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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洋姜

  • 小说:香婆
  • 作者:彭彭
  • 更新: 2018-09-23 23:04
  • 字数: 2077字
  • 人气: 663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香婆的行为完全符合第一天那个内心世故圆滑的我所想的话,“现在你过来住了,有什么不方面的就跟我们讲,我们大家都会尽量帮你的。”陈旧的房子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总会出些毛病,正应了“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香婆三番五次来找父亲帮忙,频率之高让我都开始怀疑这是她故意为之,但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她的行为。印象中父亲对所有人都很和善,出了名的热心肠,但父亲对此都有些厌烦了,尽管后来父亲心里不太乐意,但还是硬着头皮去帮她忙。


母亲劝慰父亲道:“毕竟是老人,总得有人帮她,还是去帮她看看吧。”


一天午饭时刻,香婆又过来了,她不用开口我们便已知她的来意,正在吃饭的父亲放下了碗筷,起身走过去。我按捺不住好奇心端着碗也跟了过去。


“我在炒菜,要加水的时候发现井又坏了,出不来水,菜还在锅里,你帮忙看看是咋回事。”香婆抱怨道。


父亲一言不发,径直走向后院的井,开始检查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父亲修井,眼前的井勾起了我不少回忆,我七岁的时候和井可谓朝夕相伴,那时寄住在舅舅家,每天都会用井打水,用来满足一天的用水需求。


转眼我12岁了,家里早已换上了自来水,我再也没有看过井,直到今天,在香婆家目睹,着实很感概,童年的一幕幕浮现眼前。


那时候个子还很小,按住井的手柄还有些吃力,但我相当卖力,当然不是蛮力,要有一定节奏,才会将水从地下抽上来,看到水从出口喷涌而出的时候,那种满足感远远比做出一道数学题开心。地下水冰冰凉凉的,完全是天然的冰箱,把水果放进去一会,水果就被降温了,轻轻咬一口,透心凉的快感我至今难忘。现在的冰箱永远无法复制出当年的温度和清凉,毕竟有些事情科技是满足不了的。


“柳柳,要不要尝尝我做的酱菜。”香婆看我在吃饭,关切的问我。


我望了望父亲,父亲点了点头,我满心欢喜。在家里母亲是断不会让我吃这些东西的,尽管让她说吃了这些酱菜到底有什么坏处她也不清楚,在母亲眼里,不新鲜的都是对身体不好的,从小我身体就不好,去医院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于是乎母亲对我吃酱菜这一点管教甚为严格。


纵然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但我也会常常想“为什么只准关公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母亲都可以吃,我怎么就不行?”何况母亲做酱菜的手艺在方圆百里也是小有名气的,我承认,我在父亲和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吃过她做的酱菜,但我也只敢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干这件事,今天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吃,突然有点受宠若惊。


香婆走去放置杂物的后院角落,打开一个坛子,一股酸涩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开始有些忐忑,该不会坏了吧?


“柳柳来,尝尝看。”香婆拿起勺子在坛子里舀了一大勺就要往我碗里放,我哭笑不得,到了这种情况下,不吃那就是不懂事。我艰难抬起自己的手,用筷子夹起一小块洋姜就往嘴里放,让我难以置信的是意外的好吃,顿觉有些事情眼见不一定为实,鼻子闻不一定为实,吃的东西就需要亲口尝,美不美味立见分晓。


想起了湖南的一道名菜——外婆菜,原料选用大头菜、白萝卜、豇豆、刀豆、茄子等,以湘西传统的民间制作方法晒干放入坛内腌制而成,不添加任何色素和防腐剂,腌制成功之后加上朝天椒、杭椒、红干椒、植物油、食盐、大蒜等爆炒即可食用。香婆的腌洋姜和这道菜有异曲同工之秒,同为腌制食品,只是用料稍微简洁。


虽没见过香婆是如何制作这道腌菜,但我见过母亲的制作过程,我家后院就种着一方洋姜,洋姜又叫五星草,但其花并非是五星的样子,反而和菊花像是孪生姐妹一般,叶子倒是有点五星的意思,不过也不完全一样。秋季11月份是其成熟的季节,我和母亲一起用铲子将其拔出,然后选出个头适合,较大的将其切小,这是为了腌制时各种佐料的味道能深入其中,接着将其洗干净,洋姜身上的根须也需要去掉,这是一个漫长的加工过程,常常需要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接着是晾干,最后一步是最关键的一步,直接决定着最后的味道,那就是放佐料。盐是唯一的佐料,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用放,越是简单愈是考验厨师的手艺,随随便便撒几把盐是不可能制作出让人流连的美味的,需要不停搅拌,让所有洋姜表面都沐浴一次盐水,盐的数量也是关键,我也不清楚到底需要放多少,我问过母亲,母亲也说不上来所以然,只是说看着放,又是一个技术活!现在科技发达,随便上网一查就有无数食谱,连放盐都规定了几克,可现实是有很多人原封不动照着食谱也很难做出那个味道,究其原因还是经验不足,不懂得随机应变,做菜本就是一个熟能生巧的事情,规定放多少克盐反而有点照本宣科,未考虑到实际情况,想到这,我不由得佩服起母亲来。


吃饭这会功夫,父亲已经修好了井,起身就要离开,香婆一个劲的说谢谢,语气充满了歉意与无奈。


“没多大事,跟我们犯不着这么客气。”


“爸,你不是不愿意帮忙的吗,怎么又说不要客气?”我十分不解,在我眼里父亲一直是一个直肠子,不会拐弯抹角的说些客套话。


“谁还不会老?我也会老,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


我一时愣住了,望着父亲驼背的背影,我不得不承认父亲也老了,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一把把我抱起,让我骑在他脖子上的年轻男人了。


而我,终有一天也会老,我不奢求这一天不会到来,我只祈求在我老无所依时,会有一个父亲这样的人帮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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