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第十九章 极光Ⅱ）

（一）
　　黄昏。
　　末日的残阳留下一抹殷红血色，涂抹在苍凉的雪原上，给即将到来的夜的阴冷又笼罩上一层不详的气息。云层低沉，混杂着绯红的铅灰色云团下，夜鹫三五成群地盘旋，游走。凄厉的叫声里，透出一股对死亡的渴望，因为，死亡，即是它们最美味的盛宴。
　　夜鹫的出现，是有原因的。雪地中，有一小撮人，正列队前行，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重装上阵。对人类习性再谙熟不过的夜鹫认得，不会错，这些人所到之处，必然有一顿美餐。
　　因为，它们是雇佣兵。与受命于议会的军方以及纪律严明的猎人公会不同，只要支付其足够的报酬，就算是再肮脏无耻的活计，雇佣兵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如果说公会的猎人是狼群，那么雇佣兵团，怕是更像是远古时代的剑齿虎。
　　今夜的这群佣兵，究竟是为何出现在这片本不属于人类的狂野平原上？这个问题，怕是连在场的雇佣兵们，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带队的蒙面人有着绝对的权威，这次的行动，便是其全权指挥。
　　日落，寒夜彻骨。砭骨的极寒让人渐渐难耐起来，有些人开始骂骂咧咧，有些人开始战战兢兢，然而更多的人，则是渐渐怀疑起这次任务的性价比，有些人渐渐开始盘算着，待到任务结束，是否要索要双倍的佣金。听说这带队的人还是公会的什么组长，应该出手会很阔绰吧？
　　忽然，蒙面的领队停下了：“就在这里，解散，原地待命。”一路上，这是众人第一次听这位领队发话。天气很冷，领队声音却更加凛冽，沙哑的嗓音里透出的冷酷，令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头儿，既然都走到这里了，总该告诉我们做些什么了吧……”终于有人耐不住疑问和好奇，一名中年佣兵上前朗声问。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佣兵手中端着的MP5不偏不倚，正指着领队的胸口。
　　空气忽然变得凝固起来。
　　“你话很多。”对峙了半晌，蒙面人终于率先打破了僵局。见状，佣兵僵硬的肩膀，也稍稍松了一松，端枪的手，也不那么紧张了。
　　然而忽然间，局势逆转。不知领队使用了什么奇怪的招数，忽然间便转移到了佣兵的身后：“上一个话多的人，被我刺了一刀，在这里。”他在佣兵的耳边敲了敲，又闪电般地回到了原地，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佣兵恼羞之下，举枪准备射击，这才发现，手中的MP5，不知何时，已经转到了对方的手上：“这东西很危险，我就先代你保管了。”将枪向腰间一别，领队面向众人：“疑问？”
　　众人面面相觑，谁还敢有？
　　“没有？那好，你们三个，跟我走，”蒙面人随便点出三名佣兵：“其他的人，到那边的雪里埋伏，每十米藏三个人，半圆形展开。稍后我们会引一些人到这里，到时候，火力全开，明白？”
　　“明白。”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很好，佣金加倍，出发。”听到这里，人群先是怔了一下子，随后便火速开始执行命令。高额的理一下，这些人形兵器们没有丝毫拖延，全速开始了行动。
　　远处，隐约有一点光亮传来，月黑风高，光亮在雪地上十分显眼。踏上轻型雪地摩托，三名佣兵和一名领队，向着那灯塔一般的光亮，疾驰而去。等待着那火光的，将是来自他们的狂风骤雨一般的打击。
（二）
　　“前方五十米，右转。”卢启超放下手中的操纵摇杆，转而使用语音向机甲发号施令。一路上，这种零零散散的指令，便从未终止：“转角三十三度零八分，一级曲率半径维护，保持俯仰角不变，注意风阻干扰。”
　　“还有多久？”人命关天，时间不容拖延，看着卢启超驾驶着机甲做着似乎毫无意义的转向，又看着外面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洛安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
　　“我以为洛先生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听到洛安发问，卢启超挠了挠头，重新拿起操纵杆，机甲停止了先前的操作，重新向前直线大步而去：“不必担心，还有半小时我们就应该到了。刚刚是做一些冰层勘测工作，近些天科学院侦测到这一片海域经常发生震颤，有时甚至可以达到理事6-7级。洛先生一定不希望我们这一路遇上一次这样的地震吧？”
　　“这倒也是……不过……地震……”听到地震两个字，洛安似乎想到了什么：“是洋流造成的么？”
　　“这就奇了，我们的深水探测器，没有探测到任何洋流变化，下面的海水，仍然是死气沉沉。”卢启超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不过比较有趣的是，我们发现震源似乎很浅，距离地表居然不超过一百米。算上厄尔尼诺这里五十余米厚的冰层，也不过就是一个人工钻井的深度。”
　　“这样……”印象渐渐清晰起来：“两个月前我刚刚到达西伯利亚的时候，也遭遇了一次这样的震动。或许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洛先生是在暗示什么？”
　　“有没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洛安想到自己刚刚被囚禁的时候，那藏匿在地下矿坑里的巨大军火库，一旦那里全部的弹药都被引爆，和其后果相比，6-7级的地震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你就说对了。”“不瞒你说，事后我们也曾经派出过人手去震中勘测，还真就发现了人工爆破的痕迹。每一次的爆心，都是一处废弃的矿坑。”
　　“什么？”惊讶于自己的发现，也懊恼与自己的愚蠢。狡兔尚三窟，更何况法兰克那老狐狸。
　　“没想到吧？”卢启超打了个响指：“此事议会已经在调查了，似乎负责调查的是伊文斯议长。以他的能力，估计很快就会对外发布结果了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为何外面我们的人，少了两个？”
　　“什么？”一直自豪于自己敏锐的反应力，洛安难以置信地看向窗外，确实，外面驾驶着雪地摩托一同前行的猎人团队，此时只剩下了五辆，队伍后面的两人，不知去向：“发生了什么？”
　　“看来堂堂前任组长，也有失手的时候啊……”卢启超嘲讽地做了一个鬼脸：“让我把热感成像雷达打开……”他从头顶拉下一个显示屏，启动了雷达。
在这个过程中，外面的车队，又少了一人。
　　“停下——”打开探照灯后，拿起对讲机，洛安向着外面的人大喊。注意到了异常的猎人们，纷纷停了下来，然而还为等他们站稳脚步，“嗖——”的一声，一个黑影从黑暗之中猛地闯入光亮，不速之客来得过于突然，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黑影便窜了过去。一声惨叫，七名猎人，这下只剩下了三人。
　　“怎么样？”在这种漆黑的环境里，除非受到过专门的训练，否则感官再敏锐，终究也是无力的，洛安此时头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一拳砸在驾驶舱的玻璃窗上，他咬牙切齿。
　　“叫你的人准备好，下一波要来了。”卢启超终于打开了热成像雷达，卫星定位的图像覆盖了周遭方圆几百米，洛安清除地看到，四个亮色的斑点正环绕着自己的区域，高速奔驰着。
　　看到这种行事作风，洛安意识到，和自己打交道的，又是公会的人。看来之前的招降只是一个假象，这位法兰克最终还是按捺不住了。
　　既然这样，那便放马过来吧——
　　“所有人，战斗准备——”向着外面的人员，洛安发出了指示。有了热成像，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鼓掌之中。
　　环绕——
　　环绕——
　　对方在等待，己方也在等待。
　　来了——
　　片刻之后，外面打转的亮点忽然间改变了轨迹，分别从四个方向，相继向着他们飞扑过来，不愧是战术高手，居然想到这种策略，只不过……还是差了一点啊……
　　“启超，我出去，等下对方人员如果进入距离我们一百米的圆圈范围内，立刻以时钟坐标告诉我。”
　　“好嘞——”卢启超对着洛安竖起了大拇指。
　　这样一来，四对四，己方先人一步，可以取胜。洛安跳出驾驶舱，快步跑到三名猎人的所在：“背靠背，等我的指示开火——”虽然对洛安的思想抱有逆反态度，但是猎人对这位前任组长的决策向来十分认可。四人将雪地摩托摆成了一个圆圈，将枪口架在车座上，一个简易的临时碉堡，就这样建立起来。
　　“注意，有目标分别从九点钟方向与两点钟方向靠近，预计三十秒后接触。”对讲机里传来了卢启超的声音。
　　“好，预计五秒时再次报告——” 起风了，洛安不得不对着对讲机大喊。
　　“没问题——”卢启超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接下来的十几秒钟，仿佛一个世纪一般漫长。等待永远是漫长的。耳畔风雪呼啸，其中夹杂着隐约轰响的引擎声，令人心情烦躁。然而，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有足够的耐心，千钧一发，一旦有丝毫差错，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十——九——八——七——六——好了，方向未变，做好准备——”伴随着姗姗来迟的汇报，洛安所等待的时刻，终于来临。“九点钟，两点钟方向，开火——”释放出压抑着的全部气力，他声嘶力竭地高呼：“开火！！！！！”
　　子弹汇成的火蛇，顷刻间将黑暗点亮，向着四方暴雨一般倾泻而去。风声一瞬间被扫荡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耳边接二连三，震耳欲聋的枪声。
　　在强有力的火力压制下，两声巨响从远处传来。看着随着冲破夜幕的两团蘑菇云，洛安知道，他们成功了。
（三）
　　“真是好险啊……”重新走上“月蚀”号机甲的驾驶舱时，洛安感到身体异常疲惫，却也感到从里到外的兴奋之感，似乎自从猎熊以后，从未再打过这样惊心动魄的仗了：“多亏有了你啊……”瘫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这一次，轮到他向着卢启超，竖起了大拇指。
　　“嘿嘿，看来你们公会的装备，有待提升啊——”卢启超做了个鬼脸，指了指热成像雷达上另外两个远去的亮点：“怎样，要不要追？”
　　“这机甲，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把式？”洛安笑道。
　　“多着呢，你刚刚看到的，才不过是冰山一角。”卢启超会心一笑：“洛先生意下如何？”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听到这里，洛安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被打压了足足有半个月有余，这一次，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追——”
　　“哈，好了，闲话到此为止。”瞄了一眼雷达后，卢启超飞快地将操纵摇杆推入凹槽里，又按下另外一个按键，主副驾驶的位置同时升起两副新的操纵盘，圆形的一起上附有两个手掌大的凹槽，像是电视游戏的手柄。
　　结束操作后，卢启超安然坐下，将手放在凹槽内，向后用力一拉。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慌，反而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我刚刚开发了一款电脑游戏，有没有兴趣一起玩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