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觅涯网!让我们泛一页扁舟,文海觅涯!
推荐

真假爷爷

  • 作者: 笔锄同耕
  • 发表于: 2015-03-17 23:35
  • 字数:10834
  • 人气:2286
  • 评论:3
  • 收藏:0
  • 点赞:0
  • 分享:

   一
  尚元民有两个爷爷,尚忠君是他最亲最爱的爷爷,覃顶久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爷爷。

  这个秘密,是尚忠君临死之前告诉他的儿子尙成林的。尙元民的婆婆李桂香死的时候仅二十三岁,尙成林还不到两岁。害死李桂香的凶杀不是别人,正是覃顶久。覃顶久的妻子李菊香是李桂香的亲妹妹。李菊香和李桂香是连坪村的两朵花,来求婚的人络绎不绝。可旧社会的婚姻讲求门当户对,在当地能与李家联姻的廖廖无几,李桂香的父亲是乡公所的乡长,不但有钱,而且有权。村里有位在外地教书的覃顶久,惊羡于李菊香的美丽,大着胆子去求婚,竟被李菊香的父亲相中。覃顶久戴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一副书生相,极会唱南曲,擅长讲故事,口才相当不错,是个能把死的说活的人。李菊香的父亲被覃顶久说得天花乱坠时,李菊香与覃顶久的婚事就算定下来了。李菊香接到父亲的通知时,差点急晕过去。嘴里连说了三个不字后,她毫不隐瞒的告诉父亲,她已爱上她的近邻尚忠君了。说她与尚忠君从小看着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尚忠君生得高大英俊,为人忠诚善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托付终身。那知李菊香的父亲听后斩钉截铁地说:“你想就别想,尚忠君这个孤儿,无田无地,三间茅屋是他的全部家当,这样的人配做我的女婿吗?”李菊香听后痛哭流涕,甚至用绝食来抗争都无济于事,她出嫁前的那一段日子,被家人严加看管着,失去了人生自由。
  

  当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缓缓移动到尙忠君的稻玚边时,坐在花轿里的李菊香不顾乡俗,扯下红盖头,掀起轿帘,探出半边脸,冲着傻呆呆地站在稻场里的尚忠君喊:“忠君,我是爱你的。”胸佩大红花的覃顶久看到这一情景,气得浑身发颤,恨不得冲过去给这个女人几个响亮的耳光。

  当天深夜,客人散尽,覃顶久望着婚床前的妻子,猛地掀掉她头上的盖头,想狠狠地奚落她一番。这时他看到开脸后的妻子如出水芙蓉,光彩照人。他被妻子的美容惊呆了,双眼射出的淫光在妻子的周身游移,欲火烧得他用发颤的声音命令道:“李菊香,还不快脱衣。”李菊香顺从地脱下衣裤,她的心早已麻木。

  覃顶久骑在李菊香身上翻云覆雨时,竟不顾廉耻地对李菊香说,你不要狗子坐轿,不服抬举。能同我做夫妻,是你一生的福气,在外地有那么多女人陪我睡过觉,哪一个都不比你差。李菊香听后既伤心又愤怒,她的泪随着覃顶久的猛烈强攻夺眶而出,她彻底麻木了。她索性闭上眼睛,咬着牙,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

  覃顶久一身臭汗的完了事,见哭得泪人一般的妻子,怒火万丈,劈手赏了一巴掌,怒喝道:妈的,老子哪点不如尚忠君,你吃着碗的,护着锅里。覃顶久说着,赤身裸体地跳下床,将衣柜上的一盏桐油灯拿在手里,几步走到床前,猛地拉开李菊香身上的被子。李菊香不知所以地坐了起来,怒视着覃顶久。覃顶久将灯伸向床内晃了晃,见到床单上的血迹,冲妻子说道:“原来你还是黄花闺女,我以为你早让尚忠君操了呢。”

  李菊香听到这里,一种受屈的感觉涌遍全身,她双手抱着枕头奋力的向覃顶久砸去,怒喊道:你侮辱人。覃顶久手里的灯砰地掉在地上,屋里一片漆黑。李菊香暗无天日的生活就此开始了。

  一年后,李菊香为覃顶久生下一女儿,取名覃会。因为难产,流了很多血,身子虚弱得不能动弹,李桂香专门来服侍她。桂香天生丽质,冰肌雪肤,线条优美,十分妩媚,长相更在李菊香之上。覃顶久看见桂香,目光贪婪,欲火膨胀,恨不得立刻占有对方,苦于无法下手。时不时用言语挑逗,遭到了桂香的正言呵斥。

  有一位哲人说过,谁不控制邪欲,谁就把自己摆在蓄列。衣冠禽兽的覃顶久干了件伤天害理的事。一天傍晚,吃着面条的桂香突然头发晕、眼发花、舌头硬得转不过弯来,最终身不由己地两只胳膊一扒,一头倒在桌子上。

  伤尽天良的覃顶久见下在面条里的蒙汗药见了效,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桂香抱上了床。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桂香觉得有人使劲的搂自己,她用力睁眼一看,吓得一声惊叫,覃顶久正压在自己身上。

  桂香遭受了蹂躏,终日吞泪饮泣,人明显消瘦。可怜兮兮的桂香为了姐姐,为了家庭声誉苦熬时辰,心中默默哭泣。然而两个月之后,该来的月经没来,才知道大祸临头,慌得坐卧不安。在母亲的再三催逼下,只得含泪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犹如晴天霹雳,她的母亲也吓懵了。想到家丑不能外扬,只能不动声色地找回自己的丈夫,同丈夫商讨着应急之策。考虑到尙忠君与李菊香的那段感情,决定来个移花接木,将错就错,保住李家的名声。

  尚忠君受宠若惊地被桂香的父母请到家里时,满脸疑惑。李桂香的父亲吞吞吐吐问:“桂香愿意嫁给你,你愿意到我们家做上门女婿吗?”

  什么?尚忠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求证似的望着李桂香。

  哭得泪人一般的桂香望着尚忠君,哽咽着说:“忠君哥,你不能听从我父母的安排,我已是残花败柳,不配你爱了。”

 

  “这从何说起呢?”尚忠君满脸疑惑地问。

  一阵啜泣之后,桂香断断续续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别说了,这不是你的错,我会好好地爱你一辈子。”尚忠君一把将桂香紧紧地搂在怀里。

  尚忠君没有耕耘,却有了收获。结婚仅半年,桂香就生下一宝贝儿子。忠君异常高兴,取名尚成林。

  为了遮人耳目,尚忠君为尚成林整了热热闹闹的满月酒。正是鞭炮齐鸣的时候,村头响起几声枪声。在人们的惊恐不安中,五位扛枪的警察径自来到尚忠君家,进门就问:“李乡长在家吗?”李桂香的父亲从屋里走了出来,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位警察恶声恶气说:“县长大人接到举报,说你在深山里开了一片荒地,偷种了鸦片,现有人将你的鸦片桶交到了县上,里面还有少量鸦片烟,证据确凿,你被捕了。”

  李乡长被警察带走,李菊香整个儿瘫了,她知道私藏鸦片是死罪。百病从口入,百祸从口出。菊香一次不慎失口,让覃顶久知道了妻子为岳父保管着一桶鸦片烟的秘密。李菊香并不知道恶性难改的覃顶久正同陈小姐明铺暗盖,勾搭成奸。更没想到覃顶久同陈小姐做爱时,被陈小姐柔情所动,向陈小姐透露了家中藏有鸦片烟的秘密。陈小姐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注入兴奋剂,高兴地对覃顶久说,她爸爸最喜欢抽鸦片烟,只是禁烟之事越来越紧,鸦片烟太难弄。并向覃顶久保证,只要帮忙父亲弄到鸦片烟,父亲就会支持我们做名符其实的夫妻。

  覃顶久没有太多的犹豫,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岳父的鸦片烟偷了出来交给了陈小姐。陈小姐的父亲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得到了鸦片烟还怕惹来麻烦,于是来了个金蝉脱壳,将大部分鸦片烟自己留下后,将空鸦片桶上交到了县衙门,举报覃顶久私藏鸦片。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水深。桂香的母亲为了营救丈夫,不惜倾家荡产。当丈夫被杀头的消息传到她耳朵时,如雷轰顶,百般无奈而悬梁自尽。尚忠君和桂香倾其所有安葬了母亲后,桂香悲愤交加,一时血涌脑际,一阵昏晕,晃了几下倒在地上。桂香从此一病不起,四处求医无效,半年后撒手西归。临走时紧紧地拉住忠君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替我……照顾好……成林。”

  忠君义愤填膺,背着仅一岁多的成林,只身来到县衙,要为岳父的死讨个说法。在县衙门前守侯的第七天,终于见到了县老爷,他不由分说地猛扑过去,将县太爷拦腰抱住,高声喊道:“青天大老爷,藏烟者有罪,瓜分者呢?”

  就在覃顶久忙于休悼菊香,急着同陈小姐成婚之时,连坪村又来了一队扛枪的警察,带走了覃顶久和陈小姐的父亲。

  从此之后,菊香除了忍受生活的艰难,多情汉子的无耻纠缠,还得为覃顶久承受种种唾骂,她有时觉得像跌进了一个很长的深夜里,四处张望,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如果不是为了抚养女儿覃会,她也许早就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

 

   二
  覃顶久服刑三年后,全国解放。被判无期徒刑的覃顶久解放后改判为有期徒刑18年,入狱前眼睛就高度近视的覃顶久,近十年的牢狱生活使他的眼睛几乎失明,成了半个残废人,将被提前释放。菊香得到这一消息,无所适从,心乱如麻。多年来她努力将覃顶久从记忆中忘却,不想面对他。如今无可回避的要面对他时,她没有了主心骨,决计把心中的苦水找忠君说说。

  

  菊香来到忠君的家,看到他家乱得不成样子。脏衣服东一件西一件;农具东一把锄头西一把镐;床上的被子像隆起的小丘,又乱又脏,烟蒂烟灰随处可见;一应家什都蒙上一层灰尘,用指头可以在上面写出字来……菊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没有女人的家实在不像一个家呀!忠君哥为了成林,拒绝再娶,真是难为他了。想到这里,菊香毫不迟疑地操起家什,麻利地把衣服和被子洗得干干净净,房子收拾得井然有序。

  菊香一直忙到半夜,才完成这次义务劳动,破天荒地在忠君家过了一夜。

  这一夜菊香怎么也睡不着。她一时想到桂香,一时又想到覃顶久,想得更多的还是忠君和自己。这样一直折腾到天快亮,菊香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睡梦中她觉得有条茶缸粗细的墨蛇在身上爬来爬去,她吓得一声大喊:“唉呀,蛇,蛇!”睡在墙那边的忠君也久久不能入眠,听到喊声,一骨碌爬了起来,点上煤油灯,穿着短裤,飞快地向菊香房中跑来,老远就问:“蛇在哪里?”

  “唉呀,在铺盖里面。”忠君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支起煤油灯找了又找,却没有看见蛇的影子,只见菊香脱得一丝不挂,两腿叉开,双手平放在胸口上。

  “我没有看见蛇呀?”尚忠君正疑惑间,菊香已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脸刷地一红,心跳陡然加快,喘着粗气说:“蛇在铺盖里面,我刚才梦见蛇了,梦见龙蛇生贵子,你就快上来吧。”

  望着菊香如玉的胴体,忠君一阵阵的心荡神驰,不由自主地伸出笨拙的手,托住了菊香的肩头,菊香趁势倒在忠君的怀里。

  天很快就亮了,菊香开始穿衣起床,忠君又一把将菊香搂在怀里,气喘吁吁地说,很久没这样疯狂过了,再来一次吧!激情又一次膨胀起来。

  “你说我们这样会怀上孩子吗?”

  忠君听了这话,节奏明显放缓。她想起了桂香被覃顶久强暴之后,就怀上了成林。

  “你害怕了吗?突然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我怕什么,我只是想到桂香,她就是被覃顶久一次强暴后怀上了孩子才被迫嫁给我的。”

  “什么,尚成林是覃顶久的孩子?覃顶久知不知道?”菊香愤怒得失去控制,将忠君掀在一边,坐了起来。

  “这事就只有我知道了,知道这事的桂香和她的父母骨头已经打得鼓了。”尚忠君含泪讲述着发生在十多年前的往事。

   

  菊香听后义愤填膺,狠狠地咒骂了覃顶久一通,对覃顶久恨得咬牙切齿。

  覃顶久从监狱回到家里后,菊香对回家的覃顶久实行三不主义:不给他好脸色,不同他讲话,不与他同床。仅仅供给他的吃喝,并时不时地在他面前透露她已怀上孩子的消息,让他饱受精神的折磨。

  覃顶久相信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自己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年青时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对于李菊香的报复他只能忍气吞声,装聋作哑。只是菊香生下与尙忠君的儿子后,覃顶久与她进行了一次实质性的交谈。

  “我想给孩子起名为覃斌。”

  “为什么?你明知这孩子不是你的?”

  “我知道这孩子是尚忠君的,有些事是真是假来假亦真。尚忠君明知这孩子是他的,他就是不敢让儿子姓尚。”

  “随你的便,反正是你先做对不起我的事。”

  “我确实对不起你们,等覃会出嫁后,我就与你离婚,去投靠我的弟弟,小时候我培养他读书,他不会不管我的。”

  覃顶久一言九鼎,覃会出嫁的第二天,就坚决地与李菊香办理了离婚手续。走时拉着五岁的覃斌泪流满面地说:“爸爸对不起你们母子俩。”

  离婚后的菊香以为与尙忠君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哪知后面又出现那么多的节外生枝。

  鸡刚叫五遍,菊香一骨碌爬了起来,外面的天空还留有昨日星辰,但她不想睡了。菊香背着覃斌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天依然黑着,只有东方微微露出些白色,以示白天和黑夜在悄悄交接。

  菊香紧走慢赶地来到忠君家时,忠君才刚刚起床。

  忠君刚把门打开,菊香将背着的覃斌放下,大声地说:“覃斌,快叫爸爸。”覃斌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忠君不安地说:

  “这,这使不得。”

  “怎么?你不愿当覃斌的爸爸了?”菊香满脸沮丧。

  “不,你听我说,我时时刻刻在想着对覃斌负责任,可又不敢辜负了桂香的临终嘱托,怠慢了尚成林。成林刚高中毕业就推荐到供销社工作,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等成林成家后我就风风光光把你娶进来,成林也有让我与你成家的想法。”

  菊香觉得尙忠君说得在理,只得无奈地离去,开始度日如年的等待。

  令尚忠君万万不曾想到的是,成林成家后,他却要离家出走了。成林本来可以与单位上的女孩子结婚的,但为了照顾爸爸的晚年生活,决计在农村里讲一个。尚成林最终选定了邻队的田英。田英人不但长得漂亮,还是初中毕业,做起事来风风火火,说起话来爽爽快快。嘴有一张,手有一双,二十一岁年纪,却是本地出名的支客师,多年的大队团支部书记。

  成家后的田英由团支部书记改为妇女主任。当了大队妇女主任的田英,与大队书记的接触越来越频繁,好色的大队书记利用工作之便,多次向田英发起猛烈进攻,并最终摧毁田英理智的防线,同大队书记做起爱来。千不该万不该的是他们偷欢时不该让尚忠君撞上。

  那是金秋十月,尚忠君在队里背包谷,背篓系断了,回家换背篓,准备掏钥匙开门时,发现门根本没有锁,仅关着,田英拿的那把钥匙还插在锁上,锁挂在门枋上。尚忠君在门前门后喊了一阵田英,不见回音,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田英真大意,出门开会门就忘记锁了。尚忠君推开门换了背篓出来,顺手将门锁上了。素不知此时田英正在床上同大队书记偷欢,听见响声就屏住声息,大气不出。待尚忠君走后,田英赶忙起来开门,发现门已上锁。书记慌了,以为是忠君喊人去了,指使田英不顾一切地几斧头将门砍开,匆匆地跑了。

  尚忠君回来吃午饭时看到这一情景,茫然不知所措地问田英:“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你清楚得很,我在屋里你为什么锁门?”

  “天啦,我怎么知道你在屋里,你在屋里怎么不做声?”

  “我在床上躺着,肚子疼得厉害。”

  “怕是做贼的心虚吧 ?是不是两个人在床上躺着?”

  “既然你晓得,我就明白地告诉你,我在同大队书记睡觉,这你管得着吗?只有公佬掌门户,哪有公佬管媳妇,我摆哒你面前搞你又敢把我怎样?你想同菊香结婚我不同意,你以此要挟我,办不到。”

  “我管你什么,只要你觉得对得起成林就行了。我要同菊香结婚你也阻挡不起,我有我的人生自由。”

  “哼,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想结婚,真不怕丑。当初我同尚成林结婚,只听说有个公爹,没听说有个公婆。你万一老改常,出门做女婿的我不管,讲到家里来我就用竹棍赶。”

  “我不跟你说,如果成林不同意的话,我就死了这份心,这事我听成林的。”

  尙忠君没有料到,尚成林休假回家,田英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他拿腔拿调地说:“我们家的搞不好哒,家的该败,父子同派,你的爹不是人,他老牛想吃嫩草。”尚成林清楚一直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父亲不会是这样的人。他一气之下给了田英两个嘴巴,并警告道:“你不要无中生有的制造事端,破坏家庭团结,你以为你做的事我不知道?”

  “唉呀,我不想活了,我碰到了不要脸的公爹,又遇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的男人,我生不如死啊!”田英腆着个大肚子,睡在地上嚎啕大哭。

  望着睡在地上耍泼的田英,尚成林异常镇定地说:“你给我听清楚好了,爹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不是为了受媳妇的气。既然你容不下我爹,我们也就没法在一起生活了。我们好花开好花谢,趁早去办理离婚手续。”

  听了成林的话,田英焉了。成林不但模样长得俊俏,每月还有令人羡慕的三十六元工资,她做梦都在想嫁这样的人。如今煮熟的鸭子让他飞掉,实在是不合算。田英立即停止了哭闹,坐在地上默不作声。

  尚忠君周身掠过一阵颤栗。想起单身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给了孩子千般情,万般爱,竟是今天这种结局,岂不伤心?

  

  他鼻子一酸,眼泪刷刷直流。尚忠君用衣袖檫了檫泪,悲伤地说:“成林你不要说这些混帐话,如果因为我影响了你的家庭,我无法向你死去的妈交代。既然这个家容不下我,我走了。”

  忠君来到菊香家,菊香欣喜若狂,第二天他们便去大队开介绍信,好去公社办理结婚登记手续。没想到大队会计寻找种种借口不给他们开介绍信。因为这个大队会计不是别人,正是覃顶久的弟弟,他对尚忠君恨之入骨。别人都私下议论覃斌同尚忠君长得一模一样,他知道是忠君给他哥哥戴了绿帽子。

  不仅如此,覃会在大队会计的授意下,同菊香大闹天宫。母女俩先吵后打,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宣布解除母女关系。覃会强行将覃顶久交给她的房子锁上后,菊香和尚忠君只得在两间狭小的房子里做着名不正言不顺的夫妻,两人你恩我爱,日子过得倒也称心。

  只是好景不长。菊香有一天突然接到学校通知,覃斌因承受不住同学们关于他有个野爸爸的奚落,自杀未遂。
为了覃斌,尚忠君痛哭失声地离开了菊香。

 

   三

  尚忠君回到家里时,田英的儿子尚元民已两岁了,之后又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出生,三个小孩累得田英苦不堪言,被迫辞去了大队妇女主任的职务,尚成林那令人嫉妒和羡慕的三十六元工资已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在同贫穷抗争的这段日子里,田英急需尚忠君的通力合作,尚忠君也把心中的忧愤强忍着,没日没夜地劳作,一家人相处也还和睦。

  农村开始实行生产经营承包制后,在尚忠君的一再坚持下,他开始一个人过日子。已是六十多岁的尚忠君,身板特别硬朗,除了早出晚归地经营责任田外,还喂了几头猪,培植了些药材,不但能自给自足,还略有节余,几年下来,竟还存了二千元现金。

  这期间我们所处的长阳县被确定为土家族自治县,南曲、山歌、跳丧舞被称为土家族文化的三件宝。覃顶久的南曲唱得极好,他常常自弹自唱,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将一种意境渲染得淋漓尽致。在一次民族文化节上,他弹唱的南曲征服了所有观众。他弹唱的南曲在电视上展播后,不少行家赞叹道,覃顶久的水平在全国也是极高的,于是乎有不少文艺人找上门来听他唱南曲,讲故事。每当他的三弦弹得铮铮作响,南曲唱得字正腔圆时,他那失目的双眼好似重见了光明,人也年轻了许多。

  覃顶久自己也没想到,他同民间文艺家的一夜长谈,竟成了民间故事家,被称为“文化瑰宝。”

  覃顶久能讲四百多则故事,他讲故事栩栩如生,通俗易懂,又不拖泥带水,每个故事都 烙着土家族传统文化的鲜明印记。由于他所讲故事的独特性和传奇性,许多专家学者专程来他家采风,并为他整理出版了他的故事集。许多新闻媒体据此加以报道,引起广泛关注,成了山村少见的名人。

  有了钱的覃顶久来了个假戏真唱,表现出对覃斌的极大关心和爱护。将自己省吃俭用的钱交给了覃斌,让覃斌感激不尽。有了覃顶久资助的这些钱,覃斌又找亲友借了些钱,买了辆农用车开始在乡间跑运输。乡村人对春风得意的覃斌惊羡不已的时候,覃斌由衷地感叹,田要深耕,子要亲生,不然的话覃顶久也不会把这么多的钱给自己。不明真相的覃斌开始极力劝说李菊香与覃顶久复婚,李菊香几次差点在覃斌面前把真相说出来。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覃斌借钱买的农用车还没开上一年,农用车竟然在山间公路上耍起脾气来,全然不听覃斌的指挥,覃斌眼疾手快地跳下车后受了点轻伤,农用车跳岩后粉身啐骨。

  逼债的天天找上门来,覃斌一副丧魂失魄的样子。覃斌的妻子无法接受这一现实,说话开始唠叨起来,脾气也变得异常暴躁,时常把无名怒火发泄到菊香身上。菊香忍气吞声地过了一年,提出一个人单过,覃斌顺水推舟地腾了两间猪圈将菊香分了出来。菊香一人过得自在平静,还能给上学的孙子覃方伟一些零花钱,帮忙照看孙女。婆媳关系有了明显的改善。

  覃斌的困难尚忠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覃斌是他的儿子这是个不可争议的事实,但名不顺言不正,他暗地里接济了几回覃斌,田英知道后怒火冲天,几乎要吵翻天。忍无可忍的尙忠君决定铤而走险,于是69岁的尚忠君在山村扔下一磅炸弹,制造了一起人们奔走相告的新闻:他要与菊香成婚。

  田英咬牙恨齿地说:“你都快七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服老?你要出门结婚可以,,钱一分也不能带走。”

  “我挣的钱你管不着。”

  “你挣的钱?你动不得哒归哪个管?”

  “我动不得哒就往岩下一跳。”

  “我等着你跳岩。”

  开弓没有回头箭,尚忠君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菊香家。板凳还没坐热两人就来到村委会开介绍信,尽快去镇政府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做合理合法的夫妻。年老的会计望了望他们,吃惊地说,都快七十岁的人了,还结什么婚,不如偷盗睡几回算了,这样对你们的后事安排有好处。

  介绍信没开成,他们要结婚的新闻却不胫而走,成了各个家庭津津乐道的佳话,那些一贯安于在老“框框”里生活的人们哗然,对他们的骂声不绝于耳,什么不服老,老改常,不要脸之类的词堆积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尚忠君痛苦,愤怒。他不明白,他与菊香的正常结合,为何在别人的生活圈子传开了流言蜚语,遭到社会上一些人的白眼和冷遇。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为何在农村就得不到一点体现呢?城市里不是有老年人婚姻介绍所吗?可悲的城乡差别呀!回顾自己走过的数十年历程,没有哪一件事是自己做错了,而是命运对他太不公,他要与命运抗争。

  菊香这次也表现得非常坚决,面对女儿和儿子的两面夹攻,豪无惧色。覃斌觉得母亲的所作所为让他和儿女们丢了脸,受尽了羞辱,堵了他们的嘴,愤怒地拿着木棍要将尚忠君赶走。菊香紧紧地护着尚忠君,与儿子拼起命来。覃斌不解地望着母亲时,菊香豁出老脸,声泪俱下地,重三遍四地,一遍又一遍地向儿子讲述了跨越几个朝代,历经近一个世纪,涉及几代人的恩恩怨怨,意在反复讲明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覃斌听了母亲长长的叙述,一时无法接受这一现实。嘴里喊着老天爷,这不是真的,心里默默地承认了这不可否认的事实。他的妻子因尚忠君带来的几千元帮忙还了帐,心存感激,也跟着儿女们称尚忠君为爷爷了。

  新造的房子三年响,新接的媳妇三年讲。菊香和忠君没有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但公开同居了,有关他们结婚的新闻也成了旧闻。尚忠君夜以继日地发挥余热,开荒种地,两人生活得十分幸福。几年下来,生活上还有了节余,常常资助覃斌一些钱粮,给孙儿孙女买东西。

  尚忠君76 岁那年,害了一场大病,身体大不如从前,生活很难自给了,他开始为自己的后事发愁。去供销社找尚成林,尚成林考虑到父亲与妻子的不协调,表示愿意他继续同菊香生活,每月支付他一定的生活费。

  这样总算安稳了几年,偏又节外生枝。原本十分吃香的供销单位被成倍增长的经销店逼得下岗了,尚成林成了下岗员工。他的小儿子读大学需要很多钱,在经济很不宽余的条件下,田英终止了尚忠君的生活费。

  覃顶久倒是越活越新鲜,他的第二本民间故事集又整理出版了,所得稿费全部交给了覃会。覃斌的妻子知道这件事后很不开心,借故同覃斌大吵大闹,指桑骂槐。

  从这之后,覃斌夫妻之间的吵闹不断升级。尚忠君从那指桑骂槐的骂声中觉察到有撵他走的意思,他决计离开这个家。

  走的这天早上,他特地让菊香弄了点好菜,打了点酒。吃早饭的时候,忠君悲壮地对菊香说:“今天我去找田英要钱,他不给我就一命跟他拼哒,如果我三天之内不回来我就不会回来了。”菊香苦劝道:“何必呢,我们生活又不是不得过。”“看你说的,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我没养覃斌的小,我也无权要求他养我的老。”

  尚忠君慢慢地站起身来,足足望了菊香三分钟,含泪离去。菊香望着他那移动的背影,一种不祥的预感袭击着她,她放声大哭起来。

 

 

    四

  忠君那天回家,田英是用冷嘲热讽接待他的。

  “你出门做女婿的人,还回来干什么?”

  “找你们要钱,成林是我一泡屎一泡尿养大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哦,你们一大家人要成林养活,你以为他有多大能耐,他的女儿结婚,儿子读大学,已经欠了多少债务你知道吗?”

  “你也是养育儿女的人,这样对我,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和你早前说的一样,动不得就跳岩。”

  “你逼我跳岩?”

  “不敢。虐待老人是违法的。”

  “我不同你说,快告诉我,成林哪里去了,我有话要对他说。”

  “你找到他也没钱,他出门借钱去了。”

  “那你跟成林带个话,让他去阎王岩为我收尸。”

  忠君走出门外的时候,田英在心里说,唬谁呀。但还是有些担心地望了一程,见忠君往覃顶久住的方向去了。尙忠君去找覃顶久干什么?田英百思不得其解。

  尚忠君找到覃顶久时,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涌上心头。他不敢相信这位穿戴整洁、温文尔雅的老年人,竟是影响他大半辈子生活的覃顶久。覃顶久得知坐在面前的是老情敌时,一脸难堪。

  尚忠君打破僵局,直言不讳地说:“我是个快死的人,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尚成林是你的儿子。”

  “什么?你说什么?”覃顶久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失明的双眼忽地睁了两下。

  “难道你忘了菊香生下覃会坐月子,你同桂香之间发生过的事吗?”尚忠君悲凉地讲述着事情的前后经过。

  覃顶久听着听着,老泪纵横。他颤声说:“这么多年,我只知道覃斌不是我的儿子,却不知道成林是我的儿子呀!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覃顶久说着,不住地用手煽自己的嘴巴。

  正在这当口,又有几名记者到覃顶久家里来采访他。尚忠君趁机站了起来,如释重负地朝门外走去,覃顶久再三挽留不住。面对记者,覃顶久这次情绪低落,答非所问地讲述了尚忠君目前所处的处境,希望记者通过呼吁,能帮他解决实际困难,好老有所依,老有所养。

  当记者赶到尚成林家旁的阎王岩时,看到的却是令人心酸的一幕。

  阎王岩十分陡峭,高约二十来丈。尚忠君在岩上站了许久,好多好多的往事涌上他的心头,忍不住泪如泉涌,心如刀绞,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要用这种方式去面见李桂香。岩下,埋葬着与他整整离别六十年的爱妻李桂香。

  记者正要上前同尚忠君搭话时,听见脚步声的他猛地回头,冲着赶来的记者喊道,请你们给尚成林梢个信,叫他在岩下为我收尸。然后面向悬崖,双手抱着脑袋,纵身跳下了绝壁。乌鸦在阎王岩的上空盘旋哀鸣,用悲惨的叫声向人们述说着这位老人的不幸。记者看到这一惨境,都惊呆了。

  记者惊魂未定地找到尚成林家时,尚成林正扛着锄头从田里回家,听了记者的叙述,尚成林不解地说,我父亲根本就没回家呀!这时田英轻描淡地说:“他回来过,走的时候说是要去跳岩,我以为是吓唬我的,就没放在心上。”田英紧接着讲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尚成林听后怒火万丈,狠狠地甩了田英一记耳光,哭着向阎王岩下跑去。

  按常理,尚忠君从数十丈高的岩上跳下来,不是粉身碎骨也是血肉模糊。可是成林找到忠君时,肢体完好无损,只是头部不停地流着血。。原来他跳下去时正好落在桂香的坟包上,坟包上的一窝芭芒草长得十分旺盛,有二人围那么粗,一人多高。这窝芭芒草轻轻地将他托住了。

  尚忠君气若游丝。望着哭得泪人一般的尚成林,艰难地睁大双眼断断续续的说:“成、成林,不……不要……要自责,你、本、不是……是我的……儿子,你的父亲……是……是覃顶……久。”尚忠君说完,停止了呼吸。尚成林难过得大喊:“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残忍。”

  尚成林不顾田英的坚决反对,倾其所有按土家族人最隆重的丧礼为尚忠君打了一夜热热闹闹的丧鼓。三声炮响,唢呐低鸣,长号呜咽,鞭纸纷飞。高嗓门的歌师擂动二尺多高的牛皮大鼓,鼓前四人踏着鼓点跳着唱着:

  父母不亲谁人亲?
  你如敬他十六两,
  后代子孙重千斤。
  千两金,万两银,
  有钱难买父母恩,
  父母在身不敬孝,
  死后何须哭鬼神。
丧鼓正进入高潮,突然听见五里外的地方轰然一声脆响,“雷中王”的火光腾空而起。在人们的猜测中很快得到了证实,覃顶久死了。

  覃顶久是在得知尚忠君的死讯后,一时气血攻心,抢救无效而死亡的 。

  镇政府为覃顶久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文化界的许多知名人士和覃顶久的生前好友也纷纷赶来了。

  在人们对着覃顶久的遗体三鞠躬时,菊香拄着拐杖,一步三摇地来到灵前,大声喊道:“覃顶久,是你害死了忠君。”

  菊香一头向棺材撞去,气绝身亡。

  • 收藏

  • 点赞

  • 分享

  • 打赏

粉丝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