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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工

  • 作者: 零落
  • 发表于: 2015-05-23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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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忧心殷殷 


  卢文山已经上了好几天的班。他每天早上都是同一时间点来到厂门前,而厂门依然像他第一天来所见的那样紧闭着,门前除了他也就没见其他人。他在楼道的阶梯蹲坐着,掏出手机,看起电子书来。


  这个小电子厂是在288工业区的明抚工业园的第10栋的第二楼,厂里的人事部,生产部等等一个厂所具备的部门都塞在这楼里,但似乎这个厂只有生产部在上班,食堂里见到的大多都是这部门的人,也许是因为生产部的人更多一点,但有时凑齐所有人也不够一条拉皮(传送带)所需的最基本的工位。从总体来说,无论生产部连同这个厂上的所有人与这个工业园的其他厂来说都是少的。无疑这部门上班时间更早一点,而工资却是所有部门最低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文山坐着看了好长一会,连长才外八字一拐一拐的从一楼走上来,一手拿着豆浆杯,一手夹着烟,两注烟气极速地从两鼻孔喷出来。嘴上又夹着吸管猛的吸,然后一把丢去了楼道角落的大而脏的垃圾桶,扔得有失水准,没扔进,补上一脚,被子朝桶底跌跌滚滚而去,拉开一条豆浆汁线。文山注视他,想问候一声早,但连长看都不看他,左摸右摸,摸出钥匙来开门,文山只能在心里说了个操字。


  陆续地有人来,那个小眼睛,高鼻梁,大头块的,远远看起来有还那么一点帅的男孩叫谭力,他比文山早两天来这个厂,但每次来上班都比文山晚,晚归晚,却也没迟到,他睃见文山便说:“来的这么早啊,比秃头还早吧”,摆弄发型,笑起来,文山慢条斯理地说:“小心被他听到,炒了你” 


  “怕他呢,我都不想干了,这个破厂”谭力说着,很明显的语气低沉了,


  文山打趣说:“昨晚去偷手机倒卖了?,还是干嘛了”


  谭力没好气的说:“偷你妹偷,老子就睡不够,头都没洗就跑过来了”


  文山笑笑不说话,搭着谭力的肩膀走进了这个沉闷得让人窒息的厂房,


  今天的任务还是焊接排线,给金属板打螺丝,压玻璃,剪斑马纸,给电话后盖装金属片。装金属片的任务自然而然的落在谭力两个人的身上,他们也只能做这个了,像焊接那活只能由焊接高手来做。他俩被叫到另一条拉皮拉尾的包装台去做,文山装金属片,谭力装索头,给索头打电胶,这边就只有他们,其他人全在那条拉上,连长也都很少过来。谭伟是个话唠,瞅瞅周边没人,确切的说是没秃头和胖子,他就要说话,话到嘴边,脑子里闪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来是少了胖子,他问文山:“怎么胖子怎么没来啊?还有杨琳那胖妞为什么也没来啊?”


  文山抬头张望,继而低下头去忙着手里的活,说:“我怎么知道呢,”


  谭力开玩笑说:“这不是你干爹的厂子吗,你都不知道啊”他吱吱地笑着


  文山不以为然地说:“是你干爹的吧”


  “我又不像你那么拼命干”


  “我只是对工作负责,工作和学习一样,都要认真对待”


  谭力听着不免好奇的问:“在学校你是好学生吗?”


  文山思索着,说:“你猜”


  “大学生是不是都爱装逼额”


  “真后悔说我是学生了”


  “知道错了吧,以后不要逢人就说自己是大学生”


  文山无言以对。


  “你们在卖菜啊,说屁的话啊”郎然宣地,正是连长说的,文山和谭力顷刻沉默了,文山沉默中还带有点恂栗,仿佛锋芒在背,


  连长悻悻而去。


  谭力小声小气地说:“你怎么不看人啊?”


  文山没说话,埋头干活。谭力像探子般东张西望,他看见经理领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来车间及仓库,那几个人扶着眼镜在东指西划,然后记录在本子里,经理和连长跟着俯仰搭话,接着转过包装台,朝门口去,谭力心想:“干嘛呢这是?” 


  他问了文山,可是文山并不能给他满意的答案,后来才知道那是来做安全检查的,最近有个医院着火了,原因是安全工作做得不到位。


  谭力说:“你本应该像他们握笔吃饭,”


  文山心想等我春风得意马蹄疾,再一日看尽长安花,他抬头巡视,没发现杨经理和那几位检查员,他对谭力说:“我先上个厕所”跑了去,也没顾有没有离岗证,回来斗到连长,挨了几声骂,幸好这时下班铃声响了,这铃声就像一位劝架的老人一样,沉刻悠远,声声在理。文山是没想到:最后几分钟上个厕所也被逮到,心情很是郁闷。暗暗地说了一句“我一定是做错了什么,”





二  道路阻且长



  装完了金属片,他两叫连长过来分配任务,连长拂了头上稀薄的发毛,掏出手机看了下,想了半天,像是思考人生的样子,他说:“你们哪个近视了”他两都说了实话,谭力说他没近视,文山说他近视了,连长就叫文山下班,叫谭力去压玻璃,谭力踌躇了下,望了望文山,被连长叱喝了一声:“干你的活去”


  后面有人叫连长,连长扔给文山一句话“再过两分钟你去打手印,下班”


  文山像被赶出教室的学生恹恹缩缩地走出厂房,茫然不知所措,怚恻地站在楼道,斜视园外的高速公路和高铁,高铁像过山车一般刷刷的疾过,公路上则密密麻麻的大小型车辆缓慢行驶,文山知道这条公路通向回家的路,文山想起了家想起了父母,他心想:“回家的路真是坎坷呀,”


  这时候人们都在上班,街道上几乎没人行走,空间站台也都没人等车,这工业区寂得就像一死角旮旯。文山骑着他老乡的红色小轮单车出了288,返回窝肚,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干嘛,下午才上了一个小时,今天才上了一个,照这样下去,车费回家都没有,他后悔没有听父母的话,放假就该回家了,没多久就过年了,可是他决定的事情,父母都说不动,他觉得古人说的没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趁着年轻,到处走走,不应该只窝在一个地方,走向陌生的风景看不一样的世界。最后父母也无奈了,只叮嘱他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回家了。他出来了,可是他没有钱,他只能去打工,像村里的外出人员一样。当初出来时信心满满,一切幸福美景都展现在脑海里。现在却无比失落,满目凄凉之状真真切切。


  停在红绿灯前,他四处眺望这十字路口,心中确实一片愁云,他无意看到了他旁边的一个骑着山地自行车的男孩子,这个人最有特点的是他的淡红色长头发,斜刘海盖过右眼,后脑勺的头发像被轧过的野草摆向左边,狂风都吹不动。一定又是早上来不及洗头,匆忙地喷了香水就赶去上班了让,他让文山感到熟悉,文山泛起恻隐之心。他知道这这个人叫黄淮,跟自己同一天来厂的,黄准当然也知道卢文山,他看着卢文山,微笑着打招呼,说:“去哪儿啊?”文山也笑脸相迎,说:“回家呢,你呢”黄准惊奇地说:“怪不得在宿舍里不见你”他说完却紧张起来,又急切地说:难得不上班,我到横岗一趟,先走了”。踏起脚板闯了红灯,文山猜想黄准是去接杨琳去了,为了心仪女孩,男孩子龙潭虎穴都敢闯的,何止是红灯。文山想起了自己刚来这个厂的时候,被叫去做最简单的包装工作,包装盒棱角尖利,手指指甲边的肉老被割破渗血,那时自己初来乍到,流水线工作紧凑,一慢下来就被堆,丝毫不敢怠慢,忍着流血也在包装,胖子看到了却说,包一下手,不要弄脏了包装盒。等胖子走后,旁边给包装盒贴封口贴和过秤的谭力笑脸纯真的递给他一张创可贴,说:“前两天我干这个也受过伤。”


  自己不剩感激地接过来。悄悄地说:“刚才那人是谁啊,”


  谭力没好气地说:“那人是这条拉的拉长,叫李德积,人们都叫他胖子,脾气可坏了,几乎跟厂里的每个员工闹过,”谭力顿了会,补说到:”他那人记仇,以后你不要跟他顶嘴,不然你就难过了,“他还要说什么,眼见胖子就走过来,只得低头工作。 


  后来谭力和黄准成文山的好朋友。



  文山漫无目的地骑着自行车缓慢地在自行车道上,这车道是下坡路,且有急弯,越下越快,,他忘记了按刹车,一把摔在下水道的井盖上,人没事,前轮刹车柄坏了,他急忙检查一下,自行车没事,心想也没损坏老乡这辆车,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过了窝肚村口的小操场,这操场这个时候只有老人和小孩,老人因无忧而无虑,小孩因无知而无虑,而自己正处二十岁青年,不得已想了很多,他停下来,想念起学校的生活来,白天就一两节课,早上没有晚自习,傍晚没事在田径运动场走走,在西门篮球场打打篮球,晚上看看书看看电视,日子轻松又自在……现在截然不同了,


  突然他想到接下来可以回租房去,看点书,毕竟这些天来,一直上班加班,没时间看书,有时间了也到处去逛逛,不能安静地坐下来看书,他想起一句话:“懒散是万恶之渊薮”他告诫自己要自强不息,迎难而上。


  他把自行车寄放在大榕树下的老头,给他修手柄,自己则直径走去那栋租房,当然这栋租房也不像早上那样,有上白班的人出来,上夜班的人进去,这个时候就要自己拿钥匙开门了,他到门口,摸摸身上的,没有找到钥匙,其实钥匙放在了他不常放东西的前胸的衣包。他惊慌起来,但又迫使自己镇定,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具体掉在哪里,总之,租房是进不去了,老乡又在上班,打电话过去也赶不过来,虽然这地方有好多老乡在租房,他却不好意思去,想想也只有网吧是最好的去处。





三 志士多苦心



  歌声与微笑的上课铃声从教室里的黑板上的白色喇叭发出,震落了教室窗户玻璃上的水珠,花甲中学初一(132)班新生怀着稚嫩的笑容,满心期待这堂课的新老师,


  这堂课是语文课,踩铃进来教室的新老师先在班上走了一圈,接着站在讲台上,说了声:“同学们好”下面的同学像从一个喇叭的发出声音:“考试好”


  文山响亮且自信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并在黑板上用楷书这下“卢文山”,这字工整漂亮,同学们在讲台下赞叹不已,并对这老师增添了几分好感,文山有两大特长,一是书法,二是写作,这两大特长使他在学生时代以及后来的职业变动中受益不少。


  第一堂课他不讲课文,他首先在黑板上写出三行字,就是三个问题,第一问题是:你读书是为了什么?第二个问题是你以后想成一个什么样的人?第三个问题是你要怎么做才能成为你想成为的那样的人?他给学生们十分钟的时间想,然后要同学起立回答,


  没等学生回答,铃声却又想了,这是第二遍闹铃,他清醒了,随手关了手机闹铃,搓搓眼睛,说了句“没有梦想何必远航”,迅速穿起衣服。老乡兼亲戚卢文兵早已洗漱好,准备去上班了,这个卢文兵算来是卢文山的堂弟,他比文山小一岁,初中没读完就出来打工,都打了好些年的工了。他身材短小肥胖,眉毛粗,脸宽大,憨厚老实。


  平时文山就叫他小兵,他叫文山山哥,小兵温和地对文山说了“赶紧洗漱,上班去”边说边掩门而去。他去的是做电脑电池的厂子。


  文山赶到厂里,做电话的手柄,这批手柄是早该做完了,可是听说有重要客户要来厂里观览,所以这生产部的员工都得停下手中的工作,整理和打扫厂房,这就话费了好多时间,耽搁了好多工作。然而客户知道厂里放假也没见来。


  文山前面的工位是给塑话器焊线,因为一个膜垫上摆放四个手柄,所以每次都要焊八跟细线,所以这个工位要两个人,而每个手柄就只有一个咪头,每个垫子只需要套四个咪套,所以文山这个工位只有一个,但套套并不是那么简单,方法是把黑色膜套套在半部咪头上,然后把套过的那部分咪头朝手柄的塑料孔里按下去,膜套必须完全包住咪头并且不能冒出孔,要是没正按中,那么空心圆柱膜套必有一部分垫在咪头下面,一部分冒出来,这样又得重来,文山这个工位时常被堆货,并不是他做得慢,因为前面有两个做同一个过,毕竟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块,然而文山堆货,后面的流水线就要断货了,这时候他就该挨骂了。连长本来兴致勃勃地在拉后边跟江西的几个姑娘讲笑话,他发现拉上久久没货来,他从拉尾走到拉中间,才发现货搁文山这里了,他愠然作色,气躁躁地对文山说:“你搞个鸡毛啊,那么慢,堆成山了”,


  文山只是点点头,没做声,


  连长定看了会。重新回去讲笑话。


  在后面给咪头灌黄蜡的谭力听到连长骂文山,心生不平,暗骂道:“秃头,骂我兄弟,等我辞职了看我怎么修理你”,同时他又看了看文山,同情起他来。


  文山加快动作,一把抓起膜套,套一个,落两三个,落在地上的,落在拉上的,星星点点,后面的一个号称螺丝高手的黄毛小伙子看到拉上有咪套滚过来,激扬骂道:“谁他妈的把咪套丢到这边来”


  谭力怒视那黄毛,转头注视文山,轻声说:“他骂你,你听到吗”


  文山隔久才说:“我听到了”


  谭力暴躁脾气,他怒火中烧,生气说:“我知道你听到,我的意思是你能忍”


  “忍一时风平浪静”


  “忍他妹”


  他们的谈话被胖子打断了


  胖子从后面的拉上捡了几个膜套来丢到台上的套盒,用他那充满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对文山说:“台上都堆成峰了,还有空说话,”话说得很快,口水横飞,文山只默默地工作,


  胖子拿起文山刚弄好放上拉的手柄咋一看就丢到文山面前的台子上,说:“看你怎么干活的,大学生就这样干活的那,”


  一股冷气从脊梁冒出,心中也激起不少怒火,但他依然只是认真地干活


  胖子又那起手柄端详了许久,实在扣不出什么毛病,才放上拉去


  谭力又一次铁青了脸


  拉头的人叫了声拉长,胖子走过去,不一会,胖子拿着一把手柄去问连长,连长正在给那江西胖姑娘指导工作,胖子在连长背后低声叫了几声,连长才转头,恰巧直接对着胖子打了个喷嚏,胖子头都不偏一下,眨了眨眼,指着手柄问道:“连长,你看,像这种手柄有划痕的应该没多大问题,打包装了啊,连长。嗯哦一下,


  做完了手柄,连长急急忙忙地又叫做电话机,这次做的电话是最艰辛的一次,为了赶货,拉皮上堆满了电话机,像田里的蹈根,一台挤一台,一台叠一台,人们做好了慌忙地乱扔在拉上,电话机子堵在拉边缘的铁杆上,随着拉皮比平时更快的轰轰的转动,铁杆架上的电棒闪闪晃晃,摇摇欲坠。电闸已跳了好几次。那个号称螺丝高手的黄毛是给机子前后盖打螺丝,他打螺丝是这个厂最快的,无人能比,所以被厂里的人封为螺丝手,此时他已堆了两筐,这也说明他无愧于那个称号,要知道对面跟他同工位的谭力已经堆了三四筐了,可见,所谓高手,只是相对而言的,在超出了人类极限的事实面前,高手跟普通人一样束手无策,无能为力。而其他工位也是堆得筐比人坐时的高度一样。螺丝手一边坐着给台上的机子打螺丝,一边站起来腾出一只手来捡拉上的机子放在筐里,还不忘甩一甩头发,实在没能甩开挡着眼睛的刘海,他只得腾出一只手来捋开,他打完了螺丝一劲把机子扔到拉上,马上迅猛地抓起拉上没打螺丝的机子,嘎嘎地打起来,连长在后面和气地说:“轻点放”,他充耳不闻,当连长的话像放屁一样,依然那样扔,连长拿他没办法,没敢再说他,


  文山是给三线插头打电胶,相对打螺丝这是相对简单的,但无一例外,他堆了三筐,台面也都摆满了,胖子背手经过他那工位时迷了他,没好气地说:“你做快一点”


  文山脱口而出:“我已经很快了”他发现自己确实很快了,但他马上后悔了,他忘了谭力的劝告,不要跟胖子顶嘴,以后他就知道后果了,这胖子老爱找他茬。


  胖子见文山顶嘴,心里很恼火,他心里骂到:你这小子敢顶嘴,他怒气冲冲地说:“他妈的你还快,还堆那么多”


  文山也火了,但还是不露声色,平心静气说:“你看哪个工位不堆?”


  “我就只看到你堆怎么了?妈的”胖子那牛大的眼睛似乎要吃掉文山。


  这时旁边的跟文山不熟的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然后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谁也没说话,


  文山没在说话,他想到《孟子•离娄》里一句话“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


  胖子像木偶一样杵在文山后面,杨经理走过来,杨经理看都没看他,直径找连长去,也没有太多的话,只说:“这批货早赶紧完成,”没等连长回话,经理就已经到他侄女后面去,他侄女就是杨琳,她舅舅五十出头,中等身材,平头,带副眼镜,杨琳则个子颀长,小长白脸,稍胖或者说是丰满。那天胖子没来上班,原因是胖子前晚打麻将输钱了,心情不好,到夜市去借酒消愁,喝了一晚,第二天起不来。杨琳也没来,她去送老乡回家过年。杨琳是测音员,她测音无敌快,拿起一个手柄,对着测音器“哎哎哎”几声,然后把测音器的插线插进电话机,修长的手指“哒哒哒”地在智钮上拨动,一台电话机就可以了。她旁边是谭力,谭力知道经理站后面,本来打螺丝地技术没多娴熟,加上紧张不已,而越紧张就越会出错,左手握电动螺丝刀总打偏,经理拍拍他肩膀,说:“小伙子,我看你半天都没打出一个机子,你来这多久了”


  谭力紧张地哆嗦道:“来了半个多月了”


  经理接着问:“你以前在哪个工位做的”


  “打包装那些,我没打过螺丝”谭力诚恳的回答,


  经理喊了声小连,夺过他左手里的螺丝刀,对谭力说:“看我打,螺丝刀要正握,拿螺丝钉不要拿太多,不然掉了不说,你也不好打,”经理打了一个给谭力看,“一定要要有咔咔的声音,不然都不行的,我看你是左手,打起来慢又别扭,但主要还是你打得还不熟练”,杨经理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架,说:“我们厂招收那么多临时工,因为什么呢,就是这活简单,容易上手,不需要什么专业技能”


  连长奔来,经理把螺丝刀还给谭力,厉声厉色地对连长说:“你们没练过他打螺丝吗,我看他方法都不对,”连长尴尬地解释道:“这是李德积安排的”。“一个没打过螺丝的人你们叫他来打螺丝,这样我给你们多好的员工都没用,你看用的他左手,这个电动螺丝刀你们给他放右边,一个晕车的人叫他来开车这样不行的”经理继续骂说,连长没敢插话,竖耳听经理训话,“没有哪个员工不会干活,是你们不会用人,不会用人又还骂员工不会干活。岂有此理”


  谭力听经理骂秃头,心里说不出的高兴,高兴得走神了,不小心把台面上的垫子推落到脚下,经理停止训话,低头捡了放在台面上,说“垫子是用来垫机子的,像人的衣服一样,不能乱扔”


  “下班时间了”说着走去门口接电话去了。





四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年关逼近,厂里的人越来越来少了,人手紧缺,工作紧张。偏偏今年最后一批销往意大利的电话中带有遥控器,白天人相对多有干扰,而且也没有地方,所以不能测试和配对遥控器,连长决定要两班倒,叫七八个人上夜班。他没有指定人哪些人来,在上午下班前几分钟对生产部里说了这事。打了多年工的黄准凭借多年的夜班经验断定,上夜班没人管教,工作自由,而且有夜班费,果断就拉拢文山,谭力和一起干夜班,而杨琳是因为谭力上夜班才跟着一起的。


  后来黄准他发现自己错了,上夜班没有夜班费,连宵夜都是自己出,而且干活一点都不轻松,拉头测试和配对遥控器简单迅速,拉皮转动的速度也变快了,一个接一个像马拉屎一样的堆到包装台,让他们几个手忙眼乱,闲都闲不下来。比白天还忙活,又困又累,只是比白天多了一点说话的权利,和在放点音乐解困,现在他们肠子都悔青了,但已经是最后一晚了。


  现在他们在一个面馆里吃夜宵,这个面馆也是他们转了几条街才找到的,那些离厂较进近的面馆都不约而同的停业了。有的也是白天营业,不光是面馆,饭店,早点摊,和台球厅也都有好多关门回家过年了。而他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夜宵,吃完还得回厂子里继续干活。好在吃夜宵的人不多,他们不用多等。谭谭力点了一碗炒米粉,加个鸡蛋,黄准和杨琳点了汤米粉,文山点了炒米线,最先端出来的是谭力的,他狼吞虎咽。盘子上那个荷包蛋分秒没了,他喝了口水,说:“妈蛋,几口就没了,好像还没一根烟饱”,对面的黄准笑说:“碗里不是还有吗,先吃再说啊”,旁边同排的杨琳哧哧地笑着,谭力抱怨说:“知道老子就不出来了,在家帮父母守夜市里的那个破店还好,想吃就自己做,吃多少都可以,你看,这么点,”说着,他看去店主,害怕人家听到,文山嘲笑似的说:“放以前你可是个少爷啊,现在也可以说是富二代啊,你跑来受这份罪,值得吗,”谭力咽了一口面,惭愧地说:“哎,在家赚家里的钱没意思了,本来我也不是来打工的,找朋友的,顺便找点活干,父母给我打了两千多块钱,都用光了,”黄准讪讪笑,说:“我打了这么多年的工,真不知道哪天是个头啊”


  杨琳给黄准端来汤米线,嗔地说:“你才多大啊,还打了这么多年”说着过去给文山端来了炒米线,最后才到自己。她坐来呷一口汤,黄准在她耳边说:“还有78我就到一百岁了”他说完没有笑,反而伤感起来,他想到自己的眇眇之身和擦肩的她,黄准说话声音不小,谭力听了,噗嗤一笑笑,差点喷粉,


  说:“”我去,我也是呢啊,就文山和杨琳小”


  文山戳戳谭力的腋下,说:“我二十了”,接着说:“孔子曰:食不语寝不言”


  “孔子的话跟老子说有用吗,老子不爱听”,谭力盛气凌人地说着,


  谭力替文山结了帐,他对文山说这是兄弟最后能为你做的,文山没有拒绝,心里像注入了蜜汁那般天美,他也心存感激而黄。准则是杨琳帮付的,这让他很自卑。


  文山,黄准和杨琳在门口等着,谭力喝口水后出来,把抹嘴的废纸丢到了盈满的泡沫垃圾盒里,从裤包里拽了一包红日子来,自己抽了一根,扔给文山,文山拿了一根,扔给了谭力,自己拿了一根,又把拿包红日子丢给了谭力,文山深深的吸了一口,仰头望天,略带悲伤地说:“今晚的月亮真圆啊,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吃夜宵呢,”黄准茫茫然地看着杨琳,转脸对文山说:“文山,记得以后混得好点,不要他妈过得像我现在这么窝囊”


  文山会心的地笑着,说:“你们以后混的不好记得来找我”


  杨琳看着痴迷地看着黄准,娇声说:“不要抽了,伤身体”黄准一口气把半根烟吸到过滤嘴,然后把烟头丢到公路上,一辆空出租车冲在公路上,把烟头碾轧地粉身碎骨。他缓了口气说:“愁啊愁啊,他妈个窝窝头”,


  谭力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今晚不是杨琳生日吗?”他问杨琳,


  杨琳不在意地说:“上班呢,还生日,十九年来也没认真过几次生日呢”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黄准愧疚起来,昨天听杨琳告诉他明天是她生日,他马上找文山来一起研究十二生肖,之后他用了刚从他叔叔那借的一百块去买码,以为中码了至少都可以给她买生日,可是天不遂人愿,一百块肉包子打狗了,连夜宵的钱都没有。


  文山知道这个话题触及了黄准的伤痛,他转移话题,说:“其他人都走光了,他们好像只去超市买东西吃,赶紧回去吧,等下又被叼了”


  黄准知道文山是在给他台阶下,他说:“胖子回来知道啊,你们见了吧”


  谭力抢先回答道:“我知道啊,他不就在我们宿舍了吗,我真火那胖子李德积,发型落后,贼眉鼠眼的,走起路来大油肚动荡得不得了,还有那秃头连杰,头顶光秃秃的,眼睛色眯眯的,看着就恶心,”


  文山不住宿舍,倒是还不知道,最近也没见到他,他以为回去了就可以在家安心的过年了,仔细想来,他对胖子的怨恨消减了不少,都是身不由己。


  子夜的街道无比静谧,冬天的夜晚总让人感到寒冷和悒怅。黄准搂着杨琳走在前头,杨琳其实心里有好多话想跟黄准说,欲言又止,吃饭的时候她就没多说话,她很害怕,害怕今晚过后,人事随流,而黄准当然也知道杨琳的心事,他其实也在忧愁着,只是没表现出来,短暂的相聚,长远的分离,似乎是人的常态。文山和谭力在后面,杨琳不想沉浸在迷惘中,回过头对文山说:“文山。你长得也不差啊,看着有点瘦,脸不算黑,眉毛有点淡,眼睛很尖,像能看穿墙,再说学校里那么多女生,你应该很幸福吧”


  文山一脸干笑,好在深夜没人注意,他说:“曾经有一段残缺不全的爱,现在单着呢,我愿每段故事都能有镜圆璧合的结果,不再有不了了之的结局。我看好你们哦”


  杨琳紧握黄准的手,说:”又来文的,不知道我们是文盲吗,你不早说,不然我都跟你在一起了,“ 她继续说:“回去学校再找一嘛,没得事啦”


  文山当然知道她是开玩笑,顺着她的话说:“我叫黄准替我照顾你了,”他叫起黄准说“黄准,替我幸福,知道吗,”,“在我看来,除了爱我们还有诗和远方。“谭力很琢磨着文山的这句话,很是认同,


  黄准大笑起来,说:“你是双鱼座吗?,那么善良”


  文山也很跟着笑,说:“我是巨蟹座的”


  谭力插起话来,说:“我是天蝎座,文山你觉怎么样”


  文山说:“我见网上说天蝎座的古风诗词是 明月无暇,城池暗哑。你说君临 天下,维我一方繁华,再见后却是风流飒沓,生死无话。 ”


  谭力说:“虽然我不太明白你说的什么,但感觉好厉害的说”


  文山说:“这叫 不明觉厉”


  杨琳说:“那我和黄准的诗呢,我们都是狮子座”


  文山没来得及回答她,谭力抢答:”你们不般配,哈哈”说了自己先笑起来,


  他们已经走到园区门口,里面的好多厂已经放假,且已是午夜,除了园区外的灯光和楼顶上朦胧的月光,园区里面没有太多的光线,俨如无底黑洞,


  谭力在园区门口给每人发了一根烟,然后把烟盒扔到树根下,他对黄准说:“妈的老子还从来没抽过像这样的烟”接着对文山说“你本也不抽烟,以后到学校去也不要学了”


  文山点了烟,吸了一口,讪讪地说:“手里干着临时工的活路,心里想着总经理的工资”,他搭着谭力的肩膀先走进园里,黄准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怔怔地看着杨琳,然后牵着着她走,杨琳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这个心爱的男孩,紧跟在后面。他们还是万般无奈地进来了。




五  半窗残月,总是离人泪


  结了工钱,文山好好地睡了个懒觉。小兵给文山打饭回来租房,见文山还在酣睡,他把盒饭放在桌子上,犹豫起来,这个多月来真是累死他了,是该好好补了觉,不叫他了,让他多睡会,可是再起不来,饭都冷了,小兵思索着,走去厕所撒泡尿,接水放桶里准备洗衣服。


  电话铃声想起来,小兵从厕所出来,接个电话。文山迷迷糊糊的问:“现在几点了”小兵拉起被子,说:“太阳都晒屁股了

你还不起来,肚子不饿吗”


  冬日外面虽有热辣的太阳,室内却是清冷的,文山光身,立即感到切肤的凉,拉起被子盖住自己,说:“我睡饱了”


  “那我真不该给你带饭,”小兵丢了一句话,抱了一团脏乱的衣服扔进桶里。


  提到饭,文山肚子打了声响雷,他感觉确实有点饿了。他从枕头下摸索出手机,眼睛半开半闭地看着手机屏幕,发现好多个未接电话,全是黄准打来的,他打开扣扣,三四条谭力发来的信息。他觉得这两小子会有什么急事吧?他打电话过去,那边好久才接答“文山,你还活着啊,怎么不接电话,”


  “我睡觉呢?”文山低沉地说


  “你看几点呢大学生都爱睡懒觉吗”


  “有什么事,不说我挂了”


  “你先到地铁站去买票,等下我和谭力过去”


  “嗯,等我”


  “赶紧的,给你一首歌的时间”


  文山挂了电话,寻思:我日,一首歌的时间。他穿起衣服,反复哼着这句:“恋着你刀马娴熟通晓诗书年少英武,跟着你闯荡江湖风餐露宿吃尽了世上千般苦”哼腻了这句他又喃喃的念起他在年初离开家长去学校的大巴车上写的一首词


      踏沙行 

  “春过溪山,柳绿花红。

  深苑淡墨书浸漶,才郎待日断桂枝,直教莺燕暗啁啭。 

   人近黄昏,流倥离怱。

  忆惜年少虚负誓,泪洒江湖临清晓,半生涉渡恋津涘。”


  “帮我也洗洗呗”文山洗着头,开玩笑地对小兵说。


  小兵很为难地,说“等下我要去结工资,你自己洗吧”,文山冲洗头上洗发露,说:“我要去送个朋友。回来再洗”头发都没吹干,他已飞快地跑下楼去,小兵跟他说吃饭再去的话被门挡住。他完全没听到。


  每个地铁门口都排满了人,人前人后是大包小包的东西,当地铁来了的时候,人群一片骚动,拖动东西产生的噪音覆盖和影响了人们正常的对话,必须得像考试作弊一样交头接耳才听的清楚。地铁厢里更像是塞粽子一样,文山他们推推搡搡地挤进了地铁厢,还没来得及抓扶手,一下子就被后来的人流冲开,当然都在还在车厢里,只是一个看不到一个,中间不知有多少人和多少货。


  车站外是两波歪歪扭扭的人潮,谭力背个挎包,立于人潮中间,他汗流浃背,脸色红通红,思归之心和愤怨之情充斥着他的肺腑,他暴怒的说到:“妈的,果然是春运,这死人的节奏”


  站在谭力后面的黄准左手拎一袋沉重的零食,右手掌起密码箱的手柄。他左手指被勒地有发红,面部有点抽搐,他蔫几几地说:“谭力,你不要……回去了吧,跟我在这过年”他明知这话说没有什么意思,反而让会他难堪。


  谭力笑说:“你拿票去退了吧”


  “是啊,票都买了怎么能不回去呢”黄准明白谭力这话,他勉强地笑说:“呵呵。回去以后就忘了这里吧,”


  “不会,明年在家呆腻了就来这里找你,谭力向前挪了一小步,说道。


  黄准也跟着挪了一步,说:“明年我都不知道在没在这里”


  “那你要去哪”谭力侧身斜视黄准,说道。


  “可能是199(工业区)”


  “那不都在这附近吗”


  “也可能是东莞,广州,说不准,”黄准茫然说。


  谭力愣了片刻,说:“为什么不在这里干”


  “这里是伤心之地,再说我都在这里干了两年多了,还去其他地方找朋友。”黄准说着,一股酸中有苦,苦中还有点辛辣的气流涌入心脏,


  文山买水回来,一头汗水,气喘吁吁地说:“这太阳真辣啊,”


  谭力接过雪碧一口喝了一半,盖住瓶盖,深深地打了几个嗝,说:“都排了这么久了,妈的”


  文山一手平拿一瓶红茶一瓶绿茶,一手接过黄准的那带零食,说:“红还是绿”,黄准呼出一口气,开玩笑说:“红绿都要,哈哈”


  文山白了他一眼,说:“萝卜青菜都爱,怎不是流氓就是无赖”


  谭力放肆地笑起来,说:“大学生说话都不一样”


  黄准附和说:“是罗,真后悔我年轻时候没能好好的念书啊”


  文山插在谭力和黄准中间,说到:“读过很多书,依然过不好这一生啊”文山他感觉这话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黄准继续说到:“等你到了这个年纪就明白了,这一生有多么不好过”黄准似乎是经验之谈。


  文山笑起来,说:“等我到你那个年纪再说吧”


  谭力看了看手表,再看了看前边的人,一动不动地,他心里干着急,说:“不会赶不上吧”


  文山安慰他说:“不会,放心吧”其实文山心里也没底,他也没在这做过车,


  黄准说:“像春运这种,时间到了 车还没到站呢,你进去还得等,里面你无法想象有多挤,等下你进去就知道了”


  谭力半信半疑,沉默着。


  将近40分钟,他们终于排到了车站门口,谭力悃城地对黄准和文山说:“你们不用进去了。免得出不来,以后到重庆,记得来找我,”文山把袋子递给他,没想好要说什么,忸怩起来,黄准把密码箱交给他,说:“以后到重庆就去你家打工吧” 


  “来啊 会给你优惠的”谭力笑着说,他见前面的人已经挪了一小段,担心后面的人不服,支支吾吾说了声:“我走了”就走进了车站,黄准和文山门外俟望着。 


  回来的路上黄准一直沉默着,他也是个安静的人,安静的人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往往就更加没说话的欲望了。文山想找点话题聊天 可不是说什么,他问黄准:“杨琳走了吗?”


  “走了”黄准平静的说


  “你去送吗?”


  “她说不要我去送”


  “为什么”文山诧异说。


  “我们分了”黄准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波澜,


  “听说胖乎乎的女孩多是好姑娘”


  黄准黯然笑了,这笑声又像是自嘲,他说:“她确实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姑娘,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不配拥有爱情”黄准像被暴雨击打后的野草蔫头耷脑的,杨琳腼腆而白皙的笑脸在他脑子里盘旋,温柔婉约的笑声在他耳边回荡,她澄明而灵秀的眼睛使黄准想起了家长的一句老话:“眼子明,心地灵,眼儿耐看,心地好善”


  “我们去手机二手市场,我要去买一个二手苹果5s,”黄准缓过神来,他觉得他有必要买一手机


  文山不解地问:“干嘛要买手机呢,你不是有用的吗?”


  黄准说:“是她的,我不想用了”文山劝他说:“那去买个新的吧,反正二手苹果5s也要两千多”黄准坚决说:“就买苹果,好用,最重要的是带着有面子”


  “面子有那么重要吗?”文山念想,他不好反驳黄准,他知道黄准认定的就说不动了,只要陪着去买。


  从西门一直逛到正门,看了几家店,哪家都要两千四五,少不卖。最后来到东左手边的最后的那一家店,跟那位中年妇女店主杀了半个小时的价,以两千二达成,主要是黄准恳求似的要文山也买了一部,同时买两部才能降到这个价格。黄准买到手机后,脸上的雾霾渐渐散去,他心里正高兴,一边走一边玩那个苹果5s ,文山想到他衣服还没洗,过几天就要回家了,得赶紧去洗,不然不干。他问黄准说:“现在要去那?”黄准说:“去买衣服,走”他还是玩手机,用余光瞟道路,文山不好意思拒绝,再说自己也想买几件新衣服过年,他欣然一起去。


  男孩子买东西就是快,毫不含糊和迟疑,黄准不讲价,甚至都不看标价,人家说多少给多少,开了钱,直接穿出店。买了一件特步红色外套,一双韩版暗红色鞋子和一件韩版黑色修身裤已经花去九百多块。而文山虽看标价,但也没讲价,他买了一件白色衬衫和黑色外套也花了不少。商业街里还是人满为患,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黄准他们就已经提着包装袋从肩摩踵接地出来了。辗转来到新世纪广场前面的公交站台,这路公交通往288去。文山回窝肚不用坐这路公交,走十几分钟就能到。黄准觉得自己可以买的东西都买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请朋友们吃顿饭。发工资都该请朋友们吃顿饭,这时惯例。黄准在没钱的时候也都经常跟朋友们叫去吃饭,他承诺过他发工资以后要请人家吃饭,他跟文山说:“现在手机买了,衣服也了,等下我请你和我的几个朋友吃个饭吧”,文山知道他工资所剩不多了,再请人吃饭,过年都就没钱了,并且他急着回去洗衣服,他说:“我不去了,我要回去洗衣服,明后天我就要回家”黄准固执说:“拿去洗衣店洗,一晚上就干了,今晚就跟兄弟们吃顿饭,以后就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文山不想拂了他的热情,又心疼他的钱,不知道还该答应还是不答应,黄准说:“这么说了,现在还早,我想去理个发,从头开始,你觉得呢”,文山说:“你个鸡窝头,早就该去理了,”


  黄准痛快地说:“是啊,留了多年的发型该改变了”


  公交车来,文山嚅忍地跟着黄准上了车。


  文山还在网吧里看电视,这时他有点醉意,但神智清醒,行动正常,他自知酒量不行,不敢贪杯,他跟黄准说了声后,他自己先到网吧来,黄准和他的朋友们在饭桌上玩骰子,谁输谁喝,一醉方休。文山的心思不在看电视,而是在想问题。他没有回窝肚,他隐约觉得黄准需要他,果不其然,黄准醉淹淹地打电话过来叫他回饭店去。


  那饭桌只剩残羹生菜,杯盘狼藉,一片零乱,服务员还没来收拾,也许是忙不及,也许是因为桌边还有一个人落寞地坐着,黄准一身酒味,昏昏欲睡,文山替他付了剩下的两百块钱,搀扶他回宿舍里。一路上黄准满嘴胡吣,文山只听懂一句:“一年到头地在打工,可怜连车费回家都没有”。这句像是黄准对文山或是对某些人最沉痛地呐喊。意外的是第二天黄准起来发现这个宿舍被翻得个底朝天,遇到这种情况,黄准首先检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之后摸摸枕头底下的苹果5s,可是怎么摸也没摸到,他急了,直接扯出枕头,依然没见,他以为掉床底,钻进床底,摸索半天,终究还是没找到,干坐在床头。


  文山回到窝肚的租房时已经十二点多。小兵躺在床上还没睡,他在等文山,以为文山出了什么事,他想文山平时从来就没有那么晚回来,除非出了什么事情,他在十点多的时候打电话给文山,文山说马上就回来,小兵放心了,可是等了好久还没有回来,小兵开始担忧了,刚想打电话,文山敲起了门来,小兵起床开门,忧心忡忡地说:“怎么那么晚回来啊?”,文山看到小兵剪和染了头发,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说:“忘了拿钥匙了,你剪发了”小兵往床上躺,拉开被子盖住,说:“下午剪了,染了点,我白头太多了,”文山打了个哈欠,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他说从自己行李箱里翻出笔记,放在桌子上,认真地写起来






六  回首有情万里,渺渺天无际



  星星网吧夜夜滚动着“欢迎光临……”的字幕,可是里面却廖若无人,黄准从网吧出来,网吧里似乎就只剩下网管了。他在门口,这时已夜深了,他在不知道何去何从,也不知道是悲是喜,他心想:“朋友们都能回家过年了吧”,转心又一想:“为什么我还不能回家呢”他停止念想,望眼工业区,公交车空空的来,空空的去,饭馆关门的关门,不关门的一天,没多少人进出,他拿起文山的那个旧手机浏览空间,划划空间,他看到文山发了一篇日志,早听说文山是学中文系的,他怀着极大好奇心点进去看看这大学生能写出个什么东西来


  这个寒假有五十九天。那天 上午刚考完试,下午便从学校到昆明火车站去,买了票,明天我就从昆明到深圳去,打一个多月的寒假工然后又回到云南老家去过年,


  那天晚上我在火车站附近的酒店住下,我迟迟没睡去,2014年只剩最后一个小时了,那时回顾我这蹉跎而漶漫的一生,大抵有两件事情最让我遗憾:一是没地显摆的才,二是无处安放的爱。现在看来,生命没能完满就是因为有太多遗憾。


  第二天我在火车上看到一个女孩,她就坐在我对面,她从南宁上车,在肇庆下节车,她让我想起了我曾认真喜欢过的一个女孩,也让我想起了去年妈妈给我说的一句话:”以后找你姑娘要找壮族姑娘,壮族姑娘就是好”至于好在那里她并不知道,在她看来,姑娘都是好的,以为都有可能成为她儿媳妇,而我也觉得壮族姑娘就像《边城》里的翠翠,美丽而纯洁,善良而简单。当时我在扣扣空间发了一首诗: 那么,是为什么?



    一

  那一间教室
  我坐过,你坐过
  没坐在一块

  那一条旧路
  我走过,你走过
  没走在一起

  那一则故事
  我听过,你听过
  故事是别人的
  我们之间没有故事
  那场春雨
  我被淋过,你被淋过
  雨水都已经汇流成溪
  而我们还没有关系

  那么,是为什么?


    二

  当时
  没有刻意,谁也不知道缘分要谁相遇
  没有徘徊,谁也不知道命运怎么安排
  后来
  动心动到痛了心
  用情用到绝了情


    三


  曾经
  几百次预算可能重逢的时间
  却老错过了再见的地点
  几万种设想可以再见的地点
  却总错过了重逢的时间
  如今
  你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我孤舟泛海,碎心江月



    四

  我曾以为,是我的幸福迟迟不肯到来,
  原来,沧海早已没有了等待
  无法言说的爱,总像水一样淡白


    五


  条条南来北去的路向,构造出无限大地的苍茫
  徜徉,却跳跃不出那红尘,万丈
  道道年深月久的忧伤,织结成难分难解的天网
  彷徨,总逃脱不了那宿命,死亡


    六

  也许
  总是在失去,我才那么爱幻想回忆
  回忆,是回不去的,过去
  过去,是过不去的,回忆
  回忆过去,有爱也有恨,有梦也有你
  然而
  往事不可以去追究
  来世不可以去等待
  珍惜现在的每一天
  怎么快活怎么活,这便是生活


    七

  流水飞红,苍烟落照,
  我执笔写着的,还是关于你
  终有一天
  你成了诗,流传百世
  我成了诗人,而无怨无恨


  在打工的日子,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打工的工友,不管是哪个年龄段,普遍有买彩票的习惯,他们不太喜欢一些除了主食以外的东西,节省更多的额外钱去买等于对考生来说是考试资料的彩票新报及相关书籍来看,但就我所知,他们之中文化水平都不高,遇到很多字句都看不懂,然后来问我,当然我也不是很懂,但我还是尽力的去帮他们,。可是很遗憾,虽然我也说了很多,他们也研究不少,但就是没有大中头彩,这也不怪我们,毕竟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我看他们每到开彩前一天都特别激动,然后我说等我发财吧,他们就说等你发财吗,我们都中彩票了罗。这是多么遥远的等待,多么缥缈的期待。


  这里的人穿着厂服出来吃饭的时候,似乎都显得不怎么光彩了,这厂服跟学士服一样会昭示出一些东西来的,宽长的厂服掩蔽了女孩子圆润的臀部和丰满的胸部,无论从前面还是后面看都缺乏诱惑力,而厂服刻的厂名却暴露了男女孩的智慧。下班时候,他们却又焕然一新,化腐朽为神奇了,套上时髦的新装,喷上发胶,大摇大摆地到闹市区去了。


  当他们乘着公交风尘仆仆的回到简陋且古老的宿舍时他们才发现他们无法融入这个社会,甚至格格不入,


  当黄准看到最后一段时,不知不觉流了泪,他沉冤得雪般的在心里说:“谢谢你,文山,”


  今天距过年就只有四天了,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这里有情也有怨,有爱也有恨。我知道像黄准那些人从年初到岁末,没日没夜地打工,最后都没得挣够回家的车费,可悲可叹可恨可怜。我的临时工结束了,可是他们还没结束,来年他们又阎浮于各种工厂中!,开始着年复一年的打工生活。这里有星级的气派的餐厅,但属于他们的只是路边的露天的饭馆,这里有宏大的参天的楼房,但属于他们的只是几尺的简陋的租房,这里有豪华的阔气的名车,但属于他们的是自行车和步行,这本就是错综复杂光怪陆离的社会,他们就夹杂在这社会的最底层,像亡命之徒般无可奈何的迷惘着,挣扎着,苟延残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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