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卷首语:如果我们，在这个世上，来了走了，不过一秒，是不是会没有牵挂，如果我们爱了恨了不过一瞬，是不是会没有执念。
一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记得那时节正是多雨的季节，可是那天还好了。绣儿躺在炕上，炕上仅仅铺着个破破烂烂的席子，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眼睛都懒得睁开，院子土墙外的核桃树的叶子在风里响个不停。
突然间，拴在麦子堆旁边的狗开始叫起来，绣儿娘匆匆从灶房里出来，手上的面还没来得及洗净，只是来回在蓝布的衣襟上抹了抹，到了门口，推开木门，原来是仙儿，仙儿手里提着几个油饼子从路畔上来了，急急匆匆，一个不小心，被挡在地畔的一条椽绊了一跤，起身来骂骂咧咧地，口里还有说辞，说什么：“把不张眼睛的东西，老子要把狗日的烧了火去，真是日了他妈的。”
绣儿娘见仙儿这般样子，隔着老远就喊叫：“你这个老大，脑子是不够用了，早上把羊放走，不晓得把这棍棒收拾了，把我女子绊了个狗吃屎。”仙儿起身来，把身上的土随手一拍，上前捉住老娘的手说：“老娘，绣儿咋样了?”绣儿娘拉着仙儿的手：“还是不吃，两天了一粒米都没吃。”说着用蓝布的衣襟拉上来抹眼泪。仙儿说：“我把这个犟女子，一头撞了南墙回不了头了。”
绣儿娘拉着仙儿进去了，绣儿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仙儿，也没有说一句话，转了个身又继续睡了，可眼角的一滴泪顺着脸庞流下来，仙儿本来在凳子上坐着，见绣儿这般情景，屁股一撅，拧到炕头，用手抚着绣儿的头发，说：“瓜女子，不是姐要给你装过来人，只是姐看你这个样子心里实在难受，你听我一句话，贵平有了本事了，不是以前那个瓜娃了，前年从咱们这往出走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娃眼睛早都长到额头上去了，只有你还相信他给你说的话，现在人家已经结婚了，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再这么个糟践自己又撒用里。”
说着又手摸了摸绣儿的脸庞，接着说：“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你再不想谁了，你看看老娘，老娘一天也不容易，忙前忙后的。” 说到这句的时候，绣儿娘已经涕泗横流，在这个家里从来人给她说这么窝心的话。绣儿终于起来了，她坐起来，看着搁在窗台上的黄米饭撒了一层黄油，这是老娘那会才搁在那儿的，老娘见绣儿不吃饭，劝说又不管用，只得把这饭热了又热，这饭对于其他人来说，真是想都想不到，恰逢年荒，要不是绣儿的爹是大队的队长，绣儿也是想也不敢想这样的饭。
可是，现在她却把一碗饭打翻在地上，仙儿大声一喝，绣儿吓得躲到了炕脚去了，用一个破烂的红布棉袄，遮住腿，像个捂蛋的母鸡，她哭着，泛白的嘴唇微微张开，说：“我还活着干什么，我还活着干什么？”她嘴里嘀嘀咕咕一直这句话。
仙儿一把扯了棉袄，说：“绣儿，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这世上的男人多得是，你要是再疯闹，不是让我们一大家人跟着着急。”仙儿的丈夫是个教书先生，如今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绣儿突然扑过来抱着仙儿的脖子，紧紧地，她趴在仙儿的耳朵上说：“没有人要我了，我这个肮脏的女人。”说完她又扯着棉袄，尽量把自己整个包裹进去。
仙儿说：“我不会放过这个小兔崽子，你等着，我定会要他吃定官司。”
绣儿却又很惊恐，双手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又转身双手合十求仙儿，说：“不要告诉别人，不要，这样别人都会知道，都会知道。”
仙儿无奈地看着神志不清的绣儿，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泪流满面的老娘，自言自语说：“这可如何是好？”
绣儿诡异地一声笑，说：“我死了。我死了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了结。”
仙儿说：“这事没完，我定要给你讨回公道，朗朗乾坤，我还就不信了没了王法了。”
几经劝说，绣儿终于肯吃饭了。
夕阳西下，淡黄的光笼罩着这个小院子，黄牛在牛槽旁用舌头舔着小牛犊，一群小鸡啄着在核桃树下的粪堆，山坡上的绣儿爹赶着一群羊正往会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