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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窗拥抱

  • 作者: 高阁阁
  • 发表于: 2017-02-15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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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判了几年?她眉头一点也不打折地说,还真没有忘记。
  但是,他已进去几年了?或是,至今已出来没?尽管是对数字概念她很熟悉,不过,对他的近况如何,她笑着告诉我,确实是一点也不清晰了。
  这不只是因为刑期可以顺其自然地履行完毕,也可因法定事由而来个提前完结,其实,还更因为,对她而言,他早已是事不关己;自己,也早已将其置于了脑膜勺之后。
  在他进去大概三年已过去的那年春天,她曾心血来潮,不妨去看看他。可是在得知,去探望的手续很麻烦时,她不得不望而止步了。
   一般情况下去探监,是亲属才可,而且还得有亲属所在地派出所出具的亲属关系证明作为通行证,才行。要不,就要经过监狱长的特许。她与他既不是亲属关系,还更够不到让监狱长特许的地步,同时也觉得这不是十分必要的。
  毕竟,自己也还不欠着他哪个啥的,去不去也就基本上变得了是无所谓。
  其实,她不去看他,还有着怕他羞愧难当的心理在作祟。
  这里的他,是谁?她,又是谁?
  她是他曾经的一个下属,也更是一位美女。
  若是高攀一点的话,她也只能算是他的同事,连很一般的朋友都还谈不上。那时,他是高高在上的公司最高层领导,公司的法人代表。她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兵蛋子,而且,她进公司时,他还没给调过去。
  她早已离开了他们一起曾待过的那家位于一个经济强省某兴市的房产公司。她是我在上海读研究生时的同届校友,与我很熟。
  在闲暇之余,她曾不止一次地向我说起了,那件虽不怎么好笑,但也在情理法理之中,还有些让人难以忍俊不笑的事。
  简而言之,那事就是个小卒子挺身、冒险、劝廉,却难以挡车纳贿的故事。
  她向来是不大喜欢抛头露面,她更不愿意让我把她的名字在本文中予以披露,为此,我只能是告诉你她的王姓了。于此不用再特意点明,这个小卒子自然也就是她。
  他后来当上常务副市长时,她还是原样的兵蛋子。在她的回忆中,几乎未得到过他的任何关照,更别说是另眼看待了。其实,她与他照个面的机会都没几何,能与他说上话的机会更是廖少。这不只是因为公司太大了,而且更是所在层级上的差别太高。他,高高地端坐在树梢上;充其量,她也只是在地面上的树根处,很远远,也很谨慎地趴着。他上下树梢时的眼睛,肯定是连很有意的扫到她一眼的机会都几乎没有。
  尽管她是个大很美女,人长得也高挑,不过,她不喜欢招摇,也更不大喜欢亲近领导,所以,入职多年后,她才从地下的根须所在处很淡泊地蠕动到了树根与地面的很亲近处。
  不过,以后,他确实对原来的公司关照了不少。
  他当常务副市长那阵子,还时兴集资建房。在公司搞的集资房开始交房时,她是负责办理房产交接手续的一个基层职员,仅是掌管着钥匙的发放,但无权确定该发放给谁的名单,和更不能去过问谁谁还欠不欠房款。
  在绝大部分房产已交接完一年多后,他才去公司的,也才让她在不期而遇中与他如此近距离地打了第一次交道。当时,她很真心,也用更善意的悄声提醒了他:“这房吗,你最好别接!”
  看着他的很疑惑,随后,她更加小声,也更谨慎地解释道:“一接,说不定,就会惹事的。”
  她的话就是这么简洁明了,直接切中要害,而且,还更是不客气的!
  不过,她还真是从没想过,当时,她为何要向他提这个醒!为何要去充当这个露头青!露头的椽子易糟,这个俗话说,她也不是不知道。当时,她只是想着,他何必要为这套房子铤而走险的,他这个政坛明星以后的前途或许还很难以丈量着。那时,他好像是才刚四十出头不久。
  当然了,在说那话时,她还真没去考虑,听到这话时,他这个大领导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这套房子,是新的公司领导以超低价给他的。那价格不只是比职工的集资房便宜,而且,要便宜得多,虽算不上白菜价,可也不比吃顿肉贵多少。这房,肯定会让他拣个大便宜。此前,他很满意。
  他真没想到,一个丫头片子竟会这么跟他说。一个小兵蛋子那很轻轻,但不失威慑力的当头棒,怎么这么无理地敢在他的面前随便拿出来晃晃。
  尽管在她的言辞间显得很有礼貌,不过,倒还是让他像是咽进了肚里一只苍蝇般,恶心透了。若是换个人的话,人家正巴不得赶紧给领导交房,向领导讨好的。他真不知,她这个丫头片子到底是怎么了。
  尽管心里对她全都充斥着不满意,不过,听了她的话,他还是略显出了些迟疑。在瞪了又瞪了她数分钟,也转了数次身后,他才很委婉地给她说了句,等回去,考虑考虑再说。在踟蹰再三地离别时,他还特意强调道,——再交房时,他就不来了。
  很显然,他给她的还犹似一种“我是常务副市长,我还能怕谁”的感觉,尽管他还要再考虑考虑。这种感觉在她的头脑中确实存续了很久。为此,也让她产生了,自己干嘛要去多此一举,不只落了个讨人嫌,还差点因此而惹祸。
  再半年多过去了。尽管是那些季风会照常来刮,那些暴雨该下也就下的,不过,在他的身边,还有他的眼前,一切都看似像往常一样的,莺歌,燕舞,风一平浪就静。这房子,他也就很心安地收下了,让老婆去代收的。之所以要急着去收这房子,不是他担心会有什么变卦,那是他实在忍不住了,不拿到钥匙还怎能说那就是自己的。还让他老婆悄悄地给她捎过话,没事,让她就别再多心了——美女操心多了,容易面老;还赞美她,披肩发打理的很顺溜。
  自收房不几年,这位曾经的常务副市长栽了。尽管,此时他已高升至了该省委的常务副秘书长,可是这个更高的职位也未能托得住他啪嗒一声很响地就被摔下来了。等栽了后,他好像是才猛然想到,党纪国法要远比某个职位更硬实的;此前曾有过的那些短暂的侥幸和窃喜,被更久远的法网弄得全都碰飞了去。
  他栽了的突破口就在这套让他曾经激动不已的大房子上。
  这房子是死卡。只要他或家人接了钥匙,那就是明摆着受贿的铁证,想耍赖,一点也耍不成,因为那早已是在板上钉了钉,无论是想再去怎么拔出来,那都已成了群众眼中的现行。这房子,也是他所犯事中最大的一笔。

  她早已忘记了是哪一年去看望的他。
  甚至于,是哪个季节去探的监,她都没记住。她只记住了,为了去看望他这次,让她费了不少劲才弄到了一张关系证明——朋友关系。这是她说的,我不知道,这样的证明现在还能不能被用作是探监的通行证。当然了,我更没有机会去试用一下她就此所说的真假。
  这次去看望,是他通过口信传递过来,希望她去的。是他想见见她,这个女儿已近十岁、也已是三十多岁之人的小讨人嫌了。
  既然人家没有忘记她,还在里面惦记着她、想着她的,那她实在是不能再推脱,就只好去了。去时,她没带什么礼物。原本想着到了那里,往他在狱中所发的卡上打几百元零花钱。等到那里后,却被他给真心实意地拒绝了。他说,家人给他存的就已用不完。她的这片心意,他领了。
  在探视室里,她看到他,明显已苍老很多,头发都快白完了;早没了在领导任上的高傲,还有着很尴尬、也颓废的笑。不过,待人倒是很亲近了不少,没看到他在那家公司时常常吊搭着的一脸冷漠,这也算是在心理上不让她枉费了大老远地去看他的此行。
  他的笑里,肯定有不少感激,但也绝对少不了惭愧,对她的。
  她的笑里,说是关心,肯定不尽是,难免有些自作自受的念头,——谁让你那么自负。俺的好心提醒哪知还让你烦,俺还差点被……你就该这样。
  有段时间,她还差点被他后任的公司老总因她对他的那个敬告而给借故开搅掉。不过,在他的继任者快把曾欲开搅掉她的念头忘记时,她倒是先把自己给炒了鱿鱼,去搞自己的创业了。
  说实话,在他去收房,她提醒他时,她就已听到了一些正在秘密彻查他的风闻。哪知,他全然对她的提醒一点都不信。或许,他也听不进其她人的劝告。他相信自己树大根深,下面或是背后的那些风吹草晃都摇动不了他一根毫毛,更别说是会把他给掀倒。
  探望过后,她说了,探望时还与他来了个浅浅的拥抱,不过,要隔着那窗子上的玻璃来做这个动作。一块颇透明的花格玻璃,将她和他隔成了来去的随意和拘束的窘地。
  尽管此前她从未胆敢设想过、或是奢望过与他来这么个动作,也尽管他那原本很肥硕的身子,早已是很干瘪得缺乏韧性了,可是出于礼仪,她不只是不能拒绝他,而且,还得表现出是很欢欣的。
  在这个拥抱过后不久,她就把他差不多给忘记了。
  尽管她还与原公司昔日的不少同事联系着,不过,至今多年了,她已不知道,他出来没有。好像,不少同事也不知道他的近况如何。就如同,他是一阵风,刮过之后,也就成了沉没。她对他记得最清晰的,好像就只是她对他去收房时的提醒,还有在发生那个很勉强、面带着微笑的隔窗拥抱时,他很悄悄地忏悔着:“要是那时就听了你的劝说,或许,也不至于还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那时我还没捞到多少油水,也还基本没养成什么坏毛病的……”
  她觉得,自己过得还算不错。
  脚下和眼中虽没有沙滩,也看不见海浪,但她时时都可以享受到阳光,穿着漂亮的服饰去街上游逛,或牵着只可爱的小狗,晚饭后很悠然地去散散步。在家无事时,侍弄侍弄那一盆长势颇旺的仙人掌,随便看上几页书,乱抓乱捡一个电视节目,甚至于上网购物,尽管早晨一起来就要念叨起——今日还背着大房子那百几十元的分期债……她要为还它,而把力气卖。
  尽管是她那一双美丽淡定的抱臂劝阻不了他的贪欲之车猛往前冲,但是党纪国法一直在张着那只大网,就不怕你以身试法,就不怕你抱着侥幸之心故意往里面撞。
  小卒子,尽管是人微了些,不过,言未毕就一定很轻,就一定不受用。其前提是,只要不被一时的权重给迷蒙住了眼睛。
  恢恢的大网,本就一直在纲举目张,等待心存侥幸违纪者的将是疏而不漏的一个大兜兜;
  隔窗拥抱,不只是一个关心的问候,也更是一个就让他活该的回顾。
  她对他的诸多印象都已忘记了,不过,对他的那句忏悔话,她记得是真牢靠。
  此后,每每在向人讲起与他的那个隔窗拥抱时,她自己都觉得很好笑,也常常让她难以避免失去端庄的仪态而哈哈大笑。
  每次跟我说起这事时,我都看到了,在她的眼中都快要笑出动人丰盈的泪花了。
  这一切,对我这个局外人而言,来得都是很平淡。
  但是,对她这个昔日的校友怎能少得了几句嬉戏之言。
  ——这不是我的嘴欠,只是对其的一点由衷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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