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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一叶孤舟
  • 发表于: 2015-03-09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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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十二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不知不觉睡了十四个小时,在经历了接近三十个小时的不眠之后。从小爹远去到现在有两天了,在床上揣测了许久,才决定写些东西出来,只是有些故事,如果用笔写出来,就证明它已经成了历史。

昨天是坐在颠簸的车厢里回去的,横断山脉高耸入云的群山随着山路一幕幕经过,行车过处,尘土漫天,太阳是红艳艳的,所以并不冷。有些难以名状的情绪,记得看过一些小报,写过起死回生的新闻,或许还有机会,我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渐行渐远的汉江水。

搬下花圈和各种物品,垒在道路旁,事出匆忙,未及在花圈上贴好条幅,只得又把花圈一个个展开,从条幅里一个个配对,索性将花圈铺在稻草堆上,一个个叠起来。这才站起身,环望这个我曾经熟悉的故乡,一排小楼房立在道路两旁,墙面粉的雪白,有些耀眼,楼房后面便是我熟悉的记忆了,乌瓦土墙林立着的老房,墙面坑坑洼洼,风一吃,土粒唰唰落下来,看到好多门都是敞着的,房梁露了出来,显然久未有人居住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抱着一捆花圈往老屋的方向走,忽然起来一阵风,吹的纸花来回翻滚,将怀里的竿子又抱紧了些。院子里,早已坐了许多不认识的人,看着我们一行老远点头,从衣袖上的补丁和衣领上尘土不难看出,这些应该都是附近的农家人。布满沟壑的脸孔和粗糙厚实的大手,农家人似乎从土地那里继承了一种独特的气质。院里马上有人迎上前收了花圈,我才透过人群的缝隙里看到堂屋,一口漆红色的棺木搭着一张鲜红的绣着许多图案的布,几位姑姑扶在棺木四周,哭号起来,心里咯噔一个,眼角却湿润了,看看家族里目光坚毅的男人们,迅即挥了挥衣袖。除了小妈和姐姐,直系亲属都到了,小妈和姐姐远在上海。

姑姑们哭了很久,才在知客和众人的劝说下,被拉进了侧屋里,姑姑们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不住的啜泣,屋里似乎又回到了一种宁静。这是小爹躺过的屋子,整个屋里有些湿霉的气味,小爹就是躺在这张床上走的。三天前,我刚从上海回来的时候,小爹就是躺着这张床上,眼光迷离,但瞪的老大,他说冷,我和表弟将床沿上的被子又撑开,覆在已经盖了两床被子的小爹身上。我问他感觉怎么样,小爹说没事儿的,不喝酒就好了。我和小爹打趣,说接他到城里,给他置两身新衣服,小爹嘟囔着嘴唇颤巍巍的说,他有他不要,我又接着说,那我过两天来接你,我给你买了两瓶好酒在家里放着,二十八接他下去喝,小爹咧开嘴,笑了,我也笑了,周围的表弟和姑姑也笑了。算算日子,昨天刚好是腊月二十八。再过两天,就是农历的大年三十了,小爹走的时候足岁是三十八,如果再熬个三四天,就又长了一岁了,三十九,再差一岁便是中年了,人到中年若有不测也不至于如此伤悲。诚然,悲伤是贯穿大部分人生的,快乐的,只属于那忽略不记的极少数。看着姑姑喂小爹吃饺子,小爹还能囫囵咽下去,我走了。

到晚上了,院子里的人分了六七桌,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将平素安谧的山村的夜描绘的无比狰狞。把展交酌,烟雾缭绕,满脸通红的汉子们端着酒杯讲着粗俗的笑话,引起一桌桌人的哄笑,乒乒乓乓的碰着酒杯,香烟点点猩红不断。后来,大人们说,走的人看见这热闹也会怀念的,不会走太远的。可我依然记得,小爹是个爱清静的人,没事干的时候,看看书,爬爬山,走走路,在人群涌动的地方,从不乐于开口,如同现在的我这样,或许一脉相传吧。人们打麻将,他在一旁看电视,逢年过节时,多在一个人忙碌着劈柴或者引火。我甚至觉得,小爹爸爸爷爷都是一类人,崇尚着土地和大山般的方式,风再大,东西再重,雨再狂,总是咬着牙,去做,去追,去赶,他们不喜言辞,当然除了酒后,慢慢的,也就不善言辞了。他们显得孤僻生硬,像老牛一般倔强,并且沉默不语。鲁迅把这样的一类人称作农民,当然新时代农民的称呼是贬义的。或许小爹的远去仅仅是他和这个时代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很不幸,成为了这个物质主导一切的时代的弃儿,当然,逐渐改变中的我终将有一天也会逃脱不了这个宿命。我们只是农民,背朝天面向地,默不作声,为生计,为梦想,为不知何物的远方。我想,过完了我这一代,这些所谓的农民会慢慢消失的,如同那个灰尘满面的时代。

时光一晃,好快,老爸五十了,小爹四十了,我也在奔三了,再没有阳光明媚的午后,骑在小爹肩膀上迎着春风的时节了。如果没记错,少年时代最后一个挨打,应该就是小爹给的。记得那时候小爹有一米七六,一百四五十斤,在当年的时候,算是壮硕了。那次拍了我的屁股,小爹的手掌很大布满老茧,打起来像一根老槐树棒子,很疼,可我没哭,那时候大约十一二岁,刚及小爹的肩膀,只是赌气,原因为何记不大清,隐约是当年吃饭的时候和妈妈拌嘴,摔了筷子,对母亲出言不逊,父亲面色铁青,小爹拉我到院子里,厉声呵斥,我还嘴了,结果可想。小爹是倔脾气,我也不逞多让,最后是小妈从旁拉开。在回想,我当年确实该打,小爹应该多打我两下,用那比老槐树棒子还粗糙的手。也许过些日子,我会和小爹一样,遵顺着那句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古训,未来能否像小爹和父母期盼的那样成龙成凤,我不知道,但看到小爹禁闭的双眼和暗红色的棺木,我读到内心第一时间飘过的两个字叫做痛苦。喝完杯子里的小半杯酒,我又倒了小半杯,洒在小爹的灵位前,又点燃一根烟,想起小爹说过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我又点燃了一支给我自己,很不幸,我也沾染了,看着小爹的烟在桌上燃成灰烬,我的烟也在嘴边慢慢的烧完了,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视线模糊了,滚烫在面颊上肆意,我终究是来晚了,如果不一心闯荡,留在家里,好歹是个照看,情况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如果不是被花花世界迷乱了双眼,是否就不会这般来迟了,孔子说,亲有疾子不远游,我又做了什么......第一次感到流泪是如此畅快的事,可惜我十多年前没体会到,只是那时,我还只是个懵懂的少年,那时还有的是时间,那时还什么都不迟。“男子汉,要有担当,遇到事要沉得住气”,爸爸的眼里布满血丝,从背后拍了我的肩膀,递给我两张纸,站起身,拭着泪水,将湿了的纸巾攥在手心,有些温润。老爸进了里屋给客人拿酒,我进了侧屋,躺在小爹曾经躺过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面积了很多灰尘,早已不那么白了,有的地方暗黄,有的则黑灰,像前两天小爹和我说话时的肤色。那是种堕落和腐朽的颜色,没有希望,只看得到绝望。

宴席渐渐散场了,酒足饭饱的人们醉意阑珊,院内散落了一地的塑料杯、纸屑和食物残渣,雇佣的帮厨开始忙活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经意飘过几声叹息,目光搜寻了半天,没发现在哪里。中国的男人们似乎善用世上最坚强的伪装,哪怕酒过三巡。知客吆喝了一声,锣鼓开始响起来,堂屋的小桌上立刻围坐了一圈人,叮叮当当,有锣鼓,有唢呐,有三弦等等红白喜事的必备。哐哐啷啷呜呜啦啦的响声就这样从堂屋漫延,直抵云霄。吹拉了一会儿,院外的稻场上燃起了焰火,咚啪,散开的光点照亮了每个人的脸,也照亮了山村的喧嚣。那烟火像无数下坠的流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小孩的呼喊声,狼狗的狂吠声,也许还有三两老妇,少壮的男人们,都在这场子里了。每次看烟花的时候,我都会想,人的一生不正如这烟花般么,承载期许欢呼中成长,成人结婚时不懈地绽放,事业有成时无穷地光亮,衰老时便开始下坠,光点开始在空气中耗尽最后的能量,一朝一夕,天人永隔。

山里的夜比外面普遍会漫长些,那一夜,记不清给小爹烧了多少纸,磕了多少头,往长明灯里加了多少次煤油。只记得两个小屋里都是玩乐的,一桌纸牌一桌麻将和散落一地的烟头和烟灰。长辈们在打牌,小辈们围成一圈观看,还有一个不相识的在院子里引了一堆火,不停招呼着小辈们添柴,尽管火苗在风中常常腾起半人高。堂兄告诉我,那人是我们这原来的大队书记,后来下海从商失败便成了这幅光景。于是,便不多问,与他发烟,空闲了便去添些木棒和树根,火越烧越大,山风一呼啸,溅起无数火星四面八方,烟也有些迷眼,只得不断的把椅子后移,可天亮的时候还是弄的满身灰尘。天约莫是八点上下亮的,比平时晚了些,我在屋里,没看日出,也没敢看。听大人们说,今天上午就要出殡了,没办法,明天就是二十九了,不得不送小爹最后一程了。

亲戚们担着花圈在前,堂妹没回来,所以我扶着灵位走在中间。只是个纸质的灵位,写了名字,写了生旦,没有照片,后来父亲说没来得及拍。我身后是锣鼓队,再后面便是小爹了。八个精壮的汉子,知客一声起,汉子们便抬着棺木行进了。走几十米,放一挂鞭炮,锣鼓不停的敲打,道路两旁围了不老妇和小孩指指点点。一行人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向前,绕了两个弯,在第三个弯的路口停了下来,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爷爷奶奶就住在下面。果不其然,小爹的住处离爷爷奶奶不过十米远,正对着爷爷奶奶的方向,也许这样他们就能看到彼此了。抬棺的队伍小心翼翼把棺木放进去,姑姑们又恸哭起来,锣鼓和鞭炮响了起来,小爹就这样歇下了,四平八稳。后来姑父告诉我,这是块宝地,背山面水可佑后人福荫。原来这就是风水,可爷爷奶奶为何不庇佑小爹康健安平,也许是想念了吧,很早就听姑姑们讲奶奶如何偏爱小爹,应该是真的想念了吧。也许,他们又可以团聚了,其乐融融。我也定了决心,不管以后如何漂泊,我会回到这里,同这些自小疼爱过我的人一起。

看着数十里外远去的汉江水,遍野的林木,崎岖的山路和背后绵延入云的横断山脉,我明白小爹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不想说再见,因为我知道你会等着我回来的,就像小时候那样。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千里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魂兮归来!返故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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