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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

乡人三秋

  • 作者: 平淡是真
  • 发表于: 2015-05-22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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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记忆如一串珠子,随便搓一粒,便能搓出复杂的情感---这是文字难以表述的,然而,只有用文字来表述,才能品出个中滋味……

 

守 秋 

 

一场山雨过后,天空渐渐晴朗,乳白色薄云犹如嫦娥的丝带,袅袅婷婷地飘移。那些扇动着金翅的蜜蜂,争先恐后在门前缀满淡黄色桂花的枝头,嗡嗡歌唱……

这时,秋天就来了。我和爹去村子后山的堰塘湾守秋。

村子宁静在湖南湘西大山中,周围满山满岗种有苞谷,成熟季节,野猪拖儿带女来糟蹋,用长长的微微上翘的大嘴将庄稼地翻过透心凉。队里决定每户派人轮流上山看守,乡人称之为“守秋”。通常是吃过晚饭后背着被子、草席和火铳,打着电筒来到指定山棚。山棚是事先搭建好的,常见的有两种,一种是搭在离地面一米多高的树丫上,棚顶盖有茅草,四面围着木皮,一座棚子能管几个山头,叫高脚棚;另一种叫地脚棚,五根粗树棍,在地面两两组成两个人字形状,另一根树棍往两个人字头上一架,山棚的骨架就出来了,再在骨架上绑上细树干和铺上茅草。每个山棚里放有梆子。梆子是守野猪的主要工具,做工十分简单,在一段棕树上凿开一道口子,再把里面掏空。用棕树做成的梆子敲起来既清脆又响亮。

那时节,到了夜里,山腰上,山包上,山湾里四到八处响起清脆的梆子声,偶尔夹着火铳声和吆喝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夜空传递得很远很远……

守秋是男人的活儿,守一夜算一个工。轮到我家守秋时,我嚷着要和爹一起去,爹一直不松口,后来,娘就说话了:“娃儿都十岁了,带上吧,好让他长点见识。”于是,爹叫我到村里小商店买回一对“德山”牌电池。

堰塘湾离村子七八里路。吃过夜饭,我和爹就出发了。一路上,我时而跑到爹前面,时而落后,要么向路边權木丛中玩耍的鸟儿扔几块石头,要么扯上一把太阳草,撕明天是出太阳还是落雨。近一个钟头不知不觉就丢在了我和爹的脚下,到达目的地已是大汗淋漓。

堰塘湾因一口堰塘而得名。堰塘不大,夹在两座猫背似山包之间,一塘清水,宛如玻璃,倒浸着天上鱼鳞样的白云和周围的树影。堰塘四周全是苞谷地。山棚就塔在堰塘上方的山包上。

夕阳象一只巨大的红橘磕着山岭,柔和的光辉铺在秋风耕耘过的黑色土地上。站在高高的山包上,放眼望去,山脚下一垅垅黄灿灿的稻谷摇曳着丰满的穗头,给田野镀上一层金黄。几只白鹭在稻田里悠然飞翔,白帆一样的翅膀,在天地间扇出一道美丽剪影;眼前是一片生机盎然的苞谷地,牛角似的苞谷棒,像小孩胳膊,丰腴在苞谷桔杆上的枝桠间,棕色的胡须在款款游弋的秋风中悠然飘舞。

在山棚歇息一会儿,爹用板斧去砍树棍和树丫,我拿起一小截削尖了的树棍,按照爹所做的记号,在山棚的地面刨上四个坑。坑刨好时,爹也回来了,他在四个坑里埋上树丫,用斧子敲牢,把四根较粗的树棍固定在树丫上,做成四方形木框,上面密密麻麻地铺着歪歪扭扭的树枝。随后,爹又弄来几捆干茅草堆在树枝上,铺上草席,就成了一架简易的“床”。

太阳早已下去,一轮皓月宛如姑娘的眸子嵌在碧净的天宇,如水的月光把寂静的苞谷地和山棚洗成一片洁白。爹背上火铳走出山棚,大声喊了几嗓子,声音还在山谷间逗留,对面山上的吆喝声透空而来,爹又回应几声,然后就去巡视苞谷地。我坐在山棚门口,看着眨眼的星星和皎洁的月亮。萧瑟夜风悠悠游动,苞谷叶子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在夜风纠缠下不停地磨擦,衍生出许多陌生的声音。我既觉得新鲜又感到紧张,生怕野兽来,便把梆子竖在胸前,手拿木棒一边敲一边喊:“梆、梆、梆,咿哟——嗬——”清脆的梆子声穿透月光,敲破沉寂,向四围弥散开去,在朦胧的山峰间久久回响……

爹巡视完苞谷地回到山棚,叫我先睡觉,自己坐在山棚口敲梆子。秋虫的唧唧声,远山递送过来的火铳声,还有对面山上守秋人扯开嗓门的吆喝声,尾随夜风钻进山棚。我时不时坐起身,向外张望,远处,一团团模糊的山影,幽幽晃晃,在眼前幻化成鬼魅魍魉。我赶忙躺下,用被子裹住老壳缩在简易“床”上。

月亮渐渐隐去,泛着凉意的大山一片静谧,峰的影,树的姿,还有绿油油的苞谷地,浸泡在沉沉夜色里。这时,我再怎么样也不能入睡,把埋进被子里的老壳伸了出来,看着坐在山棚门口抽着旱烟的爹。

“嗷——嗷——嗷”,突然山棚下面的苞谷地里发出几声尖叫,划破夜空,搅碎无边幽静。不久,尖叫声倏然而止,就听见苞谷地里窸窸窣窣的断枝动叶声和用嘴啃苞谷棒的扑嚓扑嚓声。

“有野猪!”爹一边说一边拿起火铳走出山棚。

我急忙爬起,随手拿起斧头紧随爹身后。来到堰塘边,爹示意我呆在塘堤上别出声,自己端着火铳,猫着腰,顺着塘堤轻手轻脚往下走。周围一下静穆起来,仿佛空气已经凝结。我双手紧握斧子,举过头顶,不时地回头往后看。不知是夜游的小动物踢翻了小石子,还是一只青蛙跳进了堰塘,突然,堰塘里传出“扑通”一声,我吓得浑身发怵,赶忙沿着爹走的方向追了过去。我追上爹,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爹用手朝前面指了一下,我抬眼一看,只见不远处一簇簇苞谷杆在摇晃,下面似乎有东西在移动。我立刻紧张起来,再次将握紧的斧头举过头顶。我和爹猫着腰悄悄接近那东西,隐约看到两个黑黝黝的脊背,一大一小,并能清晰地听到哼哼呵呵的声音。

果真是野猪。

爹举起火铳朝着小野猪瞄准。这时,我看见火铳有些微微晃动。停留片刻,爹将铳口锁住大野猪。我放下斧头,双手捂住耳朵,心想,爹是村里有名的猎手,离野猪又这么近,枪一响,肯定得手,明天就有野猪肉吃。我等待那惊心动魄的一刻到来。谁知,爹瞄了一会儿后,突然将枪口对准了朦胧的夜空。

“砰”的一声,枪声震动山谷,余音袅袅。两头野猪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一溜烟的从苞谷地里逃窜。一阵激烈的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一切归于宁静。

回到山棚,爹坐在门口往火铳里填充火药和铁砂子。

“咋的不朝野猪开枪?”我疑惑地问。

“睡觉呢!小孩儿别管大人事。”

“说说呢。爹!”我央求。

“你晓得‘一猪二熊三虎吗?’”沉默半晌,爹问我。

我摇头。

“就是讲,伤了的野猪发起威来狠过老虎。”爹停了停,又说“叫你别跟,你偏要犟脑壳。”

我又摇头。

不过,从爹后面那句带有责备的话中,我听出一点意思,那就是不朝野猪开枪似乎与我有着某种联系。于是,便不再问,躺在草席上睡觉,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爹叫醒我时,已是第二天早晨。蔚蓝色的天空,晶莹透明。瑰丽的朝霞象溶化的水彩,涂抹在苞谷林上,灿亮而壮观。我和爹来到昨晚野猪到过的地方。地上泥沟纵横,象犁过一样。苞谷桔杆被野猪拱得东倒西歪,让人看了欲哭无泪。

“嘴尖耳小的臭东西,我操你八辈子祖宗!”爹一边用手扶起倒在地上的苞谷桔杆,一边忿然骂道。

看着倒在地上“遍体鳞伤”的苞谷杆,还有那啃过一半留着一半鲜嫩的苞谷棒,我嗓子眼儿里象噎着一团冒烟的棉花。我双手合在嘴上,对着远方大喊一声:

“恨你呢,野猪!”

  

收 秋

 

门前那棵高大的古枫在阳光唆使下恣意地染黄了村庄,于是,乡人就在那一垄垄的稻田里穿越,扯上几束金灿灿的的谷穗放在粗糙厚实的手掌上用力揉搓着,然后又用力地吹掉那些瘪谷。这时,微笑就从饱满的谷子中溢了出来,荡漾在乡人紫铜色的脸上。

望着金黄的田野,乡人终于闲不住了。他们磨亮了镰刀,整修了稻桶,铲平了禾场……把酝酿已久的收秋的心事演绎成由衷而喜悦的笑声,甜透在村庄的大道小巷。

接下来是乡人背着稻桶和镰刀出征的日子。天刚蒙蒙亮,女人煮好早饭,男人吃过荷包蛋,还坚持喝一碗酒。酒是最近酿的高粱酒,度数不高,但后劲足,一大碗下肚,脸就渐渐红润起来。他们把稻桶倒过来,往桶内斜撑一根扁担,然后稳稳当当地担在肩上。兴许是喝了酒的原故,人被罩着,稻桶却在田埂上 “行驶”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比凡高的油彩还要浓烈的稻田里。

稻田里的分工毫不含糊。妇女和姑娘负责割稻,虽说她们力气比不上男人,但手上功夫一点不比男人逊色。她们一字儿排开,双膝微曲,弓着腰,左手把住依恋土地的稻杆,右手握紧割断季节的镰刀,身体左右晃动,镰刀下不停地发出“嗖嗖”声响。不大功夫,那些黄透了日子的稻谷便在她们身后黑色的土地上横卧成沉甸甸的诗行。割稻的功夫全在手上,谁要是割慢了,会被抛在后头,与人拉开长长距离,这时,前面催,后面追,慌乱中往往付出割破手指的代价。因此,个个铆足劲,手脚麻利,背上的衣服湿湿的紧贴肉上,脸上的汗水和着辛劳融进稻的脉管;上点年纪的老人递送稻束和捆稻草,他们动作有些缓慢,但老成有序,递四五次稻束后捆上一个稻草,头上的草帽,象晒焉了的老蘑菇,组成田野一道独特风景;喝过酒的男人甩打谷子,两人一组,面对面交叉站在稻桶一角,借着酒力,双手紧攥一把稻,向上挥过头顶,然后吸上一口大气,用力向稻桶甩去,“嘭嘭——嘭嘭!”,谷粒就雨点般噼噼啪啪落了下来,和谷粒一起落下的还有身上晶莹透亮的汗珠。

听到这种从田野里传来的有节奏的浑厚的声音,我们小孩子就晓得是大人们在割稻了,就不约而同地纷纷朝田野里跑去。女孩子提着竹篮忙着捡稻穗,男孩或捉迷藏,或打游击战。玩得最开心惬意的是吹稻笛。把稻秆截成七八公分长,一端留着节,把靠近节的地方捻碎,两手一挤,让碎片膨胀成腰鼓形,然后就含在口中使劲吹。即便我们把两腮鼓得象个蛤蟆肚,也只能吹出单调的几声脆响。能够用稻笛吹出歌曲来的是村中一个叫黄宝儿的人,他最拿手的是吹奏《北京的京山上》这首歌。他每次显露这手绝活儿时,我们小孩子都仰着小胖脸,听得象个鼓眼蛤蟆,呆着一动不动,圆朴朴的脸上放着枣色的光彩。脸上放着光彩的还有那些秀秀柳柳的姑娘们,她们干脆闲下手中的镰刀凝神静听。悠扬的旋律里流淌出谷子的芳香,在她们明亮的笑声里弥漫……

当然,我们小孩子也常常帮老人递送稻束。我们都手快脚快,在割稻的女人和打谷的男人之间泥鳅般穿梭。打谷的男人们应付不了而显得手忙脚乱,没过多久就火急火燥起来:“小崽子,跑慢点脚就不舒服哪?”我们回敬一个鬼脸,脚依旧风快在松软的田地里。

走进稻田,乡人忘记了劳累艰辛,忘记了日子的沉重,就放任汗水大张旗鼓地汪洋恣肆。仅在中午劳作间隙,他们席地而坐,大碗喝水,大把擦汗,大口吃着从集镇买回的馒头。喝过擦过吃过后,男人堆里烟雾缭绕,男女之间的荤素笑话从被草烟熏得黢黑的口里吐出,落在不远处的女人群中,粗鲁而又善意。女人这边毫不示弱,回敬同样粗鲁的话。再后来,笑声就弥漫了整个田野。

充满笑声的田野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地耀眼。丝丝凉风从远处悠然而来,与阳光携手,融入乡人的感觉之中。田野间的劳作依旧井然有序,收秋的乡人沉浸在劳动的愉悦之中,忘记了疲乏和劳累,粘着稻屑和泥土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惬意的笑容,混合着秋阳灿烂的金黄。

一天的收割不知不觉过去,当姑娘和妇女割完田中最后一株谷子,腰己累得伸不直,赶紧拽来两把稻草垫着,躺在上面,伸着腰,舒服着手臂和大腿。

倦了的太阳趴在山巅,晚霞映照着田野,烟青色的天宇,几颗钻石般发亮的星星闪耀着清幽的光辉。蜿蜒的小路上,男人光着脊背,挑着盛满金黄谷子的沉甸甸的箩筐,稍稍弯曲的桑木扁担吃在黝黑光亮的肩胛上一闪一闪;女人吸足一口气尽力将一大麻袋湿漉漉的谷子背到半坡,实在上不去,就把背篓搁在田坎上歇下来,擦拭脖颈上浑浊的汗水以及衣服上泛白的汗渍……

炊烟一寸寸爬上屋顶,眺望着收割后的田野。屋前小坪上,老妇人一边收拾早已晒干的衣服,一边吊着嗓子吆喝:

“收工呐。吃夜饭啰!”

晚上,少不了喝酒,依旧是自家酿的高粱酒。菜没上齐,男人就喝了起来,又急又猛,一碗比一碗喝得开心。忙于找骨头的狗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忘了喂食的猪把头从大门伸进屋内哼哼长叫。男人只顾喝酒。酒喝过了头,话便多起来,缠着老婆孩子说那已经说过百十来遍的故事,好在这些故事牵挂着家牵挂着秋,把人的欢笑和眼泪搅和。

星儿渐渐隐退,收割后的田野里,秋虫在欢快地鸣唱……  

 

烧秋

 

红红的火星一点一点蠕动,象一条条彩绸在山梁上微微飘舞。渐渐地,火星变成拳头大小的火球,在微风中一伸一缩,时而抱成团,时而拉开长长的阵势,犹如腾挪跳跃的火龙,映红了半边天地。

这是乡人在“烧秋”。

几度秋风过后,山上的荆棘杂草和那些收秋过后的苞谷杆渐渐枯黄,踩上去“哗哗”作响。于是,乡人选准附近的荒山,择好日子,准备烧秋。在乡人心目中,烧秋是一年农事中一个重要环节,既可烧去邪瘴之气,又能肥沃土地,来年种上阳春。因此,当柿子被惬意的阳光羞出一抹浅浅的红晕时,乡人从墙角旮旯翻出平日备受冷落的长把砍刀。这时,女人们常去洗衣服的小河边多了磨刀的男人。他们光着脊背,赤脚短裤,用手往青石上蘸足水,“霍霍!霍霍……”,很是用心地磨着,不时凝目细看寒光凛凛的刀锋,并用拇指肚在刀锋上试了又试。刀磨锋利了,就好进山修火路。修火路是烧秋的序曲。

吃过早饭开始进山。男人腰缠刀匣,女人肩背背篓,刀匣和背篓里都有一把寒光闪闪的长把砍刀。碰着没上学的日子,我以“拾柴火”的名义,加入到烧秋的行列。

秋天的早晨,天空呈现出梦幻般的湛蓝,明净而悠远。远处是连绵的山峰,近处是流动的雾岚。山路盘盘曲曲,犹如一根折不断的桑木扁担,吃力地载着脚步匆匆的男男女女。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把爬山的疲劳释然在不荤不素的调侃里。

日头不到三竿,大伙儿到达目的地,一个叫作驮山的地方。山名有点古怪,山上的荆棘杂草也成堆成团,稍有不慎,身上皮肉就被撕破,更危险的是荆棘丛里藏有毒蛇和马蜂。好在乡人有经验,动手前朝里面扔几块石头,确定没有危险后开始干活。左手用树枝钩将荆棘压住,右手握刀去砍。有人一不留神就把自己小腿砍了,鲜红的热血象屋檐水一般流了下来。很快就有人扯来一把土绛树(继木)叶嚼碎,糊在伤口,并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缠上。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块石头扔向荆棘丛中,正好砸中马蜂窝,马蜂一哄而散,满天飞舞,寻找着攻击对象。砍山的男男女女赶忙脱衣裹头,迅速趴下,那情形让人一下联想到炮弹纷飞的战场。偶尔有马蜂偷偷潜入裤脚中,腿上顷刻间长出几个红疙瘩。此时,便有正奶孩子的女人背过身子,用手轻轻揉动乳房,一下一下把乳汁挤在手心,然后擦在那红红的疙瘩上。

橙黄色的阳光,象闪耀的金粒子照射着山野。劳作继续进行。汗,象溪水一样,悄悄地浸湿了男人的裤腰,浸湿了女人的脊背。日落之前,终于修好了宽宽的火路。火路蜿蜒地围着山岭,在夕阳映照下,象一条金色飘带。

接下来是点火。点火讲究要领,先要考虑风向,然后选择放火点。通常从上往下烧。女人手持树枝,守住火路;男人找准放火点,用火柴引燃干茅草,瞬间,山岭上蠕动着星星点点红红的火苗,渐渐地,火苗变成拳头大小的火球,在微风中上下窜动。借着山风,火苗越来越大,象猖狂的猛兽张着大口,吞噬着荆棘和杂草,卷起漫天浓烟,发出哔哔叭叭的声响。一旦山风嘎然而止,火势就温驯起来。如此反复,山火从山岭往山脚的水沟边依次燃烧,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烟味。

满山的大火,映红了天际,宛若一条长长的火龙疯狂地舞动。在田野玩耍的小孩看了,既兴奋,又有些慌恐。有胆大的邀上几个伙伴儿来到山上,说是摘腊瓜,其实是看热闹。他们沿着大人早上走过的路,一阵野兔似小跑,很快就到了烧山的地方。

“哪个叫你们上来的?脚板发痒是吧!”迎接他们的不是那香甜的腊瓜,是大人一张气得象腊瓜皮的脸。

大人一边发火一边将他们撵到不远处的山棚里。我随后也来到山棚,有点暗自得意。山棚是乡人守秋时搭建的。小伙伴们窝在山棚,满腹委屈,无聊地敲着棕树梆子。

山风渐渐退去,火势也渐渐平稳。这时,女人们三五结伴,带着我们小孩去搜寻野果。秋日山野,斑斓多姿。大大小小的树木不生粮食,却疯长着形状、颜色和大小不一的野果,藏匿在绿叶间,满枝满树的摇曳。很快,女人们圆圆的背篓里躺着板栗、松子、山枣、柿子、弥猴桃……

男人小心翼翼地在燃烧过的山坡上寻找烧死的小野兽。

“这里有东西!”半山腰上,有人一声大叫。

几个男人呼溜溜围了上去。有人发现一碗口大土洞,洞里飘出的丝丝烟雾隐隐散发着烧焦的肉味。男人们用细木棍在土洞里试探,断定有点名堂后,决定用刀扩大洞口。半袋烟工夫,从洞里扯出两只被烟熏死的芭茅老鼠。

夕阳跌落山头,燃烧的山火给早早露脸的弯月抹上一层淡淡的红晕。这时,女人身背“美味”,男人肩挑“佳肴”,携着浑身的汗水和意外的喜悦走在下山的路上……

 

201211月中旬 于沅陵北门上

20151月 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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