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树叶的层层封锁，洒落在林荫道上，星星点点。校园的学生拖着灌满铅的双腿，一步步沿着预定的轨道前行。偶尔驻足，抬头望望天，一抹刺眼的阳光。低头，一双没有焦距的瞳仁，空洞、麻木。一切的一切，让人沉沉欲睡，就连树上噪聒的知了，此时也哑了火，陷入了梦境。
卫薇拖着脚步走在那条曾与石风走了无数边的路，眼睛泛着淡淡的光芒与希冀，仿佛曾经的画面一幕幕回映在她的脑海，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触着树木那在艳阳下显得格外干燥的皮肤，静静的听着那浓密的树叶被微风拂动而发出的簌簌声。卫薇好似掉入记忆的深海无法自拔，直到一竖排歪歪扭扭的字出现在面前，似是有感应般，心里倏地漏掉一拍。
——卫薇是世界上最蠢最蠢的猪。
这句话的旁边是用小刀刻画出一个头像，除了鼻子被换成猪鼻子之外，一切都和卫薇是那么的相似。
很多年前被自己嘲笑成大丑虫的一行字现在看来却是那么的舒服，舍不得移开沿着字的边缘游走的手指，就像舍不得放下心中的你一样。
石风你看，我的记忆力是多么旺盛，和你有关的一点一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么你呢？是不是也不会忘记呢？你说过，如果天空失去所有光彩，你愿闪烁夜空等我醒来，我一直到现在都相信着你说的这句话，只不过我不知道我要沉睡多久才能再次见到纷繁的天空。
02
夏末秋初的黄昏，散不尽的破败天光。
斜阳正好，整个校园都散发着明晃晃的金色光芒，足以让那些渴望豪门归宿的女孩子们误以为自己是身处城堡的小公主。离开教室的一段小路弯弯折折， 卫薇与自己的闺蜜梦瑶抱着书本散步一般将脚步向宿舍移去。
“这么热的天气还要上课，还有好多作业，这还是我向往的自由自在的大学吗？”卫薇懒洋洋地开口，声音里满是被躁动的空气激起来的埋怨，走了几步之后，身边却没有任何回应。卫薇睁开眼睛四下去看，这才发现一直和自己并肩的闺蜜站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往着远处，不时的移动着身躯似乎是为了看一个人，即使只看侧面，依两个人多年好姐妹的基础，卫薇也完全能想象出梦瑶此刻的表情——绝对一副花痴的的模样。
于是又折了回去，停在梦瑶身后的地方。好奇她看谁这么出神，卫薇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探索了过去。
那是个很清瘦的少年，白色的T恤衫，淡蓝色的运动服，黑色的休闲鞋，正在展板上贴着活动海报，三百度的近视让卫薇只能捕捉到这些信息。少年的面孔朦胧不清，从梦瑶的表情看来，一定不会很差劲。
少年不一会便结束了，朝这边跑了过来，脸上洋溢着淡淡的迷人的微笑，“梦瑶，好巧，你刚上完课啊？”声音很温和，带着淡淡的宠溺。像是逆光而来的一道光线，男生的眉目像放映的慢镜头般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清俊的面庞，如此靠近，卫薇不用半眯着眼睛也看得清清楚楚。
卫薇只听得到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一下一下，越跳越快。好像镜头闪光之后的一声“咔嚓”，世界和时间，从此定格不再变化。
少年清爽的头发些许湿润地沾在额上，却一点也不影响美观，他和梦瑶聊了一会儿之后，才将视线转移到了梦瑶身边的女生身上。眼睛突然一亮，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呵，是你啊?
03
时光倒退到两个月以前。
是刚入夏的时候，天气渐渐转热，北方的大学连可以吱吱呜呜慢腾腾转悠的破电扇都没有，热气在宿舍中来回旋转，即使开着窗户拿着手摇扇依然无法改变热这个铁铮铮的事实，没摇几下，手上就已经汗津津的了。无数只蝉藏在茂密的树叶间声嘶力竭地鸣叫，平添出令人心烦的躁动，卫薇好几次有换掉拖鞋冲过去跟它们拼命的冲动。命是自然没有拼成的，卫薇不会爬树，更何况蝉还有翅膀会飞。女生窝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去门口穿上凉鞋就跑了出去。
楼道上没有什么人，各宿舍的门都紧闭着，一眼望去，空荡荡的寂寞。
刚好碰见从外边回来的舍友，看到梦瑶手指上环绕的车钥匙，卫薇心头一闪，说道“梦瑶，你教我学自行车吧，反正在宿舍闲着也是闲着哇，你才买的车，你也不是很熟练，咱俩去练练嘛。”这一通撒娇足以让男生心底发麻，可是梦瑶这漂亮的姑娘可不会因此而心软。“你疯了吧，这天气，我刚从外边回来，累的都要倒头就睡了，我把车钥匙给你，你自己学吧哈，乖薇薇，姐姐要休息了，嘿嘿。”说完不等卫薇回答便将宿舍门带上了。
看着这崭新的自行车，卫薇心想“现在操场没啥人，去学学也好。卫薇打开锁，轻轻地把车推到了操场，之所以不在路上骑是因为怕摔下来掉了自己的面子，毕竟女孩子都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就这样推着自行车来到操场，没有梦瑶的帮忙，卫薇不敢放开地去骑。结果却越是小心摔得越多，越不小心又摔得越狠。不到二十分钟，女生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糟糕的是凉鞋也被绞进了车轮里，要不是自己的脚缩得快，怕就不是从车上摔下来擦破皮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梦瑶明明比自己娇弱，却骑得那么好。卫薇记得自己也是看梦瑶晃晃悠悠在风里骑自行车时裙摆飞扬得像只白蝴蝶，于是觉得自行车是那么美好的东西，偏偏到了自己手里，却变成了自残的工具。
摔倒在一边的自行车轮子由于惯性还在悠悠地转动着，银白色的车轴在阳光下泛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女生真想顺势大哭起来。
“骑自行车也是需要技巧的，要放得开才行。”男生温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了卫薇一跳。
他走到女生面前，然后蹲下来，没有任何拘束地伸手握住了她受伤的脚。擦破了很大一块皮，沁出了丝丝点点的血迹。在女生白皙的脚上，这点伤看起来也蛮惊人的。男生微微蹙起了眉头，待看到女生因为疼痛而流出的满头大汗，倒开怀地笑了起来，“没什么的，只要擦点药酒消消毒，然后包扎起来就没事儿了。这离东区医疗室挺近的，我背你过去吧。”很体贴地把女生扶起来放到自己的背上，卫薇本来想说“不用了，我自己还可以走。”但是当感受到男孩子那宽厚肩膀传来的安全感时便将话吞回到了肚子里。
那天是他帮她把车子推回去的，卫薇乖乖地坐在后座上动也没敢动一下，男生说：“以后要骑车就到操场上来吧，我经常在那儿跑步的。”
直到男生从女生宿舍楼下离开，卫薇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才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算了，明天再问吧，女生笑着想，反正他说要教自己骑车的。看着被摔得很惨的自行车，卫薇突然又觉得它变得可爱起来。只是想起一会要面对梦瑶的质问，显得手足无措，反正她是自己好闺蜜，不会责怪自己的，卫薇心中这样想到，一步一拐的爬上楼梯。
04
西区教学楼的楼道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投射出三道身影，地上有着三瓶饮料，氛围显得那样和谐。
“然后呢？”梦瑶喝了一口奶茶，饶有兴趣地看着卫薇和石风。
然后——然后呢？卫薇将视线转移到男生身上，是的，她也想知道，然后他为什么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再也不见他的身影了呢？也许男生当时只是随口说说，在卫薇心里却将它当做了一个小小的约定，可是这个男生，真的就像他的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了。
这算不算——爽约呢？
“然后啊，突然接到学校要集训的通知，所以集训去了。”石风抱歉地看着卫薇，目光温柔。这种温柔变成一种讯号，传达进女生的眼眸里，惊起一池春水，绽放出一圈圈不断散开的涟漪。
涟漪一直到送梦瑶回家，两个人开始往回走时还没散尽。夜晚的落虹街，路灯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转弯的时候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是温柔的拥抱。本来就很尴尬的气氛经女生往歪处一想，顿时脸颊发烫，暗自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这些细节只是女生心思细腻的表现，石风并没有察觉。他很自然地问：“自行车……不会再摔倒了吧？”
该怎么回答呢？其实不见你以后，我就再也没去操场了，所以现在还是不会骑的。当然，这只是女生心里的想法而已，真正出口的只有后半句。
“那周末出来吧，我说过要教你的呢。”石风微笑着说道。
石风很高，白T恤上有股淡淡的汗味儿，混合着男生身上特有的气息，卫薇仰起头来才看到他带着微笑的脸。他的眼睛干净澄澈，在夜色的映衬下，清俊的双眸亮若星辰。这样的男生，是任何女生都无法拒绝的吧？
卫薇看着他，狠狠地点了点头。
05
细想起来，似乎也不过是最最普通的“认识”而已。
盛夏的气息渐渐浓了起来，阳光趴在窗子上不肯散开。卫薇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果然如此啊，强光下看书真的很伤眼睛呢。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了卫薇一跳。是梦瑶发来的消息。
“还有十分钟上课，薇，快点回教室了。”卫薇微笑，还是梦瑶最好了，每次都记得提醒自己。嗯，这就是最好的朋友了吧。好像自己的另一半一样，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在合适的时候会提醒自己，凡事为自己着想，领作业的时候会记得找两个人的。起床太晚时会在老师询问前想好怎么为自己找借口搪塞过去。
一个整体，分不开，也没有人能插到中间来。毫无保留地分享所有小秘密，开心时一起笑，难过时一起哭。
但是，终究还是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吧。
将漫画书插回书架时，卫薇的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明显是连自己也愣住了。真的，自己和梦瑶之间，也有了不能分享的秘密吗？
回到教室时，上课铃刚好打响。卫薇舒了口气，课桌上是梦瑶为自己带来的这堂课需要的课本的习题集。
“就知道你一去图书馆就忘记时间”梦瑶用自己的小手指指着卫薇的头轻声说道。
卫薇轻轻一笑，心里却是很幸福的滋味，如同一朵炸开的蘑菇云，慢慢疏散到身体的每一处。
暖流以外，是少女萌动之初的羞涩和连对最好的朋友也难以言说的歉意。
之后的整个下午都过得昏昏沉沉。高数实在不是卫薇喜欢的科目，草稿本上写满了这个月的时间，今天是十六号，跳过十七号，铅笔停在十八号的地方，画了一朵美美的小花将它框了出来，下面对应的是“星期日”。其实也只还有两天而已，却觉得这日子太过漫长，从相约的周二到今天周五，卫薇恨不得直接将日历一下撕到十八号的位置。
石风说教她骑自行车呢。然后只想到两个人可以单独相处，竟然忘记脚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了。
快放学的时候，梦瑶小心地说：“薇，等会儿陪我去找陈默吧。”
沉浸在美梦里的女生果然一下子恢复正常，一脸严肃地问道：“梦瑶，你真打算一直和他在一起吗？”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几乎每次提到陈默时，两个女生之间的磁场就会出现紊乱的状况。卫薇怎么会不知道梦瑶对陈默的迷恋呢？可是依女生的直觉，陈默不是什么值得交付的人。他在酒吧驻唱，长得很讨女生喜欢的模样，和梦瑶发生交集是因为一次老套的“英雄救美”，自此后梦瑶的所有心思便被他吸引过去。如果是很好的男生，卫薇也会放心地把梦瑶交给他，偏偏却是一个骨子里都浸透着薄凉的人。
可是，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梦瑶的喜欢呢？卫薇突然明白喜欢一个人的心可以变得那么微妙起来，或许是感同身受吧。女生啊，无论再怎么娇弱，都会为了爱情而勇敢起来的吧。
“嗯，好吧，我陪你去。”卫薇释然地笑了起来。
“薇，谢谢你。”梦瑶小声地应道，低下头去，收拾书的女生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微红的眼眶。
一路过来都是温暖的光，希望永远没有芥蒂地手牵手一直走下去。
然而在你看不到的另外一个世界里，其实，很多东西早已改变了。呐，亲爱的薇，我该怎么告诉你呢？
06
“双手握紧，手臂放松，眼睛看着前方，脚踏踩得要协调才行……”话还没说完，轰的一声，视线里没了人和车的影子，稍微向下挪一点，就会看到女生压在自行车下龇牙咧嘴的样子。
如果真有自行车白痴的话，眼前的这个女生肯定就是了吧。石风脑袋上掉下满头的黑线，赶紧过去帮忙扶她起来。
“真的是不行啊。”卫薇扑着身上的灰尘，沮丧地喃喃道。穿了新买的裙子，头发也洗得干干净净的，还喷了点玫瑰香水，想美美地出现在男生面前的，结果裙子脏了，头发乱了，香水味早被汗水洗干净了。总之，这次真的是很失算啊。
“没关系，如果不行就不要学了，以后我载你好了。”看到卫薇一次次摔倒，浑身上下青青紫紫却不放弃的样子，还是这么漂亮的姑娘，任谁都是会很心疼呢。心生不忍只在一瞬间，怜惜地伸手揉了揉女生的头发，修长的手指穿过发间，触碰到头皮上的小块皮肤，一阵麻酥酥的感觉像是电流一般让两个人同时愣了下来。
石风的车技很棒，卫薇坐在后座很是自得。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男生的白T恤膨胀得像灯笼，他身上有清新的味道，微笑的侧脸似是凝聚了整个夏天的阳光，在卫薇的眼里赫然变成另一颗耀眼的星辰。
白色裙摆在风中翩翩起舞，若是蝴蝶，那就一起大海吧。看那春暖花开，卫薇闭上了眼睛，双手在犹豫之后还是紧紧抱住了男生瘦弱的腰，将脸贴到了他的后背上。
真想时间就此定格，不去管下一秒会有什么变化。只要现在，就好了。
年华用双手慢慢堆砌，时光被打上深深的烙印。
直到傍晚才回来，是很开心的，卫薇看到全身都被汗水打湿的男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是今天了吧，让藏在心底的花，结出爱情的果子来。
“哎，石风”女生微微启唇，才说了三个不要紧的字，脸就忍不住刷地通红了起来。
“梦瑶！”男生的目光停在了女生的身后，没有听她把话说完便叫了出来。
卫薇回过头，看到了蹲在学院旁边的草坪上，哭得像只小猫一样无助的梦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梦瑶，卫薇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石风已经蹙着眉头走了过去，拉起蹲在地上的梦瑶，说了一句卫薇能听懂的话，“梦瑶，别怕。”
然后他们从她身边绕了过去，走了几步之后两人同时想起卫薇，回过头来看她，石风眼神很复杂，疼惜，歉疚，不舍……他盯着她的脸，半晌，终是别开了视线。
梦瑶折了回来，轻轻地说：“薇，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卫薇从她清澈的眸子里看到的尽是绝望。
他们一起消失在了卫薇的视线里，轻轻的风袭来，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突然涌来的陌生让她从骨子里感到恐惧，浑身上下就此失了站立的力气，卫薇苍白着脸转身向操场跑去。
07
炎热了好长时间，终是下了场雨，晚上下的，很大，雨滴打在窗子上啪啪作响。早上起床的时候已经停了下来。世界被清洗了一通，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地上积了些水洼，卫薇黑着眼眶往教室走去。
好长时间都不能安稳地睡觉了吧，无数的疑问让思维变得像理不清的线团一般牵扯不清。那日之后，卫薇的生活便成了一个人，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在草场发呆，一个人在角落哭泣。倒是石风，每天都来接送梦瑶上下学。偶尔触碰到卫薇的目光，也是很快就别了开去。
他们将她从他们的世界里排除出去，在卫薇不明所以的时候，这番变故让她措手不及。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卫薇想到头破也想不出来。
直到一周以后发生的事儿，为她解开了所有的谜团。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去办公室抱着作业本回教室，经过三楼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几个正站在那里讲八卦的女生的话。本是对这些八卦十分没有兴趣的。却在听到了“杜梦瑶”、“石风”时，脚不由自主的再也挪不开了。
——真的，我逛街时亲眼看见的，就在太原附近的小诊所里。
——啊！不会吧？杜梦瑶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人心隔肚皮嘛，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打死我也不会相信那个男生是石风呢！～哎哟～人家可是暗恋他好久了呢……
——好了啦！整天就知道做白日梦……那后来呢？杜梦瑶怎么样了？
——好像是大出血吧，被120的车接去了，惊动很大呢！周围的人都跑出来看了。
——真可怜啊！这种事怎么能随便找个小诊所解决呢？他们也真是的……
——对啊，我当时看到石风憔悴的样子，心都碎了啊！
——你心碎个屁啊，人家都差点做爸爸的人了……
——哎～
接下去的话一句也没听清楚，卫薇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变成大片的空白，手里一摞作业本稀里哗啦全掉到了地上，正在八卦的女生看了过来，看到是卫薇，马上闭了口匆匆离开了。
胸腔里发出尖锐的疼痛，让人快要窒息般地难受。缓缓蹲下身来，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以往的无数细节在脑海里不停闪现，快得让她反应不过来。奔涌而来的是巨大的海浪，一个浪头过去，一切都不复存在。
世界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08
这件事很快惊动了学校和双方的父母。学校的公告栏里张贴出“1401班的石风同学被开除学籍，1412班的杜梦瑶同学留校察看”。那天，梦瑶的爸爸在医院里狠狠地揍了石风一顿。男生的嘴角不断有血溢出。他的目光狠狠地锁在卫薇身上，她突然着了魔般上前拉住他的手跑出了医院。
留下满屋子都反应不过来而石化的一群人。躺在病床上的杜梦瑶脸色苍白如纸，细细的针管脉搏里，哀莫大于心死，所以，身上所遭受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轻轻地别过头去，炙热的泪便从眼角滑落了下来：“呐，亲爱的薇，真的很对不起。”
“疼吗？”卫薇轻轻抚摸男生脸上的伤口，那些血液似是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一样。疼得她生生地落下泪来。
“卫薇，你不相信我嘛？”石风退后一步，看着卫薇。
女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是想把他眼里的隐忍和退让全部逼出来。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女生闭上眼睛，轻轻地上前抱住了男生。
愣了半晌，终于也伸开手，环住了女生的肩膀，这么久以来背负的秘密，可以说出口了吧。
“我认识梦瑶的那天，她晕倒在了路边，抱着她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我早就劝她去做手术。可是嘶肯，还让我不要告诉你，怕你担心。直到陈默突然消失，就是在草坪上哭的那天。是我拉着她去做手术的，如果不是选在那个小诊所，梦瑶也不会受那么多苦了吧。卫薇，我以为可以帮助梦瑶的，结果什么都做不好。”
“傻瓜，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把所有委屈都藏在肚子里呢？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并不该是你承担的责任和痛苦？为什么……”
“陈默走了就走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只是不想让梦瑶去承受更多的痛苦，不想她对这个世界失望……卫薇，你不会怪我自私的吧？”
女生摇了摇头，将头完全埋进了男生的怀抱里。怎么会责怪你呢？梦瑶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女生终于喃喃开口，“石风，你是喜欢我吧？”
男生的目光温柔得像是倾泻下来的月光，宠溺地揉了揉女生的头发，然后轻轻地回答：“嗯，很喜欢。”
想这样一直抱着你，不去管那些让人烦恼心碎的事情，一直一直，再也不想放开。
09
最终扭转一切的，是父母突然下的决定。
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后，一向对石风放心的父亲开始在每次看到自己时习惯性地皱起眉头。某日经过单位上同事的“点拨”，母亲顿时如见天晴云开。回到家便兴致冲冲地宣布，“儿子，送你去美国留学好不好？芳姐在那方面有关系，幸亏她提醒我，哦哟哟……真不枉我们好朋友这么多年啊。”
端着茶杯的手突然停了下来，面对母亲得意的样子，石风淡淡地回道：“妈，我不去。”
若是以前，石风不喜欢的事情，家里绝对不会强迫，可是他忘了，现在的他除了在学校里名声大臭，在家里，也丧失了原本的被相信和被尊重。
“你不去？你以为你是谁啊？也不看看现在的自己，如果不是我花了5万块钱让校长网开一面只让你在家反省三个月，你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再说了，那么丢人的事都做得出来，以后去了学校还不是被人笑话！你待得下去，我都看不下去！”
看到一向沉默的父亲几乎暴跳如雷了，母亲急忙出来圆场，“去美国也没什么不好啊？拉扯你长这么大，我和你爸也不容易，我们都希望你将来能出人头地，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我们想想啊。难得有这个机会，儿子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其实从这个建议提出来的时候，石风就知道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了。不甘心地挣扎了两个星期，最终还是在母亲的眼泪下屈服地点了点头。
跟卫薇提起是在签证办好之后，在学校的林荫路上。树影投射在地面，浅浅的光线打在男生脸上，卫薇突然就花了眼。
最后还是装作很支持地说：“出国是个很好的机会啊。而且你不是还有寒暑假可以回来吗？平时我们也可以在网上联系的。”
石风说：“可是你遇到危险了，我不能立刻出现在你面前，你想我了，我不能立刻拥你在怀里。我不想你日夜忍受思念的煎熬。”
卫薇笑了笑，歪着脑袋去看他，强忍住眼底的雾气蔓延，“石风，你是天使吗？为什么总是想着别人。”
石风沉默了，良久，才艰难地开口，“如果……如果你遇到了更好的人……”
“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人了。”女生打断了男生的话，轻轻的上前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腰。即使是在学校，即使知道很多人在身后指指点点，可是，那些都不重要了吧。眼泪如同冰刺，刺在眼里，痛在心里。
也是在这时，石风在树上刻写下了属于两人的记忆，卫薇你是世界上最蠢最蠢的猪！
之后，梦瑶问过卫薇，“你是恨我的吧？”
卫薇微笑着摇了摇头，上前轻轻拥住她。那次之后，梦瑶瘦得像个纸人一样，一双活灵灵的大眼睛从此失去了光泽。这样的梦瑶，自己除了心疼，哪里生得起半点恨意呢？所以，在石风被家里急急送出国外的那段时间，任思念吞噬自己的心，任自己在无数个夜里咬着牙流泪，可是面对梦瑶的时候都只是心疼，不再有其他半点情绪。
一晃两年过去，身边有那么多人经过，却没有一个可以替代石风住进卫薇的心里。年少的喜欢是干净澄澈到让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轻易介入的。陈默之于杜梦瑶，石风之于卫薇，都是如此。
石风刚到美国的那个夏天，给她发了封邮件自此以后便失去了联系。像雨后的池塘，重归于平静，然而泥沙却沉到了池底。再也，散不开。
两年之中，每当有飞机飞过头顶，卫薇都会不自觉的驻足、仰望，心中暗想，石风是不是就在上面？是不是一转头，就可以看到他笑颜如花地站在自己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