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洲与漠北的战争还在继续,中央以“护国”之名不断征召精灵青壮。从南风谷走出的队伍一批接一批,流血牺牲在边关戍楼,可回到精灵族的战报里却只是冰冷的数字-——“精灵弓兵折损百。”
晨曦初亮,谷口的告示墙下已挤满精灵族人。被风雨磨得发黄的战报一张张钉在粗木板上,纸页边缘卷翘,墨字深黑而冰冷。
人群中,老矿工用颤抖的指尖顺着密密麻麻的行列滑下去,嘴里反复低念儿子的名字;一旁的小贩踮脚伸长脖子,却被前排的肩膀挡住视线,急得眼圈发红。
有人读到熟悉的字迹时猛地吸气,随后无声捂住嘴角;有人一遍一遍扫过整张名单,却始终找不到那串音节,焦灼得连呼吸都带着哽咽,偶尔传来一声低呼,不知是喜是悲。
一位母亲在第三页末尾发现儿子的名字,旁边标注着“轻伤待归”。她的手指僵在那一行,再也移不开,眼泪蓄满却不敢落下,仿佛稍一眨眼,文字就会变成冷酷的“阵亡”。而更远处,一名少女读完整份战报后,只默默退到人群外的石阶坐下,烛光般的晨光照在她因失望而空洞的眸子里,却照不进半点温度。
起义的呼声越来越大,而压倒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南宫祈的一纸诏令——规定谷里所有矿井、林场与药园皆归“国家直管”,因“作战需要”。精灵族人则听从国家的分配。银甲官吏昼夜巡查,腰间悬着铜盘般的计量器,“滴——滴——”声不紧不慢,回荡在山壁之间,在心上划出屈辱。
夜色沉得像压在心头的铁板,山谷只剩风吹树梢的呜咽。谷北废弃的粮仓里,一盏昏黄油灯微弱跳动,把石壁上的影子拉得斑驳。几十名精灵悄然汇聚。
芙蕾雅抬眸,目光掠过在场每一张紧绷的脸:“待黎明破晓,天光映亮谷口——那就是我们出征的号令。“今夜子时,我们在南方起火。火势一起,中央的巡防必会倾巢而出——他们自营地赶去救火,再折返,来回至少三、四个时辰。就在这段时间内,我们劫下兵器。”
她停顿片刻:“天色破晓之前,把武器、人手全部转移到谷口。黎明一到,我们便迎着第一缕晨光出征。”
晨雾像一层薄纱贴在山谷之上,天色尚未彻底转亮,只在东方的云缝里洇开一道冷淡的鱼肚白。
芙蕾雅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身披银白的轻甲,策坐于一匹高大的白马之上。马身高昂,仿佛也感应到主人的凌然气势。她的头发主调如初霜般纯白,却在光线掠过时浮现出淡淡金辉。长发在微风中飞扬,神情冷峻而坚定。远望,宛若曦光洒落在白桦树梢,微微闪现金纱般的薄光。
战士们排成整齐的列队,每个人手中握紧武器,脸上满是沉重的信念感。战鼓低沉地敲响,仿佛是大地的心跳,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送行。剩余的南风谷精灵们则聚集在主干道两侧,目送着出征的队伍。
芙蕾雅先微微收紧缰绳,让骏马稳步前行半个身位;随后脊背挺直,肩胛线条柔中带锋,像弓弦拉满前那一瞬的张力。她抬起左手,掌心向外,示意将士列阵止步。芙蕾雅俯瞰众人,却并非高高在上——她的目光笃定而温烈,像清晨第一束阳光穿透谷雾。双眸折射出银灰虹彩,与护甲的冷辉交映,让人心底油然生出对眼前人的信任。
开口前,她右臂将弯月长弓高举过肩,弓弦轻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
“诸位同袍——”
她的声音在开阔山谷间回响,比滚落石砾更有力,却又似山泉叮咚清冽。
“我,芙蕾雅,今日立于你们面前,胸腔翻涌的不是恐惧,而是燃烧的信念!我们生于这片山谷,与风同歌、与星同眠,却被迫俯首于冰冷的诏令,被配额与枷锁夺走呼吸。可自由不该是施舍,尊严不该靠施恩换取!”
今日的芙蕾雅格外美丽,一身白色长裙简洁但不失华丽,露背剪裁展现出她优雅的身材曲线。一头顺滑的白金色长发,犹如阳光下的瀑布,发丝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头顶佩戴着精致的银色头饰,点缀着璀璨的宝石。
她的护甲自腰际攀升至胸口,由一片片银色甲鳞层叠而成,犹如微风中相互交错的月桂叶。每片甲叶边缘微微上翘,既能巧妙偏折来袭之刃,又在光影交错间折射出柔和的冷辉。银色叶片护甲在晨光里泛起薄薄冷辉,随着她的呼吸轻微起伏,仿佛一株随风律动的月桂。
她右手持弓,弓身弯若初升新月,银白的表面随动作流转出水波般的光泽;弓弦轻颤,映出一道淡淡光环,仿佛夜空里最锋锐的一缕星辉静候离弦。
“愿所有在场的人,成为这场新生的见证。我以芙蕾雅之名起誓:不负众望,不负此地每一道呼吸!若我辜负诸位,愿长风带走我的名字;若我敢退缩半步,愿山河湮没我的影子!同我并肩,为自由而战!”
最前排一位老妇先抚胸俯首行精灵族特有的送别,接着是年轻的矿工、学童、商贩……如潮水般。百姓齐齐举拳,山谷随之爆发震耳的呼声。
在人群之外,庆莲独自站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忧虑,一双小手攥紧了衣角。她看着聚集的精灵们和光芒万丈的芙蕾雅,眉头深锁。
出征的队伍在这声潮中启程。银甲如浪,旌旗如帆,战鼓点点重击大地的心脏:咚——咚——咚 ——。节奏坚决而稳,不紧不慢,像在为每一步刻下誓言。百姓的呐喊追随他们穿过谷口,翻过溪桥,漫过层叠的冷杉,直到鼓声被森林吞没成遥远回音。
当最后一面旗帜在雾色树冠后隐去,鼓点只剩低沉回荡,犹如暮钟的余韵。
庆莲在人群中轻轻摇头,眼中泛起泪光。琨羽用生命去阻止的起义,终究还是爆发了,而自己却任何忙也帮不上。
她终于下定决心,悄悄跟随着队伍的尾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