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馋客

厨房里的馋客
在我的印象中，厨房很昏暗，而且臃肿，不大的空间里堆积着有用和无用的物品，成年累月便成为各种昆虫的活动场所，蜘蛛到处吐丝结网，老鼠满地乱窜；掀锅时总发现蟑螂的逃跑足迹，有时擦洗饭桌还能够找到翻腹的僵硬的壁虎；夏天一来，苍蝇和蚊子便掌握天下了，饭桌上的饭菜不管盖护得多严实森密，苍蝇总有办法寻到缝隙钻进去，更恼人的蚊子则在每天夕阳西下后的傍晚出来虰血像疯狂的僵尸，怎么驱赶都无法避免腿上生疱。墙壁上沾满了油渍，尤其煤气灶的周围，似乎在为将近坍塌的墙壁作另一番修饰；高挂着的竹篮和系着竹篮的粗绳一样，都淅淅沥沥染着铁锈似的污渍。总之，厨房是一个昏暗的臃肿的地方，是各种馋吃的小生物的乐园。
然而，这个厨房却温存着我的美好的记忆，我也是厨房里的馋客。读中学前，我不知道离家的滋味，倒是十一分憧憬能像邻居家的姐姐一样去镇上读书，每周末回来一次，那时候一见到她下车，就激动和羡慕，以为外面的生活一定很精彩，不像我，天天窝在家里，离不开妈妈的怀抱，离不开自家的井水，更离不开厨房里的饭菜。不过，妈妈做的饭菜确实好吃，无可挑剔。妈妈是厨房里的主人。有一次逢节日，家家需要做一种叫“甜塔”的圆圆的大饼，妈妈就把自己关在厨房撸面膜，不随便让我们小孩进来，但总允许阿姨进去帮忙。阿姨的前脚跟一进去，好奇且馋猫的我便随后脚跟溜进来，妈妈发现了，一开始只叫我好好坐着不乱动，后来由于我的瞎掺合，总忍不住前倾后仰东瞻西望，帮倒忙，妈妈便生气了，叫我到外面去玩，不然“甜塔”好了也不给我吃，这是她哄我们小孩的方法。这一方法真起效，我果真乖乖的跑出去了。记得妹妹就同样被她的这一招哄过。那时候妈妈在厨房煎油炸鱼，怕油溅到在一旁垂涎欲滴的妹妹，便叫她先出厨房去院子里乘凉，坐在木凳里等，妹妹不肯，于是就哄她说：“你不走也行，鱼煎好了之后没你的份。”妹妹终于还是乖乖去院子里乘凉了。
读中学后，我像邻居家的姐姐一样，每周末才回来一次。离家的滋味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好，可我也不知道想象的离家的滋味究竟怎样，也许我还没有真正地离家，也许我不可能真正地离家。在学校的食堂吃饭时，食堂里饭菜是妇孺皆知的“大众口味”，一位同学曾说他宁可去市场买菜，回寝室亲自煮，但结果没有这么做。我佩服他能够说出如此精辟的话，也算是对食堂的一个中肯的评价吧。食堂的饭菜让我更加想念妈妈的手艺。有一段时间是，一到吃饭，来到食堂门口，我首先要使劲回忆妈妈做的香喷喷的可口的饭菜，这样就能使胃口大增，然事实却是我更加怕了食堂伙食！家里的饭味儿愈浓，我就愈厌恶食堂伙食，就愈想家，愈盼着周末的来临，于是一到星期五就非常兴奋，老师总说每个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我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耐不住的乱跳，最好就是把最后一节课安排成体育课，这样即使翘了也是无关紧要的，大家都知道只要铃声一响就能回家的课安不住同学的心，有些顽皮一点的是非翘课不可的，所以高明的学校总愿意置最后一节为体育课。谁知我们的想家，其实是冲着家里妈妈做的饭菜的，厨房直接勾着我们馋嘴的心，至少我是这样。
如今大一，来到离家更远的宜昌，家在湛江，望家乡就真是“如隔万重山”，思乡之心更切了。席慕容诗：“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读着，想着，忆着，果真只要一出现月亮，我就不自觉的哭，抽泣，任眼泪浸湿衣裳，我想起厨房，想起妈妈下厨的时候我们垂涎欲滴的馋望，想起香喷喷的味道像雾气一样缭绕，使我们闻着荡气回肠，想起与弟弟争抢一块鸡腿而闹不和——最后还是我吃了，那时真应该让给他——如今想起他的可爱的脸庞就感到无比的亲切；和妹妹也是，我多数是让着她的，但有时生气起来，也会动手打她，为此我深觉愧疚！然而记得我读高中时，住的是城市，她在镇上念初中，偶尔会跟我打电话要我给她买书，一如此，我总会非常高兴地给她买，她因此天天盼望我回家，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阵暖暖的！现在一年才回一次家，不是中学的每周末一次了，对离家的滋味终于有了更深刻的体会，但终究离不开家里的厨房，甚至是邻居家的厨房。左邻右舍每逢喜事都会做几桌好菜，然后叫大家伙来吃饭。每逢这样的事，下厨总少不了妈妈，邻居家的阿姨一定托她下厨。她有一手好手艺是众所周知的。我无一例外的跑到厨房里，先是站在一旁观看，接着就是下手“偷”一块刚出炉的热呼呼的炸酱鸡腿，边吃边舔手指，依然不满足……
月亮出来了，朦朦胧胧，一轮明月被飘云遮成镰刀，我却恍惚看成自家厨房里的菜刀，也是油着发昏的光。也许这时厨房里正热闹呢，妹妹缠着妈妈给她蛋炒饭，弟弟却希望妈妈能够下饺子；也许这时厨房早已熄了灯，蟑螂老鼠在它们的乐园玩游戏呢……我望着月亮，眼睛又渐渐模糊了，我真是厨房里的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