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了，柴火味压倒几株梅花可怜的香气。百无聊赖的日子，庄稼汉不爱窝在家里对着一堆昏暗的火和聒噪的电视过日子。他堂客，一针一针的重复着毛线的节奏，好像这时间的密脚永远都赶不完。只有孩子才把下雪当做过节似的欢乐。雪不管怎么看都压抑着这世界，压着房子，压着麦苗不得撑头，尽管来年可能是个丰收年，可那遥远的喜悦无论怎样还是无法完胜现在的无聊。老汉决定出去走走，为了避免堂客的聒噪，他决定不辞而别，即使她不久就会发现，她那看看似集中精力的双眼却无时不刻不在关注着周围的变化，连猫从眼前溜走，她都要想着法把它唤回来，生怕它冻着了。她倒不是怕老汉冻着，他那常年劳动的身板早已被压的向弯曲的钢板一样了，只是，他那爱管闲事的嘴是怎么也合不拢的，这些年，他不知道在这个上面吃了多少亏，可就是不长记性。他堂客在他起身之前就已经察觉了老汉的动机，只是又怎样呢，这冬季唯一的消遣要是被阻拦了，只怕他迟早会闷出病来。
老汉走了不就，孩子就回来了。大概是一个人在外面呆久了，而呆板严肃的爷爷又出门了，她立马跑进来向奶奶撒娇，缠着奶奶不停的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老妇人只能回答“快了快了”。孩子还想继续问，可是听到老妇说要拿好吃的出来，也只得怏怏作罢，每次提到这个问题，奶奶总是拿从村里小学旁边的小商店里买来的小零食转移她的注意力。而爷爷根本不给她机会问这个问题。孩子，把玩着应该当做年货的糖果，估计着还有几天过年。之前奶奶总是说等过年的时候爸爸妈妈就会回来。可是她还是闹不清楚过年是怎么计算的，而且为什么每次妈妈都要加班。爸爸说妈妈要挣很多很多钱将来把她接到城里去和他们一起生活。可是她也不知道很多很多钱到底是多少钱，没人告诉她。同村的小李告诉她，能盖一座像村支书他们家那样的房子才算是有很多很多钱。小李是个很好很好的叔叔，大家都叫他小李，可是大家也叫自己小语，明明小李叔叔比自己大很多，不过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吧。村支书家的房子，那是小语见过的比学校还气派的房子，村支书家的小萌曾经邀请小语去她家里玩儿，小语呆着不想回家，爷爷只好特许她在他们家住了一晚上。可是和房子比起来，小语还是想妈妈多一点。不甘心的小语决定跑去问小李叔叔，他一定知道什么时候过年，他也一定知道妈妈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挣够钱回家过年，然后接她一起去住。于是，小语又活起来了，雀跃着跑了出去。
老妇以为孙女又出去玩去了，也没太在意，小孩子也只有这唯一的乐趣了。关在家里只会胡思乱想了。火房里只剩老妇人和缩成一团的灰色小猫了，老妇人干脆连黑白的电视也关了，她原本连灯也关了的，凭她熟练的编织技术，没有灯光也不会出错，一切都像毛衣一样按照既定的针法一步一步的走着，可是在她心里也期盼着儿子回家，在这茫茫白色中留一盏灯，他回来也会感到温暖一点吧，还有这火，都快熄了，一个人拈个烘炉就够了，这些年老头子砍柴也越发艰难了，多少可以节约些柴火，可万一儿子回来岂不是要冻着。这火留着，灯也留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这寒冷的冬日留住这个家的希望。
夜幕在雪天总是像雪一样悄无声息的来得特别早。老头子和孙女都不见回来的踪影。小语大概又去缠着他小李叔叔问这问那的，这孩子•••唉，恐怕也只有小李能哄住她了，再大一些就不知道谁可以哄住。老妇拿起从后山的某棵树砍下来的木棍做的拐杖准备出门，老远就听见小李的声音“婶儿，你别出来了，小语我给你送回来了”。“小李啊，真是麻烦你了，小语这孩子又去缠着你问东问西的，难得你有耐心陪着她，还给她送回来，这要是别人哪肯陪一个孩子唠叨半天。”老妇对小李充满了感激之情，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直像自己的儿子一样照顾着她这老小一家，她感谢上天对他们家的眷顾，也感谢自己这苍老的身体里还有一颗感恩的心，默默体味着这温情。小李看着这爷孙一家，总是不禁想起自己那个温暖的家，也许是因为自己失去过，所以不想让小语小小年纪就承受她不能理解的伤痛，他总是欢笑的对待这一家人，他们太缺少生气了。“婶儿，没什么，和小语说会话，我也挺开心的，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说话间，老汉也回来了，他一见小李立马活过来了。连忙拉着小李的手，吩咐老妇去煮饭，他要和小李好好喝两杯。
雪夜里的晚饭总算在一天的沉默中有了生气，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力量，一切如老妇织毛衣一样水到渠成。酒水温暖着沉醉的人，梦里他们相拥不在分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