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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政权建立背景与合法性基础(一)中华民国:复杂动荡中诞生⑴

•改良运动的先驱探索•
1895年4月17日,春寒料峭的烟台港迎来一艘挂着日本国旗的轮船。船身切开灰蒙蒙的海面,甲板上堆放的木箱里,藏着清政府钦差大臣李鸿章与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在马关春帆楼签订的《马关条约》文本。当“赔偿日本军费二亿两白银”“割让台湾全岛及澎湖列岛”“开放沙市、重庆、苏州、杭州为通商口岸”等条款在天津电报局的电键声中传遍全国时,正在北京参加会试的广东举人康有为,在宣南会馆的油灯下将毛笔重重拍在案上——墨汁溅在铺开的宣纸《上今上皇帝书》上,晕染出一片刺目的黑斑。三天后,1300余名举子在这份万言书上联名签字,史称“公车上书”。这场看似普通的文人请愿,实则拉开了中国近代改良运动的大幕,成为撬动封建体制的第一根杠杆。
一、甲午惨败后的思想裂变
甲午战争的硝烟散尽后,国人终于看清“天朝上国”的虚胖。1894年9月17日午后,黄海大东沟海域的炮声震碎了洋务派“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幻梦。北洋水师“致远舰”管带邓世昌下令开足马力撞向敌舰“吉野号”,却在日军鱼雷的爆炸声中沉入海底。这场持续五个小时的海战,北洋水师损失五艘战舰,日军虽有损伤却未失一舰。三个月后,日军攻占旅顺,四天三夜的大屠杀导致两万平民遇害。英国《泰晤士报》记者詹姆斯·艾伦在报道中写道:“街道上堆积着尸体,有的头颅被割下挂在树枝上,婴儿被钉在墙上,孕妇被剖腹,腹中胎儿被挑在刺刀上。”这种惨烈远超两次鸦片战争,迫使国人直面一个残酷现实:洋务运动30年打造的江南制造总局、福州船政局、北洋水师,不过是裱糊在封建体制上的纸老虎。
梁启超在《变法通议》中痛陈:“吾国四千余年大梦之唤醒,实自甲午战败割台湾、偿二百兆以后始也。”此前,冯桂芬在《校邠庐抗议》中提出的“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仍是士大夫的主流认知。曾国藩、李鸿章等洋务派相信,只要引进西方的坚船利炮,就能守住祖宗之法。但甲午战后,郑观应《盛世危言》中“欲强国,先变法;欲变法,先立宪法”的呼声日益高涨。1896年,严复在天津《直报》发表《原强》《救亡决论》等文章,首次系统介绍西方社会学、政治学理论,他尖锐指出:“中国不变法则必亡是已。”1898年出版的《天演论》(严复译赫胥黎《进化论与伦理学》)更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论思想,将民族危机具象化为“亡国灭种”的生存挑战。该书首印数千册当月售罄,国子监祭酒王懿荣为购书耗尽俸银,湖广总督张之洞命幕僚全文抄录,连光绪帝也随身携带翻阅——洛阳纸贵的热度背后,是知识阶层对封建体制的集体质疑。
这种思想裂变在士绅阶层中呈现出复杂光谱。军机大臣翁同龢在日记中写道:“闻台湾已割,痛彻心脾,中夜起坐,愤不能寐。”他开始暗中支持维新派;湖广总督张之洞撰写《劝学篇》,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试图在坚守纲常的前提下有限度改革;而大学士徐桐则将《天演论》扔进火炉,怒斥“夷狄之书,蛊惑人心”。这种分歧预示着改良运动从一开始就注定荆棘丛生。
二、维新派的思想谱系与组织构建
康有为的改良思想并非一蹴而就。1879年,22岁的他游历香港,站在维多利亚港的码头眺望对岸的九龙,殖民统治下的城市秩序与法治体系让他震惊。在日记中,他写道:“览西人宫室之瑰丽,道路之整洁,巡捕之严密,乃知西人治国有法度,不得以古旧之夷狄视之。”1888年,他第一次上书光绪帝,提出“变成法、通下情、慎左右”三项主张,却因位卑言轻被礼部官员拦截。这次失败让他意识到,仅靠帝王觉悟无法推动改革,必须构建自己的思想体系与组织网络。
此后十年,康有为在广州万木草堂讲学,培养出梁启超、陈千秋、麦孟华等弟子。他坐在竹制讲席上,身后悬挂着世界地图与《孔子改制考》手稿,向学生讲述“三世说”——据乱世(君主专制)、升平世(君主立宪)、太平世(民主共和),声称孔子是“托古改制”的改革家,为变法披上传统文化的外衣。这种“旧瓶装新酒”的策略,既是为了规避守旧派的攻击,也契合了国人“信而好古”的认知习惯。1891年《新学伪经考》出版,该书宣称东汉以来的儒家经书多为刘歆伪造,引发轩然大波。礼部尚书许应骙弹劾康有为“惑世诬民,非圣无法”,要求焚毁该书,但光绪帝却批示“书可毁,而其学不可禁”,无形中为维新思想开了绿灯。
1895年11月,强学会在北京成立,这是改良派第一个政治团体。户部尚书翁同龢捐银2000两,湖广总督张之洞捐银5000两,连李鸿章也想入会,却因签订《马关条约》声名狼藉被拒。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美国传教士李佳白参与活动,带来西方议会制度的运作经验。学会设在北京城南后孙公园,每周举办演讲会,梁启超主讲“变法图存”时,听众达数百人,“座无虚席,掌声雷动”。会员们还创办《万国公报》(后改名《中外纪闻》),每期印刷2000份,免费送给官员阅读,介绍西方政治制度与科技发明。
1896年8月,《时务报》在上海创刊,梁启超任总主笔。他以“笔锋常带情感”的文风撰写《变法通议》,连载43期,文中写道:“变法之本,在育人才;人才之兴,在开学校;学校之立,在变科举;而一切要其大成,在变官制。”这些文字如同一把利剑,刺穿了洋务派“中体西用”的迷梦。报纸发行量从创刊时的3000份飙升至1.7万份,在全国设立19个分销处,连偏远的甘肃也有读者订阅。张之洞命湖北各州县“购阅《时务报》,分发属官”,湖南巡抚陈宝箴更是将该报列为官员必读书目,改良思想由此突破士大夫圈层,向地方官僚体系渗透。
与此同时,各地学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1897年,谭嗣同在长沙创办南学会,每月集会三次,听众云集;严复在天津创办《国闻报》,翻译赫胥黎《天演论》《亚当·斯密》原富,传播社会进化论思想;汪康年在上海组织蒙学会,专门面向儿童普及新知。据统计,1895-1898年间,全国共成立学会76个、新式学堂131所、报刊94种,形成一张覆盖全国的思想传播网络。
三、百日维新的具体实践与深层困境
1898年6月11日,光绪帝在颐和园仁寿殿颁布《定国是诏》,宣布“以变法为号令之宗旨,以西学为臣民之讲求,著为国是,以定众向”。此后103天里,他陆续发布280余道谕旨,犹如一场密集的思想风暴,席卷晚清社会的各个角落。
政治革新层面,光绪帝下令“允许官民上书言事”,打破了“庶人不议”的千年禁忌。礼部主事王照曾因上书建议光绪帝游历日本被拒,光绪帝得知后,当即罢免礼部尚书怀塔布、许应骙等六名官员,震动朝野。他还下令撤销詹事府、通政司、光禄寺等冗余机构,裁汰绿营兵勇,试图打破官僚体系的僵化。但这些举措触动了数十万官员的既得利益——仅詹事府就有官员327人,他们联名向颐和园的慈禧太后哭诉“祖宗之法不可废”。
经济改革方面,设立农工商总局,由维新派骨干谭嗣同、杨锐等负责,鼓励民间办厂,颁布《振兴工艺给奖章程》,规定“凡能制造新器、发明新术、兴办学堂、开采矿产者,给予专利或官衔奖励”。同时修筑铁路,开采矿产,编制国家预算决算,引入现代经济管理制度。1898年7月,轮船招商局总办盛宣怀奉命组建中国通商银行,这是中国第一家现代银行,发行的纸币上印有“光绪元宝”字样,试图打破外国银行对中国金融的垄断。但这些措施遭遇现实阻力:英国怡和洋行通过外交压力阻止中国自办铁路,山西巡抚胡聘之想开煤矿,却因当地士绅担心“破坏风水”而作罢。
教育革新堪称百日维新中最激进的举措。光绪帝下令废除八股取士,改试策论,考察时务;设立京师大学堂(今北京大学前身),聘请美国传教士丁韪良为总教习,课程涵盖西学、中学、算学、外语等;创办新式学堂,选派留学生,试图培养实用型人才。湖广总督张之洞率先响应,在湖北设立自强学堂,分设方言、算学、格致、商务四科;梁启超在长沙时务学堂讲授“民权思想”,学生蔡锷、林圭等后来成为辛亥革命的骨干。但这一改革刺痛了数百万儒生——江苏秀才张謇在日记中写道:“数十年心血,尽付东流,士林惶惶不可终日。”
军事变革上,裁汰旧式军队,编练新式陆军,采用西洋兵制和训练方法,筹建海军。光绪帝命袁世凯在天津小站编练新军,配备德国克虏伯火炮;任命严复为京师大学堂译书局总办,翻译西方军事著作。但这些措施受到守旧派将领的抵制,北洋大臣荣禄公开宣称“洋枪洋炮不如弓马娴熟”,暗中阻挠新军编练。
这场改革的深层困境,在1898年8月的一次御前会议上暴露无遗。光绪帝询问直隶总督荣禄:“如何才能推行新政?”荣禄答:“祖宗之法不能变。”光绪帝反问:“若祖宗在今日,亦当变法否?”荣禄伏地不起:“祖宗自有法度,陛下不必过虑。”这种对话揭示了改革的核心矛盾:光绪帝试图通过“乾纲独断”推动变革,却缺乏对军队和官僚体系的实际控制力。慈禧太后虽表面“归政”,却通过控制军机处、内务府和北洋军队,牢牢掌握着否决权。而维新派既没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也缺乏军事力量支持,只能寄望于光绪帝与少数官员的合作,如同在悬崖上走钢丝。
四、变法失败的惨烈结局与历史影响
1898年9月21日凌晨,慈禧太后从颐和园赶回紫禁城,直入光绪帝寝宫养心殿,将所有变法谕旨席卷而去,宣布“临朝训政”。这就是历史上的“戊戌政变”。当天,步军统领衙门的士兵包围了南海会馆,康有为已提前逃往天津,搭乘英国轮船前往香港;梁启超在日本使馆帮助下,化妆成猎人逃往日本。而谭嗣同却拒绝逃亡,他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9月28日,谭嗣同、杨锐、刘光第、林旭、杨深秀、康广仁六人在菜市口刑场遇害,史称“戊戌六君子”。临刑前,谭嗣同高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围观群众中,有人扔来烂菜叶,有人不解地问:“这些官老爷为何被杀?”这种冷漠与误解,恰恰印证了改良运动脱离群众的致命缺陷。
变法失败后,清廷下令销毁维新派著作,查封学会与报刊,恢复八股取士,仿佛这场改革从未发生。但历史的车轮一旦转动,就不会轻易倒退。
在思想启蒙方面,戊戌变法打破了长期以来封建思想的禁锢。严复翻译的《天演论》在1898-1905年间再版24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成为知识分子的口头禅。鲁迅在南京矿路学堂读书时,读到《天演论》后“一口气读下去,物竞天择也,而人类者,万物之灵也……”这种思想冲击,让他后来走上文学救国的道路。
在政治变革层面,虽然封建专制制度未被撼动,但变法期间的制度探索具有开创性意义。京师大学堂(今北京大学)得以保留,成为中国近代高等教育的开端;各地新式学堂培养的学生,后来大多成为辛亥革命的骨干。1905年,清廷不得不废除科举制,正是戊戌变法的间接成果。
更重要的是,戊戌变法的失败,让人们深刻认识到封建体制自我革新的不可能。梁启超流亡日本后,在《清议报》上写道:“吾国之亡,不亡于贫,不亡于弱,而亡于民心之死。”这种认识推动一部分改良派转向革命——华兴会创始人黄兴曾是张之洞的门生,戊戌政变后他感慨“改良之路不通”,转而联络会党,走上武装起义的道路。
1912年,当孙中山在南京宣告中华民国成立时,北京湖广会馆的戏台上,正上演着新编京剧《戊戌记》。台下观众中,有当年参与公车上书的举子,有曾在时务学堂读书的学生。当戏中谭嗣同慷慨就义的场景出现时,全场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这掌声里,既有对烈士的缅怀,更有对历史转折的认同——从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改良与革命如同接力棒,共同推动着中国走出封建的漫漫长夜。
正如历史学家陈寅恪所言:“吾国近年之学术,如考古、历史、文艺及思想史等,以世局激荡及外缘薰习之故,咸有显著之变迁。”戊戌变法作为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制度改良尝试,虽以失败告终,却在国人心中播下了思想启蒙的种子。这些种子在后来的历史风雨中生根发芽,最终长成推翻封建帝制的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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