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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杨雪

偌大的红叶城属于杨欢,城中的繁华景象不逊苏杭。


杨欢的祖父曾是当朝地位极重要的一名开国元勋,太祖颁诏立政后仅三年再派他出征塞北,建立起了令朝野上下无不侧目的赫赫战功。


又三年出征蒙疆,亲自于马背飞斩蒙古悍将达五位之多,迫使蒙兵节节败退,终于为朝廷收复了被蒙王侵占近十年的渊城。


平生战绩之盛,朝中众将望尘莫及,太平之世后,皇上隆恩敕封已五旬的杨公为红叶城侯,世代袭位,享封妻荫子之福。


传位到了杨欢,已完全脱离了朝廷,不再定期进朝上贡,皇族也不再强求,只红叶城依然归于杨氏统辖。


虽已远离战场,但杨欢继承了祖父的猛将风范,十三样家传武功无一失落荒废,年轻时的杨欢隐藏身世,走南闯北,结识了不少豪杰,如今告老洗手,在江湖上仍是声威远震,加之城侯的身份令他更显德高望重,江湖上若有大事发生,名门正派也会请他出山,开言决断。


杨欢为人直爽,豪气干云,随便一站,姿态给人的印象都是威风凛凛。


他与祖父之间形成的唯一差别是乐观,近乎放纵的乐观。


别人敬畏他,却也愿意亲近他,他既有魄力,也很诙谐。


他是阳光般的欢乐,他也确实常乐,比别人更懂得享受阳光。


室外有阳光,只要是阳光,不管烈阳寒阳朝阳夕阳,他都会满心欢乐地走出去慢慢享受。


阳光下的杨欢不仅欢乐,而且威风,而且优哉游哉。


就算室外没有阳光,天上是愁云惨雾的光景,他走出去时也从不如天色一般愁眉不展。


在他的强烈感染下,身边的人也总活得无所挂虑,慷慨潇洒。


欢乐对杨欢这样的人而言实在太平常且简单了。


或许众所周知的反倒应该是,杨欢之所以性格一向很阳光,年年月月都浸泡在欢乐的气息里,不是因为老天爷专门要恩宠他,将他投胎到这个世袭王侯的富贵家族。


杨欢阳光,杨欢欢乐,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杨欢有一个特别的女儿。


特别出众,特别漂亮,特别坚强,特别勇敢,也特别调皮,特别聪明的一个特别得不能再特别的女儿。


------杨雪!


入冬时令,寒风冻雪,杨氏王府内外皆是银装素裹,一色洁白。


出雪的枝枝傲梅,铺展起千千万万点艳红迷人的晨星。


纷繁的梅枝叠影着一个艳红迷人的梦。


梦里淡雅清净地露出一头黑秀的长发。


微冷微寒的片片残雪静静地衬着这一头黑秀的长发,竟有一种很祥和很温馨的感觉。


刚油然生起了这种感觉,带笑的杨欢就已笑得更满足而舒畅。


那是多熟悉的笑意?


谁也不曾遗忘的一缕熟悉,深刻不变的一缕熟悉。


无论看着什么人什么物杨欢都先笑一笑,你只有先用自己的真实笑脸去诚挚地迎接别人,别人再看不起你再对你有意见恐怕也必须还以你好脸色。


尤其对敌人更该如此,不过对敌人先笑一笑,笑就有了一点点内容,笑就成了一种让敌人摸不透你底细的最有效的奇妙武器。


所以不管怎样,先笑一笑,绝没有坏处。


XXX


杨欢将目光移向梅林深处,用一种很平淡的语声缓缓道:“老躲在那里,也不出来陪我。”


几股梅花枝轻颤,颤落了三瓣四瓣梅花,五点六点白雪,一个姽婳少女突然探头出现,左右盼了盼,目光盈盈地一番流转,俏皮地故作哀伤,叹着柔声道:“梅花呀!春一浓时,它的结局就不远了,被人陪的应该是它才对。”


杨欢听此更欢,脸上更焕发神采,似在对某件事感到很满意,而且将一直满意下去。


每次看见杨雪远远躲进梅花园,他就直觉女儿的心中已有了一股少见的劲,一股足以独立山巅,笑傲万物的劲,一股奇秀而倔强的劲,像身边的这些梅花。


杨欢有惊天的豪气,却从不自负压人,但每当直觉到这股劲时,他就会自负得飘飘然。


只因他还始终知道,自己的女儿永远是出类拔萃独一无二的,他有时也真谢天谢地,自己毕竟有了这么一个女儿。


他不禁欢笑:“此时的梅花,远观已比近赏更美,更别有意趣。”


“那是你的看法,我不苟同。”


“怎么?”


“在我眼中,世上的一切美景,若不亲身融入,就是荒废。”


杨欢哈哈大笑:“妙极。”


杨雪已从梅花丛中走了出来,走到他的身后,轻轻地帮他捶着背,有些神秘地问:“明天是什么日子?”


杨欢仰头向天,若有所思:“应该是好日子。”


杨雪的表情更神秘,甚至还夹杂了某种显而易见的期待:“应该是?”


杨欢愣愣地:“就是?”


杨雪娇笑起来,那笑声如枝条上的雪粉被风抖落:“对,就是。”


杨欢迷茫:“待我叫人取来黄历,瞧一眼明天究竟是何好日子。”


杨雪急声道:“不行,必须要你自己凭本事想起来。”


杨欢望着远方才升起的那一轮灿烂朝阳,想了想,仍面色迟疑:“明天么?明天----明天好像是----是----哎呀!糟糕,我----我全忘了明天究竟是何好日子?”


他真的好像全忘了,又好像有点故意在假装。


反正他脸上的那份狡猾是此时杨雪瞧不到的。


杨雪哼一声,不开心了:“爹,你怎么也贵人多忘事?可你忘了天底下别的所有事,也不该把自己的生日忘到爪哇国去。”


杨欢怔住,惊问:“明天----明天是-----”


杨雪闷闷地撇嘴道:“正是爹的六十大寿,什么记性呀?最近看你也没有日理万机,忙得什么也顾不了。”


杨欢狡黠地笑:“我忘了么?”


杨雪嗔道:“你没忘?没忘怎地还要女儿提醒你?”


杨欢挠了几下后脑勺,狡黠的笑变成了讪笑:“有了你这宝贝女儿,我还记那些干嘛,反正我女儿会全心全意地帮我时刻记着。”


杨雪吃惊:“原来是我让你变懒了。”


杨欢得意:“当然。”


杨雪拉住爹的手,很不服地急问:“那我的生日呢?你莫非也要我自己记着?”


杨欢又装模作样,面色迟疑:“这个嘛……对了,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的生日是几月几?”


杨雪愣了好半晌,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抿嘴笑了笑,佯嗔地加重了力道捶了杨欢的后背一下:“原来爹在故意耍我。”


杨欢爽朗地笑:“这不是耍,这是逗。”


杨雪道:“耍和逗有分别?”


杨欢煞有介事地缓缓道:“耍是完全恶意的,只供自己消遣取乐,不顾别人的感受。”


杨雪竟认同了:“逗呢?”


杨欢漫不经心地悠悠道:“逗是包含爱意的,自己的感受为次要,主要是想让别人高兴,调和气氛。”


杨雪思索着,最终也只能勉强认同:“爹这伶牙利嘴,女儿拍马都赶不上。”


杨欢笑道:“你爹这叫有理走遍天下,别人不得不服,你现在服了么?”


杨雪道:“我的嘴现在修炼不到家,当然服了。”


她突然又很惋惜地重重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本来----”


杨欢皱眉:“你本来怎么样?”


杨雪道:“我本来想先送一件很特别很特别的礼物给爹,不过呢……”


杨欢忍不住好奇:“不过什么?”


杨雪纯纯净净地娇笑起来:“不过爹刚才欺负我,这一下又没福啰!”


话音一落,她竟撒腿就跑,俨然一只正急着满山找玩伴的野鹿,充满了令人感动的信心与快乐。


这丫头,稚气未脱的样子真是越来越惹人怜爱了。


谁不喜欢她的这股机灵劲儿呢?


望着又消失进梅林深处的女儿,杨欢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


他太满足,太欣慰了。


女儿总是那么活泼乖巧,才使他的人生恍若永恒。


XXX


月上林梢,夜已来临。


夜对某种人而言,也有着许许多多不一样的享受,并不总是漫长难熬。


园里夜景,幽静美好。


书房的门偷偷由外力推开了一条细缝,悄悄洒进了一道轻纱似的洁白月色。


正在案桌后专心读书的杨欢,突然察觉到门的异动,于是慢慢放下手中的书,为了好记而轻折了一角书页,再谨慎地将书合上放回了在书架原来的位置。


一旦思维被打断,他就短时间内难以继续,异动若无大碍,他也不会看同一本书了。


他并非完人,身上的毛病不比别人少。


他始终是出奇地稳定安静,就像世间已没有哪个人或哪件事再能惊扰到他了。


但其实,聚精会神的时候,他是最易被影响的。


放好书本之后,他只随意地瞄了一眼房门。


寒风呜呜,吹了些雪粉进房,和月光相映成趣,就像尘埃飞散的记忆。


他笑了,开始心无旁骛地闭目养神,自己老了,看一会儿书就累得眼睛干涩。


突然又隐隐听见门外传来几声调皮的轻笑,一听见这轻笑的声音,他就猜到了来访的会是谁。


他睁开眼,走向门,动作更随意而柔缓,到了边上却冷不防地一把大力拉开门,只见门外一片清幽静谧,梅园的残雪晶莹,月银如雪,雪光也如月。


哪里有人?


门外根本茫无人迹,连他自己饭后进房时留下的足印也早被风雪掩盖,雪地上只平白多了一卷画轴。


不长不短不大不小的画轴工艺精美,当然是出自她的巧手。


杨欢拾起画轴,返回房中,任门虚掩,自又坐到书桌前。


桌上的烛光静静亮着,无风微动,似夕阳中仙子迷人的曼舞。


他很珍惜地展开了那卷画轴。


随着画轴展开的动作,一种由衷的细腻感动袭上心头,令他再度嘴角含笑,热泪盈眶。


他轻如春风地叹息了。


已经有过多久,他未曾这样叹息?


现在与未来该时刻有期待,但落满灰尘的那些记忆呢?


杨欢是一个健康而睿智的人,所以他也有属于自己的隐私。


他会回忆,也常忆。


而即使在深深怀念着过去时,他心中也满是欣慰。


至少他还没有忘记,没有完全忘记,没有让自己的残生堕在失忆的沉寂里。


回忆是一个人活着的果实,回忆丰满了人生,不管酸甜苦辣,一个人有值得时刻回忆的事,总是欣慰的。


但他已很久都未这样叹息过。


几乎从十岁才刚醒世时开始,他就从未真的这样叹息过.


欣慰的叹息。


足慰残生的叹息。


叹息的同时,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月光似地从脸上飘进了心底。


他毕竟还是老了,老人总会忍不住叹息的。


这样整整一生的光阴压下来,而自己的背脊早已不堪重负地微微弯曲了,如果不叹息,他随时都可能彻底垮掉。


画轴展开,里面的内容既让他无比欣慰,又让他突然毫无反抗地体验了自身衰老的悲楚。


他六十,女儿呢?才十七岁。


他算是老来得女。


妻子背叛他,溜出去和别的男人通奸,终至私奔,更可悲可怒的是,妻子光身躺在别人床上时,不知道自己已怀上了他的女儿。


直到妻子的孕象明显了,大肚子凸出,别人会算日子,算准了那绝对是杨欢的种,无论如何都要她打掉,而她之所以背叛杨欢就是因为嫁给杨欢十多年却一直不育,她坚信是杨欢的问题,为了证明才与别人勾搭,突地怀了孩子,她喜之若狂,当然不肯依从别人。


她甚至想着离开别人,回到红叶城,以孩子来希求杨欢的原谅。


但杨欢懒得算日子,他也不知道她和别人勾搭了多久,想算日子也无从算起,何况他身为一城之侯,面子最大,而妻子红杏出墙本就是男人最忌讳最受不了的耻辱。


所以她思来想去,只有苦苦作罢。


她虽放弃了回杨欢身边的计划,却暗自保住了孩子。


她秘密约来杨欢的一个小妾,将孩子交付,假托是小妾所生,带回了红叶城。


可杨欢不傻,没多久就逼得小妾说出了真相。


幸好他也不冷酷,抱着女儿,日久生情,终于是爱不释手,百看不厌,渐不把妻子背叛自己的耻辱放在心上。


有子万事足。


不管怀中的女儿是不是他的亲骨肉,他都怜惜地当做亲骨肉对待。


今夜看着展开的画轴,他不禁又想起了妻子。


他其实从未恨过妻子,他知道是自己没用,给不了她真正想要的,责任有一大半该他自己来负。


他明天就六十了,妻子比自己只小四岁,也算垂老迟暮。


他突然很想见见妻子。


他突然很想叙叙旧情。


他后来娶了七个小妾,但真心相爱的,始终只有妻子。


只有睡在妻子身边,他才能安心,才会做美梦。


妻子走了以后,他虽还有七个小妾,却经常独守空屋,独眠孤枕。


他几乎快积郁成疾,遗失了惯常的爽朗本色。


幸运的是,一个小妾抱回了他的女儿杨雪。


幸运的是,杨雪日益长大,越来越机灵乖巧,惹人疼爱。


最重要的一点是:也越来越懂爹的心思。


爹总会想方设法地逗女儿开心,女儿又何尝不是想方设法地逗爹开心?


杨欢再次叹息。


XXX


夜未央。


烛光照着展开的画轴。


缎面柔滑,洁白如雪,上绣一个淡妆少女,绿裙曳地,藏身于一枝红梅后,轻轻用一只纤美的玉手遮住了嘴,却终于遮不住那一抹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笑,月光般纯洁的笑。


绣像旁题诗一首,字迹工整,玲珑小巧,读来韵律全无,却颇为俏皮。


冬来梅花开满园,女儿隐身在其间。


明日爹爹六旬寿,琴音泠泠献上前。


诗尾还有一句:我可费了好大的劲才总算学有所成,只希望老爹多加指教便是。


杨欢笑道:“女儿虽作诗不够雅,所幸绣的画像还好,不过她的琴艺……她几时竟不仅沉得住气来作诗绣画,还有心思弹奏七弦?”


杨欢的掌上明珠曾经失踪过很久。


莫名其妙地失踪过很久。


只是现在想起来那已并非真的莫名其妙。


那也是事出有因的。


看了这一幅画,一首诗,杨欢终于恍然大悟。


而且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恍然大悟。


一种多久都未曾有过的微妙感觉轻轻静静缓缓地裹住了他的全身,让他无比温暖,无比舒畅,无比得意。


女儿失踪的那一段时间,想必正是藏在某个杨欢找不着的隐秘之地专心地学琴练琴。


这一切努力,只为了要在父亲六十大寿的那天突然献出最意想不到的惊喜。


想到明天会获得怎样一个大惊喜,虽难免因过于期待而睡不着觉,但杨欢也非逼着自己尽早去床上宽衣躺倒。


他一定要为明天养足精神。


他可以辜负所有拜寿的客人,也不可以辜负女儿对自己的一番孝心。


他要用最佳的状态来迎接女儿的祝贺。


他要所有拜寿的客人看看,这一代红叶城侯的女儿是多么值得骄傲。


XXX


夜空很安静,点缀在月畔的繁星,就像一群终于玩累而肯安分的孩子痴痴地围绕着母亲,听了一个好长好长的美丽童话。


童话是极易令人心动的,不单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喜欢听,很多时候连久经世故的成年人也挡不住其诱惑。


至于杨雪,是已长大得亭亭玉立,略有了一两件揪心的烦恼,但某些方面而言,却仍是不失一种童真。


没有人在意夜是不是已很深沉。


谁也不愿再受着时间的煎熬。


人心在这么幽静的夜里,应该是很安详而自由的。


风也似人心一般安详而自由了。


有微微的凉风吹拂着杨雪的一头乌黑秀发。


杨雪在认真地抚琴。


山间一栋少有人知的木屋里,只有杨雪一个人,以及一盏形式极古的琴。


琴声是优美的,既令人的心瞬间静下来,又令人有肠断的凄凉。


静静的一种凄凉。


但在这琴声的感染下,人的不安却逐渐减少了。


从这琴声里,我们似听出了与日间乖巧可爱机灵稚气的杨雪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格。


日间的杨雪还未完全长大,这时的杨雪却已成熟了太多,她与自己的父亲一样,并非真的没有烦恼,只不过把一切烦恼都放到了夜静独处时,一个人慢慢地承受,细细地咀嚼,默默地消化。


你若把烦恼让别人知道,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烦恼。


尤其当你不用让别人知道,也明白天底下已没有谁可以再解决你的烦恼。


所以乐观的人,要么就把烦恼完全留给自己,要么就完全不理这烦恼。


可惜世上偏偏有些烦恼,是你无论如何也非理不可的。


有些烦恼如某些病症,不是你不理,它就不继续深化扩散。


你必须去及时地遏制补救,否则稍不留神它可能已入侵到现实,最终成为现实伤人害己的一部分。


你应该时刻认识到,要彻底消灭烦恼,只有勇敢面对。


今夜的杨雪在这栋木屋里,就是为了面对一件久已困扰的烦恼。


突然屋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琴声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仍旧很幽幽地飘着,如细柔的涟漪,漾满了整间木屋,又从开着的窗漾到更遥远的地方。


“好悲伤的曲子。”


来人居然也是一个女的,声音却已没有了一丝女人该有的温和,只多了一种很生硬的感情,接着缓缓道:“这样的曲子,本不适合你。”


琴声仍未息。


琴声渐至结局,该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杨雪自然而流畅地弹拨琴弦,也不知听没听见来的这个女人说的这句话。


这个女人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听她弹下去。


直到一曲终了。


死静。


仿佛一切生命都随着杨雪手指的停顿而消逝。


但曲子的余音还在人的心底久久缭绕。


曲子虽死,曲魂犹存。


杨雪的手指似不忍再离开琴弦,她的眼中竟装满了一种浓浓的依恋之情。


她默然了很久,才开口说:“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为什么要杀我,我都十分感激你。”


这个女人惊愕:“你感激一个要杀你的人?”


杨雪笑得平淡:“至少这两个多月里,是你教会了我怎样弹琴。”


这个女人道:“只因为这一点?”


杨雪微笑着点头:“对我而言,这一点已足够。”


这个女人又不说话了。


杨雪却突然幽幽叹道:“其实你不必多走这一趟的。”


这个女人沉重地呼吸着,尽量冷静地听着。


杨雪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纸,向这个女人递了过去:“这封信会让你明白,你的所为真是多余。”


这个女人有些急躁地接过这张信纸。


这是一封极短的信,信上的内容却极严酷。


突然这个女人拿信的手微颤起来,怀疑地问:“你真的已活不过两个半月?”


杨雪笑得很坦率:“这封信的落款日期是上月十七,本城最负盛名的神医杜先生下的最后结论,当然假不了。”


这个女人愣愣地:“今天一过,这个月就结束了,所以你只能再活十几天?”


杨雪点头:“所以我说你不必多走这一趟的。”


这个女人突又急躁地提高了声音加快了语速:“但我非来不可。”


杨雪没有问为什么,她已不在乎任何事。


这个女人见她沉默,急躁之中似乎升腾起了一股怒火:“你还认得陆远么?”


杨雪摇头,眼神茫然:“陆远?这名字我连听都没有听过。”


这个女人冷冷道:“明天就是你的最后期限了,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只能再活十几天,我都要亲手杀了你,你必须死在我的手里。”


杨雪无动于衷:“你能让我活过父亲的六十大寿,让我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孝心,我已很知足。”


知足。


死亡当前,人终于明白,要知足其实是这么简单。


可惜我们听见的不是这“知足”两个字,而是“最后”。


-----最后结论,最后期限,最后一点孝心。


-----如此多的最后,已压得人几乎窒息。


最后的一场梦。


最后的一曲琴声,是否依然如雪一般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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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书写的实在是太好了,我决定 打赏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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