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

　　村东头大柳树的石碾下，又冒起了一缕青烟，被微风吹的摇摇晃晃。
　　“哞……”一声牛叫，牛老头用嘴又在烟锅吸口处咋吧咋吧了两口烟锅里面已吸净的旱烟余味，起身在石碾上叩干净旱烟残渣，将烟锅和钥匙一同挂在腰间，背过手走到拴着老牛的树下，解开老牛拍了拍，牵着他静静地走了。
　　牛老头年过七旬，身体硬朗，腰不弯，背不驼，能吃，能干，好一口旱烟。只是人上了年纪，耳背的厉害，人们说话他听不到倒也没什么，清闲嘛。只是慢慢的儿女们不在对他说话了，也不理他，嫌弃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也看开了，不去理会。自己一个人搬到院子的东屋去住，有时候饿了去蹭碗饭吃，没饭吃也就饿着不吃，到最后他连饭都不蹭了。
　　你猜，怎么着，他出去了。对于一个从出生到老一直和牛、土地打交道的他，出去能干什么？即便出去了，人又老，耳朵又听不到，又能干什么？他不知骑着儿子从哪里拾掇来的旧自行车，去捡垃圾去了。每天天还没亮骑着车子出去，天很黑了回来，捎满一自行车的废纸、塑料瓶等。自行车后座时常挂着两袋子塑料瓶或者废纸，车把上挂着别人送的吃的和水果。回到自己的东房屋里，将废旧品解下来移到自己屋子里，然后取下别人送的吃的，吃一些，然后将剩余的锁到自己的箱子里开始整理晚上捎回来的废品，第二天天还没亮就锁了房门捎着整理好的废品又出去了。
　　有一天，他回来的早了点，恰巧碰到了在外做事的儿子，谁料被儿子揪住大骂了一通，然后砸了自行车。牛老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屋，坐到炕头伸手解下挂在腰间的烟锅，装满一烟锅静静地抽完了，叩了叩烟锅，继续续上，不知道抽了多少……放下烟锅时，他从口袋里掏出早晨卖的废品钱，然后打开锁着的箱子，又从里面取出以前所卖的废品钱，一箱子的钱，毛角等加起来竟然达到了三千多。他用白纸条封好这些钱，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服，将钱装进了口袋，呆呆地坐了一晚。
　　第二天他没有再出去，去到牛槽边拍了拍自己喂养的那头怀孕母牛，然后牵着他又去地头看了看他耕了一辈子的地，经过村东头又在他们经常休息的大柳树下待了一会儿，又牵回来了。他栓好牛，给牛填了一些草料，背过手去了老姐姐家。
　　“今儿个怎么没出去，到我这来了。”老姐姐在他耳边大声问道。
　　“不出去了，来看看老姐姐。”他缓缓地说。
　　“快到中午了，你留下吃饭。”老姐姐又说道。
　　“不吃了，我要走了。”他流着泪，出了老姐姐家的门。就这样，一整天他都在晃荡，在一些不常去的人家中进去看看。到了晚上，他走进了北屋里老婆的屋子里，坐在椅子上，取出烟锅装满一烟锅烟抽了起来，尽管老婆咳嗽到呼吸困难，他也没停，抽完了烟，他提着烟锅又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第三天早晨，他真的走了。穿戴整齐，口袋里装着自己省吃俭用，靠捡垃圾卖的钱，这钱，正好凑足了他的棺材费。
　　一个月后，老牛生下了小牛，让小牛也下去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