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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穴场敲风

彭沉和侯宇光一前一后走进的这家餐厅是位于A市的民族企业家刘国钧先生早年间的一处私宅---刘家大院。刘国钧先生出生在江苏沿江,自幼家境贫寒,进而发奋读书,学成后艰苦创业,早年提倡“机器革命”,“土纱救国”的先进理念。他多次来到日本,引进先进生产技术、学习管理理论,结合工厂实践,提出工管工自治化、工教工互助化、工资等级化、华厂革新化、出口优质化的口号,全面提高当时民族企业工厂的管理素质。他率先在我国纺织界中成功试制灯芯绒、丝绒,抗日战争胜利前夕,他撰写了《扩充纱锭计划刍议》一书,认为抗战胜利后,可用15年时间将全国纱锭扩展到1500万枚,表达了与世界纺织业强国争夺王座的誓言和决心。1950年他在江苏省私营棉纺业中首先实行公私合营,他提出办厂要“生产增良,清洁卫生,废物利用,价廉物美”四要点堪比现代化工厂管理4S的雏形。

此处私宅是刘国钧先生早年间和人共用,坚持学习、刻苦撰写心得的地方,宅子不大,分前后八间屋,前后屋围成的四方天地中间有一个规模不大却很精致的小院子。前四间屋被当地政府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博物馆,里面珍藏了一些当地历史文化名人的墨宝或私人物件,其中当然也包含了刘国钧先生早年学习时候留下的一些手稿和代表性物品。后四间屋和前四间屋整体上是相连的,但空间上却被后来政府新设的一道墙隔断了,当中的小院被划归到了后四间屋的范围内,这一部分被改造成了一个极具特色的餐厅,宅子保持着古旧的特色,些许斑驳的墙面让人不禁回想起当年抗战的峥嵘岁月,青砖地面特殊的摩擦感让人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心灵也同时随之放松了。小院是一座假山微雕和一个小型池塘组成,假山采用的是以“瘦、透、漏、皱”出名的太湖石,造型如同一本半开的书似开非开,最令人称奇的是在假山石底部的两侧有两处凹处,站在门口看去犹如一个人捧着书本时两个拇指所按之处。后四间屋经过二次装修,其中两间堂屋被改大了空间,能同时容纳五、六桌同时用餐,剩下的两间东西偏房被改建成只能放下一张十人圆桌和一排沙发的私密空间,适合自诩为文化人的高消费能力人群品茗、聚餐、高谈阔论。

彭沉今天预定的这一间是靠近西边墙的一间偏房,进入大门后走进两步立刻左转进入一条小路,再行五步后右手侧便是一道朱红色老漆的房门,极其私密。推开黄铜的圆形门把手步入屋子,迎面最吸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一副对联,写的是“人老心不老,永远跟党跑”,一看其语调就知道是文革时期留下的红色横幅标语,彰显的是困难环境下一个共产党人坚定不移的方向,一问服务员才知这道对联是出自刘国钧先生的亲笔,不由得让人品味出其中的无奈、决心和毅力。

小间原本摆放的是一张圆台,彭沉在预定时已经嘱咐更换成了一张典雅的八仙桌,此时桌面上已经摆放着五道前菜和一瓶五粮液。彭沉和侯宇光落座后,彭沉为侯宇光斟上了第一杯酒。

“侯处,新年将近,今天就借着这一方文化地,咱们小聚,我祝侯处在新的一年趁着春风登高望远。我先干为敬。”说完,彭沉酒杯贴唇一扬脖子。

“彭局长,你太客气了。小弟我也祝彭局长鹏程(彭沉)得志,花盛登高,来年顺风顺水,再展宏图。”说完也一饮而尽。

“侯处,好文采,好个鹏程(彭沉)得志,就冲这几个字,我还得敬你一杯。”彭沉伸手拿起酒杯,却被侯宇光的一只手按了按。

“彭局,以后咱们私处的时候,您就不要侯处侯处地那么叫我了,一来我年纪轻资历浅,这个处长位置是刚上的,不敢逢人就以处长自居。二来我也不把彭局当外人,彭局的学识、胆魄、能力,我小侯早已经仰慕,如果彭局看得起我,就叫我宇光好了。私下说,谁不知道我们这些做领导秘书的,说得直白些就是狐假虎威,靠着几篇像裹脚布一样的官样文章占得领导身边的一足之处,朋友们要不是看着韩市长的面儿,哪有我们说话的份儿。”

彭沉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哎,兄弟,你这话说得不对,秘书是很重要的岗位设置,它不仅为领导服务,帮着领导更加理顺工作中的各项头绪,而且也是下情上传和上情下传的重要渠道,是领导岗位必不可少的催化剂和润滑剂。而且秘书也是咱们系统里最具有升值潜力的岗位,你看咱们市下属的八个区的区委书记有3个都是秘书出身,可见秘书岗位因为其独特性,在快速增长阅历、提升理论水平、拓展人脉资源等方面优势突出,也因此常常在比较短的历练之后就会被领导委以重任,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彭沉顿了顿,继续说:“承蒙侯处长看重,那我以后就直接称呼一句候兄弟了。候兄弟,你以后也别一口一个局长的叫我了,我这个开发区局长在兄弟你眼里也就是个门口等着见市长官员身边的一个拎包人而已。我应该略长兄弟几岁,候兄弟以后就叫我一声老彭,咱俩今天就算是应了这份兄弟情。”

“多谢彭哥看得起小弟,咱俩干。”侯宇光与彭沉响了响杯子,两个人同时一饮而尽。彭沉对于侯宇光如此快地进入角色略感意外,才第一杯酒就开始称兄道弟有些不合常情,不过从另外一个侧面想想,靠近年底了,像这样的大秘跟着领导,必定是饭局一桌接一桌,可能昨夜的酒意还没有完全醒,今晚就又继续阑珊了。而且跟着领导赴宴,自己始终是个附属品,而今晚彭沉只和侯宇光一个人约在这难得的清净地,自然不免催化了侯宇光抒发胸中意气。

“哥哥,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专职服务于领导的秘书,在之前确实如哥哥所言,只要跟对了领导,很快就能崭露头角。不过随着中央查处周大老虎和令计划,他们背后的很多人也在近阶段被接二连三地拖了下去,而其中很多都是秘书出身,现在领导身边的秘书们都被明文灌上了秘书帮这样的词汇,而秘书帮也已经被打上了权力腐化的衍生品、催化剂这样的符号。因此组织部在提干时也是尽量避免秘书身份,而在这种大环境下领导也不敢再为自己的秘书谋出路,我们现在已经成为最被唾弃的角色,要想出头是难咯。”说完,侯宇光也不等彭沉说话,自己就仰头喝了一杯。

“候兄弟,这段时间确实中央对于秘书这个词有点敏感,不过这种敏感不可能从此往后,始终如现在一般,秘书本来就是行政机关必不可少的一个岗位设置,不能因为某些领导和某些秘书的贪污问题就把秘书这个岗位整个黑化,这样子一竿子打落一船人肯定不得人心,又怎么能让人努力工作呢?你说对不对,今儿个咱们俩关起门来私下说说,总书记的履历中还有过中央军委办公厅秘书的一段经历呢。”

彭沉话没完,侯宇光就一拍桌子说:“这话有理,事实胜于雄辩。”侯宇光伸向酒杯的手被彭沉抓住:“兄弟,今儿个的菜是不是不合口味,你这个一口菜不吃,肯定是做大哥的没照顾到忌口。”

“彭哥,是我不好,尽顾着喝酒了,贪杯了贪杯了,来,咱们吃菜吃菜。”

“兄弟,喝酒倒不是什么事儿,今儿个这酒管饱了喝,只是空腹灌酒伤身,今儿个难得你自由自在,不必急着赶下个场,咱俩好好品品这民族企业家当年奋发读书的场儿,对酒当歌慢慢喝。”

两人一起甩开腮帮子,撩起后槽牙,一阵胡吃海塞,腹中有了点荤食垫着,酒意才不至于乱窜,渐渐地稳了下来。

“彭哥,你那个做电器实验室的项目,做得漂亮啊,已经到了年关,还落了个新项目。而且项目方在行业内的知名度很高,这次设置的华东中心规模又很大,英国总部的老外董事长也到了现场,连韩市长都一再称赞项目落得果断。”

“哦,韩市长这么说啊,呵呵,那是谬赞了。”

“我听他们一处的人说,市政府对于各个开发区去年的实绩进行了考核,你们楼山经济开发区以总分89分紧跟新区位列第二,以3分的微弱优势力压泉山经济开发区。这三分优势虽然不能说完全来自于你的外资到位,不过彭哥领导的招商局招商业绩确实力压了泉山一头也是不争的事实,你们毛书记应该看得到这一点的。”

“嗯,我相信只要在本职岗位上尽心尽力,不管最后成绩如何,领导都会看到的。”彭沉夹了口私家招牌牛肉到嘴里,嚼了几口继续说:“不过我听说因为王副市长即将退二线而引发的‘方风争’正上演得如火如荼,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压了泉山一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阿。”

“这你哪能兼顾得了,且不说你现在的老板是毛开福,你身在其位当然要尽其职。新区的方彬蔚肯定是要谢谢你的,而且风洪新也怪不到你头上,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手底下的人没能耐,你是职责所在,你又不是为他风洪新干活的,你要负责的是你的老板,是毛开福和崔劲臣。”

“话虽如此,不过这主角粉墨登场之际,被我不小心踩了下裙褶子,总是坏了人家当家花旦的心情,只怕等到日后风洪新上台了就没我好果子吃了。”

“照这么说,那是不是要所有人都给他让路,别人都不用努力了,或者索性一步登天,让风洪新接了郝泽民的空?他风洪新要真有魄力,直接把你请调到泉山区去干个副主任,帮他分管外向型经济,那才是真正有胆有识的领导,当然毛书记是肯定舍不得放你走的。”

“有啥舍不得的,这地球离了谁还不照转,我又不是上帝。”看了几天《圣经》的彭沉不自觉地用了上帝,而非神仙。

“彭哥说的是呢,这毛书记也是的,彭哥实绩如此突出,也该考虑考虑了,别真的到了被别的区挖走的地步,才干着急。”领导身边的秘书果然言辞达意,让人听着十分顺耳。

“哈哈,借兄弟吉言,看来我这一升,不是在楼山就是在泉山,说不定还能在新区,这个美梦够我做过春节了。”说完,彭沉哈哈大笑。

“彭哥,你还别说笑,这开了春,彭哥你还真有可能平步青云,更上一层楼。”

“此话怎么说。”

“彭哥,你也知道,前市委书记郝泽民被双规后,市委书记这个位置一直空着,所以目前市委组织部也把所有的人事调动都停止了,等着新书记的到位。新书记来了之后,在人事任免方面肯定有新思路,所以现在‘方风争’得虽然‘面红耳赤’了,不过鹿死谁手还不好说,不管是谁接了王副市长的位置,只要不是风洪新,对你都是十分有利的。”

“新书记的人选有准了吗?”

“目前也就几种版本。一种说现在的市长周传钊顺位接替郝泽民,由市长提为市委书记有利于现在A市的局面稳定;二种说从外省调入政法委条线上的人,如果真这么弄,那就可以判断郝泽民的案子可能不仅仅是省内的事情了,那接下来的浪头就小不了;三种说从省内的外市调入一个,这么做预示着郝泽民的案子在省内控制住了,那么接下来的两年,原本A市的这帮老板们就都还有指望。”

“嗯,说得有道理。其实第一种说法纯粹只是理论上的可能,周传钊来A市才一年都不到,此时提拔成市委书记的话,不免有‘杀郝利周’的嫌疑,只怕省委不会把一个干部如此放在火山口上烤炙,虽然被烤炙的本人不一定不乐意。”

“嗯,确实可能性较高的也就是后两种说法。”

“估摸着新书记什么时候会到位。”

“这个真说不准,不过现在是年底,市里各项总结以及明年的打算都拖不得,而且从现在A市的局面来看,也需要新书记赶紧坐镇,所以应该不会拖得太久。”

“嗯,你觉得新书记来了之后,会采用什么样的人事策略。”

“新书记的事儿,咱这种兵仔子敢胡乱猜疑嘛。不过我觉得在这种节骨眼上,我猜想新书记应该会采用‘静观其变、守株待兔’的策略吧。”

“哦,‘静观其变、守株待兔’,有点意思,具体怎么说。”

“除非是第一种情况,把周传钊顺位托上来,那么周老板对咱们市的情况了解的相对比较多,应该很快会采取动作。”候宇光夹了块徽菜中的代表菜臭鳜鱼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后继续说:“排除这种情况的话,新书记对咱们市目前的情况两眼一抹黑,而且郝的案子不知道还要把谁拖下水,还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在这种情况不明朗的时候,利用他市委书记的高位优势,看着底下人怎么样演戏,是最好的选择。”

“嗯,这就是所谓的‘静观其变’。”

“是的,这个时候谁跳得凶就有可能踩上一把双刃剑。”

“嗯,此时比的就是一个耐心。来,咱们兄弟先走一个,再继续说说你的‘守株待兔’。”说完彭沉主动举杯,和候宇光碰了一下,两人同时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所谓‘守株待兔’嗯,可以解读为等待新的大项目落户。”

“哦,兄弟为何特别强调‘新的’这两个字呢。”

“每个书记肯定都关心项目落户,这是现在考核各级领导的主要经济指标。但是之前郝泽民已经批过的项目那是前任的功绩,和新书记没关系,而且原先落户的项目中有没有牵扯有什么利益输送或者项目陷阱,这是新书记最为担忧的,他必然不愿意成为郝泽民时代遗留项目的套利工具,所以他对老项目的推动必然慎之又慎。反过来看新项目,那就完全不同了,客商的人脉对接,项目整体的把控,以及最终利益的布局,那完全是新书记一手把控的,所以他必然十分期待新项目的落户。”

“嗯,这新项目也就是那只送上门的‘兔子’。”

“哥哥说得对,此时此刻与其用礼物礼品拜会新书记,不如埋头桌案努力工作,用新项目来做敲门砖更能得新书记的赏识。新书记不会真的不着急人事布局,他只是要看清楚了才动手,毕竟过了河的卒子难回头,抛出去的令箭难捞回阿,一旦用错了人,只会让目前复杂的形势更加复杂,让自己陷入困境。”

彭沉一手掌拍在了候宇光的肩头,搂着候宇光说:“听兄弟一席话,胜读十框书阿。来,为兄弟的这‘静观其变、守株待兔’八个字,老哥我连敬兄弟三杯。”彭沉和候宇光连碰了几下杯子。

“古人云‘此消彼长’是竞争中不败的不二法门,此消对于我自己来说难以控制,彼长却是自己可以努力达到的,看来当下还是埋头找项目是最稳当的不败之道。”借着肚中升起的一股酒意,彭沉也开始拽起文来。

“哥哥的这句‘此消彼长’还真应了此时的景,昨天新闻上刚刚报道了新区的几个企业发生安全事故的事件,这事把方彬蔚熬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得赶紧趁着新书记没到位之前处理完毕,不然呈报给新书记的这第一份汇报材料就得是安全事故处理总结了。”

“哦,这个新闻我也看到了,目前好像好没有报出有人员伤亡的数字,不知道会不会压着数字不上报。”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主抓全市安全生产的是许茂行副市长。不过我觉得现在不像以前,压着数字不报这种事应该不会的,顶多就是赔偿数额的问题,这个关口如果有人受点轻伤倒是可以趁机要价了。”

“嗯,年底出这种事儿,是够方书记忙活的了。”

“方书记忙,风书记也闲不下来,不过相比方书记,老风的心情应该还不错。”

“哦,怎么说。”彭沉边说边给候宇光倒满了酒。

“就在前两天,风书记专门来找韩市长汇报韩国城综合体项目的进度,虽说是个房地产综合体的项目,但因为投资超了10亿美元,韩市长也非常重视,认真听取了风书记的汇报,还让我做了专项记录和跟踪。听风书记说现在项目进度很好,韩方的前期工作人员已经到位了10多个,首笔注册资金也已经到位了将近1亿美元,就等着开春后国土局第一批的土地拍卖拿下地块了。”

“哦,看来泉山区也在新年伊始来了个开门红啊,恭喜他们了。”彭沉来回摸了摸鼻子后说。

“嗯,虽说项目是房地产性质,不像工业项目那样有持续的效益,不过单从数字来看,1亿美元的开门红也和你们开发区的那个物流项目一样,成为咱们A市第一季度最惹眼的项目。”

“嗯,房地产项目、物流项目、性质上面来说半斤八两。只是他们的1亿美元后面还有9亿没有,怪不得韩市长重视。”

“嗯,韩市长确实蛮重视,让风洪新从项目的规划、设计、周边的道路等诸多方面详细汇报了。韩市长问得很细,虽说当天风洪新汇报时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的样子,不过韩市长对于那块地上还剩余的几户拆迁户一直心存担忧,一再询问老风拆迁方面有没有问题,会不会耽误年后的土地招拍挂,老风一再拍着胸脯说拆迁协议这一两天就签了,我看他那胸脯子都快拍烂了。”

“那既然风书记都这么说,应该是没问题了。”

“那可没个准,如果到了国土局招拍挂的时候还有拆迁户没签字,那就不是净地了,也就满足不了拍卖条件,就上不了,那到时10个亿的项目黄了,就算不黄一拖再拖也显得咱们A市招商力度不够,那在韩国人面前丢脸可丢大了。”

“嗯,虽然有这种可能性。不过到时就算有拆迁户没有签字,只要重新测量地块后重新绘制地块图,把那几户从地块图上抠除就行了,只要韩方认可,还是可以上的,就是时间赶得紧些。或者还有个办法,就是把这个难题仍给项目方,只要项目方认可交地条件不是净地,那也能上,不过这种可能性一般项目方是不会答应的,未知风险系数比较高,没法向总部交待。”

“可不是,不拿净地那以后的拆迁就成了商家与拆迁户的事情了,那拆迁户可真的是遇到了千载难逢狮子开口的机会了。而且就算是第一种方法,韩方也不会答应的,虽说现在韩方还没有拿到土地,但是关于地块的勘测和前期的设计肯定早就开始了,重新画地块图不仅会影响到整个项目的进程,而且扣掉的那一块也会影响到项目建成以后的收益,韩方总部肯定要重新测算整个项目的投入和收益比例,那也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听着候宇光说得头头是道,彭沉满意地笑了,他不怕领导的火眼金睛,就怕领导两眼一闭用屁股做决定。身为大秘的候宇光有如此见识,那么常务副市长韩兴余必然不会是个糊涂人。

酒过七旬菜过五味,随着彭沉和候宇光起起落落不停碰撞的酒杯,一瓶五粮液已经见了个底朝天,相比候宇光,彭沉更加‘酒精考验’,头脑略比候宇光清醒些。看着候宇光已经醉意沉沉,彭沉不禁在心里想,这些个在省市主要领导身边服务的贴身大秘,果然有非常人能有的机遇,他们习惯在领导身后的那个角落里发出目光,这个特殊角度让他们不仅看到了领导的气场,而且清晰地看到了领导下属们围绕旋转着的气场流,这个气场流非常奇怪,它没有统一的漩涡中心,它是无数个漩涡中心组合在一起的,若干个漩涡相互影响,又相互独立和排斥,每个漩涡都妄自想把别的漩涡扯进自己的圈子里,进而吞没别的漩涡,但是却又往往力不从心。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漩涡呢,附着在崔劲臣和毛开福的漩涡旁,与沈俊、宣彬、昆山招商局、常熟招商局等漩涡作着角力。

吃完饭,彭沉给候宇光准备了10条九五之尊,虽然候宇光一再推辞,但彭沉还是在半推半就间把一个大纸盒子塞进了候宇光的后备箱。年关将近,这些大秘也需要走动各种关系,烟和酒是这个时候最受欢迎的润滑剂,就算自己不抽就算自己也不送人,变现也很容易而且折现率很高。

彭沉和韩巍东一前一后走进的这家名叫---治堂春的饭店是A市的一个“穴场”。何谓“穴场”,穴场在古代阴阳风水中就是阳气聚集最盛的地方,古代皇帝都会根据自己家族的出生、姓氏、八字等要素找寻皇室的龙穴,也就是所谓的龙脉,穴场预示着山环水抱、藏风聚气,聚阳升阳的美意;同时在日语中同样有穴场一词,释义是不为人知的好去处或隐藏在闹市中的静谧之处,和世外桃源颇有几分同义。那么为什么说治堂春饭店是A市的“穴场”呢,这是缘起治堂春饭店的经营者也是治堂春饭店的首席大厨---祝春蕾。说起这个祝春蕾原是江苏扬州生人,原本家境不错,不过在其年仅7岁的时候就遇到了变故,一场交通事故父母双亡,唯一的姐姐也成了植物人,自此小小年纪的祝春蕾成了孤儿,本可以经政府安排进入社会福利孤儿抚养院。因常常想起父母以及的遭遇,徘徊街头时被一些拐卖儿童的人口贩子抓住,运送到数千公里以外的小城,后砍断其左手一根右手两根共三根手指,逼其在街上行乞,真可谓尝尽人间苦痛。后来趁着人口贩子酒醉被其逃脱,机缘巧合下又巧遇了道教全真龙门宗会长任志刚,因其幼年经历与任道长同病相怜,即收其为杂役弟子,传了其《道德经》和《皇帝阴符经》。就如同活虾在沸水中翻滚后肉质紧密鲜美一般,经过苦痛锤炼的人筋骨强韧,祝春蕾在师傅的教导下,常读圣贤书,勤练古法字,渐渐得了真传。而且他不忘师恩,眼见师傅日益年长食欲下降,他每日都在灶头劈柴烧饭,几道再普通不过的蔬菜在他手里竟变得造型唯美,蓬香扑鼻。成年后,遵师命,下得山来,几经周转终于在A市娶妻生子繁衍香火落下了根。

祝春蕾掌勺的这家治堂春之所以被称为A市的穴场,原由当时祝春蕾来到A市,本意想在此处漂泊数年后再往东南处去,不曾想在A市遇到了自己此生的归宿,此后便在A市续得了香火。有了家庭自然要买房,祝春蕾在外漂泊谋生,靠的就是自己一手烧菜的手艺,打从有了买房的念头,祝春蕾找的便是一楼商铺连带二楼住宅的户型,以方便自己开张自己的饭店。因为年少时,跟随任道长研习道门玄妙之法,因此在选择自己的店铺和家宅时自然深谙其道,因此可以说这个治堂春饭店是一处风水宝地。同时,祝春蕾的烧菜手艺也是一绝,素菜自不必多言,荤菜也有独到之处,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处理,每道荤菜都只留肉香不留油,入口即化妙不可言,每道菜都出自祝大厨的亲手,绝不假手于人,因此这治堂春也得了个别号-“七指馆”。

应韩巍东今天和兄弟好好挤挤感情的号召,彭沉今天订了个小间,这小间是“七指馆”从一楼到二楼楼梯转角处往外凸出的一角露台,被祝春蕾改造成了一间雅房。韩巍东是彭沉大学期间的校友,两人因打球相识,此后更加让两人形影如兄弟的是,彭沉在大学期间的女友蒋雅柔的表姐-余蓉铭。于是乎,两个青春年少的帅小伙就经常约着两位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成双成对走过彼此人生的精彩华年。所不同的是,彭沉与蒋雅柔最终难逃大学爱情七月终的命运,而韩巍东却最终和余蓉铭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每当彭沉问韩巍东是使了什么招,才让余蓉铭跟着他来到了A市,韩巍东总是拍着胸脯说,要让女人不顾一切跟着你,你就得激发她的母爱。原来曲曲折折的大学爱情路就如同坎坷的取经路一般,要想走完全程就得修成正果才行。

两人落座下来,三巡酒后,天南地北聊了起来。

“巍东,最近忙什么呢?”彭沉夹了颗五香豆,边磨着边说。

“我能忙什么,不就是一堆测绘图,几块豆腐皮的事儿。”

“瞧你说的,现在升做副局长了,口气大了。马上新年第一次国土交易,赞了一大批地块准备招拍挂了吧。你们新区范围大,工业、服务业、道理桥梁、配套设施哪个地块不是从你手里出去的,哪里是豆腐皮的事儿。”

“唉,我说豆腐皮是出让的地块一块接一块,大的地块还好,做起来还带劲些,一些小地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手续一样少不了。”

“地块一块接一块还不好啊,现在的地方政府财政主要靠的就是土地财政,没有土地成交哪里来的财政收入,没有财政收入,你的工资哪里来,你就别摆土地爷的架子了。”彭沉给韩巍东递了根烟。

“嗯,你说的也没错,有事忙总比没事忙好,聊以自慰吧。”韩巍东接了彭沉的烟,自己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上。

“听你这口气,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啊。”

“可不是嘛,其实按照局里的规定走各种手续都是正常的工作量,这就不算什么了。关键很多地块还要一返工,二返工的。”

“居然还有敢让你们土地爷返工的家伙?”彭沉故意抬高了喉咙说。

“闹闹闹,,你别说,就是你们这帮招商局的家伙,让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返工。”韩巍东边说边摇着手指。

“哈哈,招商局?宣彬老把你调龙灯?”

“可不是嘛?就是那个姓宣的。客商都还没签约呢,就逼着我们局给他一而再地出地形测绘图。”

“出一次不就够了吗。”

“一次?三次以内我就谢天谢地了。一会这里扣掉一块一会那里扣掉一块。最近不是毓龙街道拆迁地块嘛,都改了三四次了。”

“哦,就是你上次和我提到的毓龙街道地块?高架口的那个?”

“可不就是那个吗?一会儿说根据客商的要求要在毓龙路的西侧重新规划一条路以方便客商的货车进出,原来那几个小厂彼此之间的小路,人家客商不要了。一会儿又说根据客商要求,地块的其中一条边长度不得少于280多米,这地块根本没有任何一条边达到280米的,于是就要求向东借出去25米。”

“哦,向东借出去,这思路够新颖的。”彭沉趁着自己的老同学夹菜的时候,顺势承上启下。

“新颖?还真够新颖的,25米,又不是2米,他倒是聪明,往东借出去,不涉及到拆迁物,但是有一条河道啊,要填充河道就得到水利局审批,现在河道都是河长制管理,别说填满,定期不清淤都要追责到个人,为了个项目整这么大的动静,他就在开发区各职能局联席例会上提出来就当完事了,接下来就变成我们国土局、规划局、水利局的事儿了,这事办成了就是他们招商局的功劳,办不成就变成我们各个局不配合他们的招商工作,哪能这么搞。”幸好此时韩巍东的嘴里正好有一大块牛肉,不然彭沉真不知道韩巍东那一颗颗有力的大板牙会不会因为他此时的情绪相互碰撞起来。

“这事,确实不好办,我们开发区招商也常常遇到这种事儿,就得有招商局牵头,联络各局,顺着各局的规章制度按纹理办。”彭沉不禁想起自己也曾经遇到类似的事情。

“可不是嘛,反正要我们改测绘图,就给我们规划局的规划文本,其他我不管。”

“要规划文本,就要水利局的河道填满批准;水利局要出批准就得委托专业机构出具填满危害测评以及维稳办的批准;而且要把原本内部的道路用作工业土地拍卖,又要国土局调整原来的土地性质和土地指标,这么看来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啊。”

“那是肯定的,各个职能局都不想承担责任,却又都想凸显自己的管理者形象,所以彼此间的配合才需要招商局来协调。”

“其实招商局也协调不了各个职能局,只能说现在的招商必须是一把手工程,如果一把手不重视,那各个职能局根本就不会相互配合,肯定是自扫门前雪。”

“嗯,其实这也是最为合理的管理模式。”

“哦,怎么又说是最为合理呢?”彭沉问道。

“虽说各个局之间遇到事就相互推诿,但这也正好体现了权力相互制约的精神。如果任何事儿只要一个局说了算,那权力岂不是出了笼子,那就太可怕了。百姓只知道办事难,诚然现在有些面对百姓办事的窗口也是推三阻四,这些确实应该改进。不过对于一些投资项目或者建设项目,确实应该牢牢把关。打个比方说,那些个道路隔个两三年就重新铺,就如同一条拉链一般,开开合合的,当初规划部位怎么不好好规划,当初的建设部门怎么不好好建设,反反复复的重复建设为的就是虚假的繁荣。”

“是啊,巍东你说的这个道路的例子,我体会尤其深刻。现在各个省市都在大概开发区,搞开发区的首要条件就是路桥通畅,于是便是无止境的缝缝合合。有些缝合是因为当初的条件不足,没能一次性到位,随着开发区的发展,道路的宽幅成了瓶颈,但是也有很多确实是重复建设,而且比例还非常的高。要想控制住这种重复建设,就必须靠职能部门的权力制衡了。”

“呵呵,兄弟你讲到点子上了,关键就是这种权力制衡不但没发挥作用,还起了反作用。”

“哦,反作用。”

“嗯,兄弟重复建设是什么,重复建设就是把之前审批过的项目,改改规模调整调整幅度的事儿,既然以前都已经审批过了,那说明没有原则性的问题,而且你想想一般什么样的项目会重复建设?还不就是咱们政府自己的项目嘛!人家企业真金白银的建设项目,那舍得轻易就推翻重来的,只有咱们,为了每年有一定的建设量,才翻着花样搞重复建设。”

“嗯,这种审批项目的便利性变成了各个职能部门留给开发区的快速服务,顺水人情啊。”

“可不是嘛。这样一对比,一般的企业投资当然在审批上更是难上加难了。尤其是一些小规模的民营企业,别说搞新项目,现在的规模能维持住都算不错了。”

“是啊。殊不知这些靠自己的技术或者年复一年积累的民营企业,才是经济活力的关键因素。尤其是那些在如此困境下,还能创新新产品、新工艺的民营企业则更加是优秀的代表,他们既然有信心投资,说明他们对自己的产品和工艺是极度有自信的,这样的企业应该得到各职能部门的支持阿。”

“现实中正好相反,职能部门最喜欢的做法就是一刀切,金融部门最喜欢的就是傍大款。这种做法既不担责,又容易飙数字出成绩,何乐不为。”

听着韩巍东嘴里模糊不清的话语,彭沉的心里有点沮丧。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几个数字指标在干着一刀切、傍大款的事儿呢,对于企业的产品到底是什么,产品在行业中的地位,产品未来的创新方向,潜在的客户有哪些,企业经营者的个性到底如何等等情况有没有耐着性子、扎扎实实地去一一落实呢,到企业美其名曰的调研,实则不过是走马观花似得闲庭信步一番,然后蹭企业一顿饭,拿点礼品而已。开发区所管辖的企业数量说少不少,说多实则也不多,1000多家企业分配到每个招商人员,人均也就200多家,扎扎实实做工作也就一年就能成竹在胸,而对于其他职能部门来说也是一样的,金融部门的贷款、科技局的补贴、国土局的土地都能用在刀口上的话,那会是怎样一种盛景呢,彭沉想着想着用力晃了晃脑袋,用手指轻轻揉了揉眼睛。

“是啊,兄弟,你说的是。做任何工作都需要耐得住寂寞,才能把工作细分若干层次,才能把工作做透做扎实了,尤其是咱们这样的政府职能部门更应如此。”彭沉举杯与韩巍东碰了一声。

彭韩二人正在大快朵颐之时,韩巍东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韩巍东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喂,”,

“我现在?我现在和彭沉一起吃饭呢,不是今天中午和你说了吗?”

“你也要来?我们老兄弟之间喝几杯,你来干什么?”

“你晚饭还没吃?那你怎么不吃?”

“你和小姐妹在一起?你们要一起过来?那我问问老彭,今天是他的堂口。”

韩巍东把手机转向一侧,转过脸来望向彭沉,还没等韩巍东说话,彭沉已经开口:“是容铭嘛?”

“对啊,可不是她嘛。今天和她说了晚上和你吃饭,当时喊她一起来她不来,现在倒要来了。还说和一个一起练瑜伽的朋友一起过来。”

“那让她来嘛,我也好久没见容铭了,正好叙叙旧。”

“这娘们就是被我惯坏了,喜欢搞突然袭击。”

“那还不是说明你们夫妻恩爱,臭显摆。”

韩巍东嘿嘿笑了两声之后,就把手机拿到耳侧,“那你们就过来吧,我把位置发给你,对,对,你们打车过来吧,一会儿正好把车开回去,我喝酒了,哦,哦,知道了,知道了。”

听着这台词,彭沉已经猜到了此时正是老婆管老公的时候,在旁微微笑着。

当余容铭和她的女伴走进包厢时,彭沉已经让“七指馆”的馆主祝春蕾把之前的餐盘整理后,又加了三道热炒一碗羹。

“好香啊。”刚刚开门侧身而进的余容铭用了这样的开场白。

“好久不见,余大小姐。”彭沉笑呵呵地招呼道。因为余蓉铭是彭沉大学期间的女友蒋雅柔的表姐,因此每次蒋雅柔拉着彭沉和余蓉铭见面时,彭沉也只能跟着蒋雅柔降了个辈分儿,跟着喊‘余姐’,结果这一下就成了习惯。习惯这东西就是一种惯有的动作以及伴随着动作的情绪,如果是一个人的习惯,那渐渐地就成了这个人的个性;如果一旦这习惯是涉及两个人或者更多数人的,那么习惯就成了这个圈子的门槛,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再扩大人数的话,习惯就会演变成某个地区或者某个民族的风俗。

只见余容铭边说边退去身上的外套羽绒服,露出着身穿的一件黑色紧身上衣,紧贴身体的上衣材质将其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起伏有序。一道圆弧形的领口微微露出两肩锁骨,一根细致闪亮的金色链子串着一个金黄色的椭圆形金叶片极好地稳住了胸口呼之欲出的曲线。

“彭大局长,你现在可忙了,哪里有空召见小女子呀。”

“岂敢岂敢,我再忙,只要余小姐召唤,念动咒语,搓搓巍东,我肯定立马显身。”

“搓他,你当他是神灯啊,再说搓了也没用,他才不带我呢,老是一个人鬼鬼祟祟的‘约会’。”

一听余容铭这么说,韩巍东立刻搓着双手说:“天地良心那,老婆,今天我中午是不是和你汇报了晚上和彭沉一起,而且当时就喊你一起,反正你和彭沉也是老朋友了,而你却摆着架子说今晚要练瑜伽。”

余容铭从牙齿缝里呲出了一声“切”,眉毛一挑测过身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位大美女,她叫邵妍希,是我一起练瑜伽的朋友。怎么样,漂亮吧。”

随着余容铭的手势引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身材比余容铭还要高挑的女子,邵妍希并没有像余容铭一样一进屋就退去了外套,此时一身鹅黄色的长身羽绒衣让她原本高挑的身材更加修长,只是那羽绒衣下藏着的曲线却难见细致,正如眺望远山,只见山势难见山峰一般,让人充满了无限想象。身形看不细致,五官却一目了然。一头长发被扎成了马尾,让她比实际年龄看起来更加俏皮,柳叶弯眉细薄的嘴唇加上纤细的瓜子脸,相比大眼睛鹅蛋脸的余容铭更添了几分妖艳。

“来,妍希,我给你介绍,这个粗枝大叶的是我老公韩巍东,这个成熟稳重帅气十足的是我老公的大学同学彭沉。”

“韩局好,彭局,”

“我怎么粗枝大叶了,你倒是说说,你的那些个首饰不都是我给你归放整齐的。”还没等邵妍希说完话,韩巍东已经和自己的娘们干起了嘴炮。

“巍东,你小声些,别吓着你夫人的闺蜜。再者说,你夫人在这样的场合说你粗枝大叶,那是可着劲地在夸你呢,你别傻傻不解风情。”说完,彭沉向邵妍希略微点头示意。

“对啊,就是个呆子。妍希,你别理我老公,他这人就是这副傻劲。彭大局长可不一样,彭局大学时期就是出了名的校草,你坐彭局边吧。”

邵妍希向余容铭点了点头,又转脸看向彭沉,微微笑了笑,说:“彭局好,韩局好,我叫邵妍希,两位局长可以叫我妍希或者我的英文名Crystal。”言毕这才落落大方地坐在了四方桌的一边。

四人一阵菜来酒往,闲叙一段之后,彭沉冷不丁地开口说到:“余小姐,雅柔不知近来怎么样了。”

“你没和雅柔联系嘛?”听彭沉这么问,余容铭瞪大了本来就已经很大的眼睛,略作夸张的表情说到。

“没联系,这些年来一直各忙各的,一直没什么联系。”说完,彭沉连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所谓的各自忙碌这个理由,就又接着说:“其实想联系,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话好像彭沉是说给自己听的。

“哦,雅柔后来到新加坡留学了,在当地和一个新加坡人结婚了,据说小两口日子过得很幸福,过足了二人世界,到前年才生了个女娃娃,这些你都不知道?”余蓉铭再次拔高了声响。

“知道她结婚了,,”彭沉自言自语喃喃说道。“过得幸福就好,,”

“她呀,现在可好着了,国外的空气水质就是好,特别养人,雅柔明明只比我小几个月,那皮肤啊,嫩得还能掐出水来,羡慕啊。喂,我说,你什么时候带我移民到国外去啊。”

“又来了 ,要移民自个儿赚钱去,我拿那么点工资,别说这辈子,下辈子把你都推不到国外。”

韩巍东夫妻俩笑骂的声音明明很响,在彭沉的耳朵里却显得那么遥远,好像在耳膜前端还贴着一层保鲜膜一样又如同伏在水底的人听着岸上的人说话一般,根本就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遥想当年和自己花前月下的那个清纯女孩真的远嫁他国了,在异国他乡正幸福地生活着,那些回忆中的片段永远地被定格了,再也不可能有续集了。内心好矛盾,既希望她能幸福,又害怕她太幸福,不甘心就此把她烙印在心灵的最深处,好想借着她过得不幸福的借口,再一次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眼前,只有这种拯救般的爱才能让自己彻底满足嘛,这种英雄救美般的内心是多么自私和可耻啊!

“彭局长,在遥想当年吧。”一声轻细如针的声音穿破了彭沉耳膜前的保鲜膜,直撞彭沉的耳鼓,彻底将那个浮现在脑海中的初女影像击了个粉碎。

彭沉将脸转向声音的主人,说到:“哦,何以见得呢?”

“你的眼神,有些飘到窗外了。”说完邵妍希莞尔一笑,唇红齿白。

“他哪里是飘到窗外,都飘到新加坡了。”余蓉铭貌似在和韩巍东笑骂着,却耳听八方,没有漏过同桌人的话语。

呵呵,彭沉尴尬地笑了两声,透露着一副幸福的可爱劲。

“Crystal,眼明心亮,,,”

“那可不,人家是公司的财务总监,脑子能不灵光嘛。”余蓉铭打断了彭沉的话。

“哦,财务总监,女士做财务总监那倒是不多见的,看来必然有过人之处阿。”韩巍东也凑着话题说。

“哪里,你们都过奖了,蓉铭给我戴高帽子了,我们公司是外资企业,财务部总共才4个人,哪里来的什么总监。”邵妍希的脸微微泛红地说。

“哦,外资企业相对国内的国资单位和民营单位来说,要规范的多,基本是按照国际会计结算准则的,财务风险要小得多,适合女性会计从业人员的职业规划。”彭沉打了个圆场说。

“你们单位是做什么的,是在新区嘛?”彭沉最喜欢韩巍东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习惯,很多时候他会恰如其分地帮自己问出自己想问的话。

“嗯,是的,我们单位在新区芳华路577号,是做非标件紧固件的,靠近亨威达工业园的附近。”

“亨威达工业园,那是在新区的东南角那儿了吧,是属于湖墅镇镇政府配套区的吧。”

“嗯,是在新区的东南角儿,是不是湖墅镇配套区我就不太清楚了。”

韩巍东一拍脑门,“哦,我想起来了,那个亨威达工业园好像是个私人老板的,在2005年左右吧,通过湖墅镇政府拿了块100多亩的土地,当时湖墅镇没什么财政收入,就以不到10万一亩的价格出让给了这个老板,现在这块地绝不低于3000万,赚大发了。”

“就是,说说你是土地老爷,结果发财的都是人家。”余蓉铭用右手食指戳了一下韩巍东的脑门。

“那你要我去拿人家的钱?是不是把我弄进去后你好再找下一家。”韩巍东扬了扬下巴说。

“你个死家伙,尽胡说,什么弄进去,尽是乌鸦嘴。我找下家,你别在外面花就行了。”说着说着竟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要哭了出来。

“瞧你们夫妻俩,看似吵吵闹闹的一唱一和,实际上彼此关心的紧呢,夫妻情深让人羡慕阿。来,我敬你们夫妻俩一杯。”

“对啊对啊,我也来赞助一杯。”邵妍希也拿起了手中的酒杯,轻轻摇晃着杯子说。

“来吧,别撅着嘴了,人家老彭和邵小姐,手都举酸了。”韩巍东拉起了余蓉铭的手放在她面前的酒杯上。

四人碰杯后置杯桌上,“这么说来,我想起来了,那个老板姓范,叫范道友,据说以前也曾经痴迷道家符咒,所以取了这么个怪名字,去年年初,好像他还来找过我们老大,说再想弄个200亩地,还是弄工业厂房出租,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说是为了帮助新区政府加快发展,减少固定资产建设的资金投入。说白了,还不是头几年尝到了甜头,还想继续捞这一本万利的买卖。”韩巍东边嚼着嘴里的一块鱼肉一边说。

“嗯,现在咱们A市招商引资效果好,外市企业纷纷入驻,工业厂房是供不应求,所以现在都是政府自己建设厂房,然后出租给项目方。这么做,一来,把改革开放的红利更多地留在了开发区的财政收入中,二来,由于是开发区自己物权的厂房,根据项目情况,减免一部分的租金或物业,也好操作。”

“哦,听彭局长所说,现在还能减免租金这么优惠的政策嘛。”邵妍希饶有兴趣的进入到话题中。

“嗯,是的,根据项目的情况,多少都会有些优惠政策,一方面是帮助落户企业快速地在本地发展,另外一方面也是体现出本地政府亲商的态度。”

“那我们公司如果到彭局的地盘投资,能享受优惠嘛。”

“哈哈,可不敢称是我的地盘,都是人民的地盘,Crystal要是带着企业来投资,何止给优惠,还要给招商引资引荐奖的。”彭沉哈哈笑着说到。

“哦,那我可真要带着我们公司的老外来贵宝地考察考察了。”

“欢迎,欢迎,随时欢迎。”彭沉依然笑呵呵地说。

“彭局可别当我开玩笑啊,我说真的,今年年初,我们BOSS几次找那个范老板,想再租两栋厂房,不过就像韩局刚刚说的,那里附近根本没有可以租用的厂房了。”

“哦,你说真的,你们公司真的要投资?”彭沉收了些许笑容。

“嗯,今年年初确定的方案是另外再租两栋厂房,面积1万平米左右,不过现在厂里的生产副总也提出了,如果就近租不到厂房,为了生产和存储的连贯性,也不排除购买土地再自己建厂房的方案。”

“邵小姐,你找老彭就对了,他就是专门干招商的,专门挖新区的墙角,经验丰富得很。”韩巍东边说边朝着彭沉的方向努了努嘴。

“哈哈,挖新区的墙角,还得多谢你这个内线帮我搭桥。来,咱们兄弟走一个。”彭沉举杯和韩巍东一起一饮而尽。

放下被子,彭沉再次将目光转向邵妍希,“你们公司是做非标件紧固件的外企?是德国的?德国的紧固件水平是全球最好的。”

“嗯,彭局长对于紧固件行业果然很了解,德国、意大利、日本的紧固件水平是领先全球的,相对来说,德国的最好,我们公司是德资的。”邵妍希细柔的声音往往能直达耳膜。

“德日意?那不正是轴心国?哎哟,好痛,,”韩巍东话还没完。

“你别瞎插嘴,人家聊正经事呢。”余蓉铭一把拍在韩巍东的大腿上说。

“我印象中新区有一家德国紧固件企业,毅结特和凯乐在太仓、诺玛和卡迈锡在常州、PSM在无锡,不过PSM是英资的,德资的伍尔特在附近没厂。”彭沉没管韩巍东夫妻俩的打闹,自顾自地说着。

“彭局长真是如数家珍阿。”

“哪里哪里,献丑了,年纪上来了,想不起来了。”彭沉摇着头说。

邵妍希看着彭沉摇着头的样子,想起了大学期间讲课的摇头晃脑的教授,不觉莞尔一现后继续说:“彭局长谦虚了,一说到紧固件,彭局立刻想起这么多业界大佬,可见平时对各行各业都有了解。”邵妍希略一停顿,“这几家大佬虽然也做一部分的非标件,主要做标准件,我们和他们正相反,我们主要做非标件。非标件的行业规模没有标准件那么大,所以行业内的公司知名度不高,我们公司叫威戈斯。”

“哦,那倒是没听说过。”余蓉铭十分应景地说了一句大实话。

“你就知道爱马仕。”

“要你管,你知道威戈斯?”

“哼。”

“非标件,既然是非标,那附加值应该比较高。”彭沉没有理会那对夫妻。

“嗯,应该比较高吧,我们公司目前一年纳税额差不多1500多万。”

“哦,纳税1500多万,那你们公司一年的销售也不低,5个亿?”

“彭局高估我们公司了,没有那么高,我们一年的销售在2亿左右吧。”

彭沉在心中暗暗一惊,脸上秋毫无泛。“每年2亿销售,客户比较稳定吧。”

“嗯,我们的客户主要都是保时捷、法拉利、兰博基尼等。”

“我靠,这么牛啊,妍希咱们认识这么久,你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们公司是生产法拉利的。”

“是生产保时捷、法拉利的零部件,个娘们,什么都不懂。”韩巍东纠正着老婆的意识错误。

“呵呵,是啊,铭姐,韩局说得对,是其中的零部件,不是整车,一辆整车涉及大大小小零部件超过3万个。”

“嗯,客户都是小批量的跑车,基本用的都是比较个性的非标件。”

“是的,彭局。”

“如果你们公司有购买土地或者租赁厂房的需求,欢迎贵公司到楼山经济开发区看看,随时恭候。”说完,彭沉朝邵妍希略微点了下头。

“那还不赶紧出示一下你的大局长名片?”韩巍东坏笑着调侃说到。

“要什么名片,加一下微信不就得了。”

“要发名片的,人家是大局长。”

“哦对,你只是个副局长,人家老彭比你等级高,要发名片。”夫妻俩感情好,不仅会有夫妻相,更是会夫唱妇随。

趁着韩巍东夫妻俩说话间,彭沉已经从自己的随身拎包中掏出一张名片,起身走向邵妍希,“Crystal,欢迎你随时联系。”

邵妍希伸出双手,接过名片,“彭沉,鹏程万里,彭局的名字既好记又吉利。”

“谢谢。”彭沉微微笑说。

一席晚宴结束,众人道别不表。

坐回雅阁驾驶室的彭沉掏出手机,手指划动一个页面后,打开了高德地图APP,在目标地址中用笔画输入法输入了-威戈斯紧固件公司和亨威达工业园,按动搜索后,几秒钟不到,画面上就出现了路线图,7.8公里,5个红绿灯,预计车程18分钟,彭沉果断打转方向盘,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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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商局长-彭沉读者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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