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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工作

  • 作者: 左升
  • 发表于: 2022-07-04 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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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十分,太阳已悬在广州银河国际酒店的半空中。白得像雾一样的阳光飘进516房间的一扇窗户,正好萦绕在一双大脚上,这双雪白的大脚反射出了五色的光辉。

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躺在床上。他穿一条没有任何条纹的黑色内裤,肚子上胡乱裹着一条白色毛巾被。他舒适地把双腿叉开二十度左右,两只手也顺势叠在脑后,虽然没有凝视天花板或者吊灯,神情却也称不上不专注。“该起床了”,他暗忖道。

他的动作很快,显得跟他匀称的上半身以及笔直的双腿相得益彰,仿佛他这种身量的男子就一定有这样快的动作。洗漱完毕,他草草地捋了几下头发,看了一眼昨天刚刮过的胡须,于是就仿佛确定了“仪表可能存在的问题”已被解决似的转身离开了洗漱台。他把早已洗净晾干的衣物塞进双肩背包背起来,左手提起红蓝两色小行李箱,右手拿着房卡去退房。

经过昏黄灯光下的走廊,不消二十步,便来到了电梯门口。电梯门开了,他左手提箱、右手持卡,两步跨了进去。

同乘电梯的只有一个女孩儿。她个儿头一米六上下,年轻漂亮,在一个笔挺鼻梁的衬托下,瘦削精致的五官显得很立体。一绺黑色的直发盖过左额头,垂下来约有十公分,这绺头发没有完全贴在额头上,显出几分俊逸。她画着淡妆,眉眼跟妆容俨然一派青春气息,让人看不出她的职业。他没有跟女孩儿搭话,只自顾自地等待电梯下到一楼。

退房取走押金走出168块一晚的酒店后,他就地把小行李箱的滑杆抽出来拉着走。在拐了两个弯后,他一面顶着大太阳,一面脚蹬白蓝色帆布鞋疾步地赶往公交车站,红蓝色小行李箱的两个小轮子发出隆隆隆的声响。“不吃早餐了,买瓶饮料喝吧”,他如是思量着。原来他要赶上十点的面试,他昨天收到了一家互联网公司“资料审核员”岗位的面试邀请。

在公交车站等59路公交车到站之前,他一共喝了三次右手拿着的可口可乐,吞咽了五次。九点三十四分,他登上了59路公交车。车上人不多,座位大有余裕,但是他没有坐。他背着仅装有方才晾干的衣服的空背包,手抓着一根离下车最近的以供乘客抓稳的铁杠站着,一边顺手把箱子放倒在脚下。他打开手机导航,得悉了面试地点离他一共有七站路,约四公里。

他刚毕业,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工作。在这之前,他在某制造业的公司担任工程师——也就是修理机器。他的职责是保证生产线的正常运作,但生产线的机器几乎不会出现故障,总是在正常运作着的。于是他在车间就沦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无所事事的人。在那儿,他看看书、睡睡觉,甚至在上班时间还可以在外面到处游逛。

在结束这份工作的前一个月,他感到自己不能忍受了。无尘车间染成绿色的地板、几片木板并在一起的上下铺床铺、上下班时必须经过的长约三十米的35度斜坡以及迷迷糊糊又似乎乐在其中的同事。“我简直已经被泥沼淹到脖子了”,他对自己说。由于尚在实习期,他在提出离职后三天就被获准了。在颠沛流离了半个月后,他来到了广州这个大城市。

他此次面试的公司是一家互联网公司,他了解到的仅有这一点。来到面试的公司的楼下时,他把小行李箱的滑竿收了回去,一只手提着直奔二楼。他打算面完试后再寻今夜的落脚地,没有意识到用手拎着自己的全部“身家”去面试事实上是不合适的。

他把红蓝两色小行李箱放在公司的门边上,背着包走了进去。公司左右长约15米,前后约40米。站在门边可以看到,右前方贴着墙角的一个大工作室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大工作室里黑压压的人一排一排坐在电脑旁弯着背工作着,有男有女。每个人都把右手放到鼠标上,左手揿在键盘上,似乎都在聚精会神地盯住电脑屏幕。大工作室里传来的嗡嗡嗡的交谈声,虽吵闹,整个办公室却不算拥挤。

公司的前台筑得很高,他只看到了前台工作人员的秀小额头,额头上的两绺头发呈三七分。他心里对这个额头做不出任何评价。于是三步并两步走向前台的工作人员,对她说明了来意。她麻溜地站起来单手递给他一张履历表让他填。

他在履历表上迅速写上自己的姓名——陈渊源,很快把籍贯、身份证号之类的基本信息填罢。在述及上份工作的离职原因时,他只填了过于轻松四个字。最后,他在求职岗位这一栏写上了他面试的岗位——资料审核员。

女前台接过他的履历表,目光首先扫向履历表的中下部,然而看向履历表的上端。她将履历表放在一边。

“资料审核员招满了,现在销售岗正招人”,她站着,一面侧过身拿打印出来的白色纸张,一面说。语气有一点抱歉的意味。

“哦”,陈渊源简单应了一声,他显然对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面试官过一会到,你先到那个房间了坐一会儿”,女前台用手指了指离前台不远的一个房间。

陈渊源转身看向那个房间,不假思索地走向那扇白色的门。这时,他还没有发觉他的心脏已被攫住了三分之一。

他拧开门走了进去,屋内灯光亮堂堂,右前角放一个空调,沿着墙根处等距摆着一些盆栽。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张方桌,两把带靠儿的白色椅子。

他将背包从肩膀上卸下来让椅子靠儿背着,环视四周之后坐了下来。刚一坐下,他感到了不快。仿佛他的心在两秒之内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下半身的血液一齐涌向心脏,还在不断地往上涌似的。

“我来面试的岗位是资料审核员,她怎能不经我同意就让我面试销售岗,而此刻我竟正在等者面试官过来”,想到此处,陈渊源觉得女前台在揶揄自己。他将两个胳膊肘儿贴住桌沿,两条小臂平放在桌子上,背从椅靠儿离起,坐直了起来。

陈渊源的下巴颏儿快速地抖动了几下。他提了一口气,两只手往脸上搓了几下,思考着接下来如何应对。

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地坐了五分钟。这时传来了拧门把手的声音,一个小个子男人拿着陈渊源的履历表走了进来。他步伐轻适,身穿黑色带领衬衫配一条黑色裤子,白色的金属裤带头在他平坦的肚腹上反着光,不长不短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俨然一副职业面试官的派头。

“坐”,他对快站起身的陈渊源说道,自己把对面的那张椅子拉出来坐下。陈渊源注意到他的双肩不宽。面试官的目光把履历表迅速地从头扫到尾,时间不会超过十秒钟。

“刚毕业?”他的声音没有什么穿透力,只是这三个字听起来有些言之凿凿。

“对,刚毕业四个月。”刚答完,陈渊源便感到心莫名地便往下坠了几分。

接下来面试官开始向他介绍了销售岗的岗位职责以及待遇方面的须知。他介绍时双手持着履历表,目光着到求职者的脸。

“我面试的岗位是资料审核员,不是销售”,说完这句话后,陈渊源心脏里的淤积血液似乎一瞬间展向两片胸脯,被攫住的心已松开了一半。

“我们这个资料审核员已经不招了。”他把右胳膊肘迅速从桌子上抬起又放下,然后看了一眼履历表,抬起眼皮眨了两下眼睛后说道:“你上一份工作担任的工程师是干嘛的?”

“修重型设备的,维持生产线的正常运作”。

“我看你离职原因是写的是‘过于轻松’,这是什么意思?”面试官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工作太轻松了,在那儿上班整天都在玩儿,觉得很没有意思。”他有些支支吾吾。

面试官蹙起眉头,眼神闪过一丝凌厉,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你一个人跑到广州来,有住的地方吗?”

“不,没有。”陈渊源果断答道。

之后面试官又跟他又随便聊了几句,聊得主要是我们主人公的一些所谓的“素质”,诸如工作肯不肯用功啦、做事负不负责任啦、有什么特长优点之类的问题。凡是这样的问题,陈渊源含糊其辞,回答得不够诚恳。他觉得回答这些问题毫无意义。

如此聊了五六分钟,面试官把捏着履历表上面两个角的手一松,履历表就挺在了桌子上。“我看你这个对销售岗位的意向也不大,这个面试就到这儿了吧”,他用一种竭力委婉的语气说道。

“好”,他不再说多余的话,转身拎着背包走了出去,开门的声音很轻。陈渊源提着箱子奔到马路边上,觉得有一大股热流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他觉得舒泰极了。

看了一下时间,十点四十六分。他不知道该去干什么,他在广州既无亲也无故,是独身来广州找工作的普通人。正想着,65路公交车到站了,他倏地上了这路他从未坐过的公交车,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左手扶着小行李箱的提手,空背包正好当靠垫。

他吹着公交车上的空调,回忆起方才面试的细节,身上淌出了虚汗。他不太喜欢女前台跟那个一副职业派头的面试官,觉得不该来到这个地方来面试。女前台三七分的头发和面试官一丝不苟的头型交替在陈渊源的脑海中闪现,如果闪现了一小会儿,他把小行李箱放倒,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欸欸欸,下车了。”一副四五十岁的中年嗓子把他吵醒了。他前后张望了一下,车上除了他阒无一人,这才明白过来——公交车到终点站了。

下了车,周遭的建筑物看起来破破烂烂。路对面都是四五层楼高的房子,一栋挨着一栋,晌午的阳光垂直地照下来,地上没有一点影子。枯黄的不知其名树站在道路两旁,矮矮的,不时飘下一两片树叶。

他顶着烈日拎着箱子走到那一栋栋房子楼下,“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他诘问自己。一想到今天上午的不快遭遇,一团怒火在他心中升腾了起来。他努力把怒火压下去,拎着箱子去找吃饭的地方。

他随便走进了一家快餐店,把小行李箱放到靠墙的座位上,书包甩到了箱子上。趁着老板还没把饭备好,他打开手机看到了自己身处“白云区”。他当即订了一家旅馆作为今晚的落脚地,关掉手机后打了一个哈欠。

吃完后他直奔旅馆而去,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把小行李箱放到床根处,书包甩到床上。这时手机响起了电话铃声。

“喂,爸,什么事?”

“今天的面试咋样了?”

“糟得很,面试官跟那个女前台让人难受,我觉得自己被他们给耍了。”陈渊源笑道。

“要不回家吧!你这在外面荡了半个月,也没找到活儿。”电话那头的父亲不无担忧地说。

“没事儿,我能找到活儿的。”

“可是你在外面飘着,爸担心啊!要是被骗了咋办,只有你一个人啊。”这是训诫而又语重心长的口吻。

陈渊源点着了一支烟捏着,打火机的声音传到手机的另一头。

“你别说了,我不回去。”说完便挂了电话。父亲慈爱的脸在他心底浮上来。

陈渊源把烟掐灭在烟灰缸。注意到他订的这间房子的天花板上有七八个不大的黑点没有规律地分布着,一天中最毒辣的阳光正照进窗户。他快步去拉上窗帘,觑了一眼地板,地板是褚色的,看上去脏兮兮。

他打开空调,空调的冷风吹向他的胸口,刺进了他的肋骨。他想起女前台的揶揄和那个面试官的反光白色皮带头,又想起了在电梯上遇到的那个让人看不出职业的女孩。一股麻酥酥的困意从脖子涌向头顶,他一下子跃上床,鞋还没脱就栽到枕头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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