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第二十六章 生死一小时）

（一）

　　渡边自洞口进入冰下十几分钟后，另一队人赶到了。料理了公会营地后，三十几名荷枪实弹的雇佣兵重新回到他们原本的目标。他们围绕着洞口站成一圈，枪口纷纷指向洞中，哒哒哒，一阵扫射，这是雇佣兵惯用的预清理手段。
　　雇佣兵的领队，此时优哉游哉地斜倚在雪地摩托一侧，镇定自若地看着佣兵的扫射，点起一根烟，悠然。他的脸上，写满了小人得势四个字。法兰克已死，克劳迪娅也被自己的手下困住，如今公会剩下的几名关键头目，竟然都在这下面集合。上苍真是开眼，给了自己一个将其一网打尽的机会，想到这里，他眯上眼，一丝笑意逐渐浮现。
　　几日前被洛安追赶的蒙面人一言不发地立侍一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助我良多，却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烟渐渐燃尽，领队将烟蒂轻轻一弹。或许不久之后，自己这名忠心耿耿的蒙面护卫，也将遭到和这烟蒂同样的命运。
　　忽然，对讲机响起，领队不慌不忙地接听：“人找到了么？似乎对讲机另一端的使命已是必胜，他的语气十分轻松。
　　然而忽然他的表情却冷了下去：“没有找到？”他目光阴沉，三体从来不允许失败，或许换成他们，此刻任务已经应该成功了。“给我一个理由，最好是充足的理由。”这群酒囊饭袋，他咬牙。
　　对讲机的另一端窸窸窣窣地报告了些什么，领队沉默起来：“原来如此，有人事先把她带走了？唔，这赖不得你，我不追究。不过按照约定，双倍的佣金你们可是拿不到了。好了就是这样，钱会到账，先生再见。”不给对方丝毫讨价还价的机会，他挂断了对讲机。以那女孩的体质，一定是有专业人士将其预先带走，有这个能力的人，不是议会，便是科学院。然而无论哪一方，自己都无法轻易向其发难。
　　无所谓了，只要把这几名头目除掉，那女孩便不再是棋局上的棋子了，放她一马也无妨。只不过，己方的内部一定有通风报信之人，这个通风报信的人，最好擦干净脖子。“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走到蒙面人身边，领队声音低沉：“你认为有可能是谁？”
　　“我不猜疑别人。”蒙面人冷冷地回答：“杀手不需勾心斗角。”蒙面人的沉默，令人不快。这也是领队讨厌他的原因。“那便只好我自己猜喽……”吃了个闭门羹，领队耸耸肩。“你们——”他转向另一面已经停火了的佣兵们：“搞定了没有？！”
　　“洞穴没有人，目标应该已经进入下方洞穴中——”
　　“呵呵，已经下去了么……”这样就好办许多了，领队看了看手腕。电子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上面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目前，还剩下四十五分钟。“苍狼，你下去，确保他们不会再上来。”他想了想，决定弃掉苍狼这枚棋子。
　　也就是身边的蒙面护卫。
　　“直接封闭洞口岂不更好？”苍狼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迟疑，或者说，没有丝毫感情。
　　“人是可以行动的，洞口可以再开，他们还有可能出来。”领队又抽出一根烟点燃，补充道：“不要杀了他们，限制行动即可，我要让他们看到自己是如何被埋葬的。”
　　“这样，残忍。”苍狼吐出四个字。
　　“却也有趣，不是么？”领队笑了，什么时候杀人无数的苍狼也顾忌起残忍不残忍的事情了？“而且残忍，不才是你的家常便饭？”他耸耸肩：“好了，不要耽搁了，时间有限，再拖延，我可没法保证你能够完整地出来。”
　　“......是。”苍狼不再言语，拿起放在一边的突击步枪，全副武装，向着洞口走去。
　　擦肩而过时，领队忽然感觉浑身发冷。他却没有在意。毕竟从见到苍狼的时候起，这家伙身上，便总是莫名其妙地散发出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以后可还真的要怀念这样的气息啊......”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他在心中默念。
　　他没有注意，苍狼握紧的拳头，渐渐舒展，而一缕金发，正在他的手中，随风飘散。


（二）

　　“刚刚那……是枪声么？”几人刚刚会面，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今天看来真是热闹啊——”卢启超不禁吐了吐舌头：“还是说你们公会一直都是这么热闹？”
　　“卢，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洛安转向渡边：“看你刚刚跑得不要命一样，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之前被抓捕的时候一定看到了一大堆的军火吧？”渡边喘着粗气：“没错，我知道你看见过。”见洛安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又补充道：“那个既不是针对议会的，也不是针对科学院的，而是针对我们自己人的——”
　　“针对我们自己？”洛安感到一丝不安：“他们什么时候准备动用那么一大堆军火？”
　　“现在！”渡边额头青筋暴起。
　　“可是那么一大堆的军火，我看连重型导弹都有，那种东西我们公会里没有可以发射的装备。而且那么多军火，他们不太可能短时间内就运过来啊？”
　　“他们不需要。”被晾在一边的卢启超插话道：“一年前有一颗陨石撞击在渤海冰原正中，留下了一个放射状的裂痕。如今那些裂痕，仍然刻印在冰层里。如果他们在那里引爆的话......”
　　“那么整个渤海湾这一片冰原上的所有区域都会被震得七零八落！！！”渡边开始原地转起圈来，活像热锅上的蚂蚁“天崩地裂！！！葬身鱼腹！！！！而且我们现在只有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了！！！该死，克劳迪娅应该早一些告诉我的——”
　　“克劳迪娅？”
　　“哦，该死的。真正的叛徒才不是她，她是卧底啊——”渡边一拳打在冰壁上，力道直震得冰屑四溅：“愤然离去？失踪半月？三劝无功？亏我还——”
　　“嘘——噤声——”忽然洛安捂住了渡边的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有人来了——我们避一避，卢，你和渡边背着他。我们避一避。”踩灭火把，一行人躲进刚刚卢启超追逐鬼影的环形隧道。
　　众人屏住呼吸。
　　没有举火，却有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是渐行渐近的？！
　　对方居然能够在这种环境下行动自如，还能寻到己方的踪迹，这是何等令人发指的对手？！洛安震惊了许久后，这才想起，追逐鬼影时，为了防止迷失方向，卢启超一路上都沿途做了标记。
　　脚步声似乎转移到了别处。还好，由于刚刚来回往复的穿行，留下的标记也变得七扭八歪的，这样，似乎可以拖延上个几分钟。
　　趁着这几分钟，转移阵地吧：“小城，腿怎么样？”
　　“之前跌落的时候扭伤了腿，肋骨也似乎断了两三根，不过还能走动，只是不能跑而已。”虽然如此说，但是谢城显然还是十分虚弱。
　　“那就只能勉强你一下了......”谢城无法跑动，这对于本便是危险异常的转移无疑是雪上加霜。“卢，你对这里地形的记忆还算清楚吧？”
　　“我尽力。”
　　“那好，带我们去找另外那三名猎人。”脚步声似乎是消失在了远处。接过渡边预先准备好的荧光棒，洛安架起谢城，卢启超与渡边则抬起鬼影，几人向着之前洛安与卢启超二人没有到达的方向蹑手蹑脚地走去。
　　“这里，右转。”第四个连接点后，出现了一个岔路，卢启超向着右边的路口走去，在即将进入洞口时停了下来“稍等”他将地上摆放的一堆冰锥扫到左面的岔路：“这样应该还能为我们争取一点时间。”他轻声道。
　　“这么走不是越走越远了么？”洛安清楚地记得，那三名猎人被击倒的地方，完全不是这个方向：“时间紧迫。”
　　“我们需要做的，是避开那家伙。”卢启超不再作声，径直走进右侧的路口。““即将走到出口的时候，忽然又出现了三个岔道，一个向上，一个向下，一个向前。“向下。”这一次，卢启超没有做任何举动，之前的记号，没有向这个方向延伸的。
　　“向左。”
　　“向右。”
　　“跳下去。”
　　“爬上去。”
　　“直走。”
　　就这样，他们在一片昏暗之中，左拐右拐地走了十几分钟。脚步声再也没有响起，然而每一个人心头，都挂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这把剑，只剩下不到半小时，便将落下。
　　“好了，我们到了。”忽然间，卢启超停了下来。将“鬼影”放下，他将胸前别着的荧光棒装进怀里。这时，众人才发现，不远的地方传来幽幽的光线。借着这熹微的光，洛安看到，地上一片狼藉，那几名猎人，正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嗯，到地方了。
　　“这样就好办了。你在这里歇息一下。”让谢城靠在冰壁上休息，洛安长出一口气。“按照我们刚刚的路线，追兵得多久才能到这里？”
　　“大概......也得十几分钟吧......”将怀中的荧光棒投在地上，卢启超跺了跺有些麻木的脚：“反正足够你们把人叫醒的了。”他走到一名猎人身边，给了那猎人一巴掌：“醒醒，救兵来了——”
　　暴力，却不失为有效的方法。洛安与渡边看了看对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走到其他几名猎人身边，准备进行相同的工作。
　　然而，洛安忽然怔住了。
　　记忆里，眼前这名猎人，似乎不是在这个位置啊......他心里紧张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浮上脑海。
　　他没有再向前走。
　　与其费力地而低效地搜索，倒不如直接预测对方的目的地，守株待兔。刚刚自己和卢启超不就是采用了这样的计策么？
　　该死！
　　“大家小心——”猛地后退一步，他高呼。然而一切都晚了。忽然间，刺眼的玫瑰红在眼前绽放开来，强烈的光线直教人睁不开眼睛。用手遮住双眼，指缝间，洛安依稀见到自己面前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闪身站起，手持一把冲锋枪指着己方。
　　“你们哪里都去不了。”不久前他还是卢启超与洛安的囊中之物，如今，他却成了卢启超与洛安一行人的掠食者。
　　苍狼，远东组现任组长，出现在众人面前。
　　洛安咽了口口水，他与苍狼仅仅打过三次照面，第一次对方四射的杀气令他汗毛倒数；第二次对方仅仅凭借四人便让他们狼狈不堪；而这第三次，终于，对方将成为自己的处刑人。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周围的人：渡边无言，脸上表情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卢启超仍然是一脸平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谢城，或许是虚弱还是其他的原因，依靠着墙瘫坐着，似乎已经是昏了过去。
　　“你......”他听到自己发出无力的声音：“谁派你来杀我们的？”似乎是被光线刺激到了，眼花缭乱中，他感到自己一阵眩晕。
　　然而——
　　“杀你？”苍狼发出了一声轻笑。
　　隐约，像是嗤笑。
　　“不，”他将冲锋枪向洛安怀里一扔。
　　“我来带你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