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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悟人生

  • 作者: 黄盅程
  • 发表于: 2015-06-29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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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磨●父亲

我的老家在嘉陵江宝马河畔。老房子的右边有一块茂密的竹林,竹林靠近我家房檐的空地上,有一盘直径一米五的石磨。70年代初,生产队五十六户人家都在那里排队等着推磨,每天将当日食用的米、面用石磨碾碎,解决一日三餐。

儿时最深的记忆是父亲每天凌晨的推磨声,“吱钮吱钮”中夹杂着“咕隆咕隆”,那是我每天早晨的起床铃。心疼父亲的我总是一咕噜爬进来,去搭手推磨。

父亲幼时丧父,婆婆一手把他们三兄弟拉扯成人。父亲是老大,后面还有俩弟弟:一个疯,一个痴。全家人的开销,全靠父亲用他那老榆树皮般干裂口子的手,钻窟打石头,也打制石磨,挣得钱来供养婆婆和叔父。

父亲成家后,母亲积劳成疾,患上严重的风湿心脏病。父亲忍辱负重,像一头牛不停地围绕着家的磨盘打转转。他把挣来的钱一个掰做两个用,既要给母亲治病,又要养育我们姐弟三人,还要供养婆婆和叔父。

我家吃的是野草,睡的是稻草,盖的是茅草。放学回家后,我光着脚丫帮别人推磨,换得一碗热气腾腾的饭什来侍养婆婆。冬天到了,脚趾被冻烂。父亲睡觉时用他那宽厚的手掌捧着我冰凉的双脚,传递温暖和亲情。父亲真是一头昼夜不停拉磨的牛啊,吃的是草,但滋润儿女的却是人格的奶汁。

那时候,我一放学总会先到石磨去看一眼,替父亲留意磨子能否轮到自家用。少小的我,很早就学会盘算三餐到口的佐料了。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家乡,吹蓝了天,吹绿了地,唤醒了百姓生活的真谛,同时升格了父亲对生活的追求。父亲在村里第一个购回了磨面机、碾米机、饲料机,开办了米面加工房。囫囤的玉米、小麦倒进去,流出细腻的面粉。刚读上初中的我,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一有空就跑到父亲的加工房观望,想探出磨面机颗粒成面的奥秘。

从此,石磨终于下岗了。队里家家户户的食用所需,每天只开机一个多小时就解决了。那份痛快啊,真让父亲兴高采烈。

父亲说:“改革开放了,时代不同了,我们真正喘过气来了。扬眉吐气的人,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要给党和政府争口气。我们要活出自己的个性,活出自己的模样。”在家乡,父亲率先走进发展经济行列,第一个搞起了种养加工业。他年推粉养猪上百头。

父亲的一生,展示了中国农民崭新的风采。

如今,父亲去了,病魔掠夺了他活着的权力和自由;而家乡的那一盘石磨犹存,风霜让它的面目石夹剥落。但不论怎样,父亲的人格力量和石磨那种耐住寂寞、咀嚼坚硬的精神,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不会磨灭。

 

油旋子●母亲

儿时的日子,生活很清贫,缺荤少腥。偶尔一顿,母亲会炕点油旋子,让我们姐弟仨兴奋不已。至今想起来,我仍会嘴角生津,满嘴藿香葱味。

母亲爱干净,又一手好厨。公社领导下队检查生产时,大队干部总喜欢把生活安排在我们家里;他们尤是喜欢品尝母亲做的油旋子。

母亲说,她爷爷的爷爷曾留下话,在南部县,油旋子已有百多年的历史;较早经营油旋子的是清朝道光年间的县城狮子拐一店家。大概到了光绪二十年,油旋子被普及到乡下。乡下人穷,没有足够的猪油和菜油让油旋子外酥内嫩,便就地取材,巧用藿香、葱蒜、鸡蛋来和面,熟后藿葱香味浓郁,层次分明,口感嫩馄。

每逢要炕油旋子,母亲总是麻利地洗手,用上等白面加水和软。稍饧后,揪下一个剂子,揉匀后,擀成薄皮,将藿香、葱蒜、菜油和捣烂的鸡蛋液泥抹在面片上,卷起。卷时边卷边抻,至面皮极薄,卷成螺旋形圆柱。放在擦过油的桌面上,用手按扁成圆形。然后放入炙热的铁锅里,烘至两面挺身,再刷点菜油,用文火轮番烘烤。几分钟后,即熟。这时,母亲取出渐熟的油旋子,趁热用拇指在中间捅一下,使油旋儿中间有一小洞,即成。其层数达40之多。油旋子出锅了,我们姐弟仨雀跃起来,看着热气腾腾而又烫手的油旋子,都撅起小嘴巴用力地吹气。热气散尽,母亲便会用切刀将油旋子分成几份,我们每人一块。她的眼睛里充满无限的爱意。

母亲说,吃油旋儿是颇讲究的,要趁热吃,或配一碗青菜稀饭,另有一番滋味。

 

秋风●人生

由于气压分布不均匀而使空气产生流动的现象,便是风。最神奇的物质,莫过于风了。风,无味、无形、无色,却叫果熟了、花开了、水皱了、云散了。

人生,有雨,也有风。人生的故事,若没有风来伴奏,将寂寞许多。

八十年代的一个秋天,高考落榜的我,首先感到的是风的力量。什么“父亲风风火活一辈子,儿子风中之烛败家子。他还是没能考上大学。”偌大的世界,真唯有我心最累。风言风雨中,我好想去流浪,去远行;去青青河边享受风的哭泣,去高高的山巔聆听风的凄凉。

那些日子,父亲老是黑着脸,想必也是被风吹晕了。都怪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没有靠上大学,完成他的心愿。母亲最心疼我,弄些好吃的端到我床头,掀开我紧紧捂着的被单,给我传递些许安慰。就这样,我缩在床角,有一个多月足不出户。秋风,透过破旧不堪的窗户吹过来,淡淡的,夹杂着柑桔的香味。我敏感的心,阅读了日渐淡薄的人情,默诵了不胜炎凉的世态。

记得秋雨绵绵的一天,我仍然躺在床上,从半开的窗户向外望去。天空云层黯然,秋风肆意如打手,先于雨点呼啸而至。霎时间,田畴饱满的谷穗经不住狂风的扫荡,纷纷趴下一大片。而院坝边一棵纤细的小桃树,风雨中千百次俯身下去,又千百次站了起来,努力挺拔着自己的尊严。它的根须穿过街沿的石缝,紧贴大地,用虬劲忠实阅读着泥黄的岁月。我终于醒悟了:人, 何尝不是一棵树? 谁不经历一阵风? 这风,能越过万水千山,注定要径吹到你生命中来。

第二天清晨,风微微,云澹澹。天晴了。思绪万千的我,抖擞精神,迅捷来到父亲开办的粉房,自告奋勇地担起了家里推粉养猪的担子。

一次,我随双峰乡的同行来到王家窝村换凉粉。该村与剑阁、阆中、盐亭三县交界,四面环水,一座大山是一个村庄。山上杂草足有人高,松柏足比桶梉(梉,川话,意为粗)。夜半时分,风从山梁处赶来,像虎啸,如狮吼,紧一声,慢一声,声声揪人心。恐惧中的我,想起屋外无遮无掩于旷野的草木和小动物们,心里不由涌起一阵阵悲怜:它们也惧怕吗?我推醒同铺而卧的同行,抖抖缩缩点亮蜡烛,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琴,吹响起来。《再向虎山行》的曲音,虽没有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却代表了我类似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怜悯。让我那可爱的植物们、小动物们感受像薄雾迷漫的亲慰,恰似当初我母亲轻掀被单,送来热气腾腾的菜什一样。

四季风,吹去了许多岁月。1995年秋天,我被借调到报社任编辑、记者,前往神坝镇采访退休党委书记黄明森。

那天,黄明森坐在西河边的码头口岸,与我一起感悟瑟瑟秋风,一起感悟人生。他说,人生百年,按二十五年为一个季节,也可分为四季。我现在不属春天,也不属夏天,而是秋天。人们说,秋天是成熟的季节,等待收获。我收获着恨与怨的苦果,也收获着情与爱的乐果。回眸过去,春风走得太快,春天里我懵懵懂懂,却从老百姓那里学到了诚实为人之道、忠厚待人之理,以致使我的人生经受住钱与色的风霜刀剑,能够栉风沐雨走了过来。夏天,有过梦圆的欢欣,有过梦碎的痛苦。风正帆悬,穿过惊涛骇浪,曾给老百姓做了许多事,但不免留下懊悔:尽管诚以待人,有时也有疏忽怠慢;想把工作搞好,方法又多简单浮躁;常忙于文山会海、应付上头,体恤下清更是欠缺,应该给予帮助和支持的未能完全尽到责任。时值秋天,欣逢盛世,一心想更为完善地替党和人民再做点事,却时不我待,退居二线。时近冬天,审视过去,倍感内疚。但过去的同事仍不弃我,依然友之,又使我时时如坐春风。

听罢老书记的感言,我激动了。是啊,人生何尝不逢风,春夏秋冬四季风。人生四季里,有时软风翦翦,有时雄风萧萧,有时长风浩浩,有时飓风荡荡。只要时时播洒忠诚、播种友爱,我们的人生就一定能风和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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