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我

　　她匆匆从我身旁飘过，一暼，冷而绝，脚步带着轻盈，不回头。恍惚中，有风轻扬乌丝，划过空气中的清与新。于是一切都变得飘渺起来，雾起，尘埃落，再回头望一眼伊人，已成午夜昙花，只在刹那之间，便已消失不见。
　　陌言，陌人，消失的灵魂与肉体割裂开来，只余寂寞相伴，静夜依依，心悠悠。佛曰：万有一切皆为一我。何为我？何为她？肉为身，灵为本。我即是她，她即是我，以其分离成两极，阴与阳，南与北。彼言相向，此地予见。熟悉着，陌生着，相依着，分离着，在夜晚的呼吸中，渐融渐拥，待相见，梦朦胧。
　　我悉她，却不熟她。如微风擦过脸庞，知方向却不知温度；如小树日渐长成，知挺拔却不知延伸；如寒冬里的一抹余晖，知追逐却不知定格。轻柔地来，慢悠地去。脚踩风，头顶盆。心中苦涩化酸水一滩，无人知。问愁不愁，问乐而不知乐何起。问她，她不言不看不听不嗅不食，但解一星半点，以心为灵，以水来滴，淌成一清泉。眼似柔波，口若沁甜，慢汇进心，慢流进灵，至此，心灵相通，得一知己，携手共度，足矣。
　　陌生的是众人的象，可熟悉的却是她。然而不知她从何来，亦不解她去往何方，只知在这人生莽莽岁月，她在其间，形影不离，兀自挣扎着，不住彳亍着。她的眼，如世间所有的眼睛一样，清澈明亮，洞察万物，看匆匆过客同情的、茫然的、无措的、冷淡的、犀利的眸，心中有花，万千开遍，心中潸泪，源源不绝。
　　只是孤独地行走在这世间，我走在三维，她行在四维，茫茫不知何处何往。她是纯洁的、独立的，光辉熠熠，灿若星辰，没有灰尘染她的裙，没有脏水泼她的袖，从轻雾中缓步行来，定格的一瞬间，已成永恒。然而我是模糊的、肮脏的，带着一身的风尘，于浑浊中找寻呼吸的气息，混杂在人群中相拥着离去，满眼都是伤残的春花秋月。
　　生命的利箭穿过我和她，不明她还能存留于世间多久？每思及此，我心戚戚不能言语。望天地，阔阔宇宙，余如芥子，一分一毫都无法容纳。心狭隘，所看过的景，所思过的理，所言过的语，所悲过的伤，皆如过眼浮云般“踏踏”离去。无力中我不禁落泪，却连泪都不明何物，只得轻拭泪珠，恍然间却已蒸发不现。
　　宇宙宽阔，我心亦飞扬。若有前世来生，便只得一探，究竟何为我？心有意而言已绝，生命行至尽头，便是虚无，无是空空道上的白灰，在清透爽利的“有”中殆尽余烬。于这花开叶落世界，无生有，有再生无，万事循环生生不息；于这红尘滚滚世界，我轻执她手，从陌生走向熟悉，再从熟悉重归陌生。她缓慢穿过我，而后一切重归虚无。
　　我看着镜中的她，默然间恍觉陌生的陌生，熟悉的熟悉，陌生的是抬头方见肆意飘飞柔绵的飞絮，熟悉的是怎么揉怎么痛的飞进眼里的尘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