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狗

    小区里来了一只流浪的野狗，邻居中的良善温和之人常去喂食它，野狗就留连在我们小区不愿离去，都市里的人爱心泛滥，野狗逐渐有望变成被豢养的宠物狗一般，它不再狼狈不堪，毛色也日渐溜光顺滑。
    有一天，这条刚刚取得自信的狗，猛然跳出，吓到一位散步的女士，女士宛若西施一般捂住半裸露的胸口一片娇喘唏嘘，陪伴在她左右的男人，不由分说像梁山好汉一样怒发冲冠，对没有主人的野狗又打又踢，狗嗷嗷直叫，四处奔逃。也许野狗只是想与人亲近，出来讨好那个女士，却被误解，被百般讨好那女士的男人得了机会，一逞英豪，被一路追打，漫骂，良善温和对狗而言不过是一场即兴表演，都怪它入戏太深，野狗有些受伤，更重的创伤恐怕不在肢体，很久它都没出现在我们的小区。 
    没有主人的野狗，真的好可怜，像是这个世界上的孤儿，不是每次讨好都能得到温柔回馈，也可能是一顿毒打，而它只能委屈地哀号，逃窜。
    既使我女儿再怎么请求，我家也不能养一只狗，因为我们无法承诺会好好照顾它，给它家人一般的关怀，并为它养老送终，我们太忙于生计，我们的责任是照顾好自家老小，不给社会添麻烦，这是作为人生的责任与道德，狗只能自顾自地负责它的狗生。 
   我夫妻双方父母都不曾帮忙带孩子，女儿六个月时我要回去上班，就把她寄养在县城的姐姐家里。我姐家的楼下就是一个大菜场，那时有一个收废品的人，当地人叫“拾破烂的”，拾破烂的老汉每天在下市之后来到楼下的菜场，捡些有用的、免费的好东西，或是自己用，或是拿去卖钱。 
   有一段时间，大家看见拾破烂的老汉，骑着三轮车，车上堆着各式各样有用的破烂废品，其中还坐着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只有几个月大。
   听说拾破烂的老汉是条老光棍，没有家人，只在城外的一处违章建筑的窝棚里栖身。
好事的邻居停下来问他，老汉就说那个孩子是他拾破烂时捡到的弃婴，捡到时还是刚生下来没多久，他看见孩子被扔在角落，天黑黑的，怪可怜，就抱到窝棚里喂养，没想竟然就养活这么大了，这都十个月大了，什么都会吃的。以前他出来拾破烂时，都是丢下孩子一个人在黑窝棚中，喂她一些米汤，有时也舍得为她买点奶粉，现在长大一些了，什么都能吃了，就跟着老汉一样吃喝，每天出来就带上她一起，作个伴儿。
   孩子身上的衣服多数是人送的，也有老汉在路边捡来的，她穿得脏兮兮，长得五官周正，圆圆的小脸，圆圆的大眼睛，如果把小脸小手洗干净，一定是个漂亮喜庆的小姑娘。 
   只是，已经秋寒露重，小姑娘却光着一双小脚坐在三轮车里，连袜子也没穿一双，冻得流下两条鼻涕，挂在脸上。
   姐姐一次亲眼见到，心疼难当，叫他别着急走，她慌忙上楼，从家里拿出我女儿已经不穿着的小鞋袜，跑下楼去，帮孩子把鞋袜穿上，还掏出手帕将她的鼻涕擤一擤，擦一擦，女娃很乖巧，虽然表情木然，大黑眼睛却生动，伸出了舌头舔一舔手帕，看是饿坏了。
   姐姐慌忙在最近的包子铺里，买了一元三个的小肉汤包，放在孩子手里，眼见天快黑了，老汉踩着三轮车带着孩子一起离开。
姐姐回到家才想起来，“应该买一杯牛奶给她的，那么小的孩子，吃包子一定很干、很噎吧！”她心里自责难过。她当时因为太可怜孩子，也惊慌，不知如何是好，竟然没有想到。
   邻居们纷纷议论那个孩子身世可怜，十分担心那个孩子的前途：“虽然被老汉捡到勉强活了下来，可是没能被一个正常的好家庭收养，这样被无家可归的收废品的老头带着，不能上户口，也没有正常的家，拾破烂的住的地方又脏，能不能好好地被养大呀？”
   有好心人人建议：“如果有人家不能生养，想要抱养孩子的，可以告知这个消息，许给那个拾破烂的老汉一些钱，准能把孩子抱过去，那孩子看着长得还不错，如果能被好人家收养就再好不过了。”有佛教的信徒，还捻着手串，嘴上念叨：“阿弥陀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姐姐是刚从国企买断，下岗失业在家帮我带孩子，不可能有经济能力再收养一个孩子，再说独生子女政策搁在那里，她和我都不符合收养条件，她对我诉说这件事时，一把眼泪，止也止不住。
   姐姐收拾了一大包我女儿的旧衣服，守在楼下，打算下次见到时送给孩子，并下定决心再见到时不能忘记给她买几盒牛奶带上。 
   但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捡破烂的老汉都没再来这个菜场，周遭也没遇到过他。 
   又过了两个月，听邻居说又看到捡破烂的老汉，只是他的三轮车里并没有孩子，各种猜疑猜测，大家满心希望是上面那种美好的愿望，弃婴真就被一个好人家收养了。
   但是只是猜测，也可能是不好的预感，所以姐姐也没敢深问，怕更加伤心，将那小包裹的衣服又拿回了家。
那孩子就此再也没见到过，她仅比我女儿小两三个月，如果一切都安好也应该读小学六年级了吧？ 当年她坐在拾废品的三轮车里，被一车的破烂废品淹没着，活像是被当作废品丢掉的——一个鲜活的生命，却连一只流浪的野狗都不如，一个弃婴，如今她会在哪儿？
   那些抛弃孩子的人，或者因为重男轻女将女婴丢弃的人家，祝你们下辈子也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