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出天津范儿

　　人杂五方天津卫，山南海北故乡人。天津作为中国早期的移民大都市，会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居民，带来了四面八方的风俗习惯，经过几百年的文化大融合，杂糅了各地所长，逐步形成了独树一帜的天津范儿。都说天津人过日子那叫一个讲究，从咱们对待过年的态度上就可见一斑——平时可以省吃俭用，过年必须倾尽所有。天津人不但爱过年，更加会过年，把对春节的爱表现在对每一处细节的斤斤计较上，想尽一切办法把年过得尽善尽美，创造了各式各样的规矩并严格遵守。

　　过年准备有讲究，老天津卫大门上的福字必须正着贴，因为大门是正门，绝不能搞歪门邪道，要的是顶天立地的一股浩然正气，水缸、垃圾桶上的福字得倒着贴

　　实际上，天津的春节自腊八就开始了——有民谣为证：“老婆老婆你别馋，过了腊八儿就是年。”其他地方都规规矩矩地把这天叫做“腊八节”，唯独讲话既喜欢吃字又爱带儿化音的天津人，简单豪爽地称呼一句“腊八儿”。腊八得泡腊八醋，这腊八醋也是天津人独有的称呼。腊八是旧时商家盘点算账的日子，买卖家都要在腊八“算”，因此外地人说这天做的是“腊八蒜（算）”。卫嘴子可管不了那么多，心急的是得应季做出配得上新年饺子的醋，就管这天做的食物叫“腊八醋”。

　　年前做准备大有讲究，春联、福字、吊钱、窗花一样不能少，老天津卫大门上的福字必须正着贴，因为大门是正门，绝不能搞歪门邪道，要的是顶天立地的一股浩然正气。水缸、垃圾桶上的福字得倒着贴，这样一来虽然倒水、倒垃圾的时候缸和桶是倒的，可福还是正的，就不怕把福气倒出去了。吊钱贴好后，过年期间绝对不能弄破，据说吊钱破了会倒霉。

　　早年间没有现成的胶水，为了贴吊钱、春联，家家户户都用面熬糨糊，天津话叫“糨子”，糨子在过年前必须处理掉，绝对不能隔年。与之相反，新年头五天必须吃隔年饭，因此节前得做好初一到初五的吃食，规矩大的人家整个正月都不开伙做饭。为了让一家大小连吃几天都别重样，主妇们得在节前准备很多面食——馒头、蒸饼、花卷、年糕，花样繁多，蒸制时讲求的是要“一屉顶一屉”。

　　除夕夜规矩多，祭祖、守岁、拜神、迎灶君，每件大事都不得怠慢；不能说晦气话，得管“煤”叫“枣儿”；全家吃顿团圆饭，子夜时分要吃素饺子

　　除夕要祭祖、守岁、拜神、迎灶君，每件大事都不得怠慢，哪路的神仙也开罪不起，因此这天的规矩特别多。拜神祭祖得选上好的蜜供（特制糕点，蘸蜜的油炸面食，花样繁多），层层叠叠，有的甚至高达三尺，五碗为一堂，称做“成堂蜜供”。

　　蜜供里夹红线的为“红供”，用于拜神；未夹红线的叫“白供”，专门祭祖。过去迷信的说法，迎灶君的只能是男性，所有女人必须回避。千万不能打破碟子碗，否则来年会“倒霉”一年。要是有那淘气的孩子不小心打破了碟子、摔坏了碗，现场的大人必须马上高声讲：“没事没事，岁岁（碎碎）平安。”过年时谁都不能说晦气话，与“倒霉”沾边的“梅”“煤”都不能说。因此在过年期间，天津卫的煤都有了个响亮的别号，叫“枣儿”，听起来红彤彤的。

　　天津的年夜饭最重视合家团圆，在外求学的、经商的，不论出门多远，都得赶回来吃顿团圆饭，一家人整整齐齐才算开开心心。在吃年夜饭时，家里的适龄已婚女性有两样特别的加餐，那就是栗子和粽子——取“立子”“宗子”的谐音，寓意早生贵子、传宗接代。老辈人还要张罗大家吃山楂，因为“五更吃个山里红，到老一家不受穷”。

　　据传说，神仙会在除夕交子时巡视人间，要是看到哪

　　家吃素，就认定那是一户平日吃斋的良善人家，会保佑这家人健康平安。因此不论是高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在年夜饭饱餐三鲜肉馅饺子之后，必定在子夜时分煮素饺子吃。要是谁家把饺子煮露了馅，可千万不能说“破”了，得说是饺子“挣（钱）”了。老规矩讲，大年夜包饺子的馅千万不能剩下一星半点，否则来年会有烦心事。

　　在除夕夜有一项非常重要的活动，那就是放鞭炮。以前本地出产的鞭炮，每一挂上都写着“状元及第”的字样，那是天津人盼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中状元。

　　辞旧岁时，长辈要循例给小孩儿压岁钱。压岁钱本来是“压祟钱”，这“祟”是传说中的上古妖魔，长着黑色的身子，可以在黑夜中隐藏身形，传说其专门挑除夕夜出来祸害孩子，趁孩子熟睡时用白色的利爪偷走他们的魂魄，丢了魂儿的小孩儿就变成了小傻子。据说“祟”害怕铜钱，大人就用红纸包八个铜钱或拿红绳串八个铜钱压在小孩儿的枕头下，让妖怪无法得逞。在除夕夜为了确保孩子平安，父母会叮嘱顽皮的宝宝“千万别串门”，还整宿不睡觉提防小妖作祟，是为“守祟（岁）”。

　　除夕夜的老规矩还有任何女性不能拿针，据说是怕扎瞎了财神的眼。静海、蓟县等地严禁未出阁的姑娘大年夜出门，蓟县部分地区有女孩的人家所有的灯必须得亮一宿。

　　从初一到二月二，旧时需要遵循的“老例儿”繁多，初一拜年、初二回门、初五“剁小人”，正月十四“争财神”、十五赏花灯……

　　要问过年时天津哪里最热闹？非大年初一的天后宫莫属。旧时娘娘庙每月初一、十五开门两次，这新年头一次开门，有多少商家堵在宫南宫北大街的集市上，巴望着做好新年头一天的买卖，无数善男信女争着抢着挤进天后宫，要去给妈祖娘娘烧头一炷香。因此每年都要惊动官府，派出大批衙役站岗巡逻，为了避免男女混杂发生意外，差役们不拘良萎，推推搡搡地把所有男人隔在大殿以外，任凭他们在院子里灌西北风。

　　大年初一是拜年日，天津人打招呼最爱讲“恭喜发财”，一时间满大街都是：“呦，介不似（这不是）二哥嘛，恭喜发财！”民间视水土为财，初一这天家里的水不能往外泼，泼水是泼财出去，污水得存在专门的水缸里；屋里一地的瓜子壳、山楂核也不能扫，扫地是扫财出门；更不能掸灰，倒垃圾是把财往外倒。

　　正月初二是民间传说中迎财神进财水的日子，也是水夫大发横财的时候。在没有自来水的年月，有一群人专门担着扁担挑着水桶装着河水走街串巷卖水赚钱，这就是水夫。他们会提前准备好一捆捆细木柴，在柴上系上根红绳，讲究的还附上张红纸，写着“金条”等字样。初二凌晨的时候，水夫们挨家挨户地扣门叫喊，有些甚至是明火执仗地硬闯进平日主顾的院子里“送财水”——就是借“柴”“财”的谐音讨个好彩头，把廉价的柴火高价售出，狠狠赚些银子。

　　正月初二还是循老例儿闺女回门（回娘家）的日子。旧时候女性社会地位低下，姑爷是娘家的座上宾，去了就当甩手掌柜。后来随着社会的进步，初二逐渐成为姑爷给岳父母拜年尽孝的日子，最终演变成天津特有的姑爷节。

　　天津人生性耿直仗义，最恨损人利己的小人，都觉得自己平日里的种种不顺心全是小人在兴风作浪。因此初五那天全天津卫家家户户都在“剁小人”，把饺子馅当成小人来剁，还把包饺子叫做“捏小人嘴”，让小人再也没法开口搬弄是非，以求新年诸事顺利。过了初五，很多过年时的规矩（比如不能动剪刀、不能做针线活、不能煮稀饭）就不用再遵守了，因此这天也被称为“破五”。

　　正月十四蒸（争）财神。津城家家要制作面刺猬和面老鼠，分别拿红豆和绿豆做成刺猬和老鼠的眼睛，用剪刀剪出鼻子、嘴巴、耳朵、爪子、尾巴以及刺猬的刺儿，巧手的媳妇还会用面在刺猬老鼠的背上捏出个小元宝来。

　　正月十五一大早，各家各户要用前一天蒸的面刺猬、面老鼠供神，然后把它们分别摆放在屋门口、窗台和灶台上，要求脸必须得朝外，过了午后，再把它们摆成头朝里，寓意赚钱回家。晚上一家人逛庙会、赏花灯、打灯谜、吃元宵，团团圆圆，其乐融融。

　　旧时候天津人在正月里的忌讳很多，比如怕买鞋会往家里带鞋（邪）气，因此正月不买鞋，鞋店不开张。说正月里剃头会死舅舅，所以剪头发务必要在立春前，立春前没理发的人只能等到二月二龙抬头。正月里忌讳搬家，那是怕家财外流。正月相亲死媒人，因此正月不能给人介绍对象；正月里不能提亲，说是逆了老例好事难成……

　　随着时代的进步，这些已经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文| 白宇（天津市档案馆工作人员）

　　照片由天津市档案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