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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土蜂蜜
  • 发表于: 2015-03-15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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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出租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我想洗个脸,发觉没有脸盆,然后每当我想要做个什么就发现没有用品帮我完成动作,没有衣架,没有水杯...没有许多东西。所以我不得不列出清单把我需要的用品买回来。
  然而,回出租屋的时候我突然怔住了!
  出租屋就在那个和马路相通的巷子里。但是和马路相通的巷子有好几条,而且入口相似。我思索该进哪条巷子,就像要从几张没见过的很相像的脸谱里辨认出其中一张一样,有点困难。
  六月的广东不是很热,至少没有武汉的六月火辣。潮湿的空气拂弄我的脸,竟然有一丝凉爽。忽然我记起来巷口有一棵树。棕色的须根倒挂在树干上,整齐密集,很像马鬃。“马鬃”树成了我的方向标识,这是不能忽略的。
  进巷口,入门洞,爬楼梯。
  房东是个白胖的女人,爱说话,她住三楼,我住四楼,经过她的门口时看到我提了东西上楼和我说几句话,她的普通话很不标准,加上猜想和推理我基本也能懂她的意思。我告诉她我买些日常用品。四楼屋型像“非”字的一半,通直的走廊,三个并排的房间,出租屋的光线都很亮,我刚开门,房东就上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塑料凳子和几个衣架,“给雷用啦,雷不用再买啦”,她说话声足够清楚,其它两个房间没有人,肯定在对我说,我赶紧回个虚伪的笑脸,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大多数她说我听,大概意思就是凳子和衣架原本买给她女儿带到宿舍用的,结果没用上,正好拿来给我用用,感谢的话肯定要说的,我惊奇我恭维的本领,她胖胖的脸上挤出密密的皱纹把眼睛包围了,开始淘淘不绝地讲她的四个孩子,越来越兴奋,“。。。晴什么时候都可以温,仔不是给时都可以生的啦,我滴个时超生罚昨好多晴,我唔后悔啦...”
  房东的声音像是被关在门外,有点模糊...我怎么想起我的女儿小树丫了?丫丫可能在幼儿园的树下数石子,那些石子都是光滑的,有的还有花纹,小口袋里又收藏了几颗,。。。幼儿园铁门外那个冰柜里的雪糕不断被人买走,……我觉得越来越热,脚底有点疼。
  繁华吵闹的天河区,车流是主导语言,奇幻绚丽的灯光成了夜晚私语。我就像个冒牌的“富二代”,纯粹在大街小巷里流荡。“大街小巷”的含义在这里有最直观的解释:大街有着非常宽阔的车道,包括地铁入口;巷道幽暗弯曲,条条交错贯穿.伸平双臂能摸到两边的墙,坑洼的地面才被冲洗消毒,蟑螂还肚皮朝上挣扎着。在巷子里穿行感觉是化为人形的蚯蚓,我住的那条巷叫“横龙大街”,可能这里的蚯蚓都被称做“龙”。
  在“巷”与“街”的交汇处拥挤了许多餐点.我像模像样地也去吃早茶,一边喝着煲汤一边眼睛过滤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有穿着稀松的本地人,兴许也有和我一样寻觅工作等待面试的人。最多的一次是一天面试八次,眼里都灌满了那些老板审视或漠视的表情。比那表情更难承受的是¬-----回出租屋清点剩余的财产所产生的皮肤收紧的恐惧。
  晚上凉爽,出了巷子,我转悠到“马鬃”树下,它的须根在路灯下更厚重了.这个没有歇息过的城市夜晚和白天同样生动。宵夜的人们吭哩哐啷讲着白话,很激动,我也很激动,激动得眼里蓄满了水。天空安静得没有一颗星星出来闪烁,披挂着五彩光线的高楼大厦直插夜空,如华贵冷漠的夫人俯视地面,商铺里亢奋的英文歌曲,势不可挡的越过天桥的藤蔓冲到大厦脚下翻腾跳跃。
  我,“马鬃”树,和夜空一样安静。
  如果不再吃这座城市的任何一顿饭,全部的钱只够买回家的车票,能贴紧树丫软软的小脸了。
  如果把那个太阳镜折价买给左边房间的付阿姨,或者那条新裙子也能半价卖给叫“小徐”的女孩。
  “树啊,我是对的还是错的?”
  “你是自然的.”我听到树说.
  第二天我又上街了,但是没有去早茶,那精致得像工艺品似的小笼包不再是我眼中“客”。在找到事做之前我规定自己每天只吃一顿饭。说是“饭”其实就是馒头,就算做落魄的食客也不能做巷道里欲死的蟑螂。买几个馒头放回出租屋,没想到晚上成了美餐。白天去的那家塑模厂没有录用我,白白给试工一天。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把压模成型的塑料箱的毛边剪干净。开始用剪刀还很轻松,慢慢地就使不出劲了。尽管手被剪刀磨出泡,眼前的箱子还是把我淹没了。一个表情严肃的女人走过来说:“你的动作太慢!明天不要来了!”
  出租屋里的我手指颤抖,馒头都拿不住了。一边嘲笑自己一边大口咬,像海绵一样的馒头松软,甜甜的,还有股奶香。
没有计算过有多少日子吃馒头,走廊里的厨房我也没有用过。紧挨着我住的付阿姨天天要做饭炒菜,带到公司吃的午饭也是早上做好的。她是哈尔滨人,饭菜味道重,浓郁的菜香逼着我关门。关上门我喜欢望窗外的楼下,非常惊奇这里竟然还有这么大块的空地!俯望下去空地方方正正,该是建高楼的地基,此时野草疯长,无拘无束,深深的绿色像天堂一样沉静。
  有敲门声,我去开门,是付阿姨。“今天和我一起吃”。她笑着说,语气里有温暖的果断。我顺从地来到她的小屋,饭菜快吃完了她说“我要回去了,就这两天走。”如果她在饭前说这话多少都能抑制我的食欲。我想我是舍不得她离开我,不管我承认不承认。“回哈尔滨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去?”我清楚记得,她说过从纺织厂下岗出来打工到现在有十几年了,现在回去一定有原因的。
  我猜想得没错,付阿姨回去办退休手续,还要补领下岗工资。她现在的公司老板很信任她,不是因为她的工作具有很高的技术性和关键性,原因仅仅是她比别的人更热情更耐心。走之前她向老板极力推荐我来接替她的工作,并且说我一定能干好。公司在“美华大厦”18楼。
  我知道她说的那个“美华大厦”,当流光溢彩的华灯掩盖了星星时,“美华大厦”四个字红通通地挂在天空,很像天空悬挂的巨大春联。
  18层所在的公司是所舞蹈学校,我的工作------也就是付阿姨原来的工作-------负责管理所有舞蹈服装。那些服装有新的也有旧的,新的按款式规格整整齐齐码在柜格里;旧的也不是旧的,只是没有包装,很干净地挂在不锈钢圆管上。我清查了所有服装的数量,并摸清它们放置的位置,我知道那有助于我工作的进展。
  学舞蹈的孩子真不少,仔细看就发现一个人来的是老学员,有家长陪着来的是新学员。新学员要凭收据在我这里领取服装。当然也有大批的舞蹈服出租,不过服装还过来时我都要检查一遍的。为了使还衣服的人乐意配合我的工作,或者能容忍我检查的动作,我总笑容满面地说:“对不起,我的工作要这样做。”
  掌握了工作规律,我空余的时间多起来,本职以外的事做得越来越多。排练大厅,包括我能进并可以进的房间我一定打扫干净。多做事不一定是损失,我谨记这一点。
  星期六和星期天来跳舞的学生最多,学校最热闹也是最忙的。我抓紧时间整理一批新到的服装,现在做这些我已经轻车熟路了。当然,还是要仔细的,不能忙中出错。做完手上这些活下周我就能去香港玩两天,得到这种奖励我除了意外就只剩兴奋了。不知道该怎么兴奋,给小树丫打个电话,她会想要个什么东西回来呢?
  电话打通了,我热腾腾的话并没有导热到电话的那一端,女儿还是细细的怯怯的声音:“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什么时候呀?”
  我突然想起了馒头------正在笼屉里要蒸熟的馒头,锅盖猛然打开,灼热膨胀的面团“噗”的委缩成丑陋的形状。出了电梯,大街上还是来来往往的人,和平时一样的平常,热气里还是湿湿的水味儿。过街,我远远地望着巷口那棵“马鬃”树,只要回出租屋就习惯地朝巷口望,自然得像走路不去考虑先抬左脚还是先抬右脚一样。
  今天有点不同,树下紧靠两个人,应该是父子。他们上身赤裸,皮肤黑红发亮,腿蜷缩并拢,尽量缩小身体占据的空间。男孩端着一个塑料保温桶,里面的米饭上落几颗花生米和萝卜干。父亲同样的饭菜用保温桶盖装着。他夹几颗花生米给男孩,男孩不抬头,默默等父亲的动作完成了又继续吃起来,父亲也是默默地看着男孩吃了才开始往嘴里扒米饭。望着他们发光的脊背,我在想,他们经历了多少相同的时光,那个时光带不管是在田野的庄稼底下,还是豪宅别墅的瓷砖缝里。
  “我要和我的树丫在一起!” 我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如同密林里的藤萝见到阳光,不顾一切地向上窜,越窜越高。
  我赶到最近的售票点买好回家的票。
  找到老板去辞工。
  到三楼把房租结清。
  我拖着旅行箱下楼,白胖的女房东意外疑惑的眼神还没有消退,我就在她的视线里下楼,然后出门洞,出巷口,“马鬃”树神色不变,我摸摸它的须根,希望它有知觉,不再是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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