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两片羽毛（完）

—64
迫不得已,又开始写一些什么
特意买来新的笔记本
什么都要面对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64、
这间屋子里,只能听见写字的声音
他看着房顶
想些什么呢

他是拥有一大块领地的
任何人都无法触碰
他以此作为优美的音乐

耳朵突然长出声音
他交代许多我们不明白的事

65、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他想吃桂圆,还有
八宝粥

打开门。天空下雨了
和朋友通话之后,落下一片叶子
我的脚变得不听话
可医院的播音还是那么温柔

66、
天空还是跟随虫鸣声降落下来
屋子里放茶壶的水烧干了
他的膝盖无法承受一床被子的重量
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他开始说胡话,他说有两只鬼
找到了自己

我和她对视一秒
我的心跳停止了

67、
他常常在惊吓中醒过来
妈妈没听见,她可能太累了
夜晚还在下雨
窗户的旁边长着缺口,它们类似花瓣,花草和太阳

黑暗的眼角微湿。他多年前栽种的柿子树已经成熟
仿佛神明的认知,它们认真生活

68、
雨水坠满晨光,他们开拓一条新的道路
夜晚的灯光,连同他的抽搐声
被时间舍弃

他被床密密地封住
从这些毫无意义的等待里

69、
当他还在睡梦中，我便已经离开
去拿回那些书和断了的铅笔
天空依旧湿润
路面上不停延伸的泥沙和雨水
全部装进杯子里

这个季节，多情又浪漫
那些形状不同的房顶
以及深深的绿色的桅杆
朦胧
美丽
多变

70、
他应该又从噩梦中醒来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恐惧
迷迷糊糊的，我
睁开眼睛又看见了他

他继续睡下
带着堵塞的咳嗽声
凌晨三点，离天亮还有那么久，那么漫长

这不是一件事去摧毁另一件事
可他们的镜子不重样

71、
回家的路上
穿过许多的隧道和山川
成千上万的森林跑进我的眼睛
夜色比昨天来的早，恍惚间
打开一颗草莓味的糖

天空，明亮的像你写的诗
它们追逐远方和年幼的羊群

72、
他们的心理活动都会想些什么
关于牙齿吗

73、
他的亲人都不会因此回家探望
他们害怕会传染
他们曾经拥有同一个父亲和母亲

现在，房子有些老旧
和那片枯黄的，发着绿光的叶子
是一个样

74、
现在，我在飞驰的车上
我想去吹吹渗透着车油的风
天空在九点的早晨里，变得朦胧又温柔

车上有个孩子，他的眼睛黑色
他的头发黑色
他的手里捏着会发光的褐藻

75、
今日，我正在医院里呼吸压抑
天空比九点钟来得更透亮一些
来来往往，有好多人
他们的表情都很紧张
其实，他们应该微笑的

妈妈下去拿药
我因为晕厥在这里等她
我感觉时间有，好多，好多，好多
可有不知从哪里抓起

阳光变得羞耻起来
它撕下了病房里的床帘和帷帐

76、
银杏叶已经黄了
今天有点冷

他失去了方向
他无法画出它的轮廓
以及星星点点的光圈

77、
我不想听见所有关于我父亲的后事安排
他们窃窃私语，谈笑风生
可是，这一切我又了如指掌

和她们的语调一样
东拉西扯

78、
弟弟和二爸打架
说些难听的话，兄弟之情以及人情冷暖
他们争辩什么，辩论什么

感觉受了多大的冤枉和虐待
上辈人
和下辈人

它们的联系被一根枯藤牵扯着

79、
今天是父亲的生日
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
他的兄弟也避开今天

他到底还剩下什么
什么都没有
他无法阻止事情
因为他自己都无能为力

80、
我也在慢慢长大
我也会欣赏飘落的枯叶和羽毛
它们遵从自然的平衡

我不知道写的这些有什么用
但至少
都是关于父亲的回忆

81、
药物已经无法控制他的疼痛
他只能大声的叫喊
肆虐的撕扯

他们都是局外人
母亲也常常低落
她才是最应该做主的人

82、

父亲，父亲
我应该做些什么

他的肚皮中长满水蛭
夜色归来
花朵凋零

而我，就在这样的屋檐中
一次又一次
相信他，能够多陪伴的分秒

83、
他不停的说起泪水
它生长的很快，没有声响

它快长成河流，山川
月光小夜曲啊，你的旋律优美

灵魂共鸣
你我同为弱者

84、
他对着我微笑，他还记得我
他已经不能说话
他还能够勉强叫清我的名字

任何泪水都已经凝滞
他的兄弟此刻在哪里
或者对着手机
发送虚无的语言和表情

妈妈的姐妹又在哪里
她们又在哪里顾着自己的事情
我又在哪里
痛苦这些变质的亲情

85、
那天来了很多客人，他们来看望我的父亲
他又出手伤人
他的孩子高尚又知情

我们并不想说些什么
他什么都不是
什么也不是

86、
他的时间不多了
爸爸已经不认识他们

他现在关心又有什么需要
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希望我们承受所有的一切
我们都听他的话

这就是现实和所有的亲情
都付之东流

87、
星空渐渐的随着火光缓缓熄灭
我失去了什么

他们都在这里，我又该做些什么
我丢弃了什么
我应该说些什么
做些什么

88、（9.13）
我在他的房前，只写下一句：
爸爸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