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第二十四章 拳脚）

（一）

　　“啪——”失控的猎人歇斯底里地将火力四处倾泻。手枪子弹击打在气穴顶端，顿时碎屑纷飞。然而却没有一枚击中那身手敏捷的鬼影。对方显然具有极强的反应能力，左躲右闪，仅仅几个翻滚，便将猎人的子弹，尽数躲过。他高呼一声，猛地将四处射击的猎人打翻在地，随后便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洛安与卢启超二人，扑将过来。
　　“保护组长——”另一名猎人高呼道，子弹已经耗尽，他抄起霰弹枪，像挥棒球棍一样，挥舞着冲向那飞扑的鬼影，想要在其扑倒洛安之前，将其打翻在地。
　　被打翻在地的，是他自己。枪把即将击中鬼影的一瞬间，不知是否是魔法，那鬼影竟在空中一个鲤鱼打挺，一把转过身夺过他手中的霰弹枪，翻手对着他的肋骨便是一下重击.跌倒在地，他再也爬不起来。天地一片阴暗，恍惚中，他看到，那鬼影又向着站在另一头的二人猛扑而去，只不过，这一次，他已经无力阻止。
　　可恶——咬牙，猎人昏迷过去。
　　“这么强的鬼影，和你们公会倒是有些相像啊——”一个翻滚，险险躲过鬼影的“致命拥抱”后，卢启超向着被鬼影纠缠不休，不得不不断后退的的洛安，伸出了大拇指。
　　“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快来帮忙啊——”洛安俯下身躲过鬼影的一记重击，霰弹枪在头顶呼啸而过，发出嗖嗖的声音。若不是洛安反应快，稍晚片刻，此时他的脑袋，应该已经是四分五裂了。“把他引到洞口去——我——”话音未落，鬼影又是一记横扫，反手抄着霰弹枪向着洛安的胸口猛地挥去。洛安向后一跃，躲过了这一击。却未曾料到鬼影接下来跟上的一脚。“咚”地一声，他撞在了气穴的冰壁上。冰壁“咔嚓”一声，轰然向后倒塌，他的身影随之消失在这新开的洞口之后。
　　见洛安跌倒，鬼影发出一声胜利者的欢呼。他将刚刚夺得的霰弹枪高高举起，如同一名刽子手，将“斧头”猛地挥下。
　　“嗖——”
　　鬼影停住了。
　　气穴之中，陷入一片死寂。
　　“啪嗒——”一滴血滴落。
　　“啪嗒——”又是一滴血滴落。鬼影跪了下去。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地嵌在他的大腿里，尖锐的一端，从大腿前侧透出。染了鲜血的锋刃，倒映着照明弹中玫瑰色的焰火，闪烁出一丝不详的光亮。他哀号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霰弹枪向着匕首的所有者投掷而去。然而对方只是将头微微一偏，便将鬼影这无力一击彻底化解。局势转瞬逆转，鬼影不由得发出一声吃惊的尖叫。
　　“看来这一次，要由我来做背后捅刀子的坏蛋呵……”卢启超站在刚刚被鬼影击倒的猎人身边，自顾自地叹息道。手中，一把与鬼影腿上钉着的匕首分毫不差的复制品，正划着优雅的弧线，上下翻飞。“总是和公会的家伙对打，无聊了吧？不如，拿我来换换口味？”
　　“啊啊啊啊——”一瞬间，鬼影所在的地方，便只剩下一摊暗红的鲜血。腿上的伤，几乎分毫没有影响到他那令人发指的速度。眼前这名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是他的敌人。而敌人，便是要消灭的。
　　一记勾拳自上而下，划破空气。冰墙发出喀嚓喀嚓的呜咽，裂缝自被击中之处向各个方向蔓延开来。这一击，力量惊人。
　　“我在这里——”鬼影的身后传来卢启超的声音。再强大的力量，没有打中，也不过是徒劳。鬼影这倾力一击，搭了个空。他高呼着，回身又是一记勾拳，自下而上，转身，出拳，没有任何瑕疵。
　　然而，打到的，仍然是空气。“啧啧啧啧，太慢了。”卢启超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背后。“怎么，在这里冻得久了不中用了么？”见刚刚跌倒在地的洛安正从一堆废墟中挣扎着爬起，卢启超微微一笑，这一战，太容易了。“洛，既然被这种家伙打翻，公会的人，伸手看来都需要特训啊。”
　　“啊啊——”受够了卢启超的嘲弄，却似乎也知道自己无法战胜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青年，鬼影又向着洛安飞扑过去。迅捷的身躯在空中牵起一阵劲风。
　　“咚——”却扑了个空，洛安似乎并未受到十分大的伤害，只是向前猛一匍匐，鬼影便径直穿过了刚刚被洛安撞开的洞口。另一侧的气穴很小，四壁的冰层却很厚。它重重撞在另一侧，跌落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号。
　　“怎样？”见鬼影正躺在地上无法动弹，卢启超上前，将洛安扶起。
　　“唔……还是有些晕……”洛安捂着刚刚磕碰到的后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卢启超：“是我太孤陋寡闻，还是科学院的人身手都这么强？”卢启超的步法轻盈，却又不失稳重，显是经过长期专业训练的结果。
　　“老爸从前是武术教练，小的时候也跟着学了一点。虽然没法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是对付这种货色也是绰绰有余了。”
　　“绰绰有余……是么……”洛安沉吟，似乎在揣度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走到那鬼影身边。鬼影长着一头密密麻麻的长发，或许是经久未曾梳理的缘故，乱蓬蓬地，将脸盖得死死的。
　　“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说罢，洛安伸手去拨鬼影的头发。
　　他对上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
　　“小心——”卢启超猛地冲上前去，却晚了一步。鬼影嚎叫一声，将洛安一把推开，又以飞一样的速度闪过卢启超的身边，夺路逃走，一转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如同水晶宫一般的大小气穴之间。
　　“追——”洛安从地上爬起，鬼影这一推并未给他造成什么伤害，只是摔了一跤而已。他打了个滚，向着鬼影消失的方向，紧跟着飞奔而去。
　　“为什么要追？”匆匆拾起地上的手持照明弹，卢启超追赶上洛安，有些不解。
　　“因为这个——”洛安扬了扬手，一串项链在手掌中摇来摇去。项链的弦是褐色的，上挂着一把奇怪的钥匙。不，与其说是钥匙，倒更像是从什么东西上卸下来的一块残缺不全的零件。这串项链很特别，卢启超想，毕竟很少有钥匙会自己发出淡蓝色的冷光，也更少有人会将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作为项链上的挂饰。虽然不知道这项链有着什么样的含义，但是他知道，这东西，不属于厄尔尼诺。
　　“这是谢城的东西——虚拟机的入口密钥——他给我看过的——”洛安似是有些兴奋，脚步越跑越快。
　　“这么冒冒失失，你就不怕我们在这里跑丢？”
　　“没事，我看到你沿途做了标记的。”见卢启超露出一丝担忧的表情，洛安吐了吐舌头。“负责人还是要对他负责的对象了如指掌的，不是么？”
　　“你啊……”


（二）

　　不安，奇怪，恐慌，悸动。
　　十分不安，十分奇怪，十分恐慌，十分悸动。
　　洛安知道，这些不安，这些奇怪，这些恐慌，这些悸动，都是来源于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眼眸如同一潭死水，又如同漆黑的暗夜，不知其所止。对上那一对黑瞳，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干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也无法相信。
　　那人虽有同样的眼眸，却永远不会显露出这样的嗜血和野性。他竭力将脑中的重叠幻影撕裂开来，然而那两个人影，却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叠在一起，仿佛从初始便是连体，一体化，不可分离。下落不明？假定死亡？如果那人真的落到如今这个模样，那么，或许死亡对于他来说，要更慈悲一些吧。
　　真的是他？不，不可能。
　　然而他却终于无法拒绝那铁一样的现实。拉开那一抹乱发之时，他在额角看到的，正是如山铁证。与卢启超对打时，那熟悉的拳脚，那熟悉的动作，一点点，将他的精神防线蚕食干净。风在耳边呼啸，不知为何，洛安侧耳聆听，想从风中听到什么启迪。然而回荡着的风声，最终仍然退化成一片嘶叫，正如片刻之前，那鬼影的喧嚣。
　　腿脚有些酸痛，肩膀有些麻木。手枪在先前的角斗中不知掉到了那里。然而，洛安知道，若那鬼影真的是那人，赤手空拳已经是足够将其制服。或许有卢启超的帮助，他们能够成功使其恢复神智，找到谢城，回到地面，结局皆大欢喜，happy ending。
　　然而，真的会如此顺遂么？
　　过往滚滚而来，半个月，法兰克，四组长，法兰克，公会，法兰克，叶枫，法兰克，葛青升，法兰克……
　　想到法兰克这个名字，洛安的拳头猛地握紧。法兰克，威胁，法兰克，威胁，法兰克，威胁，公会创立至今，从未出现过如此巨大的威胁。就算如今组长更迭，对方仍然在试图斩尽杀绝。
　　然而，法兰克，究竟是否是真正威胁的来源呢？
　　他曾经隐瞒了某些事情，回到地面上后，是时候让这些隐秘之事水落石出了。　　寒冰倒映玫瑰色的火焰，用洋红色回敬火炬的光热，寒冰与烈火，凛然与酷热，带来的，却同样是血一样的颜色。血色让人不安，麻木的双腿似乎仍然可以再接再厉，洛安强忍住自己的不适，将速度又加了一级。真相就在前方，无论如何令人难以接受的真相，那也是真理的所在。
　　至少，是通往真理的门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