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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道

  • 作者: 高阁阁
  • 发表于: 2015-08-16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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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上午。 


已在东华医院三搂的病床上躺了十来天的张扬,本就无大痒,似小病呻吟状,正在着手办理准备于第二天就出院的前置手续。真不凑巧,刚才还在陪其忙活的几个大夫护士,犹似猛然间顾不上了他,都去对面315房间照顾新来的病人了。

 

他已是快走的了,理不理也都无关紧要,毕竟人家医院这次该挣他的钱也已挣到。想再榨他两油,多半是要留待下次了,他是这里的老病号。

 

对面的315挺忙活,把医院的老一、老二、老三都折腾过来了,要不是老四去省城出差,肯定早已跟在老三屁股后面的。领导、大夫、护理们殷勤半天过后,老张心里才有了点眉目。单住315高干病房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虽然他的官不大,可是衔不小,市委最主要领导的司机马福。

 

马福刚入院不到一小时,来315看望的就络绎不绝了,小车班的哥们是小数,更多是各单位的领导,老张还能认出几个,但一看到他们拟去315时,他赶紧转过身。人家是借助拍司机的马屁来捧市领导的,以便以后可在领导面前帮着进进美言,最起码不进谗言,毕竟司机在领导身边的机会是要远远高于自己的。人家不是来看望他老张的,尽管此前,或许他们已知道自己来此看大夫了,可还是没来看他老张,现在再碰到,不免让双方都难为情的?老张心想着,还是不见面为好,还是他将背向外最好。

 

老张所住病房里,有三张床位,住了两个人,他住在靠窗边的床位,老豆老豆住在了离门最近的那张,中间的那张空着,时而成了来看望他或老豆之亲友的板凳。多半时间是坐着或住着老豆的陪护。他是小病大休,基本用不着陪护。

 

老张的脸虽背过去了,可315里的热闹让他也不甘于寂寞,对每一拨来人的判断多半是靠着后脑勺和耳朵。待对方快要进那边的门时,他都要悄悄地扫上一眼,不是为看人,也不想去看来的都是谁谁,是为看来人手中的东西。那时,很时兴的礼物是健力宝,看望对面病人的来客,居然每人或每拨人的手中都没少过健力宝。看着,看着,老张居然有心去数进入对面房间的健力宝件数了,为了不让自己忘记那健力宝可能的数据,就要把它记下来的,可是他没带纸和笔,咋办?

 

他就到床头的小柜子里去翻去寻,还真的找到了半截铅笔,也不知是谁忘的,管它是谁的那,落到他的手中,就成了帮他记忆的工具。这短短笔头的作用,肯定要远远超过他的记忆力,只要是将那一道道划下去,就不会像他一样的抬头不忘,低头就丢了。


没纸?那也好办,那不是有刷得挺白的墙壁这张大纸吗,保存起来还方便。对,就在这白墙上划道,已送315进屋里的,就凭记忆,补上几笔;再进那屋里去的,来一件,就划一道,除非是没让他的眼睛扫到

。 

让老张还真没想到的是,从中午十二点,至下午两点半,他已划了四十道,因为五个道就是一个“正”了,在他的床头已有五个灰黑的“正”字在隐蔽着;因为划道,还把他吃午饭耗费的时间给拖延了不少。他划着道,还在想着:一件健力宝,是四五十元,四十件就是两千元了,而那时他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四百元的,一个市领导的司机住院,就这么热火了。那要是一个领导,还不……,想得,他都不敢想了,可是眼睛还很执着。

 

到了晚上十点,该睡觉了,老张数一数墙上的黑道道,差一道,就是一百了。

 

心想着,等来了那一道,就睡觉,不过,在那一道被划上之前,他早已进入了梦乡,嗜享起了梦之甜。他口渴了,嘴边人家给他送来了健力宝,还有一摞摞,在床头那边堆着;人家还问候说,哥们你辛苦了,就多休养几天吧。在他起身送客时,看到对面房间中间床位上那个病号正侧过身往床头的白墙上划黑道,他忽而想到,人家莫非是在为自己的健力宝计数?正在这时,进去一名小护士,一看到那人正往墙上涂画,立马就把他责骂了。几乎是在被斥责的瞬间,他床头上的那些黑线,全然找不见,……。

 

原来,是老豆与陪护的说话声把他给惊醒了,要不然,估计他还要做下去的。因为老豆正悄声地说着:都快十一点了,对面房间还有人来看,住的是啥人?也真奇怪了,来的都带着健力宝。

 

老张立马很尽职地先划了一道,再打个哈欠后,才说道:已不知不觉睡了个小觉。

 

老豆带着歉意说:真不好意思啊,这么晚的还把你给吵醒了,我陪你接着睡吧。忙了一天,也早该乏了。

 

拟急着出院的老张,对对面健力宝的兴趣未减,第二天他借故没出院,继续记录着健力宝。这一天的成效很不错,比昨天的件数还多几个,若是将这两天的一起算,比梁山那一百单八将的二倍还多九件,若再有九十件的话,就与对面的房号相等了。

 

到了第三天,来了多个新病号,没床位了,后在医院的一再催撵下,老张带着缺憾离开了医院。不过,在离去前,他还特意向与他已是多日室友的老豆交待,可别忘了用那支铅笔头在老伙计自己床头的墙上为对面屋里的健力宝划道道,并要人家在电话中告知他每天涨上来的件数。同时,他还向老豆指了指自己的床头,那里正小黑道密布。

 

老豆问他:做这干吗?

 

老张笑笑说,是出于好奇,出院后,也是个谈资。

 

临走时,他给老豆撂下一盒好烟,以免老豆不接着干。

 

为不让已走老豆失望,未走的那个老豆像老张一样地细心和认真,人家每来一件健力宝,他就在自己床头的墙上划一道。或许是视力不好,也或许是为了便于查数,他划的每个道道不仅大而且黑,论体积来说,他的一道是老张所划一道的至少两倍。 


老张走的当天,他划了一百零一道,这三天的道数之和已超过对面那屋的房间号。

 

第四天上午,他又划了几十道。

 

下午,他正在划着大黑道时,不经意间被一个为昨天入院老豆来换药水的护士看到了,并被她斥道: 

你们这屋里的病人,怎么这么费心?胡乱划啥?嗨!本来干干净净的墙壁,被你们画得脏兮兮的。别想着住几天院,就能把自己练成了大画家,……。莫不是,故意想让领导来扣我们的钱吧!上级领导,正在那边检查,说不定很快就会过来的。

 

那护士走后不久,就来了人把老张和接其继续划道老豆床边的墙壁粉饰一新,那几百几十几道黑黑的石墨线瞬即全然找不见。

 

此时,那老豆还未来得及数数他又划了多少道的。

 

他忍不住地悄悄骂道:娘的,这护士真孬!她来这么一闹,人家的烟真是让我白吸了。

 

事后,老张也责怪起自己,谁让自己不坚持再多住几天,活该落了一个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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