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觅涯网!让我们泛一页扁舟,文海觅涯!
返回目录
选择字体: 宋体 楷体 黑体 微软雅黑
字号: A+ A-
颜色:
恢复默认
收藏该书

第4章  第四章

  • 小说:西湖梦
  • 作者:沈耘
  • 更新: 2020-09-06 20:58
  • 字数: 4211字
  • 人气: 567

 沿数丈高的运河大堤从乌镇往东南过九里亭(距乌镇九里)行二十里路,便来到江浙交界的一座古桥—思古桥。此桥为两省接壤的界桥;桥高四丈,宽三丈,长百丈,为大型石拱桥;此桥与著名的赵州桥同龄,但比赵州桥气势雄伟的多,呈圆弧形似一弯圆月。

  如今建造了新桥,拆除了两旁的人行石阶,改为公路桥;过去,交通不便,要北上,除了到九里亭摆渡;由陆路走,就得过这思古桥;过了桥便是江苏省境内的铜罗、南麻、桃源、严墓、盛泽等地。

  旧时,思古桥有一条朝东南的乡间泥路,沿一条小河蜿蜒而去,经徐家浜、西文桥、由余里、红谷浜、圣阳殿等乡间村落,约九里路,步行个把小时,便来到了一个以桥多、厅多、庙多、百年老店多,四多著称的千年古镇—新塍。

  新塍古称“新城”,相传春秋末年吴王夫差在此筑新城以御越;因当地苦于大水,筑塍(堤)御之,故又名新塍。明清以来,这里一直是浙北边境上的水运码头,是江浙两省商业交易接头处,农副产品和工业原料的主要集散地。

  过思古桥大运河,吴江、湖州、长兴来的或从嘉兴、嘉善、平湖来的各种船只都汇集这里落水起岸;码头附近宽阔的河湾从早到晚都能听到轮船傍岸呜呜的汽笛声和伊伊呀呀手摇桨橹之声。

  那镇西建于梁代天监二年(公元503年)的能仁禅寺承载了千年沧桑(1938年被日军烧毁,现重建),殿宇宏伟,气势雄浑,遇天朗气清,登寺院最高点华严阁,则太湖洞庭二峰、嘉兴真如塔等方圆百里尽收眼底。

  寺内东南角有一株古银杏,树龄已达一千五百余年,与古寺同龄。至今枝繁叶茂,高峻挺拔,直插云霄,为本省稀世古木之冠,被称为活化石;比天台国清寺的隋梅还早几十年。

  另外,全镇还有关帝庙、玄坛庙、财神庙、猛将庙等大小寺庙数十座。在这边境小镇,人人信佛行善,说话有一是一,从不行假欺人;是个脱离世俗、纯真善良的地方。

  过能仁寺沿河街往西约百米,便来到镇中心的陆家桥。这陆家桥因其很久以前附近有一陆姓大户而得名;这里处于全镇的中间,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段。镇街大多临河而建;二条河街夹着细长的墨绿色的小河,河街头顶长长的廊棚,落雨不用打伞,脚踩块块青石板铺成的地面,行不多远就有许多千年石板桥扑面而来,陆家桥过西有观音桥、凤舞桥、亭子桥等,朝南有赤康桥、凤鸣桥、朱家桥、月波桥等;全镇共有六十多座风姿各异的古桥。

  在镇东边的东栅还有篮球场般大小的轮船码头;每天都有附近嘉兴、桐乡、吴江等地的班轮按时傍岸接客;在附近港湾,随处可见附近水面绿头长颈大雄鸭和象一团雪似的大白鹅成双成对悠闲地游荡着;不时在水里衔起满嘴胡须的汪刺鱼和花鲤鱼皆穿桥而去;河底水中白花花的卵石、碧绿的水草清晰可见。

  离东栅码头五六里远的西栅是镇郊的墓地。每天落日黄昏,成群结队的乌老鸦会在荒坟野冢上空盘旋,不时张开乌黑双翅,嘘驴驴地从天而降,叼啄着坟坑里的那些腐尸烂肉。

  河街上的人家多青瓦白墙木窗木门的砖木结构,镇民们枕水而居。临河的墙基多由坚实的石块垒成;两街夹一河的老屋通常分两楼两底两开间;前面临街经营着各种生意店铺,后间临水为小镇人家的住宅;你若睡在室内床上能清楚地听到窗棂外潺潺的流水声以及各种船只经过窗前咿咿呀呀的桨橹声。

  粉白的墙,墨绿的瓦,风姿各异的古桥,弧型的马头墙,翠色如玉的小河以及弄堂里、角隅边鸡犬相闻,鸟语花香的景致;无一地无一时不使人神往倾心,仿佛到了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

  这里既是江浙接壤处的水运大码头,沿河街每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远远望去,你能看到边镇河街上闹猛的市面,繗次节比的店铺;光吃的,就有李永泰的生糖猪油糕,高公兴的硬壳糟蛋,鸿兴馆的虾爆鳝丝,吕少荣的红烧鳗鲡,任松茂的蒜捣猪头肉,高氏的火肉粽子,关珍的油氽饺,阿金的肉眼糕,文潮生的猪油炒米粉、杨阿六的蒸缸羊肉、丁莲芳的千张包子等等。这些食品还畅销大江南北,甚至远销海内外;此外,河街上还有烟馆、当铺、药铺、钟表、钱庄、旅栈、诊所、棺木行等等,应有尽有,装点着长约二三里路的小镇街面。

  每日清晨,四乡农民或叽咕叽咕摇船或用桑木扁担唉哟唉哟抬挑而来,把各种时鲜逼绿的豆类、蔬果等农产品和煤油、土布、蚕丝、棉花等摇橹挑到小镇的各桥头叫卖。

  这里的人原属三国的吴国,身体比北方短小些,男的一米七不到,女的一米六不足,却都长得活泼精悍。河街的西南大街上还有个小衙门,那就是镇公所,插着国旗,处理着小镇的政务;在这里政清吏明,官员铁面无私,镇民安分守法;从无匪患,也没有战乱。镇上的百姓人口不到万人,世代过着小桥流水,摇船撑篙的简朴单纯的生活;最远也只是跑到方圆五十里外的嘉兴,乌镇、严墓、盛泽等乡镇。

  故此,千百年来,这里乡风淳朴,乡民们世世代代兢兢业业做着自己的份内事,从没有非份之想,只图个五谷丰登,娶亲生子。倘若你是出公差的过路人,那些在河街坐在自家门限边竹椅上挑着红头绿丝线做着绣花龙凤丝绒鞋的头上盘着乌黑发髻的妇人们会相互咬起耳朵对你评头论足,把你当作外星人。

  镇上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是春节、元宵和端午。每当节日来临,人人穿起崭新的衣服,家家户户这天必能吃上鱼和肉;然后,出门至河街,兴致勃勃地观看这里年年举行的迎神赛会。这天,全镇大小庙宇之木雕神像—大小菩萨都要出巡;迎神队伍抬着大小菩萨从能仁寺出发,一直往东至虹桥转向港北至西栅财神庙;再横跨市河中临时搭起的浮桥,折向南岸。

  迎神赛会以头戴白巾身穿白色布衫,腰系红布带的身体结实手脚伶俐的小伙子手拿火流星,飞钢叉舞动着前面开道。紧跟着,手举着十余丈长的红眼黄身的巨头长龙沿街挥舞。各尊佛像随后抬在五颜六色的轿上沿街巡游。

  另有敲鼓的、使刀使枪的、唱歌演戏的,应有尽有;巨型花灯套在人身上,称为“肉身灯”;据说是给菩萨还愿;四个年轻小伙举着四面形态各异的二丈多高的巨型虎旗迎风招展;敲锣的使号的,人人奋勇当先,当众表演;这时,锣鼓琴箫,欢歌曼舞,场面壮观,观者如云。

  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3月的一个寒风凛冽的深夜,三更天刚过,在东南省东北部的不到万余人口的新塍镇,那镇中心陆家桥西面不到百米的沈家长弄这老宅深院内,传出一片凄惨的哭声,太太、小姐、少爷们个个披麻带孝、哭声震天,长弄内第二进堂楼重檐楼房东边二楼东面的厢房内,苍白的床单上躺着一位年轻少妇,刚咽了气,那单薄的身子骨已渐渐的冷了,早已被一块白素布蒙上了……,

  再看厢房两边木格玻璃落地长窗前红烛绰灯,照如白昼,白汪汪穿孝家人两行侍立,两眼无不垂泪啼哭,院中天井内一排身穿青衣白帽的丫鬟垂手侍立,伺候烧纸点香……

  原来这天深夜,老镇长沈心如的儿媳凌氏突然病夭了,凌夫人平日为人不错,府内那舅嫂姑姨长辈的想她平日孝顺,表姐姑妹平辈的想她平日和睦亲密,侄女外甥晚辈的想她平日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啼痛哭,泪流满面,凌夫人是生天花死的,二天前,凌夫人还好好的,突然高烧不退,直喊头痛背痛,接着身上出现大面积深色红斑,不久神志不清,撒手人寰,可叹留下了一双儿女,留下一子一女,女名丽华,小名红宝,年已12岁,儿子名耀绪,小名利官,年约9岁……

  此时此刻,府内的大当家沈心如、凌夫人的公公当下除杜阿嬷张夫人,另有二房姨太太,分别为二房韩夫人、三房白夫人。二位姨太太此时一边替跪在凌夫人灵堂前痛哭流涕的,凌夫人所生的一双儿女,耀绪、丽华姐弟俩用手帕拭去泪水,一面轻声细语地蹙眉叹息道:“你们小孩子,别哭坏了身子,唉!自古女人就是红颜薄命啊,少奶奶才刚过25,就香魂风散、玉殒花落,只可怜留下这双儿女,以后若再找个继妈什么的,哪有亲妈亲生的对待,真苦了……”

  当下那凌夫人灵堂前侍立之人,听者无不掩面涕泣,凌夫人的婆婆,那张老夫人听了也哭的泪人一般,自言自语地说:“全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就这么伸腿走了,老天无情不长眼……”

  张老夫人说着,又跌足号哭起来,于是内外上下男女都接声号哭,那跪在地上的丽华、耀绪姐弟俩听了此话更是气噎肠梗,嚎啕哭个不住,哭得死去活来……

  窗檐外,一轮寒月,竹梢风动,月影移墙,好不凄凉……

  俗语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痛断肠……”,此时此刻,灵堂旁,坐在一边大圈椅上的沈家老太爷,大家都尊称他为“七爹爹”的沈心如也是蹙眉长叹、咳嗽不止,不停地叫立侍在旁的贴身大丫鬟琥珀捶着背脊骨,这两位姨太太的话音,刚好顺风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瞪着双眼,立起身来,照着二位姨太太脸上狠狠啐了一口,死劲吼道:“内拉(你们)快闭了嘴,离了这儿,嚼舌头的娘儿们,都给吾奴(我)退回房去,在小百戏面前胡说些什么……”二位姨太太从无见七爹爹发过如此大火,吓得六神无主,跪地默不作声了,悄悄退离了灵堂……

  次日晌午时分,河街上又运来了棺木,午后为凌夫人入了殓;又请来了附近专做法事的和尚道士数十人,安排住在了灵堂旁边二间厢房整夜为死者念佛超度亡灵。

  第三天午后,沈府为凌夫人灵柩出殡,众人乘着用白布全掩盖起来的二条白蓬船,来到了五里开外的西栅郊外的沈氏公墓。这里抬眼都是层层叠叠的尖圆坟顶,宛如一个个蒸熟的大馒头;姐弟俩仍在母亲灵柩前呜呜地哭个不停,抹着泪的丫鬟们仍在给姐弟俩拭泪劝慰;下葬时,众人围在坟前,焚着银绽纸钱,再点香烛,奏乐,放爆竹,置酒放肉,进行着镇上的墓葬仪式……

  完事后,众人又随老太爷沿墓前中间一条歪歪斜斜长满青绿色狗尾巴草的细路向墓地深处走去。约行百来米,众人剥开齐腰深的杂草枯叶,来到一处漆色斑驳的墓碑前,碑文上依稀写着:“先父太平天国勇王沈宝成与先妣沈莺莺之墓”。原来这里下葬着几十年前早已安安静静躺在泥土里安息的沈心如的生身父母。

  在枯草断茎当风抖着的祖墓前,沈府众人也是插香点烛,化过纸钱,跪拜起了先祖先宗;老镇长心如想起父母亲在世时的音容笑貌,泪流满面,哭倒在地;好不容易被儿子次星搀起,许多的工夫过去了,众人看看火红的日头已斜向西边,这才起身离开坟地。走不多远,又听得远处土坟间传来了几声乌鸦“哑哑—”的耸人毛发的叫声。

  登船返镇时,通黄的太阳渐渐收尽了最后的光线;篷隙外翠色如玉的河水叮叮咚咚地在船底潺潺流淌;丽华姐弟俩在船舱的坐椅上倚靠在祖母身上早开始打起了磕睡;身旁竹椅上躺着的老镇长沈心如半闭着眼睑,默默地聆听着船篷外河滩草丛虫类如雨的唧唧声;似乎这些虫子也在陪着自己一同沉浸在沉思里。

  “蓬蓬蓬!”,那七十年前,自己的生父沈宝成,指挥天京保卫战的勇王身穿王袍,站在天京城主城门十余丈高的炮台上,冒着敌人雨点般的炮火与守城的十余万太平军将士用石块弓箭誓死保卫天京城楼的惨烈场景便在眼前……

  • 收藏

  • 点赞

  • 分享

  • 打赏

西湖梦读者互动

这书写的实在是太好了,我决定 打赏作品:

可用余额: M币
充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