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华北平原，艾蒿、煤渣
和吹鼓手的华北平原，田野的间隙里
游手好闲的人们像成熟的高粱一样
在收获之季羞愧地垂下了头颅和烟袋；
他们的后代三五成群，散布在铁路沿线，
六、七岁的花朵年纪，一挥手就会在车窗上留下
辉煌的战绩，而再次砸开车窗可能会是
挈妇将雏挤进遥远的生计。
暮色中的华北平原，嫁鸡随鸡
和随地吐痰的华北平原，一位妇女脸上劳动的红色
正在等待另一种草率的劳动来消除，一个
年迈的考古工作者已把肿胀的挖掘之手
伸进了爱国主义的裙下殷商的子宫：啊，伟大的历史
它怎能像一根不负责任的火柴一样
一闪即灭，它怎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治安联防队员
手提马灯一脚踹痛了起伏的土地上呻吟的民族渊源。
暮色中的华北平原，前行的路程像一块
沿着脊骨腐烂的猪肉一样的华北平原，
现象学的蝇虻在两个深深陷入窗外的
眼窝里飞作一团：那个渺小得如同阿米巴虫的乘客
在车厢一隅蠕动着联想癖的伪肢。而当
教科书里剖腹产下的关怀以发黄
而揪心的哭声刺破了他脑中变幻的空白，他
分明看见：一只被民兵的汽枪打中的雨燕
像一颗出轨的行星消失在暮色中晦暗的华北平原。
1996年10月12日
（作者：胡续冬 选自程光炜编选《岁月的遗照——当代诗歌精品》，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6月版）
胡续冬，原名胡旭东，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世界文学研究所副教授、北京大学巴西文化中心副主任。1991-2002年间就读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和西方语言文学系，获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学位、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学位。曾在巴西国立巴西利亚大学（Universidade de Brasília，2003-2005）和台湾中央大学（2010）客座执教，2008年曾应邀参加美国爱荷华大学（University of Iowa）国际写作计划（IWP），并成为该校名誉学人（honorable fellow），2012年作为唯一的亚洲嘉宾赴西班牙科尔多瓦参加世界诗歌节（Cosmopoética Córdoba）并应邀赴西班牙格拉纳达大学（Universidad de Granada）讲学。担任《当代国际诗坛》编委和北京大学诗歌研究院新诗研究所特聘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