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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柏之梦

  • 作者: 冰灯
  • 发表于: 2015-09-17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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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去王家岭看望父母,一推开虚掩的大门,就见二老正在翻看影集。有说有笑,可见母亲头晕已经好多了。看到我进门,母亲连忙放下影集,起身去沏茶。我忙说不渴,您继续看影集吧。妈说就无事翻一翻,你爸爸特别喜欢看当年游北京时你给他照的那些照片。我随手翻开其中一本影集,两张照片一下子抓住了我的眼球。 


那是我们刚从高阳镇搬来古夫时,父母、还有母亲跟大姨在我们楼下院子停车场里拍的照片。背景是一棵崖柏,我虽然不知其出处,但那似虬龙又像大章鱼的身姿深深映入我的脑海。而今照片尚在,树却不知所终。那晚我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卧室天花板上似乎就浮现出那棵崖柏的形象,久久不能入睡。不知过了好久,总算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我好像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几个顽皮的小男孩正在玩打仗。他们有的拿着树枝做成的弓箭,有的拿着类似拐杖的长枪,准确地说就像早年农村打猎的土铳,有的拿着形似弯刀的木棒,有的头上还仿佛绑着柏树毛做的圆圈似的帽子,就像电影里八路军、志愿军战士当年打伏击时头上那种借以隐蔽的饰物……好不热闹!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呻吟,我原以为是哪个小孩不小心弄伤了小伙伴,可定睛一望,大家正玩得起劲,没人受伤啊。于是我循声找过去,还是没有找到呻吟的人。直到我走近一个柴垛,那呻吟方才停止。于是我停住脚步仔细打量,这时一个粗嗓子声音发话了:你不用再找了,是我哼的。这时我才留神身边斜躺着的一个形如章鱼的树兜子,原来声音确实是从他这里发出来的。 


我感到很好奇,便弯下身子挨他蹲着。他接着说,你不用大惊小怪,我认得你。十多年前,我在你们院子里住的时候,你还给我照过像。你是个大好人,从来没在我身上爬过,也没揪过我的头发,也不曾踢过我。但是你们那里环境虽然不错,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他发现我紧盯着他,似乎感觉到他的话有问题,连忙改口说不是我呆的地方。平日里白天还好,一到晚上那些车子都停进来,一股股难闻的气味,真是臭死了!特别是过夏就更难熬了,你们躲在家里吹空调,把热气都赶出来熏我们,还有一股股汗臭味,真是没法活啊! 


听他喋喋不休地扯东拉西,我禁不住问他:你怎么流落到这里了,什么时候离开我们那个院子的?他望着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世事无常啊,真是一言难尽。你还记得你们那个院子里以前不是有很多樟树吗?我说记得,好像四五年以前换掉了一大批。他接着说是的,那些樟树小兄弟也真够惨的,刚刚长得枝繁叶茂,就被一个个砍成光头、剁脚断臂,用车拉到别处安家了。但是他们跟我相比,还算是好的,一是他们的确遭到了白蚁的攻击,脚底下甚至还有白蚁修筑的宫殿,到了别处他们也许会免受灾难;二是他们很年轻,生命力旺盛,容易适应新的环境。我跟他们就不一样了,一无你们有些人所说的瘴气,二是我们身上虽有香气但不会招来白蚁,三则因为年老体衰,没有樟树小兄弟那么旺盛的生命力。可不知怎么搞的,樟树没换完,竟然拿我开刀了!要说我长得慢、没有生气,还不全是你们那些人造的孽!我在山里潇洒惯了,舒腰展臂,生来就是这习性。你们那些人硬用铁丝把我捆绑着,把我身上好多皮都勒破了!更恼火的是时间一长,铁丝都长到肉里面去了;我老胳膊老腿的哪能经得起这么折腾啊!你们总爱说年龄不饶人,我们不也一样吗?老了血液循环本就不好,加上你们那里闷热的滥环境,又缺少钙质等必须的营养,再这么一勒;能活命已是万幸了,哪能长得好?你们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还一个劲地埋怨我,真是冤枉啊! 


看到他如此激动,我什么话也插不进档。只见他稍微停顿一下,又接着诉起苦来:当初我在山里住得好好的,餐风饮露,吸山川之灵气,受日月之光华,风流倜傥,逍遥自在,要多惬意有多惬意!是你们院子里几个官员开着车子无事找事,把我当稀世珍宝一般请来的,当时我还稀里糊涂地受了刖刑!当然这也怪我听信了那些人的糊弄,说到城里可以见大世面,现在想来真是糊涂啊!哪晓得你们那些人这么对我啊,喜欢时当个宝,不喜欢时居然把我同那些凡夫俗子的樟树一样对待,甚至连樟树都不如!那几个弄我走的人不小心被那些攀在我身上的铁丝网给戳伤了,没地方撒气就泼到我的身上。可怜我一把老骨头被他们整得遍体鳞伤,鲜血直流,到新地方时已奄奄一息,好久没缓过神来。大概又过了半年,有一天几个官员模样的人远远地看了看我,又指指戳戳、叽里咕噜地搞了一阵。第二天就突突突地开来一辆农用车,几个乡下人二话没说,一下车就挥动挖锄、斧头一阵乱砸,可怜我那曾被人啧啧称赞的身躯被他们三下五除二整了个七零八落,横七竖八堆车上拖这里来了。说到伤心处,他又是一阵呜咽。 


过了一会儿,他忍住悲戚接着说,其实我死不足惜,只是觉着对不起我的列祖列宗。他见我盯着他不吱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当然不知道,我们老祖宗显赫着呢!据说我爷爷的爷爷,膀大腰圆,气势恢宏,曾被归州郡守看中,做了衙门的匾额、案几、座椅,还有厅堂的八仙桌等;连边角废料都没有浪费,被制成上流的佛珠、手串,在豪门贵胄之家出尽了风头。尔后的先辈虽说没有老祖宗那么有才,还遭受了几次雷电之灾,但依然进入了富庶之家,有成为神龛的、也有做衣柜的,都算见过世面了;次一点的有成为惊堂木进入县衙的、也有做压条陪伴那些秀才书生的,还有被雕成印章跟随土豪、商人的;最差的也在殷实之家做了桌椅、板凳……邻居们都说我逃过大办钢铁的劫难一定会有后福的,哪知道我的命也这么苦啊!说完又是一阵嚎啕大哭,弄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奇,问道:你把老家吹得那么好,能带我去看看吗?他抬了抬头说,好啊;不相信是吧?那你把眼睛闭上,我用那天偷听仙翁指点童子的法力试试,看能不能把你带回老家。我照他说的刚把眼闭上一会儿,就感觉身子飞起来了。我本想偷偷睁眼望一望,总觉着有什么东西往眼睛里钻,还似乎有点疼;便只好把眼睛紧紧地闭着。大约过了十分钟吧,风声停了,只听一声“到了”,我便睁开眼睛。真是个好地方啊!一条蜿蜒的土公路沿河伸展,一道清澈的溪流潺潺作歌,尤其那时而翻起的浪花,就像是顽皮小孩做的鬼脸;两岸岩石高耸,绿树成荫,鸟鸣雀飞,清风拂面…… 


我真的陶醉了。只听一个声音说,我没骗你吧?你们那儿哪一点比得上这里啊?我回过神来接着问道,那你早先住哪?他抬手一指,那道山岭中间不是有个大豁口吗?我原就住下面那个平台上。这时我才仔细端详这里的山势,前面不远处还有一条小公路逶迤而上,似乎从那平台旁往豁口处延伸。不必问,这就是当年他进城的路。远望那平台,也就一个小崖墩,外面好像垮掉半边了。正在这时,忽然一阵咋呼声由远而近。一群如人似怪的黑坨坨径直朝我奔来。你们这些人真不是东西,前些年下毒手把柏大爷弄走,好好的青山垮了一大槽,近两年又有些无聊的挖走我们好多兄弟,说是搞什么根雕,真是造孽啊!忽然,我好像被举了起来。回去告诉你们当官的,不要说一套做一套,会上说保护生态,却任凭那些坏人瞎搞!我仿佛已被抛到半空中,直愣愣往下坠……啊,我一声惊呼,头发颈子全都湿透。妻问:怎么啦?我长吁一口气,说:“做梦。”


虽然时过数日,但这怪梦于我却似乎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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