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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在写作的农民诗人

  • 作者: 笔锄同耕
  • 发表于: 2016-06-02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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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的几年,我的邻居祥子成了名噪一时的农民诗人。自从他的组诗在一家大刊上发了头版头条,主编为他配了大块的评论之后,相继有近两百首诗歌在各家报刊上发表,各地读者来信雪片似的飞来。在文学特别神圣的八十年代,一些年轻女读者对他顶礼膜拜,给他寄来了一张张面带微笑的彩照。

他沉浸在写诗的无比快乐中时,西安的姑娘琼已被他的诗感动得热泪盈眶。数次的书信来往后,琼声称已被我们家乡的土家巴山舞醉倒,掉进了祥子爱的沼泽。琼三番五次的书信催促,坚定了祥子诱人的西安之行。柔情似水的琼热情似火地接待了他。见过琼的父母之后,祥子的内心深处隐含自卑之情。原来琼是高干的女儿,高干女儿的爸爸用高干的目光审视着他: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农民意识的穷光蛋怎配娶高干的女儿……

尽管琼为此哭肿了双眼,但爱的肋骨终被世俗冲漂得疲惫不堪。祥子踏着琼那轻浮的许诺迈上了回归的列车,疲惫的双眼溢满忧伤,内心背负了许多沉重。

祥子强忍着饮下苦涩,情感在彷徨和惆怅里徘徊,将一封又一封的求爱信放入箱底时,一位姓陈的北方姑娘用诗的执著一次又一次向他伸出了爱的橄榄枝。有前车之鉴的祥子谨慎地把爱的激情降温后装进了信封,一张薄薄的纸片,向北方姑娘坦诚了山里人固有的诚实:我本是鄂西偏辟山区的农家青年,15岁时家中飞来横祸,父亲在一次砍柴事故中,丢下爷爷、母亲、4个弟妹先去了,把悲伤和痛苦留给了我这个年幼的长子。我从此失学了,为一家人的温饱夜以继日地劳作着,同时也在精神贫乏中挣扎着。生活常有些不可思议的内容,而最不可思议的还是人本身。没想到我这些挣扎竟能在煤油灯变成一首首的诗歌,让我孤寂的心灵得到慰藉。

执着的陈姑娘执着地告诉祥子:能够读懂祥子诗歌的人就能读懂祥子的苦难,能够读懂祥子苦难的人就有勇气来同祥子一起共同承担,爱上你的陈已毫无选择。

陈姑娘裹着一身勇气义无反顾地南下时,她的父母正为女儿的一意孤行大发雷庭。中国青年报上一篇《千里姻缘诗为媒》的报道让许多人知道了农民诗人祥子与陈姑娘喜结良缘。

新婚不久,祥子接到了去镇上文化馆工作的通知。那是八月一个晴朗的清晨,祥子背着一口木箱,提着一捆书,在前慢慢走着,陈姑娘跟在祥子后面唠唠叨叨,让祥子尽快给她找份工作。送了一程,北方姑娘一步三回头地朝转走着,眼里噙满了泪花。这短暂的离别,对陈姑娘却是那么的难舍难分!远离亲人,远离故土,远离了知心的朋友,民族不同,风俗习惯不同,语言不通,突然间觉得生活在陌生的世界。

祥子走后,陈姑娘天天到祥子去的路口张望,思念亲人的泪水在无奈的寂寞中疯长。。她的婆家想尽一切办法做合乎她口味的饭菜,陪她玩,不让她做事,可仍然无法驱除她的种种不适应。有次乘家人不备悄悄去找祥子,中途迷了路,幸亏遇见一位砍柴的老人才将她送回了家。家人为陈姑娘的出走担惊受怕,只好让祥子回家后将陈姑娘带到了文化馆,微簿的工资仅用来买米,小菜一律从家里背,日子勉强过得去。

在这期间,县里不少主要领导多次到文化馆看望他们夫妇,认为平原姑娘能嫁到山区来属于新生事物,尽力为陈姑娘找了几份工作,都因陈姑娘的不适应未能如愿。

祥子到文化馆工作近一年的时候喜得千金,使得他们的生活愈加艰难。镇党委发动党员为他们捐助了几百元钱,那也是杯水车薪。经文化局领导反复商议,决定让他们暂时回家。

环境不但能改变人,还能改变人的脾气。回家后的祥子脾气变得异常粗暴,昔日的欢声笑语被残酷的现实遮掩得严严实实,家中时常充满火药味。

有时想象的东西比实际接触的东西要差得多。处于青春期的陈姑娘,过于天真浪漫,以为嫁给了诗人就是幸福,夫妻二人有了共同语言就会佳作迭出,诗如潮涌。殊不知未曾预料的苦难磨灭了她诗的激情。她在失望、叹息、泪水中向父亲寄去了一封又一封装满忏悔的信。

一个阴沉的冬日,陈姑娘的父亲来了,同时带来了与女一起北上的计划。祥子既不愿北上,又不愿拆散完整的家,他抱着刚学会走路的女儿,毅然地迈向那座高过20余丈的悬崖,只有两步之隔了,人们不由发生一声惊呼。

“祥子,祥子!”听到我的亲切呼喊,他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满脸的泪痕,待我走到他的身旁,他哽咽着说:“放弃你的作家梦吧,你看我……”

我的心酸酸的,强装笑脸说:“去北方平原去做你的诗人梦吧。人挪活树挪死,换一个环境生活也许对你的诗歌创作更有好处。”

这年的冬季格外寒冷,一场连着一场的鹅毛大雪压得山村喘不过气来。祥子变卖了所有的家当,带着唯一的行李——那满满的两箱书,泪眼模糊地离开了生养他的故土。我在后面默默地送他。雪花,一片,一片,悠悠地飘着,它们是那么的眷恋天空,不肯下落。

尽管我答应他不流泪,尽管我在抑制着离别的痛楚,尽管我仰望天空,潇洒地吹着气。但是,当火车一阵长鸣,他在车内,我在车外,两只手无力挥着时,我的泪水还是禁不住流了出来。我知道他是强忍着泪水,强忍着说不出的忧愁,无可奈何地离去的。祥子北上数年,杳无音讯,家中和文友不曾收到他的点滴信函,报刊上也不曾读到他的任何诗作,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有许多人谣传祥子已经死了,我怎么也不愿接受这一事实,凭直觉是他在北方的日子过得艰难。我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去信,在无数次的等待中,等来了他的片言数语,大意是说他十分对不起关心他的文学老师和文学朋友,他去北方之后遭遇了太多太多的不幸,只好同诗歌挥泪惜别了。不是他抛弃了诗,也不是诗抛弃了他,而是生活逼迫他面对现实。通过腰酸背痛的艰难跋涉,他写诗的手指已疼痛不止。

一位市文联领导,著名诗人刘老师曾对祥子说过,成为诗人的秘诀有三个:一是个人天赋和长期坚持不懈地奋斗;二是社会环境的影响;三是成才的机遇。

得到这一迟到的消息,我赶忙拨通了刘老师的电话,与这位多次向我打听祥子消息的文学老师通了电话。电话里传来文学老师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令我非常欣慰的是,20多年之后,我在一本文学杂志上读到祥子的10首新作。从作者简介中知道,祥子去北方之后,长女不幸患上不治之症,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帮助女儿同病魔抗争。苍天无眼,这年春天,他长女时间的马车戛然而止。他的第一首诗就是写给逝去的女儿的。

祝福祥子,诗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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