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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黑蜘蛛(上)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漫漫黄沙。


世间已有多少人活得太像黄沙?


虽也能在阳光下真实地发亮,却毕竟永远成不了万众瞩目的黄金。


但只要有阵阵狂风的不时推助,看似已完全决定的一切又都会转眼改变了,局面将不受控制地瞬息万变。


无垠的漫漫黄沙,无垠的卑贱人性,突然积聚为很难被穿透的坚硬的一体,迅速延伸到人们的灵魂本难达到的遥远天际,彻底迷离进那片片炫目的夕霞。


如果再远一点,无疑便嗅到了禁地腐烂的死亡气息。


是的,绝不要擅入不知情的禁地。


所以,活着总该明白什么事最好适可而止。


识时务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容易解释,你往往分不清究竟是识自己的实务还是识别人的实务,抑或识这个已逐渐变质且腐烂的肮脏世界的实务。


然而你会很清楚,此刻明摆在眼前的将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那充满视野的漫漫黄沙,那不是黄金的漫漫黄沙,大多时候也能惹起人类灵魂深处最原始而本质的恐惧心理。


--------它们到底还会创造出哪些可怕的未知力量?


--------人类到底足以抵挡它们多少可怕的未知力量?


XXX


人类自己呢?


人类严密聚集在一起时也能创造很多可怕的未知力量。


--------战争,硝烟弥漫,血肉横飞,哀鸿遍野。


--------恩怨是非,尔虞我诈,明争暗夺,妻离子散。


--------剪不断的离愁。理还乱的情仇。


这些力量所造成的破坏已持续了千万年,几乎从人类的头脑开始产生最初的一点点超常的智慧起就已各处蔓延。


智慧岂非总与不平的利益冲突同来同在?


大漠永不改变,天气永不改变,人性的阴暗面永不改变,这些力量也将永不改变。


但,幸好。


我们又曾创造过很多可贵的力量。


--------友情,爱念,思索,信任,忠诚,勇气。


XXX


自古以来,人类不仅有异于常物的生命活力,也有超越常理的某些奇怪的思维。


人类早已认识到,自己是这个广袤世界唯一智慧的生物。


就像早已铸就的利剑,再也不会是凡铁。


可这利剑却总会钝如凡铁。


唉.唉.唉……


一切一切,的确没有谁能真正分得清了。


究竟何为凡铁?又究竟何为利剑?


也许一切一切,都不必要谁真正去分清了。


XXX


等吧,等吧,看吧,看吧。


我们的眼睛还是快点回到这荒寒的古老大漠,回到这孤独的少年杀手身边,尽管我们的眼睛并不能让他解除长久以来的深刻孤独。


对于这个故事而言,我们该做一群安安分分的旁观者,因为只有这样才会不被沉甸甸的悲哀压得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了,好吧好吧好吧-------继续我们思维的这场漫长旅行。


XXX


风中仿佛有一缕忧伤的琴声渺渺茫茫地遥远飘起。


听见了。


那就像谁在找不到目标的流浪中突然想起了娘子。


娘子。


等在柴门口,煮着一碗香热的粥。


等着流浪塞北久久不归的---------


杀手?


偏偏是杀手?


心伤透,血干了,汗凝住。


夜尽,白天又至。


什么都是没完没了。


至少杀手一直有个想他归来而望眼欲穿的娘子?


江南的春,想必已深了颜色。


热粥冷了,娘子泪流了,她渐渐雪白了青丝,苍老了容颜。


如此就不等了吧?


不再为杀手-------


等在寂寞的柴门口,接着煮一碗相思的苦粥--------


XXX


热。


白天的大漠,几乎没有一处不热的。


从沙粒重重堆压的最深处,一丝一缕,不知不觉,热气直往上扭扭曲曲地缓慢渗透。


从大漠底层直往本该无缝可钻的空气中渗透,从下直往上渗透,一种似已颠倒了众生的奇异感觉。


不仅热得严酷,而且热得发闷。


就像一个巨大烘炉,无休无止地烤着各种生灵。


黄沙。


烈日。


仿佛一切早已安排妥当,特殊的天地当然有特殊的气候,命中注定的岂止人性而已。


一眼望不尽的漫漫黄沙,烈日刺目的光迷离着浪子行舟大漠的心。


XXX


水呢?


好渴。好渴。


血都快在每根血管里干涸了,汗也流得越来越吃力,似一点点蒸发了身体里最后的几分能量。


食物呢?


好饿。好饿。


胃紧迫地压挤着,但他仍不时一个劲地深深警告着自己,绝不能就此倒下去,要坚持,坚持,希望快远离了意识,然而,绝不能就此倒下去,要坚持,坚持。


尽管也好热。


可也绝不能脱光自己身上紧紧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布。


那不是衣服,而是用来保护身体的工具。


在大漠,那就不是所谓的遮羞布。


恶劣严酷的环境里,生存已无法顾及羞耻。


随时有狂风。


黄沙的舞会在狂风中完全失控。


炽热的沙粒迎面刮在赤裸的肉体上,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后果,谁也想象不到,谁也承受不起。


还有靴。


他昨天战后接受玛族人赠送的唯一礼物。


一双牛皮靴。


粗糙的牛皮粗糙地缝合。


工艺粗糙,情谊深厚。


尽管好热,可也不敢随便脱掉。


光脚是很危险的,昨天他已经饱尝了那种痛苦折磨。


何况这里已没有乱石堆积的戈壁滩。


这里已是正宗的沙漠。


沙漠与戈壁滩还是存在着某些较为明显的区别。


就像寂寞与孤独有时也不是同等的含意。


光着的脚若在沙丘上一脚踩漏,炽热的黄沙足以把皮都烫焦。


幸好这种炼狱似的炽热并非持续整整一天。


但它毕竟不会有江南那么一年四季都温柔。


意志太脆弱的人绝难单独在这里生存多久。


杀手是否也在这里单独生存不了多久?


当然不例外。


即便如此,却也并不代表他就意志太脆弱。


他只是突然惧怕了人性的无情,尤其是他自己的无情。


XXX


刺目的烈阳深处,恍惚刮过一声尖利如他剑锋的鹰叫。


鹰。


有鹰。


戈壁滩有蜥蜴,就也该有专门捕食蜥蜴的鹰。


大漠是绝对古老的,鹰与大漠已几乎同样古老,鹰不专属于大漠,但鹰最喜欢在大漠上空盘旋,窥探众生,伺机猎食。


只有对鹰这种生灵而言,大漠不是炼狱,大漠是极乐的圣地。


大漠有渴死饿死甚至烤死的人类尸体,就也该有专门吃这些尸体的鹰。


或许对鹰这种生灵而言,世间已没有比人类尸体更美味便利的食物。


虽然它长得太丑,毕竟也是烈禽的一种,云间翱翔时,直线俯冲时,凛凛威风尽显。


虽然不甚如表面看上去凶猛,却极有耐性,像城府够深且工于心计的老江湖。


为了吃到一个尚还苟延残喘的人的新鲜尸体,它足以在这个人的头顶上空久久盘旋,久得令你绝难想象也绝难相信,直到这个已被它的瞳孔紧紧锁定的人再也无法支撑,终成它利喙下大快朵颐的美食。


它永远比人类更熟悉大漠残酷的生存法则。


它已习惯了纯粹只为自己的生存而等。


就似杀手已习惯了内心永难充实的纯粹孤独.


XXX


杀手。秃鹰。


同样的独来独往。


一生背负着来自地狱的诅咒,一生渲染着逐渐腐臭的罪恶。


盘旋。


杀手盘旋在茫茫大漠。


秃鹰盘旋在杀手的头顶上空。


久久。


久久。久久。


白天的炙烤似永无尽头。


杀手与秃鹰之间为生存的周旋也似永无尽头。


XXX


烤红的太阳突然像带着一缕淡淡的不为人知的畏惧缓缓缩进了厚实的乌黑云层里。


刚才还没有一丝云迹的浩阔长空,似完全无缘无故地从破了口的灰蓝天幕挤进了层层越压越低的乌云。


但这不值得惊异。


这本就很正常。


大漠本就一年到头抑或一天到尾都气候莫测。


现在还是酷热的晴日,转眼可能已卷起疯狂的沙尘暴。


风刮了过来,从遥远的天边迅速地刮过整个大漠,使关吟夏和秃鹰一起沦为了似有若无的魂魄。


沙雾再一次迷离茫然地于大漠的肌肤上腾飘不息。


越渐浓稠的沙雾如森寒的怨鬼叹息漫及了灰色的天地,也蒙蔽了秃鹰一直警觉而坚定而锐利的双睛。


但,它仍未轻易地放弃这次捕食。


它在沙雾里固执地寻找着。


其实它已并非在寻找,它只是在以另一种方式来迫使自己能更持久地等。


视觉模糊不清,它敏感的听觉嗅觉却还足以穿透沙雾,仍旧牢牢锁住它要捕食的目标。


它已太饿了,与它的食物一样又渴又疲又饿,但它忍着,必须忍着,与它的食物一样坚韧得近乎冥顽不灵地忍着。


只因它的食物此刻还没有死。


它绝不能比食物先死,否则它可能反而沦为食物。


秃鹰生存的法则是奇异的,它几乎从不碰活着的任何动物,尽管那些动物只剩最后一口气。


它就像一个胆怯贪婪却又谨慎入微的小偷。


XXX


它的食物是一个看来已奄奄一息的少年杀手。


杀手还有呼吸,还有力气跌跌撞撞地走几步。


他与它一样随时可能死在即将来临的沙尘暴里,或许在这场沙尘暴来临之前就已经死。


生命的存亡在大漠早已分不清界限。


只要还未走出大漠,每种生命都会被不容分说地紧压在一片极端沉重的诡异气息里,每根神经都须随时小心翼翼地警惕着死亡。


XXX


剑,三尺五寸长。


剑上血未洗。


因为杀手也没有水饮,所以放任那些血在剑锋冷冷地凝干,风化着这一场非凡决斗遗下的最后几点算很明显的痕迹。


而杀手,自从拔出剑的那一刻起,发生在他身上惨烈的一切,早已褪尽了记忆的颜色。


至少,杀手不该永远生存在记忆里。


杀手应不去理会人性中最深沉的痛苦与无奈。


杀手只须一生同他的剑一般无情。


XXX


剑杀过人。


是不是已杀过很多人?各种人?


已尝惯了人血的味道,几时才能尝够?


此刻没有人给他杀。


只有旋飞于头顶蒙蒙天空中对自己窥视已久的鹰。


鹰很饿了,云又压得极低,风又乱刮起阵阵迷空的沙雾,它也飞得渐近杀手的身。


杀手的剑能不能鲜尝几口鹰血?


杀手照样是饿坏了肚,不等鹰死成干瘪的尸体,他先要刺杀这只鹰,血解渴,肉解饥。


死的阴影却早已在无声逼拢,耐久反而碍了事。


想活就得先出手。


可没等他先出手,剑还稳稳地扛在肩头,只听头顶上空的浓重沙雾中鹰突然生硬地尖嘶了一声。


似有双狠毒的手紧紧掐住了它的脖子。


似有柄锋利的剑猝不及防地割断了它的喉。


不是他的双手。


不是他的剑。


不是他出手在先。


杀死鹰的是谁?是另一个饿坏了肚的人?


扑地,鹰尸直直坠到他的脚前。


他停住。他愣住。


他看见风吹刮着它的羽毛凌乱不堪。


难道是风杀死了它?


它的尸身血肉一团。


原本灰黑的疏羽,多被粘得一团湿的腥红。


翅折脖断。血吹干。肉也快瘪下去。


他却似一下子忘了自己已久撑的渴与饿。


他面对与自己为生存而周旋了近整整一天的鹰的尸,不再有渴与饿的丝毫感觉,反常地显出了平静。


平静中含着哀悼的意,但也满目激起了烈焰般的两簇狠光。


仿佛死在脚前的,是一个他人生中最亲的朋友。


他直视向沙雾深处,扛在肩上的剑缓而慎重地贴着臂膊滑下来,垂下来,笔直指着大地,手握紧,一点点地增加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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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锋的往事是蝴蝶读者互动

这书写的实在是太好了,我决定 打赏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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