仪式一样,她开始阅读那本书。

第二天一早,梅娟向李怀念提出了离婚。李怀念一开始难以接受,后来他母亲把他叫去谈话,谈了很长一段时间,回来之后,他就同意了。不过条件是梅娟必须净身出户。梅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全部的条件,而她的条件是立刻就去办理离婚。

从民政局出来之后,梅娟从包里拿出那张小小的墨色卡片,看了看,然后笑起来。她站在民政局走道上,抬头仰望着天空,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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