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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母亲的98周年诞辰

  • 作者: 沙湖云鹤
  • 发表于: 2015-03-15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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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是一个圣洁而伟大的名称。
  1917年冬月二十四,是我母亲的诞辰,那是一个风云际会,革命新兴的年代。是一个梅花开放,砥砺人生的雪雨季节。经过了峥嵘岁月的洗礼和与深重灾难的抗衡,母亲在半个花甲之后,终于摆脱了封建统治的枷锁,白色时期的恐怖,迎来了一个新型社会的到来。
  幼稚时喊出的第一声妈,是我踏入人生,回报母亲的本能反应。之后的时光,母亲用心血掺合着家乡的水土,渐渐把我们抚养长大,才不断伟大了母亲在我心中的形象。沧桑革故,日月轮回,到了我文能握笔的时候,就想写一篇敬仰母亲的文章。多年过去了,思绪总难理顺,纸上久未滴墨。用母亲命题的作文,那真是人间最难书写的文章。经过了三十年酝酿,三十年的搜寻,硬是没有找到母亲在平凡与伟大之间最好的衔接词汇。叹我中华语言繁纷多彩,史韵悠长,可总是在描绘母亲的时候,显得那么语乏词穷。1998年4月,母亲捧着八十多岁的寿命坐莲西归。十多年过去了,快到了她98周年诞辰的时候,才勉力在无限思念的缠绕中提起笔来,开始了我写母亲的文章。何日成文,不得而知,但愿泉下双亲有慰,苍冥如鉴。
  1953年腊月,在一场大水来临之前,母亲把我送到了在沙岭子这块银色的土地上,迎来了1954年的泛滥洗礼。四个孩子一个娘,母亲的责任压弯了肩上的扁担。披星戴月,寒梅暑荷,她用销铄的血肉羹养着全家人的生活。我初记世事的时候,正是高举三面红旗的年代。母亲是家里的正式劳力。她和社员们一起踏晨露而出,披夕烟而归。一个跃进的年代,多少个勤劳的母亲,却没有抵挡住三年自然灾害的无情肆虐,全国灾荒蔓延,汗滴禾下,颗粒难收,饥饿野蛮地吞噬着自力更生的劳动人民。六十年代前后,大我十五岁的哥哥作为青年突击队去农场突击生产,大姐初嫁,我和二姐在家上学。当时为了体现共产主义形式,公社齐步进入了吃大食堂的年月。粮食与烧材集中存放,一个生产队一口锅,老少几百人在一口锅吃饭。开始管饱,可三餐饱饭之后,粮食全部亏空,缺米可炊。无奈食堂又开始分饭进餐,当时称吃钵子饭。说是米浸泡后涨饭,一两米加一钵子水,泡几小时后再蒸熟,不稀不干,一人一钵,谁都吃不饱。每次开饭时母亲总在自己的钵子中匀一点饭给我们,自己用忍耐加水来充饥裹腹。后来听母亲说起,那时在队里种红薯,她把切下来的烂红薯揣在怀中,半夜悄悄地用水煮熟,那时谁家都不准生火,好不容易才把我们喊醒来吃,以补饥肠。生长阶段的我,仍然没有抵挡住饥饿的煎熬,有天我突然昏死在家中,摇动乡邻。母亲背着我赶上人民医院,输些糖水后渐渐苏醒过来。医生说没什么病,是饿昏的。出院后母亲又背着我到队长、会计、保管员家中讨米,说是要他们救条人命。天鉴人母之心,终于讨得二两大米,分次煮粥调养,才捡回了一条即将饿死的生命。

  刮共产风中的大食堂昙花一现,粮食吃空了,只好回归从前,各家各户自生炊烟。我洗贫的家中仍在饥饿中挣扎,记得那天,母亲把我和二姐领到正在翻耕的田头,捡起一根饭藤子草说,你们在犁耙后面把这饭藤子根检回去,晚上我收工后煮给你们吃,可甜啦。饥饿中的我们好象发现了新大陆,每天去捡,平息了一段时间的饥饿风暴。那时听人说,南岳山上的观音土都吃光了。队里家家户户都吃菜饭,菜糠粑粑,有时菜中放上一把米,母亲盛饭时总把米饭多的地方盛给我们。后来我才体会到,天下父母心,都装在了这一锅铲菜饭之中。

  高举三面红旗的合作化时期,大搞三治,其中一治是治水。贯彻农田之土肥水种、密保管工的八字方针,大搞农田河网化建设,平畴开渠,棋盘格局,旱引长江水来,涝向长江排去。有时放学后去找母亲,看到那时的劳动场面是人头攒动,红旗招展,基干民兵武装上阵,三八大盖架在渠道两边。红旗下我的母亲和男劳力一样,掘土挑担,汗雨加身,当时就留下了一身的劳伤和风湿病。一个平凡的妇女劳动者,可她用半边天的力量修理地球,早早地践行了勤劳兴家、实干兴邦的伟大事业。母亲去世多年,但她参与开拓的红星渠道,至今仍然流淌着长江的波涛。写到这里,我要告诉家乡年年生长的禾苗,当你们得到滋润的时候,可别忘记当年辛勤开渠的人们,还有我的母亲。

  日子蹒跚负愁去;月光伛偻照人来。度过了灾荒之年,哥哥从农场回队里帮母亲劳工分,家庭经济稍有好转。母亲看到儿女们也大了,便请乡亲们帮忙,拆掉了千柱落地的棚子屋,盖了三间五柱五檩,泥糊壁子的草房。住了新屋的感觉真好,可是,那时的天也有不测风云,一夜风雨骤来,电嘶雷鸣。风是我记忆中最大的风,雨是我经历最大的雨。风雨把屋上的稻草天盖卷去,落水瓢泼而来。母亲把我和二姐牵到屋角一处,用身体遮风,木盆放在头顶上挡雨。一宵风雨,让我的新屋发生了沧桑巨变,天穿壁破,日影横拖,为之暗伤多日,至今思之也魂飞魄散。到了我十三岁那年,文化革命开年不久,我作为红卫兵小将,对大队的书记、队长挂牌批评之后,就开始大搞大破四旧运动。浩浩荡荡二十多人的队伍,从一队开始,挨家挨户地把堂屋的神龛、菩萨雕像、以及一些年老的坛坛罐罐就地粉粹。并责令挂上红太阳的大照片,早晚请示汇报,从大破中求得大立。母亲只知道大革命运动是从上面推行下来的,为了支持儿子破旧,早早地把家中的旧物,疑是旧物放在禾场上,让红卫兵及时破立。乡村红卫兵运动一阵风后便消停了许多,但学校已经停课,母亲听说临近公社开了家私学,便把我送到那里念了两年的三字经,读人之初,正是人之初时。一九六八年复课闹革命,母亲又把我送到了石首一中读书。
  为了振奋人心,激发斗志,社会进入了运动接运动,口号天响的年代,高举、大搞、狠抓就是这一时期的政治令箭。虽然大革命如火如荼,但人民生活依然艰难。为了维持生机,母亲开始剑走偏锋,巧打资本主义尾巴的擦边球。她利用每家每年必须上缴一头猪的任务,又多养了两头,要我们放学后每人打一蓝子猪草。还在自家竹园里养了一群鸡,哥哥利用夜间编竹篮子,鸡蛋竹篮赶早上街卖掉,以补家用,我在那时也成了个业余小篾匠。每年农闲时,母亲就寄住在江北舅舅家,到茶铺子芦苇荡砍车薪子草,扯缠在苇径上的藤子,到芦苇站按斤两领钱。苇滩大面积收割杂粮的时,每天到田里捡粮食,聊补炊烟。入冬置闲,母亲又在江北买来苇材,夜间编芦席和编帘子。那还是六十年代,母亲就是主编,我们一家人围绕主编的擦边球工作,开展业余学余助编。学习结合劳动,年复一年,使我们渐渐长大成人。十七岁时,母亲送我义务参军,二十一岁时又让我代表工农兵上了中医学院,她一生恩赐儿女,轨航着我们的人生道路。
  文化大革命与改革开放交接班后,农村的经济思想开始活跃,小农经济建设在抓老鼠运动中首当其冲。母亲除了耕耘责任田外,扩充了养猪业。那时最好的猪饲料是糠煮野菜,但糠十分紧俏,还要批条子。母亲跟我说,你在医院工作,找熟人批些糠来,帮我一把,其实母亲是为了帮我这个未成婚的儿子。利用每月休假,我都用自行车隔河渡水地从几十公里外,驮着百十来斤糠回到家中,母亲高兴,左邻右舍也羡慕了好多年。善喂猪者没过母亲,乡人无不称赞。她过手的猪,膘肥体壮,饱睡饿哼,从不生病,还听得懂母亲的语言。结婚那年,母亲用攒下的钱办了好几桌酒席。
  到了我们成家立业,养儿教子的时候,母亲进入了古稀之年,多年积劳,身体也每况愈下。最恼人的疾病是心脏功能慢性不全,双下肢浮肿,夜间喘不能卧,几经调治才得以控制症状。因我离家较远,只好把强心药放在家中,嘱其病发而服,病缓而止,也还奏效。乡邻老人有类似病证,她还送药治疗,告诉我愈人不少。母亲的晚年有些孤独,家中无自来水,往年的挑水等体力活都由哥哥及侄儿们打招呼。哥哥年岁渐高,已力不从心,大姐先她而去,我和二姐离家较远,时常不在身边,芝兰膝下,也有几分苍凉。为了让母亲体会一下现代生活气息,在她去世的前几年,我借了几次小轿车,把她接到城里转转,每次来媳妇都为她洗洗沐浴,整理满头的白发。她说是来了开心,倒不如说是担心儿孙,来看看才放心。母亲说不愿在城里住,熟人少,咳吐又不方便,家里喂的鸡子没人管。只是没说怕影响我们的工作,怕影响孙儿读书。
  即使封建社会的桎梏裹小了母亲的双脚,但在旧深重、新艰难的人生道路上,她坚实的步伐也走到了千禧之年的门前。驻足环顾,四个儿女、十多个孙子都过上了文化自养,生活自给的公民生活,良善不灭,薪火代传。当她感到无愧沙岭子这块土地,无愧于人生的时候,才阖然长辞。每到清明时节,站在母亲的坟前抚碑自问,母亲给了我们如许之多,人亦誉我们为孝顺,但总觉得回报太少,悔不当初。儿女的一切何来,舍父母其谁。到如今,我只好委托天下为人子女的人们,父母在世,多思反哺,勤报养育之恩,聊补我今日之悔矣。
  我没有写下母亲的名字,因为她一生经历了晚清、民国、新中国三个历史阶段。从封建枷锁、文化饥寒,到民魂国殇、妇女解放、都紧系着这一峥嵘时期的大部分母亲。她们是这一时期中国母亲的形象代表,是后来妇女为之景仰的人生坐标。我的母亲的一生,和天下母亲一样,平凡的出奇,伟大的发光。她在耕耘垄亩,岁赋稼穑,勤劳世事,点滴血汗中奉献社会,恩泽后人,还德浴乡风。她用激发土壤生机,膨化山水力量,磨炼做人操守,撰写了一篇道德人生的丽美篇章。她用一个母亲的概念,诠释了勤奋自立,善人律己,懿德养性,不让须眉的全部精神内涵。她的慈恩育化,足以母仪天下。
  写我母亲的文章,还是因搜词无力而嘎然搁笔,但我的思念将传承我的子孙们,永无休止。愿我的母亲、天下已经去世的母亲安息。
  二0一五年二月终稿、于悬壶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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