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觅涯网!让我们泛一页扁舟,文海觅涯!

图书馆的浮光掠影(散文连载)

  • 作者: 象牙儿
  • 发表于: 2017-02-04 11:26
  • 字数:10562
  • 人气:1575
  • 评论:2
  • 收藏:0
  • 点赞:0
  • 分享:

【图书馆的浮光掠影】一 

不打官腔的馆长 


面对博尔赫斯眼里“靠近就觉得有种幸福感”的图书馆,记得初来乍到的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靠近就觉得有种幸福感”,相反,我并不觉得图书馆有多么令人陶醉,我还很排斥它,印象中,北大、清华乃至国内多数高校图书馆,冠名莫非“逸夫”。“逸夫”的“高大冷”,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弃妃被打入冷宫一般。 

因为“高大冷”,我忍不住遐想起“清灯瘦影下的尼姑”来;因为尼姑,我又不免想到庙堂、宗祠,那种清冷、无聊、颓废、一眼见底却又无法洞之…… 

人生失意的时候多,得意的时候少,这是铁律,所以,每当失意的时候,便想出家,削发为尼,有时做梦都暗羡尼姑的生活,可一旦要变成真的,不免又寒心酸鼻、大惊失色、畏缩不前起来。 

图书馆从外面看,总是平静得令人窒息,可从内往外看,却异然,图书馆里流淌着静静的书香,悠谧的瘦灯下涌动着波澜壮阔、激情澎湃、洋洋洒洒的文字。其实,每一座图书馆都有自己鲜活的生命,从萌芽到羽翼丰满再到转移或消失,和万事万木一样,都有条不紊地按着一种若即若离又非约定俗成的规律行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所在的这个图书馆便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说法:后进图书馆工作的人,如果不是被安排的博士家属,那多半就是被贬谪来的。如果这个八卦说法成立,我就真成了“弃妃”,图书馆就是我的“冷宫”,想想图书馆那没日没夜、浩浩荡荡、绵绵无期的清灯瘦影,我能不怕得要死吗? 

现实已然让人难受,加上“木鱼、经书、进斋”的禁欲主义,就更令人难受了,知道难受还要去难受,除了菩萨,普众之身是做不到的。要我对图书馆有一种靠近即温暖的幸福感,休想! 

在图书馆呆了些日子,总会碰到一些故交旧友,如果不经意碰到,双方都很尴尬,想躲自然是躲不掉的。一个硬着头皮去问,一个只好硬着头皮应答。但大多数人都特别喜欢站着说话不腰疼,明明看见了你的新刀痕还没有结成伤疤,还要故作惊讶地问:“啊,你去图书馆工作了?多好呀!我们想去也不能呢!”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场最容易化玉帛为干戈的对话了,如果以前还有一息尚存的“友谊”,随着这场不知“肉味”的对白,哪怕一丝的藕断丝连的情谊都荡然无存了。 

“多好呀!图书馆我们想去都不能呢!”这是真的吗? 

如果图书馆的活真是菩萨都乐此不彼的活,那为什么人人都不愿意打破脑袋地去抢着干呢?如果哪一天,他们也被“贬谪”到图书馆来,他们还会这样不用扶腰就说话吗?我忍不住阴暗地想,好吧,有朝一日,我真得看看你们到底是哭着还是笑着进图书馆的! 

害怕归害怕,但该面对的时候得照旧,谁让我们把“君子坦荡荡”的教条挂在嘴边呢? 

第一次真正走进“冷宫”,是春未暖花未开的全体馆员大会上。 

说实在的,我挺喜欢书,如果问我为什么喜欢书,那我只能说我更喜欢占有书的感觉,拥有书的感觉让人幸福,陶醉,只要是书,我都会加以尊重,如果遇到对眼的书,那就是崇敬的感觉了,因为这个癖好,我的书屋扩张的速度简直要赶上城市的圈地速度了……在走进冷宫前,我思考过很多问题,就是没有想象偌大的图书馆里的书是怎样的浩浩荡荡,对书库陈列的书也没有什么兴趣。“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有自己的书屋就足了,谁稀罕那些个和自己并不相干的书库呢? 

反正“冷宫”会议室我一本书也见着,只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坐了一大片尚没有握手但已然是朋友们的同事。 

真不记得馆长在上面讲了什么,但他还没发言,我应该就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所有的工作报告不都是这样么?往年成绩、新年工作、最后再蜻蜓点水一下一两条不足……写了若干年总结,觉得那简直比八股还要八股,实在腻歪得很,便往窗外看去。 

窗户没有关紧,从西伯利亚刮过来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吹在我脸上,玉兰树正颓败着厚积薄发,准备春暖后发出亮瞎人眼的花骨朵出。空中的小雨,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忧伤,落在谁眼里谁就会莫名其妙地被它传染了,我的心思早已飞到那个“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里去了…… 

等周围巴掌响起后,我猛然从雨巷中走出来,好像脑袋里还残留着一些片言断语,应该是馆长在我的“雨巷”里偶尔的漫过…… 

“哦,买够的!”馆员大会结束时,我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惊叹。 

我获得了一种幸福敢,居然来自于我深感冷漠呆板的“冷宫”! 

馆长的发言挺短小精悍,不脱离带水,馆长没有让我们一直沉浸在“直把杭州当汴州”的空调暖风中,甚至“雨巷”还没有走够会议就结束了。 

多好呀!我始终冥顽不化地认为,没有官腔的发言是世界上最艺术的,最朴质的,最亲切的表演,是可以获得民间奥斯卡最佳男女主角奖的。 

谢天谢地,我终于遇到了一个没有带着官腔发言的领导! 

于是,我开始了另一场遐想:今后,我是不是对“冷宫”改变一点态度呢?至少不必如此畏惧了吧?今后,馆长若干个大大小小的发言中,我是不是可以依然一边走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一边在会场上捡几句顺耳的关键词来? 

没有官腔的发言,让凡间的人喜欢。尤其被“贬谪”到图书馆的人,更是喜欢,没官腔的发言,可以让人不必担心忽然哪天就会被传唤到堂威衙殿。以“小向啊,……”作开场白,谈话内容表面和气实则内厉;气势上,实则你高我低,睡下了还让人噩梦连绵。要是再加上一场因为某一个小小差错而声色俱厉、气势逼窘地上纲上线那就更是惨不堪睹了…… 

因为没有官腔,就说明了发言者已自知受众的需求,有了这种觉悟,便会把民主、自由、包容、实干、平等、高效等一系列的作风带到工作中去的,具体地说,就是带到图书馆各个角落里去。 

事实证明,在图书馆工作的日子里,我几乎没有因为馆长的会议觉得浪费了时间。时间对我来说,堪比黄金。我对鲁迅说的“浪费别人的时间就等于谋财害命”举手同意,所以,我憎恨别人浪费我的时间,浪费我时间的人,我觉得就是在扼杀我那本已捉襟见肘的生命。 

只要找到了幸福感,幸福就会辐射,近及己,远及异。图书馆的开放、自由和内敛,让我在图书馆的任意角落都能感受到馆长那老子般形散神不散的思想,虽然我很少见面见馆长,但我从没有觉得他离我们有多殊途遥远。我更不想拿阿根廷的作家、同时也是国家图书馆馆长的博尔赫斯同我们的馆长去比较,那太隔靴搔痒了!你有你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我有我的古郡茶马;你有你的狐面探戈,我有我的打铜锣补锅;你有你的民族热血,我有我的市井忧患。更何况世界图工委至今都没有编造出一套考核图书馆馆长业绩的KPI来,我也不必大张旗鼓地去吆喝三四了。 

如果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两座图书馆,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人间;一个在异乡他国,一个在本土眼前,那我宁愿只要一个在本土人间的图书馆。尽管距离代表了不可企及的美,尽管真实和现实耗费掉了我宝贵的青春和精力,但内心的图书馆如同烟波江上的凌烟阁一样,让我的内心保持一度的冷、安、宁。 

日后种种,我在图书馆享受到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永远都无法享受的幸福时,我就偷着笑,尽管笑得有些不大光彩,尽管有时候负面的光影也会悄然射进图书馆的某扇窗户,但我还是愿意笑,我老早就特别喜欢做这样的代数题了,譬如:1000-(-100)=1100。 

要是有谁不好意思直接说我是拍马屁,却用“巧言令色”来给我保住一点面子的话,我想,那就免开尊口了。我哪有什么面子?我需要什么面子?更何况,我其实并不高大上的。我懂拍马屁,还深谙于此道,我在多年的社会大学读书的时候,就会拍马屁了,有时还特别喜欢玩弄于股掌之间,只是我不常拍,也不屑拍。拍马屁是一门比音乐体育美术还要好玩的艺术,我只对欣赏我“马屁学艺术”的人拍。 

偶尔拍一拍,让“对的东西越对,好的东西越好,真的东西越真”,有什么不好? 


【图书馆的浮光掠影】二 

小黎 

印象中,语文学得特别好的人都喜欢给人取绰号,也许在他们看来,取绰号的快感大于一切来自传统游戏的快乐。2014年,我准备离开广州的时候,无意中通过“人肉”方式得知一个大学霸,也是我的同学,他居然和我在一个城市工作着!我欣喜若狂,用打了鸡血、牛血、狗血来形容也不过分的。我犹豫再三,还是主动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那个淳朴泛白的时代,别说打电话了,就连偷偷看一眼过去都觉得是罪过。但事隔多年,要让我主动给没有发生过任何交集的男生打电话,其实我还是觉得就像做了一场心脏手术。 

在打电话之前,我想了半天台词,还把冠冕堂皇的词像热线的脚本一样,一一记在本子上,但电话拨通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按照热线的说法开口,我生怕他误会(其实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又怕觉得我是个诈骗犯或者什么色情骗子,总之,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便乱说了一通,所以,恕我记不起当时说了什么。 

学霸同学到底是学霸,脑子好使,三言两语便知道我的意思了,对我们无辞而别的岁月唏嘘了一番,他好像也不再是读书时代的那样“高冷怪”了,他似乎把社会学这个大课堂又给通读了一遍,只是社会学成绩并不像读书时那么顺风顺水,其中个态也算是曲折斐然。胡扯一通中,我已悉数他的“阅人无数”, 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对我唐突冒然的电话有点紧张,我想,也许他对一场髋骨置换手术觉得稀疏平常,处理起老同学的电话来却不免有点不那么应手,于是,他特别提到了另一个同学:“老板娘”。 

也许,老同学是想在我们这种平行的同学直线上搭一条引线,但我一直不知道还有个叫“老板娘”的同学。引线作废。 

电话里,“老板娘”出现的频次很高,我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一直很喜欢‘老板娘’?”老同学哈哈大笑,“老板娘是个男的,他不在我们班,他现在也在广州。” 

原来如此。 


看起来,“老板娘”和小黎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小黎甚至连绰号都没有。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我不忍给他取绰号,他实在太闷头闷脑了,什么外号都会被他的形象和气质给反射回去。如果非要给他找一个绰号,那也是他初中的班主任,现在依然是我们的同事嘴里喊出来的亲切的称呼:“黎艳”。 

小黎到底叫“黎艳”还是“黎燕”我现在也不清楚(后有同事说是“黎彦”,我且知错不改一回吧,否则就没意思了)。“艳”和“燕”虽然不同意思,但就性别来说,都一样,是女性话的象征。而事实上,小黎并不是女生,和“老板娘”一样,他们只是被这么叫着,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爷们。 


第一次见小黎,是在阅读推广部成立之际,我不幸被刘副馆长给叼走了,同时,小黎也被叼走了。不久,汤主任把小黎领来了,和我打了个不冷不热的照面。因为着急手头上的活,小黎具体长什么样我都没看清。我们被安排坐在几百坐席的电子阅览室办公。因为我们都不爱八卦,又不爱东加长西家短的,所以我们阅读推广部仨人几个月如一日的在一起工作了一个学期。学期结束了,我还是停留在只知道他“姓名:小黎,性别:男”的层面,在秋季入学的第一次党员会议上,组织把我也纳为他的介绍人时,我才知道,这个饱读哲学历史的硕士研究生深明党史却还是个党外人士!不过据小黎的说法,不是他不积极,而是他父母的政审材料寄到大学时已经晚了,我脑袋里居然顺理成章地赏给了他一个绰号:“慢半拍”! 

因为被组织安排当介绍人,又是第一次,所以心情特别激动,就和第一次坐飞机一样,期盼,热切,特别想尝尝在高空飞行时的感觉,还有起飞和落地的刺激。我甚至下决心,要当,就要成功,让他尽快加入到我们组织的队伍中去。我不仅是他入党介绍人,还是婚姻介绍人,可是,虽都是介绍人,但性质不同。组织和婚姻,一种是政治信仰,另一种是生活信仰;入党和结婚,一种是政治浪漫,另一种却是生活浪漫。因为内容的千差万别,我的经验显然不够用了,但我还是决定“两手都要硬,两手都要抓”,可开完党员会,就接到了他被调到期刊部去的通知。失去了近水楼台“培养”他的大好机会,我心里真有点儿遗憾。 

很快,小黎和我都被馆长弄去省里参加省图的培训了,为期十天。 

十天,啊,多漫长啊!如果是和爱人在一起,就是十年也是短暂的。但我想到“黎燕”还是我的“培养对象”,我便觉得释然了一些,好歹也是个“对象”嘛,就试着处处吧! 

第一天,我们到省图报名交费。因为走得急,身上现金不够,我就厚着脸皮向他借银子。 

借钱,虽然一直被世人所不齿,但像我这种,算是世界上最靠谱的借贷者了吧,我认为他大可不必顾虑,当时,我的脑海里是一种革命场景(对不起,我的谍战剧看得实在太多太多了,出门一步,都觉得路人中必有一人是潜伏的特务),我是他那不折不扣的敌人,他是个牺牲者,他被我押送到“刑场”,但我觉得,既然是进步热血青年,难道不该保持一种大义凛然的豪迈吗?即使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借给我,也应该装一装(我就经常装)。可是,我失望了,我好像观察到他眼里只把我当“敌人”,他却并没有大义凛然的样子。我只好画蛇添足地再三承诺,中饭后一定奉还,他才像接头的地下工作者一样把“情报”交到我手里。 

报完到以后,小黎一直跟着我到会议指定宾馆的前台,但他没有交费,他说自己可以住姑妈家,我觉得自己倒像一个“逼良为娼”的强盗,非让他开一间房住下来(事后才知道上级有规定短期公干必须要消费吃和住,不住可视为没有出来公干),可他依然临危不惧,淡淡地吐了一句:“我考虑一下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考虑一下”,单位不是给报销么?他为什么要替单位省这一笔钱呢?何况,他如果不住,每天在车辆如同蚂蚁多的城市穿行,是很辛苦的,精力不好,也很耽误学习。 

临近午餐时分,我们去了一家最近的连锁餐厅,时间尚早,我没找到银行,所以也没法大胆地承诺我请他吃饭。但我特别想他请我吃饭,说是请,其实不是真请,我只是身上没带银子而已。而且,我以为,男人请女人吃饭,天经地义,就像男生追求女生一样,特别正点。何况,他请了我这一次,说不定后面我会请他吃九天呢…… 

因为兜里没钱,自然没胆,即便坐下去也是做贼心虚,生怕把人家海绵椅子坐榻了。我战战兢兢地点了仨菜,如果身上银子够,也许我会点四个菜。服务员刚把菜单拿走,他却急忙喊道:“喂,两个菜就够了!”我以为小黎这样喊是要请我吃饭呢,又是高兴又是急。高兴的是,这厮终于懂事了,肯请我这个“介绍人”吃饭,替我遮挡没银子在身的窘迫!急的是,他真只点俩菜?这么大的一个餐厅,俩人就点俩菜,实在太寒碜了,和这餐厅格格不入呀!再说,吃不饱怎么办?都是青菜,肯定吃不饱。 

我也急了,赶忙制止:“我请客,点这仨菜,不够再加!” 

服务员看了一眼我们,没搞清我们的关系,扭头走了。 

说完我就悔了,我哪来的钱买单呢?我怕小黎看出我的虚心,便说我要去洗手间,他信以为真,我边走边想:嘿嘿,你是真装还是假装?我刚刚还同你借了几百大洋,哪有钱请你? 

我恨恨地走到了吧台,打听到可以刷卡消费,便理直气壮、心安理得的回来了。 

我们像陌路人一样把饭给吃完了,我只意思了一下就算完饭,可小黎愣是进行了一场光盘行动。我想,洗碗工没准会写感谢信到我们学校表扬一下他的! 

到了买单时,服务员对着小黎要钱,他怔怔地坐着,我只好掏出银行卡来,谁让我说“我请客”呢!再说,我刚刚还当了一回他的敌人,借人钱难道不该现还么? 

饭毕,我回宾馆休息,他也跟了我回宾馆。可我想更衣,但苦于他在,我不便脱衣,便合衣而解。一连两天,他都是如此,我真急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像长沙火车站的报时钟一样,每隔一小时就传到我耳朵里。我想,得找个法子好好教训一下他才行。 

终于找到了机会了!小黎把《中图法》的几大部头放在我这,我心里暗自高兴,这不正好教训他吗?接着就是下午下课后,他又要去我住的宾馆取次日的课本,可我想饭后才回宾馆,他却一定要拿了书敢公交去姑妈家,我只好又过天桥去宾馆取,这样一来,我的读书时间又少了,少了也可以,但如果是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我决不答应。一次就罢了,再三我哪能答应呢? 

于是,我跟他反复强调我不乐意,我还满嘴满脸的不愉快!凡是能看清1米之间物件的人,都能看清我的表情。可小黎貌似没有看见。他我行我素,把《中图法》依然留在我房间,这就意味着他次日中午还要随我来宾馆拿书……我忍无可忍地跟他说,希望他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带走。我的宣布就是驱逐令,说得难听一点,我简直就是喊他“滚”。原以为“黎燕”是姑娘的脾气,没想到他真生气了。不过,我要的就是他真的生气,这样,我就可以安安静静的被免打扰了。 

次日,“黎燕”一早照样来敲我的门,他还真没有生气…… 


我这个介绍人被打击得很厉害,我一度放弃要“培养”他。回来后,我不断对欢欢说起我的感受,对于我不是八卦的八卦,欢欢很理解我,也很同情我。事情有时真就那么戏剧化,你越是不想和谁在一起,就越会和他(她)在一起。 

不久,我也到了期刊部工作,和“黎燕”又成为了同事。我选择沉默,但沉默并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最好方法。有的人和事,你绕不过去,比如“黎燕”。 

我们在加工现刊杂志时,为了抢时间,我们总是动作麻利又跳跃,可小黎不急不忙,他边贴磁条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自或他扪“有没有更准确和快速的办法加工?”我们听到这话便哄堂大笑,小黎自是不知所笑为何故。 

有时,我们一起将每天的报纸上架,他会突然问道和加工杂志同样的话:“有没有更快的办法上完报纸?” 

我们又是一通大笑。我们的心里早就有了统一的答案,也许答案有点粗笨,但管用,那就是“行动利索一点”就够了。 

事后,我也会反思小黎,虽然他做什么都会“慢半拍”,但没准他能发明更厉害的办法呢?改进生产方式也不是不可能,干嘛要阻止和嘲笑他的发明创造呢?但后来每次遇到大的活动,比如大量的杂志、月度报纸要加工装订时,他做着做着事就不见了,也许他会突然跑到哪个书库里去了,也许他会到K字开头的书架上找什么“野史正传”,对于他这种莫名其妙地消失,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在做某种具体事的时候,会像牛顿一样脑洞大开?或者脑子里会出现孔明的锦囊妙计?然后隔着时空指派他在那个当口去解开谜团? 

小黎就是这样让我们既不解又迷惑。 


今年上半年的某日,我那不争气的大腿从橘子洲头回来后就差不多不能行走了,我勉强爬到9楼休息床上躺着,可病腿越发疼,直到下午上班,我还疼得厉害,连身也翻不动,实在没办法了,我冒着断腿的风险摸到了针头下的手机,翻开那么多人电话,我也不知怎能搞的,几乎不加思考就拨通了小黎的电话。我让他帮我去药店买扶他林,扶他林是止痛的外用药,不容易买到的,他接了电话,连跑了几家药店然后气喘吁吁地赶到九楼。我用了药后不久便下了地,在他的搀扶下,我下了电梯。因为身子笨重,只好又劳他去校外喊了的士进来载我。他几乎是凭他全身之力托着我进轿箱的,他动作很稳当,不像是我们儿时作文里写的学雷锋扶瘸子过马路的那种沉稳,这种稳妥的感觉是我从不曾有过的,我只晓得自己的身子就是快要报废的机器,他就是那靠谱的扳手,把我身体不合格的螺丝、螺帽拧紧的那个人。疼得泪眼汪汪的我当时想起了自己在省图因为他放书到我房间我不肯的刻薄来,可我偏偏不肯道歉,心想着如果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我的祝愿竟然也是浑浊不堪和刻薄的,难道我希望他有像我这样疼痛得狼狈不堪的下一次么? 


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没过多久,我就忘了他对我的大恩大德,救命之恩了。有一段时间,我照旧当着我那不称职的“双介绍人”。其实我并没有实实在在地为他做一点什么事,还专爱找小黎的岔,像一个年轻气盛的苍蝇,专物色可以下嘴的臭肉。当然,小黎不是臭肉,只是我觉得自己看起来更像一只没事找事的苍蝇而已。一会儿看他这不顺眼,一会儿又倚老卖老地把他给“培养”一番,说他不珍惜时间,不学无术,不主动到岗多奉献,不懂爱也不珍惜爱,不会团结同事,更不会红花配绿叶!他没似我那狗脾气,丝毫不反驳,但是不是听进去了,当时我还真不好判断。事后,他倒是真改了不少,苦活重活争着做,还知道在节假日以“实际行动”问候我们。有时,我都想对他来个日本式道歉,把腰鞠到和自己大腿90度角的位置才好。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冬天图书馆都是繁忙不堪的。我被指派参加省图的文学知识竞赛,在复习时,我偶然问起他们“武松血溅鸳鸯楼后写下了几个字?”有的答五个,有的答六个,小黎想了想,答:七个。我把答案打开,果然是七个。 

对于这个答案,我不服。 

明明是“杀人者武松也”怎么冒出了七个字呢? 

小黎说是“杀人者打虎武松也”,我又查了出处,他对了,我错了。嘿嘿,这厮,连这几个无关轻重的字也记得那么清楚呢! 

接着,云舟公司为了推广新系统,和省图又搞了一个阅读专题比赛,钟主任下基层来发动我们参加,为了完成她交办的任务,我用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潦草完事,欢欢和平也都利用空闲时间完成了。只有小黎没动。他时不时的像扫地僧一般出神入化、高深莫测,所以我们都当他是天上的一片云,他爱飘哪就飘哪。 

到了离评奖只差一天的时候,我上系统浏览了一下众人的专题。嘿嘿,“黎燕”这小子居然成了一匹黑马!我的眼球被他的专题狠狠地刷新了一把。 

他做的是“胡林翼”专题。 

胡林翼可是晚清中兴名臣之一,湘军重要首领,本土益阳人。他的专题很历史,很权威,也很新颖,评委们只给了他一个“三等奖”,但我觉得他至少可以得二等奖,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视野比我的专题强。细细翻阅他的专题,一如他加工贴过的磁条杂志,认真仔细,磁条居中,且居深缝。酷爱杂志图书的书贼可不容易对它们下手!合上杂志,你压根儿就找不到磁条在哪条书缝里。“慢半拍”确实是慢了些,可是慢工出细活。 

慢,不是所有欲得道之人所追崇的意境吗?只有慢,才能让人有时间做到密而不疏,疏而不漏,百密无疏,思辨就是从思开始的。而我们看似繁花似锦的生活,其实危机四伏,像赶集一样的奔波,从一个地方不知所疲地奔赴另一个地方,其实留给思和辩的空隙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小到连一根绣花针都插不进。我们的建筑、我们的路、我们的老房子,都在慢的反义词中一点一点地消失,最后,留给世人的,是一脸的失去了本真的假现代,还有一脸茫然和不知所措。 


和这个冬天搭上界的还有一件事。这事令馆长都极为恼火。原因是校新上任的领导烧起了一把“节能节源”的火。火借的东风烧起来的,烧得很正确,但有时候吧,就是因为太正确了反倒不好办了,左偏右移都是一个错字。因此,在需要光明做支撑的图书馆把明眼之灯做到实时人工控制,那确实非常艰难。大伙儿各执己见,每天上班,就是围绕着“开灯、关灯”来进行。可无论怎么开或关,都不理想。 

小黎见着欢欢急得眉毛要烧着了,跟着她“上窜下跳”,不过,他不是撺掇别人放阴风点鬼火,而是他身体力行,他为每层楼的控制开关“添砖加瓦”,他把每一层楼的开关都用标签贴写上了对应的灯编号,这样,需要开哪,不开哪,就一目了然了。 

火烧了一段时间,烧得有点儿猛,逼得馆长不得不开了个大会,馆长是个有担当的人,他从图书馆出发,把理论结合了实际,对节能之事做了大胆的梳理,这事基本就在会上画句号了。可第二天,小黎一上班就窜到楼上去了(他平时不窜岗的),把那层楼的开关按他自己的标签记号给关了一部分。楼层的同事觉得他的手太长了,忍不住质问了一句,“你关我们的灯干嘛?”小黎振振有词地说:“这样可以节能!” 

同事当时无语回过神来后便跑来我们部说这事,“慢半拍”不仅慢,还一根筋,一根筋就是轴,看起来他轴得可厉害哪!要不,他都三十了,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和一个女子谈过真正的恋爱呢。这事,我们期刊部的所有人都比他母亲还急。没事就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我甚至把丈夫的侄女都“捐献”出来了。但他对待爱情这事上,不仅慢还轴。 

今年清明那会,学校放假,我问小黎,有没有情况?意思是要不要去约会。那时,我听小道消息说他处着一个小学老师,我们邀请那女老师来馆里做客,不知何故,那老师怎么都不肯来图书馆。小黎面带难色。我又问:“你们能成吗?”他答:“她妈妈挺喜欢我的,但她好像在拖。”我马上就说:“完了,你们完了。”他吓得面如土色,却又不信我的“诅咒”。 

果不然,秋季开学,小黎见到我就伸出大拇指对我说:“向姐,你真神,你怎么知道我们‘完了’?”也许他是笑着夸我的,没准他心里在滴血。可我笑而不语。 

不久,他又“恋爱”了。从他发现我“神”以后,感情上的事他常向我“汇报”,我掌握他的动态也就很及时了。 

这次,经某人介绍,他认识了一个东莞某企业的女子,说真的,我们都不喜欢这个媒体播报过很有眼色的城市,近墨者黑,这可是古律了!没办法!还没听他介绍,我就对这女子没好感,我料定他们又“完了”,但这话我不敢随便说,诅咒别人是不道德的。欢欢听说他又处了对象,赶紧利用职权“照顾”他,让他中秋和国庆前后休长假,这可是绝佳的机会呀!要知道,我结婚时连婚假都没这么休过。 

可小黎却放弃了中秋这千里共婵娟的机会,他选择国庆过去。行吧,只要去,就成。 

国庆收假后,我们照例要比对他相亲的成功几率。 

我一上来就问:“你把她给办了吗?” 

小黎愣在那,不知所云。我只好补充说明:“你们上床了吗?” 

小黎的脸当时红没红我没注意,但欢欢和平儿立即就爆笑,平儿骂我太直接了,潜台词就是我太“下流”了,是吗?我的问话真是挺“下流”的吗?但“下流”不能怨我,社会就这样,我只不过是照虎画虎而已。 

小黎摇摇头。 

我们似乎都不信。 

搁谁谁也不信呀!孤男寡女的,而且十几天,在宾馆里,不,随便哪个场所,都是浪漫的地方,发生一点什么也不足为怪的。 

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这厮一般不说假话,他宁可不说话也不说假话。我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住的宾馆是多少钱一晚的?”这点很重要,我坚信。 

“40块”。 

我们又都惊讶了,如果嘴里装的是假牙,没准假牙会掉一地。 

我还是非常相信他。但是,后面,他不需要再说什么,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小黎说,那女子和他在一起,都不怎么理他,还不停给其他人打电话,还说,他们只照了几张合影,连手都不拉一下的。 

我又问:“你干嘛不抱她?” 

他说:“我觉得抱了就要负责任的。” 

说到这,我真笑不出来了。真的。 

当我们拿“爱”当节过,拿“爱”当饭吃、拿“爱”去贩卖,又日日笙箫、歌舞升平时,他还把“爱”放在心中那块自留地的神龛上贡着,别提,我有多脸红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笑过他,也没对他说过半句“下流”话。我要再说,我真得到“上帝爷”那去忏悔了。 

关于“黎燕”的事儿是说不完的,他的人生才开始不久呢,我只能说,暂且说到这。不过,我挺佩服孔爷子说的那句“巧言令色鲜矣仁”。如果选朋友,我可以替他打回广告,免费的!做同事式朋友也好,做百年夫妻的朋友也罢,“黎燕”够格。他的骨头没有向渣式的东西屈服过,别看他端座于窗前,无所事,可他从来没有许下过什么豪言壮语,“口号”更是免提。也许,了解一个常人需要一月或者一年,而了解他,却得花上一生。 

也许,这和他父亲的遗风有关,他们都属于那种大一号的“人”。 


(待续)

  • 收藏

  • 点赞

  • 分享

  • 打赏

粉丝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