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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何去何从

山顶所见的景象是出人意外地苍凉,但并非完全沉寂得听不着任何声音。


还是能较为清楚地听见一些啁啾鸟鸣及一些隐约在风中的人语。


风渐渐吹瘦了愈暗的暮霭,只属于夜的声音就来了。


夜的声音是说不出的凄冷与怆然,如泪下不止的怨妇。


有时夜很喜欢一点点销蚀人原已沸滚的激情。


夜也有自己的一份激情,只是这份激情应该潜滋暗长,喷薄在无声无息的黑暗里。


所以多数时候,静也代表着另一种形式的动。


看似相反的事,内在往往有令人惊叹的相承之处。


XXX


吴青莺是坐在轿里被抬上山的。


一路上倒还四平八稳,只无故多了一种如上云端的虚飘飘无着落之感。


这样不计时间又究竟挨过了多久,她从轿里那容她私自胡思乱想的空间中慢慢走回了已沉淀着诸般矛盾情感的现实。


她下了轿就看见不远处高高耸立着那座八角楼。


一个人影静静立在楼门口,似已立了亿万斯年。


她不等黑蜘蛛出言催促,很自觉地缓缓向楼门口立着的那个人影走去。


走近才发现那个似已亿万斯年立在楼门口的人影就是毒娘子。


毒娘子目光奇怪地看着她。


她在毒娘子的面前站住,也看着毒娘子。


这时黑蜘蛛早已紧随她也走近了楼门口。


毒娘子一眼也不屑于看黑蜘蛛,说出的一句话却明显是直接对黑蜘蛛而说的。


毒娘子面无表情地冷冷道:“你先滚到一边,我和她有些事要谈。”


黑蜘蛛抬头望向楼上,又转回目光望着她,沉默地未置可否。


毒娘子还是不看黑蜘蛛,声音中却已多了一丝严厉:“我的话你听不见?”


黑蜘蛛不以为然地闭着嘴。


她再次抬起目光望向楼上。


似突然得到了谁的默许,她终于诡笑着又望向毒娘子。


她的脸孔在风帽低压造成的一片阴影下仿佛慢慢地变成了一种很暧昧的表情。


她点了点头,幽幽道:“是,贱奴遵命,只不过容贱奴斗胆多一句嘴,夫人与这位吴姑娘之间切记不要有太长的谈话。”


毒娘子沉声厉色:“这还轮不着你提醒我。”


黑蜘蛛笑道:“夫人教训得是。”


言罢悠悠地转过身,缓缓退开到不远的轿旁,看她的样子,她完全无意偷听毒娘子她们会谈些什么话。


等她真的已退走一旁之后,毒娘子才略显犹疑地叹了一声,语气十分无奈而无力地对吴青莺道:“其实在洞里我给你讲述的那个故事还没有到真正的尾声。”


吴青莺于是又开始木然地倾听着。


无论会倾听到怎样凄凉的故事结局,她都似不再轻易为之动容。


她或许终归是真的已痛得麻木了。


于是毒娘子也仿佛明白了这些,独自续着那个故事的结局,就像一个嗜酒如命的人必须喝干净壶里的每滴酒,就像一个长年洁癖的人必须扫除所居室内的每片灰尘。


那个故事的结局是几十年来挤压在她心底的霉菌,她全身上下都已被严重地感染腐蚀,若不趁着现在的大好时机将一切痛快淋漓地倾吐,稍有残留,霉菌都可能继续疯狂而贪婪地吞噬掉她未来的生存勇气和希望。


不知为何,在愈渐身心俱疲的当口,她非但不厌世,反倒突然引发了极强的求生欲。


XXX


那天她从杨宅的后山侥幸逃了出来,尽快地逃回了花圃,途中经过的每一处她都已无心停留。


她确信杨雪已命不久矣。


那个被自己丈夫苦苦相思的女人,毕竟再也休想抢走本就该永远属于她的爱。


但她刚回到花圃,刚站稳了慌乱的脚,还来不及为命运的斗争喘一口气,却浑身又一次血液冻结,硬生生地僵在了原地。


此时天已尽黑。


今夜连星光月光也被层层乌云紧迫地遮住了。


看来免不了要有一场雨,而且还可能是一场大雷雨。


风起了。


冷飕飕的夜风吹透了她的整个身心,她全身就似陡然跌进了一口污水结冰的深井里。


风是从木屋那个方向吹过来的。


也吹来了一句句已不很清楚的话声。


但她偏偏又能每个字都听得十万分明白。


那些字宛如利刃一下一下不停地狠狠割着她的心。


那是两个人的话声。


一男一女的情话声,听起来甜蜜亲呢,令她肉麻得直起鸡皮疙瘩,甚至有些反胃想呕。


那对男女的言语之间还隐约透着一种捉弄某人后不禁生出的得意与讥讽。


她立即听出了,男的正是她的丈夫,可女的呢?当然不会是将死的杨雪。


“那笨女人就那么容易地相信了?”


“不错,我那一夜故意扮出烂醉如泥的狼狈,故意不小心透露出那个女人的名字,我想在那种情况下,换成是任何女人恐怕都要毫不疑问地相信。”


“原来你对我们女人了解得挺透?”


“对你们女人,我至少还了解一点。”


“哪一点?”


“吃醋,有些前辈就曾说过,世上绝无不吃醋的女人。”


“可你也别光说女人,世上根本就没有不吃醋的人,男人女人都一样,有时男人吃起醋来会比女人更要命。”


“看来这吃醋当真是人类最要命的几个弱点之一。”


“但你怎会知道杨雪这名字?这名字是不是你瞎编的?”


“你真孤陋寡闻,竟连她的芳名都没听过。”


“我既不是男人,也不好色,我只一生痴情与你,除非她敢从我身边抢走你,否则我何必关注她?”


“现在我们用她的名字狠狠地整了那黄脸婆一次,幸灾乐祸之时你就应该试着了解她,也好陪我继续在今晚取笑。”


“那你说吧,杨雪究竟是哪方仙姑,有何厉害的背景?”


“她正是名动八方的世袭第三代红叶城侯杨欢此生唯一至爱的亲生女儿。”


“什么?你……你既然明知她有这样的身份,干嘛还把这事扯到她的身上,你随便扯一个无名无闻的女人,也比扯上她要免很多麻烦。”


“我就是要很多麻烦。”


“我不懂。”


“你该懂,这麻烦再多,也是压在那个笨女人的身上,让她终其一生去受尽折腾,你怕什么?”


“哦,原来你想的竟是这么一个作壁上观的阴谋,你可真狠毒,不要她了,却还设计这样的阴谋使她下辈子再活不安宁。唉,看来爱上你着实太冒险,若是哪一天你也厌烦我了,也设计这样的阴谋来害我,那可……”


“你放心,你不同于那个笨女人,你至少不会那么快就人老珠黄,何况凭你的那个狠师父,借我十七八颗贼胆,我也不敢对你负心薄情。”


“哼,你现在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惧怕我师父的手段呀。”


“心肝宝贝,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就算我是假的喜欢,你的一双锐眼也早将我看透了,还容得下我现在这样说么?”


“你这张嘴好讨厌,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像沾了蜜糖,甜得发腻,我正是受不了你的油嘴滑舌才被你终于虏获了芳心。”


XXX


男女之间的每句话她都如闻炸雷地听清了。


她听得越久,心越痛,怒火从心底熊熊地烧起,她的精神都快因此而崩溃。


她死了一般僵木地站在那里,无意识地听着听着,不能控制地听着听着。


终于她再也无法听下去,再也无法平静忍受,她发疯地冲向了那间木屋。


呯地,门被撞开了,她一时用力过猛,拿桩不稳,重重地跌进了屋去。


她又不顾一切地从地上翻起了身,急迫地张眼四望。


但她所望见的已只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屋子。


那床上被褥凌乱地靠墙堆着,人迹全无。


她的心在冰冻的黑水里已沉得更深。


她呆滞地望着那张床,那张她和丈夫同枕而眠了许多年的床,此刻就像一头洪荒巨兽黑黝黝地匍匐在那里,对她虎视眈眈。


她一步步吃力地将身体移向了那张床。


床上有两块木板明显是刚翻动过。


突然一股很浓重的酒味从那两块木板下渗了出来,扑面熏晕了她的意识,却也刺激了她的神经。


她立刻明白了一件很严酷的事就将发生。


她赶紧转身飞奔出门。


但在她身体刚刚奔出门的一瞬间,背后轰然炸响,一蓬剧烈的热气如惊涛骇浪急促地冲涌而至,将她又逼得重重跌在了屋外的地上。


她费力地从地上撑起了上半身,扭转脸去看,小屋已整个笼罩在一片炽红的火光中。


好狠的男人!


他早已算到她会突然赶回来,突然听见他的秘密,便又安排下这一个恶毒的收尾。


他还想让她自投火海,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活活烧死。


幸好从他假醉的那一晚起,她对于酒就已无法理喻的敏感。


火势渐小了。


风吹着细碎的千万点火星,飘扬在更高的夜空,纷纷舞动如吃醉酒的星尘。


火光映红了小半边夜空。


她苦撑着身体,石像般一动不动地呆在火光的边缘,只留下一小片迷茫孤寂的背影。


XXX


这就是一个故事的结局。


该完的终会完,但也有些故事永远完不了。


现在只剩下茫茫然的静。


兴许静里面还有微妙的一两缕感触。


吴青莺空虚着语声问:“除了这,你要谈的已没别的?”


毒娘子一脸枯叶似的倦意,表情淡薄地缓缓道:“你不知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个故事?”


吴青莺竟也表情淡薄,仿佛这辈子所有的秘密都堆积在那层面皮下随时可一戳就破:“不是为了让别人分担你几十年的仇怨与痛苦,别人倾听的同时,压迫你的沉重感觉也在逐渐消失?”


毒娘子很认真地点头,很无奈地笑了:“但还有另一个原因,比这个原因更重要。”


吴青莺没有任何表示地默默听着。


毒娘子又叹息,声音中气不足而显迟钝:“我想你记住,天底下没有男人会一辈子无怨无悔地只爱一个女人。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是伪君子,都极为心狠,极为恶毒。你的那个情人也不例外。你以为他一直真诚地爱着你,却料不到他趁你不留意就杀死了你父亲。”


吴青莺静了良久,突然向她轻轻说了两个字:“多谢。”


那天在父亲的灵堂里,她最后对秦风说的,也是这两个字。


她同样不懂自己到底在谢毒娘子什么。


毒娘子竟被这两个字弄得一时无法再开口,内心莫名地愧疚,仿佛自己刚才的那番告诫是最可耻可笑的缪谈。


她看着吴青莺话音刚落就已进了楼。


吴青莺要面对一切。


一切再悲惨,再纠结,也终有必须面对的时候,既已走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该再分早和晚。


不管里面是命运的怎样一个点。


XXX


上楼的脚步声她无意放得那么轻。


就像飞蛾在扑火之前也无意把扇动翅翼的响声因为一丝渴望而锐减到最低。


楼口有光映出了一片方形如棺材的阴影。


上去才发现整层楼面都朦胧进一种惨黄的色调里。


单一的光质,虚幻着梦的错觉。


与高高在上的辉煌比起来,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一类病态。


大公子就深居在这病态的最里边,守尽了优势,那风吹起徐徐飘动的绸帘俨然遮上了一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险隘。


粗看还是细看,未出帘外的大公子周身涌溢的气流总有说不出的神秘与强势。


他半倚着木柱,朱漆深红的柱体,一盏盏灯笼虚飘飘绕在四面,暗光不红反绿得幽静,如鬼蜮。


“看来你已不是一般程度的痛苦,你已痛得麻木。”


吴青莺在他不突兀的语声中似与这片空间格格不入,体内残剩的意识像手指急拨的琴弦般震颤着,她再次僵住了脚步。


“我知道你在痛什么。”


他优雅地说:“要不要看看我是谁?”


吴青莺的回复弱如蚊吟:“请便。”


“好。”


一个字音还在病态的光里柔和地交融着,他的人已出了帘外。


绸帘依然平平静静,不见有任何明显的变动。


他似直接从帘上透穿而过,出水的暗影一样不动声色,却又气势压人。


他的面目毫不掩饰地展现在她的眼里。


“是你。”


她无力地惊叫了一声。


“是我。”


他镇定自若地淡淡一笑。


那天在夕阳下走来,手执关吟夏长剑的俊美少年。


她满眼疑色:“是你把他的剑交给我,叫我到毒娘子那里去救他。”


大公子道:“不错。”


她痛苦地恨声道:“但你在骗我。”


大公子微笑着点头承认。


“抓走他的人是你,不是毒娘子。”


大公子道:“不错。”


她道:“你为什么要骗我去找毒娘子?”


大公子道:“不为什么,只是那样让我觉得有趣一点。”


这样散漫的回答令她更痛苦,沉闷半晌才又道:“只是因为一点有趣?”


大公子脸上露出了惯常的深邃笑意:“只是。”


她的目光一颤,声音也颤了起来,说话已显得吃力:“现在他的人在哪里?”


大公子的态度越来越温和:“连说话都快发不出声音了,你真的痛累了,不如先歇会儿。”


她猛地表情冷肃,用尽身上最后的一些力气提高了声音:“现在他的人在哪里?”


“你这着急气恼的模样,可丝毫也不像身份高贵的淑女。”


她瞪着他,勉强提高的声音又微颤地低弱下去:“你……”


只有这一个字,她已暂时挣扎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紧握住关吟夏的剑的那只手也已五指青中透红,指骨凸起。


她真的快要全身心都无可挽救地崩溃了。


周而复始的痛苦与矛盾,总不能轻易就事过境迁,这些情绪将灾难性地永永远远压迫着她的精神。


她已被压迫得完全不堪重负。


她急需一时半会的匆促解脱,她渴盼长长久久都无人打扰的宁静。


她不愿再挣扎了,不愿再做任何事,无论是为谁,为父亲的死,为关吟夏的剑……她都不愿了,她似乎一下子明白自己不管怎么做都已是徒劳枉费。


突然当啷啷地一声响亮,是她纤弱颤抖的五根手指虚脱似地松开,手中原本紧握住的那柄关吟夏的无鞘快剑就像又做错事的冒失鬼般跌下楼板。


那声响亮袭过耳际,使她如遭电击,目光瞬间死了,心也死了,浑身僵冷,思维空洞。


她不管身后不远处就是很陡的楼梯,不顾失足摔下楼的危险,只行尸走肉地一步步往后退。


大公子看着她往后退。


在她快要退到楼口的边沿时,大公子的目光不易觉察地隐隐闪灼,窗边的一张靠背椅竟突然以迅雷之势向她的身后笔直地移了过去。


扑地,她的膝窝被椅面轻撞了一下,全身似泄空了所有的精力,颓丧地跌进了椅子。


大公子又优雅地笑了:“对,就是这样,你太累了,你已憔悴得我见犹怜。再不歇一歇,谁也说不准后果会多么严重。”


他笑着走了几步,停在剑旁。


他优雅地从楼板上拾起了剑,就像从月光下拾起情人间的一两句蜜语。


他左手是箫,右手是剑,一古雅精巧,一朴质锋亮,一柔,一刚,都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凝注着右手中的剑,脸上是更优雅的表情,继续微笑道:“其实你依然还爱着他,对吗?”


吴青莺的眼睛在胀疼,她无意识地将眼睑沉甸甸地紧闭上。


她的头又昏又闷,像壅塞了白色的湿泥,白得什么记忆也回想不起,一颗心却乱糟糟的似乎正在被烈火烧成黑色的焦炭。


大公子流露出一抹理解的神色,轻叹在皮层之下,怜悯压碎得似拆散的人性。

他说:“你和他已深爱了很久,甚至相互间订下了海誓山盟,抑或是生死约定。老天爷赐恩赐福于你们,让你们花前蜜语,月下相拥,多么惹人羡妒的一对啊!”


重重将叹息扯出了表面,着实地狠狠抽鞭一般抽上她的心,接着他又说:“老天爷是脾气瞬息万变的魔,不是善良大义的神,它享受着造物的乐趣,也酷爱捉弄一些至死不渝的情人。它无情。所以它降这一场灾难劈头盖脑地砸在被爱迷幻了本质的现实上,毫不留余地。”


他用自己诡谲的话语一片片割开她的心伤,不是老天爷酷爱捉弄一些至死不渝的情人,而是他。


冥冥夜色的最深处,山风吹得微弱而断续,谁都听不出它究竟在窃窃私议着什么。


吴青莺心里烧着的一蓬怒恨之火,如今因某种不明就里的哀伤溶出了一点点羞恼,就像被人发现自己做过一些很肮脏的事。


大公子优雅的笑容又风拂河面撩逗起水纹似地悄然闪现,浮在嘴角,漾动着一抹静静的惋惜之情。


别有深意的一种惋惜,经过精心伪装之后的一种惋惜,目的是为了扎透人受伤的心,绝非在人受伤的心上轻而柔和地抚慰。


他再度开口时,语声已幽远如在天外:“往昔的情人,今日的仇人。记忆的甜蜜,现实的冷酷。真的太惨了,命运反复无常,总不尽随人意。”


“不要再说了。”


吴青莺痛苦而吃力地压制着内心愈加激动的情绪:“你婆妈得还不够?”


大公子惊愕:“但你——难道不想为父报仇?”


“这不用你操心。”


“不,我已不得不操心。”


她又闭口失语。


大公子叹道:“我很为你感到痛惜,你不该还对他残存爱意。如果我让他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一定不忍也不肯更不敢杀了他为父报仇。”


她艰难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睑微颤,不觉一粒晶莹的泪珠无声地颤落,滑过憔悴苍白的脸颊。


她毕竟又……流泪了。


流泪的一瞬间,心又好痛,喉口又哽得好难受。


但她依然无声地轻轻流泪……


泪眼朦胧,朦胧了视界,朦胧了往事,朦胧了情愫,却没有朦胧掉大公子那令她无比痛苦的语声。


大公子的语声听上去已近在耳畔,尖细如针,刺得她耳鼓生疼,又忽地远在天际,含混不清,就像一幕幕正自消逝的记忆。


“那我们就不妨先试一下,”大公子更不留情且带着自我享受的意味重重地用力撕扯她心的伤疤,她心已血流不止,流浊了所有理智:“流泪胜过流血,但即使你的情已多么湿多么伤,都不妨先试一下。”


试么?只有让她生不如死。


但除了麻木地听之任之,她已迷乱了反抗的意志。


“睁开眼睛,不要闭着,那样你会更心痛,那样你的泪将疯狂腐蚀你的灵魂,那样你可能失去更多。”


受了魔咒的牵引似地,她当真顺从地缓缓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睛,她就呆如木鸡。


眶中还漫着一层泪雾,散着昏黄的光,良久才雾开见了真实的景象。


她看见了,在大公子的身后,不远的位置,站着一个硬挺挺如僵尸的人,双眼蒙紧了一块洁白而厚的绸巾,鼻梁直得坚毅,充满力量,此时那整张脸固有的锋芒也未丝毫减弱,唇的线条却生硬地扭曲出了与那力量那锋芒截然相反的一种空虚之感,仿佛只要嘴唇开启,就会有一个万丈深的黑洞吸干现实的多姿多彩。


她又不自主地目光下移,看见了一双肤色枯黄却又结实有力的手,手指松弛,懒洋洋地贴在大腿外侧,恍如重石悬于一线,随时有可能摇摇坠落。


这个人毫无疑问真的就是关吟夏。


往昔的情人,今日的仇人。


她的双目产生了一阵强烈地眩痛,仿佛看见的不是关吟夏,而是久居黑暗的盲人骤然睁眼正对着晌午当空的烈阳。


她心中血已流出更多,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一声,颓然坠回漆黑幽寒的深渊里。


她已完全不知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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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锋的往事是蝴蝶读者互动

这书写的实在是太好了,我决定 打赏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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