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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 作者: 冬原
  • 发表于: 2015-05-05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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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多岁的母亲,在我眼里已经很苍老,稀疏的白发,遮掩着一生的沧桑。看着母亲,我时常会看到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我的父亲从朝鲜战场归来,身上留下被炮弹皮和子弹洞穿的愈合的伤疤,怀揣着三枚军功章,支援边疆去了青藏高原,由于他耿直的性格,得罪了单位一把手,被打成右派反革命送到偏远的农场劳教。母亲被发配到藏区一个山沟里的小镇。不久发生了叛乱,不时有枪炮声响起,经常看到部队在街上匆匆而过,恐怖的气氛笼罩着小镇,母亲带着一家人,有外婆、姐姐、弟弟和我,时常躲在县上一位藏族领导的家中,母亲根本不让我们外出,只好战战兢兢的度日。那时母亲脸上常常隐现恐惧的神色。


  瘦弱的母亲,在镇上的粮店工作,微薄的工资供养着我们。时常夜晚我睡醒一觉,会听见母亲的叹息声,有时还会听到抽泣声。我虽然很小,却能感知母亲的难处和对我们的疼爱。


  清剿叛匪的军事行动过去不久,三年天灾引发的困难时期接踵而来。起初粮食还能正常供应,很快供应逐步减少,越来越少,母亲就带着我们去挖苦苦菜,摘灰灰菜。小镇海拔将近3000米,植物种类很少,野菜也就很少,采挖的人很多,要采挖到够一家人吃的,很不容易。一天两顿都是野菜汤,里面有一点面疙瘩,母亲和外婆总是把剩在碗底的面疙瘩分给我和弟弟。


  那时看母亲成天半饿着肚子,却越来越胖,皮肤颜色开始发青。稍大后才知道那是浮肿,母亲就是在浮肿中,一面上班,一面操持着家里。


  不争气的我,不知怎么搞的竞得了脑膜炎,疾病来势凶险,母亲只好每天背着我去医院打针。去医院不过里把路,母亲要歇息许多次,我每次都感觉到母亲很累很累。老天有眼,竟让我一天一天好了起来,我终于看到了母亲脸上有了笑容。长大后知道,那是我第一次用抗生素,所以疗效特别好。


  很快,野菜被挖完了,大家又去剥街道边的榆树皮,榆树皮剥完了,又听说粘土可以吃,大家又去挖粘土。吃了粘土,肚子胀的跟鼓一样,还拉不出来,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每天都有人死去。我们一家人也被粘土折腾的不像样子,每次大便都挣得肛门流血,幸好没有一个人到下。漫长的冬天就要来了,就靠每个人供应的几斤粮食,根本无法果腹,面对死亡的威胁,一家人只有盼着老天爷开眼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母亲带着我们去部队采收完土豆的地里寻找草根,发现了剩在地里的拇指大小的土豆,当时别提多高兴了。在大片大片的地里,我们翻了好几天,收获真是不小。后来人越来越多,把地翻了好几遍,连草根都不剩了。一个冬天,这些土豆成了我们的救命蛋蛋。


  第二年的一个夏天,我跟在母亲屁股后头上山捡牛粪,在一条潮湿的山沟里发现了一丛丛的苦苦菜,虽然有些老了也惊喜万分,用了一天时间采摘了一大堆,足足装了四麻袋,分好几次才背回家,大部分用开水榨一下,盐渍起来备用,邻居家孩子多又小整天饿得哇哇的,母亲不忍心,分了一麻袋给他们。还有一位身体多病的同事也分了一袋给她。有苦苦菜的补充,他们两家老小也都走出了困境。整一个冬天就这样靠意外获得的苦苦菜度过了饥荒。看到路上时不时有倒下去再也不会起来的人,我们已经感到太幸运了。


  开春后,情况慢慢好了起来,我们一家人在母亲的带领下,终于走出了困境。


  没过几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母亲首当其冲,成了造反派关注的对象,每天要去早请示晚汇报,因为我是犯人的狗崽子,也成了人人唾弃的另类。那时大字报铺天盖地,大喇叭震耳欲聋。我们一家人挤在两小间土坯房里,除了床和两个放物件的木箱和一张很旧的小方桌,什么都没有了,红卫兵看了以后,也懒得搜查了。我们是被监督改造的对象,只能小心翼翼的过日子,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母亲常常在煤油灯下为我们缝补衣裳,我们着的装,虽然补丁摞补丁,但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们穿的鞋都是母亲亲手做的,穿的衣裳是母亲找裁缝剪裁后一针一针缝的。每年过年,母亲都千方百计为我们添件衣服或裤子,而她自己很难得添置一件。她常说孩子穿衣服费。她的衣裳都洗得发白了,还在穿。


  外婆辞世前,多想回故乡看一眼,这个小小的愿望在那时是天大的事,根本无法实现。母亲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外婆,只能去街上买点羊骨头炖汤,一勺一勺喂着外婆。外婆怀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小时候,我一直和外婆一起睡,她常常给我讲故事,是我人生的启蒙老师。可在这个家里,她从未享过福,唯一有的就是全家融合的气氛和一家人对她的爱戴。


  母亲看到我们一天天长大,为了我们的前途,狠下心来,和远在农场的父亲离了婚。即使这样,并没有得到造反派的原谅,一家人在政治上仍然抬不起头来。母亲常常在月光里发呆,不过没有再叹息和抽泣了,我知道那是她被生活折磨的木纳了。


  我终于熬到初中毕业了,那时高原牧区还没有实行上山下乡,想参加工作,因政治原因哪个单位都不要我,看到同学们一个个都找到工作,我别提有多伤心了,可有一个人比我还伤心,那就是母亲。母亲为我几乎跑断了腿,求爷爷告奶奶,毫无用处。母亲又开始流泪了,有时还大哭。一家人几乎走进了绝境。有好心的人劝母亲改嫁,找个靠山,可一大家子人怎么办?母亲铁了心,再难也绝不改嫁。正在一家人极度痛苦的时候,当地的肉联厂要招一批屠宰工,正好母亲的一个同事的丈夫在商业局工作,就推荐了我,在他的大力帮助下,我终于走进了工厂的大门。车间主任看我瘦小体弱,便安排我当了检验工。我终于第一次看到母亲真正舒心的笑容。


  两年后,弟弟也初中毕业,组织到当地农村插队落户,第一天到农村,开会发物品,在发手套时,我弟弟抱来一捆,另一个同学拿剪子要剪断捆绑手套的线,谁知那个同学没有剪,而是往上挑,剪刀一下挑进我弟弟的眼睛,直流血。当地医院处理后送到省医院治疗,由于治疗及时,伤眼没有感染,虽然失明却保住了另外一只好眼睛。在弟弟住院的日子里,母亲的脸阴沉得可怕,甚少说话,我知道那是在为弟弟的未来担心。


  弟弟这次却因伤得福,出院不久,被安排到县广播站当了一名修理工。


  母亲为了我们一家人,苦了半辈子,付出的太多太多,失去的也太多太多,仅存的就是爱,全部给了我们。1979年,父亲终于平反昭雪,我们一家人都劝母亲跟父亲复婚,母亲答应了。在农场度过22年的父亲回家时,已经疾病缠身,结核病侵袭了许多器官,还有许多其它疾病。她和父亲共同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十五个年头,父亲安详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改革开放以后,我们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我和爱人陪着母亲去过香港、澳门、台湾、越南、泰国、海南、广东、广西、西双版

  纳等许多地方旅游,能让她开心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母亲带大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又带大了我的一对儿女,如今我们及兄弟姐妹的子女们都十分孝敬她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正幸福的安度晚年,愿她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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