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三张桌

104、光复街小院。晚。
张桌掏钥匙开门。
秋菊：这么多房子，还是你一个人住？
张桌：现在不是了，多了两位压寨夫人。
春梅一拉秋菊：菊妹，咱们走。
秋菊：不住他的狗窝。
张桌赶紧伸胳膊拦住：别急呀，有话好说。
春梅：有啥好说的？
张桌：现在外面都是鬼子，正在大搜查，你们出去了，等于拿着羊肉往虎口里送。
秋菊：大不了一死。
张桌：坚决不能出去。这样吧，你俩知道的，堂屋就一张床，你俩睡，我在东屋打个地铺，行啦吧？
春梅想了想：你还睡你的狗窝吧，我们在东屋打地铺。

105、宋城，张记铁匠铺。日。
铁匠带着徒弟打铁，铁锤呯呯，火花四溅。
张桌长袍马褂，戴着墨镜，漫步而来。
铁匠看到张桌，停下手中的活计：三弟，又去哪里闲荡？
张桌：可没心闲荡了。（趴到铁匠耳边）：进屋，有话说。
进屋落座，铁匠端上大碗茶。
张桌：我让你打的几把飞刀，打好没有？
张铁匠：早就打好了，整整十二把，用的全是打鎌刀的好铁，锋利锋利的，能刮胡子。不过，看你成天在女人窝里鬼混，好像用不上了。
张桌：这一回要用上了。
铁匠：怎么？要做大买卖？
张桌：是大买卖，小鬼子杀到刘楼了，好几十人，祸害乡里，无恶不作。给咱张庄只隔一条河，早晚也得祸害张庄，得把他们赶跑了。
铁匠似不认识一样，对着张桌很瞅。
张桌：瞅什么？不认识了？
铁匠：是不认识了，知道干正事了。
张桌：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铁匠：浪子知道回头了，谢天谢地，我先给你鞠躬。可惜呀，老哥哥残了一条腿，要不然，凭我打铁的功夫，又在冯玉祥队伍里拿过军饷，杀几个鬼子应该不在话下。
张桌：你就等着瞧好吧，宋城又要多一个英雄好汉。
铁匠：可别大意了，小鬼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张桌：小鬼子算个屁，老子已经干掉十几个了。
铁匠：你原来干的，不是偷袭，就是落了单的。这次去刘楼，千万小心，你不是说刘楼有好几十个鬼子吗？
张桌：小意思，你放心吧。
铁匠：不中，你这种轻敌思想，我不放心。
张桌：放心吧，还不相信我的身手？
铁匠：你的身手我信，但我总觉着你是当儿戏。
张桌：老子是猛张飞，粗中有细。
铁匠：你要真想杀鬼子，我教你一条，投八路去。
张桌：不去，八路那么多规矩，那么多条条框框，就我这一身毛病，还不天天叫我蹲号子。
铁匠：正好杀杀你的性，改掉一身毛病，说不定真能成大事呢。
张桌：成啥大事？这辈子恐怕就这样了，多痛快，吃饱喝好，养足精神，瞅准机会，收拾小鬼子一家伙，多解气。
铁匠：不中，虽然你是混世魔王，坏得浑身流脓，但你到底是我本家兄弟，到底是中国人。
张桌：咋有点婆婆妈妈的？
铁匠：你要不能认真起来，早晚要吃亏的。
张桌不耐烦：好好好，我认真起来，把眼瞪得大大的，睡觉都睁着一只眼，行啦吧？
铁匠：有啥具体打算？能说说吗？
张桌：还没有，我想今晚上先去摸摸情况。
铁匠：哎！先踩盘子，探好路，这才是干正事的样子。

106、乡间小路上。日。
张桌头戴礼帽，长袍马褂，脚蹬皮鞋，骑着自行车飞驰。

107、沙河桥上。日。
七个桥墩上，并排架起两行石碑，算作桥面。桥下，沙河水蜿蜒奔东南而去。
刘锁推着独轮车小心翼翼地走在桥上。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头上留着茶壶盖，扯着刘锁的衣襟跟在身后。
车上，刘锁的媳妇长咳不断，一次次吐血。
刘锁：先生说，吃了这几付药，就能止住吐血。
刘锁媳妇：唉！都是我这病身子，拖累了你爷俩。
刘锁：说啥话？你躺着不动，有你就是个家，孩子进门能喊声娘，心里有个依靠。
刘锁媳妇：唉！啥时能好哟。
刘锁：别急，不吐血就好了。
刘锁媳妇：但愿吧。哎，鬼子在咱村，看架式一时半会不会走，你当紧看好孩子，离他们远点，那是一群畜生。
刘锁：知道，这几天不让孩子出门。

108、刘楼，村西工地。日。
方四丈的大坑已挖下一人多深，十多个被抓来的民夫在鬼子刺刀威逼下还在坑里奋力往下挖。
张桌蹬车来到坑边，双脚撑地停住，细看，自言自语：娘的，小鬼子这是干什么呀？准备养鱼吗？

109、鬼子帐篷里。日。
多田小队长：传令兵！
传令兵：哈依！
多田：工地，两个固定哨，村子里，四组游动哨，发现可疑人，严加查问，严防土八路的破坏。
传令兵：哈依！

110、村外黄土小路。日。
太阳渐渐落山。
刘锁推着独轮车“吱吱哇哇“疾走。
孩子在身后一路小跑。
刘锁媳妇：他爹，村西有鬼子工地，咱从村南头进，离畜生远点。
刘锁：中。

111、村巷里。晚。
鬼子巡逻兵四人单列纵队，剌刀闪闪，威风凛凛。
一鬼子：村南的，看一看。
另一鬼子：吆嘻。

112、刘楼村南。晚。
刘锁推车赶到村南门。
鬼子哨兵游到南门，发现刘锁，一拉枪栓：什么的干活？
刘锁点头哈腰：老总，我给媳妇看病去了。
鬼子一掀刘锁媳妇的头巾：花姑娘的。
刘锁赶紧摇手：不是花姑娘，是老娘们，浑身是病。
四个日本鬼子怪叫一声，把刘锁媳妇扯下车，按到地上，三下两下撕碎了衣服。
刘锁媳妇又撕又打，拼命挣扎：畜生！天杀的畜生！
刘锁八岁的孩子从地上拣起块砖头向鬼子砸去。
一鬼子跳起身端起刺刀冲着孩子：八嘎！
刘锁赶紧把孩子藏在身后，向鬼子连连作揖求饶：老总，老总，她有病，我刚给她看病回来。老总，老总，行行好，行行好。
鬼子充耳不闻，淫笑阵阵。
张桌远远望见，紧蹬几脚赶到，没容下车，直接飞身而起，一脚踹倒一名鬼子，落地一记掏心拳打倒一个，再一脚踢飞了另一个，那名压在女人身上的鬼子没能反应过来，已被抓住头发扳住下巴，双臂相反方向一挫，脖子已被扭断。前后不足十秒钟，兔起鹘落，干静利落。
刘锁见自己女人得救，连向张桌作揖：谢谢壮士！谢谢壮士！你是？是张桌兄弟吧？我是刘锁。
张桌却擗脸一巴掌打得刘锁原地转了个圈，瞪着眼大骂：他奶奶的，你也算个男人？
又一队巡逻哨兵走近，喊一声：什么的干活？
张桌：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子溜之乎也。（跳上车又回过头道）：刘锁，快带老婆孩子躲起来，我把狗日的引走。

113、鬼子帐篷里。晚。
传令兵冲进来：报告！四个巡逻哨兵被杀。
多田：什么人的干活？
传令兵：是个青年男子，另一队巡逻哨兵已追了上去。
多田：传令摩托兵，追！
传令兵：哈依！

114、沙河桥。晚。
张桌骑车冲过沙河桥，石板接头处颠得自行车“哗啦啦”直响，张桌心里一动：老子不能光跑。（扔下车子，从河边拣起一根木棍，呲牙咧嘴地撬活动一块石板。跳上车又跑）
第一辆三轮摩托上桥，桥面石板突然滑落，三轮摩托“唿”地一声冲进河里去了。
后面两轮摩托视若无睹，疾冲而过。

115、黄土路上。晚。
张桌骑车狂奔。
鬼子摩托兵发现张桌，开枪射击。
张桌单手骑车，右手掏出手枪扭身还击。

116、御祭坟。晚。
张桌骑车逃向御祭坟。
画外音：御祭坟，田珍墓也。墓地因明朝崇祯皇帝钦命祭拜，故名“御祭坟”。田珍，曾任山东省冠县县令、山东道监察御史、两浙盐政、大理寺丞，官至留都（南京）通政使兼南京工部督储侍郎。卒后赠封南京通政大夫、南京工部侍郎。因田珍在堂兄中排行老八，后来族人称他八爷，所以御祭坟亦称八爷坟。
坟墓前一条近千米长的南北神道，神道两侧立有六通石碑。左侧三通碑为御祭文碑、通政诰命碑、冠县诰命碑；右侧三通碑为行状碑、御史诰命碑、祭垄赠敕命碑。碑高四米，宽一米，雕龙画凤碑额，下有龟座。碑文石刻方严整齐，端庄雄伟，浑厚雄健，气势磅礴。神道两侧的文吏武将石像身高丈二余，文状元面容丰腴饱满，修眉长目，嘴角微翘；武状元手持钢刀，蹙眉怒目，威武刚健。石马、石羊、石虎、石狮、石猴造型奇伟，雕刻精美，昂首欲吼，栩栩如生。
张桌被追得气喘嘘嘘：娘的，自行车咋能跑过摩托，累死也不行，得想个法子。
张桌跳下车，把车子扔进庄稼丛里，从口袋掏出一根细钢丝，系在两个石人中间，拉得绷绷紧。朝后看看渐渐追来的摩托，忍不住一声坏笑：嘿嘿，给狗日的来道绊马索。老子先歇歇脚。（坐在石人后面，取下礼帽搧凉。）
摩托车一阵风追来，迎着钢丝嗖地一声冲过。锋利的钢丝留下一堆人头，摩托车仍然绝尘而去。
张桌在石人后面惊叹：乖乖，这叫啥技术？没头也能开。
张桌转到石人前，想解下钢丝，忽然发现两个石人俨然手扯着钢丝，兢兢业业。张桌肃然起敬，恭恭敬敬跪下，朝着御祭坟连叩了三个响头：八爷啊，您老显灵，小鬼子一定长不了。

117、田老家祠堂。晚。
田兴爷身着宽袖衣灯笼裤，手捧一把壶茶，坐在长条板凳上看一帮孩子操练。
外面“啪啪”一阵枪响。
田兴爷一跃而起，健步跳到大门口观望。
一帮孩子们纷纷去器械架上拿起刀枪。
田兴爷一瞪眼：回屋去！
英子：师傅，大概鬼子又在杀人，让我们去杀鬼子。
光头二孩：师傅，让我们去吧？
田兴爷：你们有啥本事？真能杀鬼子，师傅决不阻拦。你们的师哥师姐都去了前线，我亲自送的，他们都学成了。你们太小，还得好好练。

118、御祭坟。晚。
张桌骑上自行车，又跳下：不行，鬼子离师傅太近，得给他老人家报告一声，让他留神。（调转车头飞奔而去）

119、田老家祠堂门口，晚。
张桌进大门双膝跪下，喊一声：师傅！
田兴爷看到张桌，冷讥一声：哟！张大官人呀。
张桌尴尬地跪在地上。
田兴爷去器械架上抽出一根白腊杆子攥在手里：长出息了，学会欺男霸女了，正在找你，你倒送上门了。
张桌低下头：弟子知罪了。
田兴爷：咱这门里的规矩你知道，说吧，该咋处罚你？
张桌：师傅咋处罚，弟子都无怨言，只求师傅宽限几天，等弟子杀了鬼子报了仇再处罚。
田兴爷：你杀鬼子？不对呀，你们是一路货色，该在一块喝酒才对呀。
张桌：弟子是学坏了，可鬼子比我坏得多，老娘被鬼子杀害了，看上的媳妇又被鬼子遭蹋了，这仇不报，弟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田兴爷一楞：你娘不在了？
张桌悲从中来：是的。本来带我娘去济南躲关口呢，没想到那里正打仗，我娘背上挨了鬼子三枪。
田兴爷握起拳头：这仇是要报！春梅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仇也要报！你准备咋报仇？
张桌咬牙切齿：杀他七十三个！凑够我娘的寿数。
田兴爷：杀他七十三个？口气不小啊，碰上真正高手，恐怕你一个都杀不了。
张桌：弟子已经，已经干了他十几个啦。
田兴爷伏下身子朝张桌闻了闻：你身上是血吧？
张桌：是，刚才在刘楼又干了他四个。
田兴爷稍显宽慰：行，只要别忘了自己是中国人，用自己的功夫做个忠实的看家狗，就不枉师傅教导你一场。
张桌脸献喜色：师傅认下弟子了？
田兴爷：现在还不敢认，看你表现了。噢，鬼子在刘楼干嘛的？
张桌：像是搞什么工地，反正一时半会走不了。刘楼离这里不足十里，师傅千万小心。
田兴爷：我知道啦。你已经被逐出师门，我现在不能留你，你走吧。
张桌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师傅保重。（起身离去）

120、祠堂西厢房里。晚。
田兴爷面壁静思。
英子轻轻进门：师傅，能不能让桌哥住一晚再走？
田兴爷：人要讲信用，咱们答应刘楼要处罚桌子呢，没处罚还留他住下，这事师傅是做不来的。
英子：桌哥一个人摸黑走了，怪可怜的，而且，现在到处都是鬼子。
田兴爷叹口气：唉，师傅的心也是肉长的，这些咋能想不到？桌子跟我学了五年，招式学得差不多了，就是功夫没到家，普通的鬼子兵在他手里应该不在话下，但要碰上高手，就难说了。
英子：我把桌哥叫回来，您再教他几手。
田兴爷摇摇头：该罚的没罚，又传功夫，这还像话吗？
英子直搓手：师傅，桌哥，要万一输给鬼子，丢的还是师傅的脸。
田兴爷：丢师傅的脸事小，丢中国人的脸事大。
英子：那咋办呀？
田兴爷：这样，刚才师傅在脑子里拆了几招，对付小鬼子应该有效，你帮我代传一下。
英子立马兴奋起来：好嘞！师傅先教我。

121、乡间小路。夜。
张桌推着自行车低着头前行。
英子二孩飞奔追来：等一等！
张桌猛转身，一阵惊喜：师傅认我了。
二孩：少废话，看家伙。（一把红缨枪飞来）
张桌接枪在手，莫名其妙。
英子挥刀直上。
张桌条件反射地举枪一挡。
英子挡开枪反手一刀，架在张桌脖子上：服不服？
张桌：这算什么？我还能给你当真？
英子：再来。（挥刀又上）
张桌打起精神，举枪招架。
英子如法炮制，又把刀架在张桌脖子上：师傅说了，鬼子的刺刀加枪，又细又长，远攻很占优势。我们对他们，适合贴身短打，这招窝心刀最有效。
张桌把枪一扔，伏地大恸：师傅啊！您还是心疼徒儿，您的话徒儿牢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