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在雪中成一滩淤泥
血腥四散
山口的残阳栖息在褐黑
的背斑上，如海鲸锦缎
般的肌理
波光凝固
鼻息若有若无
唯闻谷底沉钟的余韵
疲惫拖得幽径般漫长
漫进血管，好稠，好浓
浓得松脂
渗不出树干
所有的骚动未待再生就屏凝着
打从撕碎最后一只驯鹿
打碎最后一扇山岩
打从沿那道断崖之畔
簌簌而归
就再也懒得动弹了
过去的威风都撂在谷底
那些鼠行蛇蹿的地方
它匪寇般地横扫着
肌腱紧扣
全身拱成一张盘弓
用卑琐的灵肉祭它的牙齿
牙被磨得雪亮雪亮
齿缝还嵌着几根狼毫
现在也懒得用爪子去剔它
真的倦了，神思慵散
唯安适可作小憩的宽松
彻底的空白也是一种自信
山一般寂寥，林海肃穆
任野风梳理粗粝发髭
有锦鸡在树冠调戏交尾
什么东西
湿漉漉落在高贵的头上
它斜斜地微微地睁了睁眼
这个世界没有了它
白茫茫一片好干净
它卧在那里世界就卧着
暖大阪苍崖在松弛的腹下
冷雪和松风一丝丝袭来
血在整座山中流动
做一个梦，明天站起
是这家伙看家的本事
明天，将是沉 沉 一 啸
（作者：杨牧 选自《岁月》1990年第2期）
杨牧，台湾著名诗人，本名王靖献，台湾花莲人，1940年生。在现代诗坛中普遍被认为开辟了一条婉约的路子；一九六四年赴美后诗风渐趋雄健浑厚，长于叙事诗写作，文辞典赡雅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