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觅涯网!让我们泛一页扁舟,文海觅涯!

门对门

  • 作者: 唐泽明
  • 发表于: 2015-04-22 14:37
  • 字数:15073
  • 人气:1244
  • 评论:0
  • 收藏:0
  • 点赞:0
  • 分享:

()

想不到,几年之后,秦秀和龚珠又成了门对门的关系。

 

这天,秦秀独自在家,闲来无事地站在自家的阳台上,远远地看到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在小区的游泳池游泳。为了看清楚,他拿来了高倍望远镜,原来是对门的邻居龚珠。这么多年了,她还保养得这么好,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这使他有了一种想法,这种想法几年前他有过,但这次的似乎更直接,少去了表情的掩饰。

 

终于等到龚珠上了岸,他估摸好时间,站在自家的门口等她。

 

“今天去游泳了?”秦秀明知故问。

 

龚珠甩了甩湿湿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空在家?”

 

“我老婆送小孩回老家过暑假了,今天没什么事,在家休息休息。”他回答得很认真。

 

“喔!”龚珠揶揄地说,“原来是你老婆、小孩不在家,怪不得你这么乖。”

 

她打开了房门,回头朝秦秀看了一眼,准备关门。

 

“可不可以让我去参观一下你家的装修?”他试探性地问道,眼睛一眨一眨的。

 

“可以,怎么会不可以呢,欢迎秦大老板。”龚珠用手比划了一个请的动作。

 

秦秀闪进龚珠的家,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他有意带上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她似乎被吓了一跳,双手交叉护住了胸部。

 

秦秀双手背在身后,装模作样地东瞧瞧,西望望。

 

龚珠泡了一壶冻顶乌龙茶放在茶几上,从冰箱里拿出一把还没熟透的香蕉,示意他坐下。

 

“今天第一次到我家来,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你先喝杯茶,看看电视,我先冲个凉,等下来陪你聊天。”龚珠把茶杯递到他的手上,客客气气地说。

 

秦秀斜躺在沙发上,无心看电视,端起茶杯,轻吮一口放下,放下又端起,听见冲凉房里哗哗的水声,他恨不得立即冲进去,与她来个鸳鸯戏水,但理智还是让他克制住自己。他焦躁地坐在那里,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时间过得好慢,好不容易龚珠才冲完了凉出来。她换了一件得体的碎花连衣长裙,淡蓝色的绒带束住身,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当她出现时,他想到了一个词:出水芙蓉。似乎还有一种玫瑰香精的香味,让这株出水芙蓉多了别样的意味:勾引?对,就是勾引了。

 

她搬了一把小木椅坐在秦秀的对面,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茶,很优雅地品味着。她一低头,那深深的乳沟就裸露在他的视线中,他越看越入迷,眼睛痴痴地看着那一对起起伏伏,不停摆动的“大白兔”。龚珠被看得很不自在,脸上现出了羞涩,把身体别到一边,干咳了一声,秦秀猛然醒悟过来,端起茶杯,把杯里的茶喝个底朝天。

 

“今天是礼拜天,你老公不回来陪你?”秦秀试探性地问。

 

“唉,他回台湾半个月了。”龚珠唉声叹气地说。

 

秦秀的脸上露出难以觉察的喜色,半开玩笑地说:“在兴达机电的时候,我是那么喜欢你,可你就是看不起我,不理我,你要是嫁给了我,我不就可以天天陪着你了?”

 

“你呀,天生就是一个‘情种’,那么多女孩子追你,哪里还能轮到我的份。”龚珠边说边给他添茶。

 

当年的兴达机电公司有600多位员工,大部分来自湖南、浙江,女员工占了80%,大家正值20来岁的青春期,男孩子成了生活在花丛中的抢手货,上街、看电影、爬山都是一大帮女孩子围着转,被子、衣服,甚至是里衣里裤、袜子,都有人抢着帮你洗。但人往往就是这样,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不懂得珍惜,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要千方百计想得到。秦秀当年是一表人才,虽不是写字楼里的干部,但也是拿高薪的技术工,吃饭、住宿都是干部待遇。不用说,追他的女孩自然不少,有漂亮的员工,有能干的班长、组长 。可他就是对财务部的龚珠情有独钟。为了接近她,他给她写信,约她吃饭、看电影,使出了浑身解数,但都没有得到回应,龚珠遇到他最多是礼节性的笑笑,仅此而已。他向一个最要好的老乡诉说心中的烦恼和苦闷,老乡一语点醒梦中人:“你就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正视现实,不要做劳而无功的事,龚珠条件那么好,她会看上你吗?”当年的小秦碰了一鼻子灰,自知一厢情愿的暗恋不会有好结果,慢慢也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见秦秀不说话,气氛有点冷场和尴尬,龚珠用茶杯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提议说,要不我们喝点酒?

 

“好啊!”他巴不得再来点酒壮胆,把当年那些往事再搅出水面,于是他马上附和道。

 

龚珠从冰箱里弄了一些花生米、鱿鱼丝、牛肉干之类的食品,并拿出一瓶已喝了一半的台湾高粱酒。一边喝酒,一边漫无边际地聊天。

 

几杯高度白酒下肚,龚珠的脸上现出桃花般的红晕,白里透红,樱桃小口,柳叶弯眉,在长至腰际的披肩长发衬托下,恍若罂粟绽放,越发迷人。

 

“来,来来,再来一杯!”秦秀拿起酒杯与龚珠的酒杯碰得叮当响。

 

她把后背靠在椅子上,一头长发像瀑布一样垂下去,摇着手说,我已不行了,喝醉了。

 

秦秀心怀鬼胎,不依不饶,拿起酒杯往她手里递。调戏她说:“女人不醉,男人没机会。”

 

龚珠闭着眼,有气无力的说:“你,你已经有,有机会了。”

 

他听得傻了眼,以为自己喝醉了。曾经是那么高贵的女人,如今居然说出来这样的话。他定定地看着她,哪里敢轻举妄动。

 

“秦秀,我还漂亮吗?你还爱我吗?”

 

“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公主,我永远都爱你。”公主不是当年的公主,如今的秦秀也已不是兴达机电公司时的小秦了。

 

龚珠站了起来,拿起酒杯要与秦秀喝交杯酒,他心领神会,两个人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龚珠用她纤纤的双手环住“情种”的脖子,伸出玉兰之舌钻进他的嘴里,搅动吸吮,他紧紧抱住她的小蛮腰,不停地抚摸她的后背,一种软绵绵的触觉刹那间如触电般掠过他的身体,整个人如同被浇上火油的干透木柴,“腾”的一下燃烧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在眩晕,让人迷醉。

 

秦秀是个“采花大盗”,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冲动、激情。春藤绕树,龚珠也从未在她老公身上得到如此快乐的感觉,像过电一样,全身酥软,全身心地溶化进被秦秀挑逗起的妖冶的感觉中。本是一块干旱地,如今被他捣腾得兴致勃勃。

 

()

秦秀来自湘西,绰号嗅山狗。他父亲是一位能说会道,会拉二胡,会唱戏,手艺高超的补锅匠,方圆一二百里的乡亲们都很喜欢秦补锅。他挑着一担补锅工具,走村串巷,一路走来一路歌:“翻过山坡又过河,田园到处唱新歌,支援农业我劲头大,挑起红炉喊补锅,补锅啊,补锅呀。”秦补锅的嗓音好,又加上长年累月唱,湖南花鼓戏《补锅》被他唱得滚瓜烂熟,无论是大娘、兰英,还是李小聪,每一个角色他都唱得惟妙惟肖。补锅虽是小本生意,赚不了大钱,但秦补锅做得有滋有味,养家糊口还是不成问题。他的儿子嗅山狗嫌补锅佬是“屋檐底下到处蹲,一脸墨黑尽灰尘”,所以他没有继承他父亲的手艺,高中毕业后直接去了县城学电工。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草城的工厂还屈指可数,要进厂打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托亲戚、找朋友介绍,关系不到位还很难办得成。由于秦秀有电工证,并会电器维修,在没有任何人推荐、担保的情况下,他顺利进了草城最大的台资企业兴达机电公司。当时,这家公司普工的底薪是每个月300元,而他的底薪是每个月600元。虽然文凭不高,但他有技术,在厂里干得顺风顺水,倒追他的女孩子还真不少,可他都不喜欢。他最爱慕的财务部龚珠一直不搭理他。说实话,大学毕业,又长得漂亮的她怎么会看上一个机修工呢?多次自讨没趣之后,他经过几番选择,最终与销售部的同乡阿菲结了婚。

 

工字不出头。掌握了生产小型马达技术和流程后,秦秀与公司的一位伍姓台湾干部(人们常称为台干)合伙,另起炉灶开了一家生产同样产品的精美机电公司,伍台干出资金、买设备,他负责技术,阿菲继续主管销售。小型马达的使用范围广,产品供不应求,国内很多知名电器公司都是他们的客户,在日本、美国、欧洲也有一定的生产订单。两年下来,伍台干就收回了全部投资。秦秀拿到数目可观的利润分红,一口气就在草城买了两套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拿来出租,并买了一部小霸王车,一时春风得意。他猜龚珠一定为自己的任性和有眼无珠悔青了肠子。

 

伍台干虽是农民出身,但他很爱玩,也很会玩,更何况他有钱。每天晚上,他不是喝酒,就是卡拉OK,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享受在酒精的麻醉中,逍遥在漂亮小姐嗲声嗲气的温柔乡里。

 

刚开始,秦秀对他那种生活方式不大习惯,甚至对他大手大脚花钱有点反感。但近墨者黑。他从反感到习惯,从习惯到喜欢,三天两头深更半夜不回家。生意场上有各种业务应酬也属正常,阿菲根本没在意。

 

草城是一个面积不到200平方公里的繁华小城,有点规模、够上档次的娱乐场所也就那么几家,秦秀成了夜总会的常客,成了高级酒店的贵宾。

 

天作孽犹可存,自作孽不可活。伍台干因为风流快活死在了“小姐”身上,一时成了草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山里出生、长大的秦秀很讲义气,尽力协助伍台干的家属给他办理了后事。对于他的死,大家讳莫如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遵循伍台干家属的意愿,秦秀一次性拿出500万,精美公司就归他一个人所有。

 

跟台湾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秦秀会听,也会说一些闽南语,他在卡拉OK时必点的一首歌是《爱拼才会赢》:“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好运,歹运,总嘛照起工来行。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天有不测风云,在2008年的金融风暴中,精美公司也被这股风暴撞了一下腰,历尽艰难,几近破产。给了伍台干家属500万,向银行抵押贷了款,向亲朋好友借了钱,欠了供应商的货款,拖了工人的工资,四面楚歌,濒临绝境。又加上伍台干一死,欧美订单锐减,无异于雪上加霜。面对困局,秦秀焦头烂额,一筹莫展。

 

在这紧要关头,老板娘阿菲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她果断决定卖掉两套房子,全额支付了拖欠工人的工资,按期支付银行的利息,与供应商友好协商,分期支付货款,并保证一年内全部付清尾款。

 

为激发员工的积极性和责任心,精美机电公司决定拿出公司部分股份让员工自愿入股。

 

经过艰苦的沟通、协调、安抚、整顿,供应商一如既往地供货,员工以公司为家,热情高涨,成本显著降低,效率不断提高,公司管理得井然有序,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秦秀和阿菲腾出时间和精力,倾入全力维系老客户,开发新客户,招聘行业精英成立了开发部,根据市场和客户的需求不断开发新产品。苦心人,天不负。当别的公司还在困境中苦苦挣扎的时候,精美机电公司当年就走上了阳光大道,收获了成功的喜悦。公司不仅还清了所有欠账、借款,员工还分到了不菲的公司红利。春节放假,公司早早就给每一个员工订了来回的飞机票,个个笑逐颜开。

 

为了公司的生存和发展,卖掉房子是阿菲迫不得已的决定。现在有钱了,就不要亏待自己,她想买一套好房子,结束租房住的苦日子。

 

金融危机时,草城没有推出新楼盘,唯一在卖的金沙花园地理位置独特而优越,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小区内绿树成荫,设施齐全,但是价格较贵。经过反复多次的察看,最后选定了一梯两户的81单元的1800号。为了公司的营运,他们选择了首期支付30%10年月供的付款方式。

 

无巧不成书。在装修新房的时候,阿菲惊异地发现,对门1801号的女主人竟然是以前兴达机电公司的同事,财务部的龚珠。而且,她已嫁给了曾经对她死缠烂打的台干林特助。特助,顾名思义,就是董事长的特别助理,比经理要大一级。当年,台干经理的工资约合人民币1.5万元,而特助的工资达到2.5万,足可见特助在公司里是董事长之下,众人之上的地位,更何况林特助是董事长亲姑妈的儿子,而且他父母还是公司里的小股东。

 

林特助个子不高,长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就其形象而言,他坚强地活着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上帝在造他的时候也算是费尽心机,用了很多创意。他书虽然读得不多,但好像是一个斗鸡狗,没事就骂人,骂起人来是脏话连篇。对于大陆人,他从心底里瞧不起,“蠢猪,你妈那个X”是他的口头禅。因此,包括很多台干在内,员工们私底下叫他“林特臭”。

 

在当时找工作十分困难的环境下,被他骂了的员工大部分选择了忍让,就当是狗随地拉了一泡尿、一坨屎。不过,也有一次例外,在每月一次的全体员工大会上,“林特臭”不知是喝了猫尿,还是神经病发作,就因为员工下班后忘了关车间洗手间里的灯,保安巡查时也一时疏忽没有发现,他为了在董事长面前表现自己对工作的负责,小题大做,提高分贝,高声嚣叫,你们这些大陆人,都是一群蠢猪。这话就像捅了马蜂窝,引起了轩然大波,员工们群情激奋,罢工抗议,坚决要求“林特臭”道歉才肯复工。逼于情势,董事长当着员工的面将他骂得狗血喷头,要求他向全体员工赔礼道歉,并将他赶回了台湾,事件才被平息。不知何时他又滚回来了,还和龚珠成了家,实在是鲜花插在狗屎上。原来就听说“林特臭”在台湾是离过婚的,从年龄来看,他完全可以当龚珠的爹,她图的是什么呢?难道纯粹是为了钱?如果是这样,钱啊,你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思来想去,实在弄不明白,秦秀和阿菲深为龚珠感到惋惜。

 

既是老乡,又是曾经的同事,如今还成了门对门的邻居,按理说两家人应该来往密切。但事实却不是想象中那样,他们之间几乎不串门,阿菲很忌讳自己的老公曾经追求过龚珠,实在是冤家路窄。而龚珠除了上班,则像是一个修女,很少出门。她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小孩,一座偌大的房子除了不时的猫叫声,显得空旷、孤寂。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把自己脸上的苦涩展现在世人面前,也不愿把内心的灰暗情感暴露在阳光之下。

 

()

草城的夏季漫长而骚热,门对门的秦秀和龚珠算计着阿菲、林特助不在家的日子,寻找一切机会幽会,神不知,鬼不觉。

 

自从秦秀闯进龚珠的生活,她有了一种又回到少女时代的感觉,期待被人哄,被人赞美,被人关爱,被人爱抚,期待……少女般的梦想和青春被他撩拨得死灰复燃,愈演愈烈。

 

天然的便利让他们暧昧得天昏地暗。但秦秀还有一个心结没有打开,当年的龚珠年轻漂亮、有品位、有文化,深得老板的器重,追她的男孩不要夸张地说有一个连,至少也有一个加强排。但她却出人意料地嫁给人见人恨,鬼见鬼憎的“林特臭”呢?

 

龚珠不愿触及让她这一辈子最痛苦的选择,悲凉的境遇迫使她做了一个违心的决定,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甚至还动过自杀的念头,一了百了。她可以挥别这个让她看不到希望的世界,但与她相依为命的妈妈又有谁来照顾呢?她不得不忍辱负重地活着。她明白,她与秦秀在一起是名不正,言不顺,偷偷摸摸的地下情是见不得人的,是不道德的,但这种苟且偷生的感情还是给了她无以言说的慰藉。毕竟,她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女人。她把他当成一个替身,当成一根救命稻草,把憋在肚子里的痛楚发泄出来,也许是一种解脱。一个台风过后的雨夜,喝醉了的龚珠抱着秦秀哭得瑟瑟发抖,谈及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龚珠的家乡在湖南桃江,那是一个盛产美女的地方。上世纪三十年代著名作曲家黎锦辉写过一首优美动人的歌曲《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千万朵,比不上美人多……。”悠扬的旋律勾起无数世人对桃花江山水和美人的想象。好山好水出美女,桃江的美女面如皎月,清丽可人,真是“你爱了肥的俏,你丢了瘦的娇,你爱了瘦的娇,你丢了肥的俏,你到底是怎样的选怎样的挑?”老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但随着通讯和交通的快速发展,声名在外的桃江美女已不再是自产自销,她们飞出了村寨,走向了山外精彩的世界。“又唱桃花江如今在何方?你在那风雨中奔忙,你在那霞光里梳妆,你催开千万朵桃花,让大地披上新装。”只是桃江依旧在,而桃花却是遍地开。桃江有句顺口溜,“一等美女飘洋过海,二等美女北京上海,三等美女深圳珠海,四等美女桃江竹海。”如果这样算来,龚珠应在三等美女之列。

 

龚珠是幸福的,因为她有一位漂亮、能干的妈妈,但她又是不幸的,她的父亲是黄埔军校武冈分校最后一期的学员,曾在国民党的旧政府里当过科员,在“文革”中畏“罪”自杀了。年轻时的龚妈妈是十里八乡的天仙美女,不知生错了哪根筋,犟脾气的她硬是听不进家人的劝阻,嫁给了有文化、有气质,比她将近大20岁的“国民党反动派”,中年喜得一子、一女,儿女双全。然而他在无休止的批斗中崩溃了,彻底缴械投降,自私地选择了自杀。山里的孩子早当家,苦难的家境促成她姐弟俩独立、自强的性格。龚珠大学毕业后,为了赚更多的钱供弟弟上大学,她没有等待当时还有的国家分配,而是毅然决然地背起行囊来到草城打工。

 

生活出现了曙光,妈妈看到了希望,本以为苦日子已经挨到了头,幸福在向她们招手。然而天意弄人,一场更大的灾难向她们袭来,将她们一家人拖进了看不见底的深渊。龚珠的弟弟在大学三年级时被检查发现已是慢性肾衰的终末期,即为人们常说的尿毒症。

 

儿子得了重症,龚妈妈被彻底摧垮了,比她丈夫自杀还要痛苦、悲伤得多。她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儿子的健康,儿子在他们龚家已是四代单传,难道就在他身上断了龚家的香火。在湘西的山村,断子绝孙是比天塌下来还要悲绝的事情。

 

她不甘心,也无法接受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儿子,从活蹦乱跳到奄奄一息,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天一天走向衰亡。她跪问苍天,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就这样苦呢?你怎么忍心让我失去了男人,如今儿子又得了重症呢?你就不可怜可怜、眷顾一下我吗?她又跪在列祖列宗的神位前,祈求祖宗在天之灵保佑儿子平安无事,恢复健康,给龚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她去到她男人的墓地,哭诉家境的不幸,肝肠寸断。

 

但哭不能解决问题,当务之急是筹钱给儿子治病。农村的收入本来就少,这些年一直东挪西借供女儿、儿子读书,以前向亲戚、乡邻借的钱还没还上,她到哪里去借钱呢?无法,她把家里的祖宅卖了,把耕牛卖了,把山上的树卖了,把仓里的稻谷卖了。总之,只要能变成钱的东西都卖了,但这些钱对于高昂的医疗费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为了节省开支,龚妈妈带着儿子在省人民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廉价的民房,每周陪他去医院进行2次到3次的血透,每个月的医疗费加上房租、生活费就超过一万块,她们能坚持多久呢?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死去吗?她揪心得绝望,哭天无路。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女儿龚珠,但她比谁都明白,女儿打工,一个月全部加起来也就是800多元,省吃俭用的她一直在供弟弟上大学,根本没有存下什么钱,她又能到哪里借到钱呢?

 

多年来,龚珠与妈妈、弟弟相依为命,面对家里的变故,她能做什么呢?为此,她夜夜哭泣,哭红了双眼,怨恨自己没有能力帮到弟弟,缓解妈妈心里的痛苦。

 

龚珠想找银行贷款,自己打工慢慢来还,但银行要有抵押物,她连家都没有了,何来抵押?她想通过媒体报道来募捐,但报社回复说,社会上这种事情很多,没有新闻效应,建议找当地民政局。写申请、打报告给家乡的民政局,得到的仅是区区几百元的慰问金。她想过卖血换钱,但草城已是义务献血,不让卖。她也曾想过向已经发了财的秦秀借钱,但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她当年拒绝了他的求爱,现在又向他借钱很难开口,似乎不太现实。能想的办法她都想过了,她已到了计无可施的地步。

 

思来想去,一向清高的龚珠,在一天夜里哆哆嗦嗦地拨打对她穷追不舍、她并不喜欢,甚至反感的那个台湾中年男人的电话。

 

“林特助,我,我是龚珠。”

 

见是她的电话,他像触电了一样,迅速从座位上弹起,喜出望外,但还是强作冷静。“喔,阿珠,这么晚了打电话给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一件事。”

 

“有,有时间,大美女叫我怎么说没时间,你现在哪里?”

 

“我在宿舍。”

 

“你在宿舍的楼下等我,我马上过来接你。”

 

咖啡厅里流淌着轻缓的音乐,温婉的气氛穿梭于微隙的空间,似乎要把天地间一切的空虚盈满。咖啡没有心情,有心情的只是喝咖啡的人,坐在靠窗座位的龚珠显然没有心情来品尝咖啡的甘苦,她的眼神和眉宇间闪现出心痛,遮掩不住。

 

“请问靓女,您来杯什么咖啡?”侍应生亲切地问龚珠。

 

“随便。”她根本不知道咖啡的分类。

 

“来一壶现磨的卡布奇若。”林特助自作了主张。

 

平时是话唠的林特助在美女龚珠面前显得不知所措,往咖啡里不停加糖,由于手发抖,将杯里的小勺子碰到桌上,溅得一桌咖啡,心生尴尬。侍应生反应快,立即将其擦净。

 

“林特助,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不知你愿不愿意?”龚珠征询地看着他。

 

“什么事,你尽管说。”林特助不假思索。

 

“我想嫁给你,你愿意吗?”

 

“真的吗?你是不是在逗我开心。”

 

“真的,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不要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百个条件我也答应你。”

 

“你不要急着答应,我说出来,你先考虑考虑,也可以向董事长、你姑妈、家里人商量商量再作决定。”

 

“你说说看。”

 

“我唯一的弟弟得了尿毒症,现在已经是晚期,医生说最好的治疗方法是肾移植。而我们家实在是已经借不到钱为弟弟治病了,我想向你借60万,以后我工作慢慢还给你。”

 

60万人民币在上个世纪末不是一个小数目,面对从天而降的喜讯,他也不敢贸然答应。

 

龚珠焦急地等待着林特助的回复,时间慢悠悠地过着,她心情沮丧,忐忑不安。

 

半个月后,林特助的父亲、母亲、姑姑、姑父等一干人马飞到草城,他们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他把关,考察龚珠。通过多次的吃饭、交谈,他们为她的美丽、贤淑而折服,一致同意这门可遇不可求的婚事,并经过大家商量,60万之外,另加20万作为彩礼,尽快办理相关手续,举办婚礼。

 

龚珠与林特助结婚是签了协议的,如果她中途反悔提出离婚,不仅要退回80万,承担银行的利息,还要另加20万的赔偿。

 

100万,对于龚珠来说无异于是天文数字。她别无选择地 “嫁”、给了林特助,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迫她,甚至她心存感激,抱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决心,即使是做牛做马,也要与他共度一生。

 

但天不遂人愿,能奈天何?龚珠的弟弟没有熬到有肾源供体的一天,油灯枯尽,撒手人寰。

 

得知龚珠的不幸遭遇,秦秀不胜唏嘘,对她更产生爱怜之心。他将她揽在怀里,亲吻她的脸颊,亲吻她的眼泪,亲吻她内心的忧伤。

 

 

 

()

结婚已经八年了,龚珠也已经是老大不小,她渴望能像别的女人一样快乐地做一个妈妈,家里有了小孩,就有了希望,就有了生气。她老公的前妻也没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台湾人传宗接代的观念很强,她的家公、家婆、她的老公多么希望要一个小孩啊。同时,自己的弟弟已经不在了,妈妈也催她早点生小孩,给龚家延下血脉,留住根叶。可怨的是,她老公生理上有缺陷,在房事上溃不成军,要么阳痿,要么早泄。他是吃了中药,吃西药,去了香港 ,去美国,就是不见疗效,在广州还尝试做过多次试管婴儿,都没有成功。这种事很私密,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人家问起,要么避开话题,要么敷衍说条件还不成熟。总不能说她老公不行、没用吧。林特助曾与龚珠探讨过这个棘手的问题,说只要不产生后遗症,他支持她找人借种。龚珠当他是想儿子想疯了,没当回事。

 

其实,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有些家庭表面看起来很幸福,但各人有各人的烦恼。就拿秦秀来说,他年轻有为,生意红火,妻子能干,女儿乖巧,有房有车,这是多少从外地来草城打拼的人的理想和奋斗目标。但他也有一件事耿耿于怀,就是他老婆阿菲在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就再也不给他生了。他们的户口在农村,而且还是土家族,按照计划生育的政策,他们是可以再生一个的。可阿菲在怀第一个小孩的时候,妊娠反应十分强烈,头昏作呕,经常吐得出黄疸水,简直就是痛不欲生,她发誓生了这个之后,打死也不再生第二胎了。而秦秀的父亲秦补锅,天生就是一个岳父命,一口气生了七个女儿才生了秦秀这个带把的“荸荠丁”,总算是接上了香火。但现在儿媳妇生了一个女儿后就不再生了,那岂不是屋檐滴水,滴在原地。秦补锅对儿子说,你给我一千担,一万担,我也不稀罕,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给我生一个大胖孙子,你辛辛苦苦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你能吃得了多少,用得了多少,家谱写到你就没有了下文,我是死不幂目啊!

 

为了这事,他不知和阿菲争吵、冷战过多少次,甚至还闹过离婚,可阿菲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为所动。她回答得很干脆,要再生一个,你就不要指望我了,要生,你就去找别人生去,秦秀气得七窍生烟。

 

阿菲从老家回来后渐渐发现了秦秀的异常。他总有忙不完的应酬,要么不接电话,要么关手机,问起来总会找各种借口,一会儿说手机忘了带,一会儿说手机没电了。还有一件事让阿菲很上心,她们分开了半个多月,可以说是久别胜新婚,处在虎狼之年的老公没有像以前那样主动做“作业”,交“功课”,一回来就冲凉睡觉,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一天夜里,阿菲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干脆开启灯来用手机玩斗地主的游戏,手气很好,心情特别靓,赢了不少分。可是已经是深夜1点了,他还没回来,实在是等到心烦灼燥,她拨通了他的手机,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小苹果》铃音:“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手机有信号,但他没有接。阿菲感到有点诧异,这电话铃声好像就从隔壁龚珠家飘出来的,但转念一想,手机铃音相同的实在是太多,是自己妄想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捻手捻脚地来到阳台,继续拨打他的手机,龚珠家的手机响了,她听得一清二楚,两边的铃声是惊人的二重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就像天边最美得云朵,春天又来到了开满山坡,种下希望就会收获……。”阿菲以前很喜欢《小苹果》的歌词,今晚听起来觉得格外恶心,她把手机狠狠地按掉,阿菲家的手机铃声嘎然而止。再打,已是关机,真是活见鬼。火,火火火,她将手机重重地摔在床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抽抽噎噎,泣不成声。她走到客厅,恨恨地将大门反锁,将灯全部关掉,让黑夜笼罩自己,昏昏沉沉,坐在沙发上暗自垂泪。

 

不一会,对面发出轻轻的关门声,尽管声音很小,但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是那样的沉重,把阿菲的心震碎了。门锁哗哗响个不停,就是打不开。对于门外的情形,她清清楚楚。对于她的恶作剧,秦秀也是心知肚明。她屏声息气,在开还是不开的想法中反复斗争,她想开,但又无力站起来。折腾了好一阵,秦秀给她打电话,又是那该死的“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一连响了三次,见没有接电话,秦秀开始敲门,“咚,咚,咚咚,”夜半的敲门声在封闭的楼梯间里发出轰鸣的回音,如鼓似雷,声声震耳,阿菲听得心寒胆碎,而对门的女人也听得心惊肉跳。

 

敲门也没见反应,龚珠轻轻打开房门,在门内打着手语,示意他再回去,秦秀不停摇手,她又轻轻地关上了房门,通过门上的猫眼观察着门外的动静。

 

他耐着性子,又打电话给阿菲,她站起身,缓缓地踱到房间,假装半梦半醒,拿起电话,有气无力地说:“喂,你在哪里呀?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我已到家门口了,你反锁了大门,进不来,麻烦你起来开一下门。”

 

“好,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阿菲打开房间和客厅里的灯,用毛巾擦了一把脸,再去打开防盗门,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去迎接他,给他递上一双拖鞋,而是转身去了卧室,倒在床上,拿起毛巾被蒙住头,头朝墙壁,侧身卷曲着假寐。

 

对于奇异的手机铃声,阿菲想了一个晚上,可能是纯属巧合,是自己猜疑心太重,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发生呢?第二天早上,她还是忍不住问:“你昨晚去了哪里?那么晚才回来。”

 

“陪一个香港客户吃饭,吃了饭又去唱歌。”秦总不假思索。

 

“怎么打你几次电话也不接?”

 

“声音太吵,没听到。”

 

“后面为什么关机了?”

 

“可能是手机没电自动关的机。”

 

“你回到家手机就有电啦?”龚珠自己都觉得问这些很无趣,但还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后来发现没电了,又充电了。”秦总回答得滴水不漏。

 

谢天谢地,总算是蒙混过去,但有了这一次提心吊胆的深刻教训,他再也不敢去对门销魂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被抓了现行,后果就不堪设想。

 

()

国庆节,工厂放假,秦秀早就跟阿菲说去厦门拜访客户,节前一天的下午,他打电话给她:“美女,我现在开车去厦门,要到6号晚上回来。”

 

“好啊,老公,注意安全。”阿菲叮嘱道。

 

晚上八点,秦秀打电话给她:“我亲爱的老婆,我已经到厦门了,准备跟客户一起吃饭。”他的嘴好像抹了蜜,她听得心花怒放,虽有点肉麻,但还是很享受。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老公最近对她的称呼很亲密,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蠢里蠢气,她越发感觉到不自然,怀疑里面有玄机。果不其然,她通过手机的定位系统得知他手机的位置就在草城的花园酒店。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心头驱之不散,他明明在草城,为什么要骗自己去了厦门呢?

 

她准备打电话给她老公的七姐一起去看过究竟,但怕走漏了风声,她也想打电话给自己的弟弟陪她去探探风声,又怕脾气暴躁的弟弟不理智,做出意外的事来。于是,她谁也没有叫,独自一个人打的去到花园酒店,心情异常沉重。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阿菲用备用车钥匙的遥控器按了一下,刺耳的叫声告诉她自家的宝马X6被主人有意地停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看到那辆再熟悉不过的车,前面两个车灯在幽暗中泛着惨白的光,好像在扮着鬼脸嘲讽她。她越看越伤心,在车的四周转了几圈,想找一把铁锤,或是一根铁棍,哪怕是一块石头、一块砖头也好,把车砸烂,砸得稀烂才解恨。但都没有找着。她抬起脚朝车门狠狠地踢了两脚,痛得她直跺脚,眼泪哗哗地流,车子也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哀嚎声。

 

被欺骗的愚弄感加重了脚被受伤的痛苦指数,阿菲走路都有点困难,拖着一只脚,一跛一跛的,来到了酒店的前台。她知道,酒店是不能随便透漏住店客人信息的。她编了个理由,对服务员说是秦总的秘书,给他送车钥匙过来的,他的车钥匙忘记放在了公司。她一边说一边晃动手中的宝马车钥匙。前台服务员信以为真,很客气地告知秦总上午订的房间号8001

 

事已至此,阿菲气愤不已。她颓然地坐在前厅的沙发上黯然神伤。这个剁千刀的,竹杆子抬的,枉费了我十几年来的青春,忙里忙外,得来的结果却是无情的欺骗、背叛,既然你如此无情,也不要怪我无义,她决定亲自抓奸。

 

她坐电梯到了8001房门口,使劲地敲门,但是没有回应。这时走来一名酒店服务员,告知她客人已经外出吃饭了,现在还没回来。

 

阿菲离开了酒店,躲在酒店大门口正对面的一间士多店里,监视着酒店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

 

等啊,等啊,一个最不愿让她看到的情景还是被她看到了。龚珠小鸟依人般挽住秦秀的手,情意缠绵地走进酒店的大门。阿菲真想冲上去,给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扇她两个耳光,痛骂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的负心男人。但是她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无力拔动。

 

阿菲忍痛来到8001房的门口,她没有敲门,而是打了秦秀的手机,手机通了,里面传来的还是《小苹果》,让她欲哭无泪:变成蜡烛燃烧自己,只为照亮你。把我一切都献给你,只要你欢喜。你让我每个明天都变得有意义,生命虽短爱你永远,不离不弃……再打,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

 

阿菲关掉了自己的手机,默默地、伤心欲绝地走了。

 

回到了家,看到女儿已经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脸上布满泪痕,她不由觉得悲从心来。

 

家里的固定电话响了,一看号码就知道是女儿她爸的,她没有接,连续响了好几遍,她一不做二不休,把电话线拔了下来,图个清静。

 

下半夜了,阿菲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也无法入睡。她打开手机,发现手机里有28个未接电话和13条短信,全是那“禽兽”的,她无意去查看。鬼使神差,她拨通了女儿爷爷家的固定电话。这么晚了还去吵醒老人家,她心里很自责。

 

“嘟—,嘟嘟—,嘟—……。”电话响了一阵,没人接。乡里人睡得早,起得也早,这个时候是熟睡的时间。

 

她犹豫了一下,按了重拨键。

 

“喂,谁呀?”是秦补锅沙哑的声音。

 

“伢老子,是我,阿菲。”在秦秀老家的方言中,爸爸叫伢老子。

 

“媳妇妹子,各么晚哒,你打电话,有么子紧要事啰?”秦补锅有点担心地说。

 

“没,没——,没什么事。”她不停地抽泣。

 

“你莫哭啰,有么子事你快点讲,真是急死我哒。”

 

“我老公他,他,他他……。”阿菲乱了方寸,语无伦次。

 

“我崽他怎么?怎么了?怎么了?你快说呀!”秦补锅吓得脸爆青筋,心跳急速加快,手心直冒冷汗。

 

“他—,他——,……,”阿菲说不出口。

 

“你快点说呀,快说呀!”秦补锅以为大事不好,血液在他身上凝固了一般。

 

阿菲整理了一下头绪,一边哭,一边诉说:“我老公他不要我们娘俩了,在外面已经有了别的女人,而且就是我们家对面的那个骚妖精,伢老子,你叫我们怎么活呀?”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有惊无险,秦补锅拍打着胸口,轻松了许多。

 

“伢老子,你可要帮我做主,好好教育一下你那宝贝崽。”阿菲想寻求家公的帮助。

 

“媳妇妹子,你莫哭啰,我会帮你骂那个鬼崽子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女的也要负主要责任,母狗不摇尾,公狗不上背。就拿我们补锅匠来说,一个要补锅,一个锅要补,互有所图,你情我愿,你就想开点,不要跟他计较,原谅他这一次,我和你妈过段时间过来,好好教训教训他。”秦补锅轻描淡写,说得不痛不痒。

 

“我知道了,你老人家早点休息。”阿菲挂了电话,悔恨自己不应打这个电话。

 

()

翌日,草城的天气没有受到阿菲灰暗心情的影响,早上依然阳光灿烂。沮丧的她无心像以前那样,早上起来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而是任由蓬头垢面,傻傻地、呆呆地透过窗户,看着太阳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这个迷人的画面曾让她无限陶醉,而今天的朝霞却灼得她撕心裂肺,那一片火烧似的红云就像是殷红的鲜血滚滚向她涌来,几令她窒息。她将两重窗帘狠狠地拉上,不让一丝阳光透过来,半梦半醒地又睡了过去。

 

人们常说,湘女多情。但爱吃辣椒的湖南妹子也爱认死理,更何况是湘西的女人哩。阿菲已经是忍无可忍,哀莫过于心死。她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解,也不接受秦秀的道歉,无论秦补锅夫妻如何哀求,她已经心灰意冷,毫无留恋地与秦秀,不,是“禽兽”,离了婚。他自知理亏,尽可能满足了阿菲的要求,女儿归她抚养,房子归她所有,公司的股份她和女儿占54%。原本一个让人艳羡的幸福家庭就这样分崩离析了。

 

龚珠已经没有脸面再与阿菲做门对门的邻居了。她以家里经常闹鬼为由,搬回了公司宿舍住。被秦秀戴了绿帽子的林特助不明就里,也只得迁就她。这一搬不打紧,喜事从天而降,搬到公司宿舍不到一个月,龚珠告诉她老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怀孕了!林特助欣喜若狂,火速将她送往台湾养胎。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龚珠在台湾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她成了林家传宗接代的大功臣,被全家细心地照顾着。

 

已经跌入人生低谷的秦秀将近一年没有联系上龚珠了,更何况她在大陆的手机已经停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龚珠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的事,通过兴达机电公司老同事的口传到他的耳里,他的心情就像打翻了五味杂陈的调味瓶,咸酸苦辣甜一齐袭来,不是滋味。他几乎可以肯定,龚珠生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就是他的种,就是他的儿子,就是他的后代。但儿子在台湾,他在大陆,父子不能相见,不能相认,龚珠连一个消息也没告诉他,他成天仰屋兴嗟,长吁短叹。

 

不愧有嗅山狗的绰号,秦秀终于弄到了龚珠在台湾的手机号码和她在台湾的详细地址。

 

“龚珠,我是秦秀。”受了打击的他讲电话不再像以前那样轻佻,一本正经。

 

“秦秀?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龚珠有点吃惊。

 

“你去台湾这么久了,怎么也不给我一个电话。”他有点怨气地说。

 

“你过得好吗?秦秀。”她岔开了话题。

 

电话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听说你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是我的吗?”秦秀直截了当地问。

 

“你说呢?”龚珠没有正面回答他。

 

“麻烦你发几张儿子的照片给我看看,好吗?”他恳求道。

 

“等下我发给你。不过,我希望你以后还是少打电话给我,大家都有各自的家庭,影响不好,你说是吗?”龚珠没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

 

秦秀看了两个婴儿的照片,就更加认定这一对双胞胎儿子就是他一个模子倒出来的,眼睛、鼻子、嘴唇、额头、下巴像极了他。这一看非同小可,他激动得泪流满面,总算可以向父母有个交代。但这件事让他喜忧参半。喜的是他实现了梦寐以求的理想,他也有了儿子,而且是两个,忧的是他是一个潜伏的隐形父亲,不是儿子名义上的爸爸,而且连一个面也见不上,实为人生一大悲哀。

 

林特助与秦秀曾是同事,他看到一对双胞胎儿子的相貌,他也是明白了八九分。男人最大的耻辱莫过于被人戴了绿帽子,而且给他戴绿帽子的人还是他曾经的下属,这种屈辱换成其他人一定会愤愤不平,甚至会找他秋后算账,讨个公道。但是,林特助却是意外,乐于当这个龟公。两个儿子不仅为他们林家延续了香火,而且还挡住了闲人说他是一个公骡子的口水。大家知道,骡子是马和驴杂交的产物,公骡子和大部分母骡子几乎是没有生殖能力的,叫人骡子是句让人抬不起头的毒舌话。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一对儿子让那些不怀好意,嚼烂舌根的人闭上了嘴。

 

()

自从秦秀与阿菲离婚后,他变得异常消沉和低调,吃、住都在公司,阿菲几乎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再加上还有一个女儿作为感情的纽带,她想原谅他,给他一个反省、改过、自新的机会。但闺蜜们提醒她,不要操之过急,再观察、考验他一段时间再说。阿菲亦觉得言之有理,把对前老公秦秀死灰复燃的心收敛起来。在公司业务上依然保持正常的沟通和运作,但在情感上依然有隔阂和距离,小心而谨慎,表面上相敬如宾,内心中却依然心存芥蒂。

 

秦秀每天从手机中翻看儿子的照片成了习惯,思念儿子之心近乎疯狂。忍不住,他又打了龚珠的手机,但她一直未接。

 

煎熬的日子度日如年,秦秀总算拿到了大陆居民往来台湾通行证。一不做,二不休,他随团去了台湾旅游,急切地想见上两个儿子一面。

 

一进入台湾南投福美大饭店,他就用酒店的电话拨通了龚珠的电话。

 

“喂,你好,请问你找谁?”龚珠见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座机电话号码,职业性地接听电话。

 

“你好,我找龚小姐。”秦秀跟台湾人共事的时间较长,他压低嗓门,像模像样地学着闽南腔。

 

“我就是,请问怎样称呼您?”龚珠没有听出他是谁。

 

“我是秦秀。”他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下去,又恢复到原来的语音状态。

 

“啊!你来台湾了。”龚珠发出尖叫声。

 

“你不要怕,我只是想过来看看儿子。”秦秀说得很平静。

 

“我不是已经把照片发给你了吗。”她有点责怪的口气。

 

“我想来当面看看他们。”他说得很温柔。

 

“不可能,我们是不会见你的。”她很坚决地说。

 

“我到你家来找你们,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看一眼就走。”秦秀央求道。

 

“我求求你别来骚扰我们,你来我们家,我会报警的。”龚珠软硬兼施。

 

既然已经来了,他不甘就此罢休,打了一部的士去了她家。

 

龚珠,会出来见秦秀吗?她会带一对双胞胎儿子出来见他吗?

  • 收藏

  • 点赞

  • 分享

  • 打赏

粉丝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