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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事

  • 作者: 小菁菁
  • 发表于: 2015-03-18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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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静的山村没有城市到处闪烁的霓虹灯,他们没有黄金周,也没有假期。日子依旧,该放牛的放牛,该挖土的挖土。只有偶尔的几声尖锐刺耳的猪叫声,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唱着赞歌,也提醒着人们:杀年猪了,新年真的来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四方大利,是爷爷翻了十几天的黄历挑出来的。爷爷说“红煞日”是不可以杀猪的,否则不但来年养的猪喂不肥,而且会给家里带来血光之灾。
  冬天天亮得很迟。大概五点钟的时候,英桃就听见爷爷起床忙活了。英桃知道爷爷又在为杀年猪准备了:洗大木桶(杀猪用的澡盆),找杀凳,拧茆子,搭架子,烧水……这些都是杀猪必要的准备,但是今天杀的猪不是普通的猪,而是年猪。
  在大茶园这个小山村,稍微富裕点儿的人家杀的年猪都不会小于300斤,像英桃家这样的人家,每年杀的年猪都不会小于400斤。年猪大多都是从年头喂到年尾,寓意有始有终。
  英桃其实很早就醒了的,寒冷的天气逼着她硬是等到爷爷把火坑里的火烧旺之后才爬起来。天还未大亮,地上铺了厚厚的几层雪,天上还在飘洒着鹅毛般的雪花。
  爷爷在外间忙碌,英桃就悄悄的到外面滚了一个雪球在火炉边上玩。雪球不大,再加上在火边,因而化得很快。12岁的英桃把雪球举在火炉的正上方,让融化的水一滴滴地滴到燃着的木炭上,每滴一滴就听见“噗”的一声响,同时,火红的炉火中间还会出现一个黑点,瞬间又消失了。正玩得起劲,却不妨爷爷推门进来了,英桃连忙把手一缩,一下子没有拿稳,雪球一下子就掉进火坑里去了。英桃举着红得透明的双手慌张地望着爷爷。
  爷爷把脚在地上使劲儿一跺:“甩不甩出去?!快捡起来甩出去啊!!”英桃蹲下去捡起粘满灰、黑不溜秋、还在流着黑水的雪球走到了门口。推开门使劲一扔,院坝洁白的大地上瞬间出现了一个黑点。
  英桃吸了一鼻涕,双手在衣服上蹭了几下就跑到火炉边烤火去了。
  天大亮了,爷爷把饭菜弄好之后就去请邻家的叔叔伯伯来帮忙了。在外打工的爸爸妈妈说今年要回来过年,所以今年要杀两头年猪。
  幺叔叔是整个村里杀猪技术最好的人,全村的人家几乎每年杀年猪都找他。杀猪不要钱,但是得请他吃顿饭,年后还得给他一块腊肉。爷爷在准备敬菩萨用的香纸,英桃在灶屋洗碗,安伯伯和幺叔叔一桶又一桶的把滚烫的开水倒进澡盆,把杀凳准备好之后,三个人从猪楼把一头肥猪赶了出来。
  肥头大耳的年猪像个臃肿的来太太一样摇摇摆摆地走出来,三个人突然“一哄而上”,爷爷抓住了猪尾巴,安伯伯抓住饿了猪后腿。此时年猪才“恍然大悟”,像一个被捕的犯罪青年一样疯狂的挣扎。后腿蹬在安伯伯的肚子上,前脚使劲的抠着地往前爬。地上的雪被飞溅起来。年猪拼了命地尖叫,在它还没有来得及发挥全力的时候,幺叔叔口里咬住杀猪刀,把大棉衣的衣摆使劲往后一甩,半蹲的同时双手捞起猪的前脚往前一送,大肥猪就被按在杀凳上了,幺叔叔一条腿跪在猪肚子上,左手按住猪头,腾出右手,把杀猪刀往空中一抛,接住,瞬间捅进猪喉咙里,再往后一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杂质”。猪抽搐了几下就断气了。
  猪死得快是很吉利的,猪在感觉不长久的痛苦之时就上了天堂,似乎体现了人的仁慈。
  英桃用盆子接住喷出的鲜血,白蒙蒙的热气从盆子里上升,然后散开,上面还有洗衣粉泡沫似的泡泡,一个个接着冒上来,然后炸开,像过年时放的烟花。
  然后就是“休猪毛”,“开边”,“砍猪脑壳”,“砍肉”……所有的程序在紧张有序而又欢快的氛围中进行着,一气呵成,像一条瀑布,从上游流到下游,畅通无阻。
  第一头年猪收拾完毕,白白红红的猪肉横放在案板上,彰显着年韵的气息。英桃的在火炉屋和猫抢烧熟的“毛鲢”吃,爷爷和两位叔伯在门外猜刚杀的猪有多少斤。
  安伯伯:“狗!(方言,表惊叹)这头猪莫非有400多斤哦?”
  爷爷:“那还是不到,250莫非有。”
  幺叔叔:“加猪脑壳可能380斤上下,楼里那头450斤是稳的。”
  安伯伯:“那晓得滴啊。我回去把我屋的大秤拿来秤一下看看到底有多少斤。”
  不到十分钟,安伯伯拿来大秤,一秤,287斤,爷爷也在感叹幺叔叔的眼力劲儿了。
  外面的雪下得紧了。
  风吹断了压弯的竹子传来“咔咔”的声音,之后是“簌簌”的落雪声。狗咬了一块骨头在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上的田里玩儿命的奔跑,偶尔跑进来蹭一蹭英桃,鼻子上还有雪呢。英桃很佩服它居然不怕冷,反正她是不敢出去的,站在外面帮了一会儿忙手就冷得伸不直了,脚也冻得没有知觉了。她是最爱玩雪的了,但是爷爷不让!不过现在你就是给她一陀雪她也不会接的。
  英桃也很佩服幺叔叔,不但猪杀得好,而且不怕冷,这样冷的天他的脸上都是红的,鼻尖上密密的汗珠,英桃真想问他为什么不怕冷。其实她哪里知道,是幺叔叔早上喝酒了,现在酒劲儿上来了,再加上手上一直没空闲,热得直冒汗。
  正在谈笑着,幺叔叔的手机突然响了。所有人都安静了,但是还是听不清楚那头的人是谁、要干什么。大家只听见幺叔叔一直“嗯”个不停,眉头紧锁,脸现在已经红到脖子了,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最后以“我把这边这头猪杀了就来”结束了这段对话。
  爷爷:“哪个?有事么?”
  幺叔叔:“我丈母娘屋的年猪今天早上不吃东西了,叫我今天去把它杀了。”
  安伯伯:“那莫等了啊,赶紧搞完了走啊。”
  三个人七手八脚的把另一头猪从猪楼里赶了出来,这头猪大虽然大,但是走起路来却不像上一头猪,如果说上一头猪是一个老太太的话,那么这头猪就是一个精壮的小伙儿,走起路来轻捷矫健。爷爷伸手抓住它的尾巴,不料它向前一冲便挣脱了,白白胖胖的大肥猪奔跑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仿佛是去参加一场宴会。
  三个人围了几圈才把它抓住,好不容易把它拖到杀凳上,却不料它突然发力,又挣脱了。没有办法,再次抓住它之后就只有把它五花大绑的绑住了。
  雪下得更紧了,风也更大了。
  期间,幺叔叔的丈母娘来了两次电话,说年猪已经快咽气了,谁都知道,年猪如果死了可不是件小事。传说是上克祖先,下克子孙的。发生在谁的家里都不是件好事。前年马大娘就是因为死了年猪,老伴儿不久就死了。这可怎么得了啊?
  但是这边又开始了,总不能把猪绑在这儿不管了吧?三个人七手八脚的按住猪,幺叔叔从雪地里捡起杀猪刀向猪喉咙送去。  不料就在这时年猪使劲一抬头,这一刀就插偏了。
  猪拼命地尖叫,狗见了这般情形也疯狂地跳着叫着,幺叔叔颤抖的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糟了糟了!”在幺叔叔失神间,猪一使力,便连刀带绳的滚到了雪地里。刺眼的鲜血浸在雪里,隐隐作痛。三个人赶忙又把猪按到地上,幺叔叔又补了两刀,年猪终于停止了尖叫,呻吟了一会儿,终于死了。
  英桃在听见猪无助的尖叫声时就跑到房间里去了,用双手堵住耳朵却还是逃不掉尖叫声的折磨,中间还夹杂着众人慌乱的脚步声、叫喊声。她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残忍的叫声,也从来没有见过杀了三刀才死的猪。现在外面终于安静了,英桃踮起脚尖走到门口向外张望。
  三个人喘着粗气颓废的望着“不得好死”的猪,爷爷手撑在柱头上,一声不吭。安伯伯只是怔怔的站着。幺叔叔则耸着肩膀坐在杀凳上。至于那头猪,则躺在雪地里,周围的雪融化成了水,和着从脖子里流出的血而走远,向雪地延伸,染红了白雪,如同盛开的梅花迎风绽放。
  英桃不明白猪都死了为什么他们还如此凝重。她只是想着吃烧熟的“毛鲢”。小孩子嘛,哪里能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呢。
  补刀杀死的猪叫“杀穿胛”了,年猪杀穿胛,事情的严重性和年猪死了是一样的。更重要的是:远出的人不能归来。也就是说,十年未归的父亲胡云成和母亲,今年又不能回来了。
  山村里的人们的日子照样平静的过着,偶尔出点事儿,特别是在重大节日来临之前出点事,也只是为人们平添了饭后的谈资。好比英桃家今年杀的年猪。因为这事,匆匆出门干活儿的人在道路上遇见了,必定也会放下锄头聊上半天,甚至连很多年不说话的冤家,为了弄清楚这件事也会说上几句的。
  自从出了这件事以后,爷爷经常叹气,有时候抽着旱烟整天的不说话。英桃惊奇的发现,爷爷的眉毛都白了几丝。英桃望着爷爷,温顺得像只小狗。
  爷爷:“英桃,要是爸爸今年不回来了的话……”爷爷顿住了,他不知道后面的话要怎么接。英桃一开始望着爷爷浑浊的眼睛,这会儿蹲下去玩泥巴去了。英桃对爸爸的印象是完全陌生的。她觉得有没有这个人,她还是这样过活,她只是这样想着。
英桃望着爷爷:“无所谓啊,我只要爷爷。”
  爷爷:“但是爷爷老了……”
  之后两个人各怀心事的都不再说话了。英桃突然觉得很难受,她对死有着说不出的恐惧。她曾经看着自家的老狗死在后门的槐树下,小狗在那里守了五天五夜,直到老狗咽气。她第一次对死有了具象的了解。恐惧的心理笼罩着她,她觉得她马上就要变成小狗了。但是她又想,不要紧,等爷爷真的到了那一天了,我也会守他五天五夜的。
  想到这里,英桃脖子一梗,哭出声来。
  爷爷先是一惊,慈祥的脸上的皱纹展开了。敲着烟杆说:“傻丫头,爷爷还没有死呢,哭什么?做饭去吧。”
  英桃揩了一下眼睛就进灶屋做饭去了。
  英桃的爸爸其实是不信这些的,他也曾和爷爷在电话里理论过几回,但是就是拗不过老人。
  时间仿佛从腊月十六一下子跳到了腊月三十。如往年一样,两个人的新年,不简单也不单调。不同的是今年的年夜给人很压抑的感觉,炕着的猪肉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他们这一姓人团年必须要到凌晨三四点。爷爷一边咳嗽一边弄着年夜饭,英桃也帮着洗洗涮涮。两个小手冻得通红,爷爷总是催她去灶门口烧火,而英桃觉得洗菜比弄饭更好玩,也不觉得冷,在冰冷的水中冻得通红的小手,反而像火烧一样的发烫。
  两三个小时的功夫,满满一大桌子丰盛的菜,锅里、炖罐里还炖的有呢!爷孙俩儿相对而坐。爷爷喝了点小酒,吃了几筷子香菜就不吃了。英桃有滋有味的啃着猪蹄子、鸡骨头、鸭翅膀……爷爷坐在火炉边烤火,望着英桃,时不时的拿起筷子给英桃夹菜。17英寸的小电视播放着各种有关于过年的节目,电视里欢快的声音来回的撞击在小小的房子里,和着外面的下雪声,满满地落了一地。
  吃完饭,英桃穿上新衣服边看电视边烤火,爷爷给英桃压岁钱之后便出去了。
  英桃爱看的《还珠格格》已经完了两集了,外面的雪还在下,天也开始亮了,只是还未大亮。
  英桃抬起眼睛在偌大的房子里巡视了一圈儿,爷爷还没有回来么?于是想去看看爷爷在干些什么呢。门一开,大风夹着雪扑向英桃,吹起了她的头发。英桃脖子一缩,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把门关了一点儿。定睛一看,跪在堂屋中间的那个不是爷爷是哪个?
  英桃只能看到爷爷的背后,在昏黄的灯光下,爷爷穿了件大棉衣、垂着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英桃吓了一大跳,几乎哭出声来,尖叫着:“爷爷,爷爷!”几个箭步就飞了过去。
  爷爷缓缓抬起浑浊的眼睛:“快进去,外面冷得很。”英桃看见爷爷有反应了,心里舒了一口气,说:“爷爷,菩萨敬完了没有啊,我和你一起吧?”
  爷爷叹了一口气:“今年哪里还能敬菩萨?”
  原来,杀穿胛的猪是不能用来敬菩萨的,连另外一头一起杀的猪的猪头都不可以。除非杀猪人把他们家的猪头送过来,但是全村人都知道幺叔叔他丈母娘家的年猪是死了的,所以……没有敬菩萨的贡品,取而代之的是家中的顶梁柱得在祖宗牌位前跪上6个小时,早晚各一次,寓意六六大顺,而且还不能由女孩子代替。
  爷爷:“走走走,快进去!”爷爷有点儿不耐烦了。英桃一步三回头的走回了火炉。找了个烂洋瓷脸盆,烧了一盆火放在了爷爷的旁边,又默默地走回去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天也快大亮了。
  英桃时不时的开门看一下爷爷。爷爷只是跪在那里,和最初的姿势一模一样,一动不动,像雕像,也像无头的僵尸,火盆里的火星在风中若隐若现,使人更觉得诡异。英桃在火盆里加了几次火。
  六个小时,仿若六个世纪,终于宣告逝去。神龛上的蜡烛的烛火还在摇曳,蜡油顺着龛壁滴在地上,如同溢出的猪血。爷爷顺势瘫坐在地上,手几乎伸到火盆里去了。英桃紧奔过去扶起爷爷跌坐在椅子上,爷爷捶着他的膝盖。英桃知道,爷爷的风湿又犯了。
  爷爷:“给我端罐茶来,再去灶屋烧把火把猪食热一下。”
  英桃:“和不和糠?”
  爷爷:“不晓得昨天和没,我忘了,你看下咯,没和的话就和。”
  英桃:“哦。”
  英桃端了杯滚烫的热茶来,便去热猪食去了。
  书上说“瑞雪兆丰年”,英桃望着外面的大雪出神,“今年的年成肯定好”,英桃喃喃自语。
  雪从正月初一一直下到正月初十,一直没有停过,地上的雪一天厚似一天,爷爷的身体也一天坏似一天,在正月初十那天终于起不来了。
  英桃哭着跑到幺叔叔家,说了爷爷现在的情况,幺叔叔赶来看望,爷爷神志已不太清了。幺叔叔赶紧给英桃的爸爸打电话。
英桃的爸爸在正月十二就赶回来了,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胡云成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充溢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尿臊味、汗味,矮床上躺着一具干瘦的身体,英桃爬在床沿上睡着了,窗前笼着一盆火。
  胡云成叫醒了英桃,英桃一惊,随即示意他们小声点儿,听见有人说话,爷爷翻了个身问:“英子,哪个啊?”
  英桃:“爷爷,爸爸回来了。”
  胡云成紧接着靠近了床,轻轻地、带着胆怯地叫了声:“爸。”
  这一叫不要紧,爷爷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了:“哪个让你回来的?怎么滴?已经快弄死我了还想弄死英子是不是?赶紧滚出去!哪个让你进门的?!”
  说着便想把他们轰出去,无奈浑身无力,刚坐起身子又跌坐回去了。
  胡云成赶紧退了出来。无法,只得与幺叔叔商量着住到他们家去。但是大正月里的,元宵都还没有过,不能带着外姓人回家去住,说是拜年吧,关系又不太合适呢。
  最后解决的办法是,胡云成和幺叔叔结成了亲家。也就是说12岁的英桃与幺叔叔家小她四岁的弟弟结亲!而对这一切,英桃一无所知,她只是守在爷爷的床边,端茶送水,还要给猪喂、放牛、做饭。期间爸爸也过来过几次,但是爷爷似乎有天眼似的,只要爸爸一跨进家门他便能感觉到,哭着把他骂出去了,这样了几次后,胡云成也不敢来了。
  终于,在正月二十四的早上,英桃照常叫爷爷起来吃药,叫了几声都不应,一摸他的手,冷了。
  英桃吓得尖叫着大哭,哭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安静的叫来爸爸以及幺叔叔,英桃守着爷爷看着他们忙得团团转,好似她已经置身事外了一样。
  以前的英桃对死亡有着莫名的畏惧,她又想到了已经死了的老狗,小狗守在它身边的场面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时候她在想:如果死亡降临在身边的亲人身上,自己肯定会受不了的,自己肯定会发疯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至少自己还没有疯。
  本来只打算把爷爷的尸体放三天就埋的,但是英桃坚持要停放五天。五天后,正月29,正好是英桃的生日,英桃穿上爷爷身前给她买的新衣服,拿着灵牌,踏在垫了几尺厚的雪白的小路上,走在了丧队的最前面……
  新年过了,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大茶园这个小山村再次归于宁静了,少了位慈祥的老人,只是活着的人仍然以他们原有的生活方式继续生活着,杀年猪的人继续杀着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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