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亲病了。
为了准备自主招生要用的材料，我从学校拿回了几张征文赛的奖状，准备拿回去给母亲看。可当我兴冲冲的跑回家时，却见母亲一脸憔悴的坐在火炉旁，神情失落。起先我并未在意，依旧向母亲诉说着心里的兴奋与喜悦。母亲虽然不识字，但还是把那几张闪耀着鲜红色光亮的纸细细瞧了个遍，笑容在脸上开了花。她笑着说：“给我念一下，这上边写的都是啥？”我故意说：“待会让老二念。”想在初二的弟弟面前也显摆一下，可是话音刚落，母亲高兴地神情瞬时就黯淡了下来。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力的说：“卓子没脸念，他干的事儿丢人，让人没法说， 我今天让他回老家了，不念书了。”
我一脸迷惑，是什么事可以让他被退学？
“他偷了别人的一辆一千八的车子，人家在学校把车子找到了。”
母亲说事情是昨天发生的。我的脾气暴，他怕我知道了会动手打弟弟，昨天就没敢跟我说，直到今天弟弟回了家才敢告诉我。母亲还说，车子的主人要报案，可正巧这些天县上发生了一件大案子，在运动风头上，怕报了案后果不堪设想，也怕对我有影响，便多赔了人家三百块钱，苦求了人家，人家这才没报案。
那一刻，我的心仿佛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异常疼痛。
（二）
弟弟确实是一个不爱学习，也不怎么听话的人，而且在这后半年里他着实有诸多变化，可我无论如何人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一件让家里蒙羞的事情。
关于他的变化，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今年教师节那天，弟弟所在的学校放了半天假，可就是在这半天假里，他同样做了一件让全家人始料未及的事情——离家出走。和同校的另外两个同学，一起坐上北上的列车，去了兰州。而在这之前，没有任何预兆，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如同晴天里的一个霹雳。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得不骂他是一个混蛋。他是一行三个人中最后一个给家里打电话的，而且看样子，压根就没把这个家放在心上。
我当时在住校，一般不回家。爸妈怕影响我高三的学习，把弟弟出走的消息开始没告诉我。他走后的第三天，因为学校要收费，我便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刚一拨通，电话里就传来母亲啜泣的声音，我慌忙问怎么了，母亲已沙哑的喉咙里干涩的挤出一句话——“卓子跑了。”
在他走后的第十天，另外两个同学的家人得到消息，他们在兰州，还在兰州东站附近点的牛肉面馆里找了糊口的活儿。那个电话是饭店老板打来的，说了一些具体情况，大体是好的，食宿全包，月薪一千五。
第一个与弟弟通话的是父亲，父亲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一时语塞，只简单的嘱托了几句。我知道他心里一半是气愤，一半是喜悦。尽管他是我和弟弟的继父，但他是个好爸爸。
母亲早已泪流满面，她的心，在儿子面前，总是柔软得像一汪水。
我也嘱托了弟弟几句，不过电话那头只传来了几个“恩”，仅此而已，不过这就足够了，我想我是可以理解弟弟此时的心情的。
那天，是中秋节，天阴，没能看见梦里那轮圆而皎洁的月。
五天后，母亲和另外两位家长一起去了兰州一趟，去看弟弟，带了一些入秋要穿的衣服。母亲其实还想做最后的努力，看能不能说服弟弟让他回来继续念书，然而弟弟给的答复是：念书就不会去，回去就不念书。再三考虑，母亲同意了他的选择，让他打工。
回来后母亲还是在学校为弟弟办了休学手续，给弟弟留了张桌子。
（三）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尘埃落定，可没想到，两周后当我回到家时，迎接我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弟弟正在逗弄水盆里的鱼，玩得不亦乐乎。看见我回来，他原本笑得灿烂的脸马上变得拘谨，我一时也怔住了。我问他：“你个混蛋，想我了没？”他笑着扑过来抱住我，使劲点头，十五岁的小伙子，此时尤其像个孩子。
那一刻，我的心是暖的。
他同意继续念书，我让他不要再和他那些不念书的朋友胡混，他似乎也听话，从那以后那些人就很少再出现在家门口了。母亲的计划是，让弟弟初中毕业就去当兵，那么结实的身板是个当兵的料，还叫我平时对弟弟不要过于苛刻，能随他意就随他意。读书是没希望了，那就长身体吧。可是谁又能料到，他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母亲说过了年，就让他跟亲戚去外地打工。
说实话，当初他跑去兰州，我除了生气之外，还有一种情绪，那就是羡慕和佩服。我佩服他能有那种挑战世俗，推翻传统观念的勇气，可以放下一切说走就走。不像我总是规规矩矩，患得患失，只认定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我甚至觉得，那才是青春。我生长了十八年，还没有走出过这个小县城一步，我还不知到外面的世界时什么样子，我甚至还没看见过它的一角，因此外面的世界对我充满了诱惑。
因此，我佩服他。
可是现在，我开始恨他的不争气。母亲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而他所做的，没有一样是对的起母亲的。
人的一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但我只想对弟弟说：无论如何都要记得不要伤害母亲的心，无论如何都不要偏离做人的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