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的眼睛是拥拥挤挤的邪恶花朵，争先恐后地绽放在冰冷潮湿黑暗的洞穴里,渲染着一片永难消散的乌烟瘴气。

它们紧密不透风地围绕在老太婆的身边,就像一群疯狂的信徒，自始自终满心虔诚地膜拜在神的脚下,久久臣服,永不再起,永不背弃。

她一双手背已冷冷泛闪着一种接近死亡的惨黄之色，眼角额角刻满的深深皱纹也似无时不扭曲成一条条肮脏贪婪恶心的蛆虫。

一只沾着浓郁腥气的毒蝎悠闲自在地逛街般缓缓爬上她微肿的乌紫的嘴角,翘着尾部的那一根锐利发寒的毒刺似情人般亲呢无比地轻轻摩擦着她嘴边的一块块已暗淡的黄斑。

毒蝎的这种暧昧隐约惹起了老太婆的一丝冷笑。

被突兀而生的笑意弄得弯曲上翘的嘴角竟又恍恍惚惚地闪烁出一种慈母般的柔光。

就在这个氛围最诡异的时候,手里紧握着关吟夏的无鞘快剑的她来了。

步态难免战栗如琴弦弹落的最后一缕颤颤的浊音。

她的声音已显得比她的步态更战栗,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恐惧的情绪,尽量很平静地道：“毒－－－－毒娘子－－－－－”

一双双阴毒凶恶的蛇眼被她突兀的语声惊动而亮了起来,亮如针尖,亮如刀锋。

不仅是蛇眼,洞里几乎每一种每一只毒虫的眼都不约而同地忽然亮了。

连蜘蛛们的八只眼也闪着逼人眉睫的寒光。

它们的一只只毒眼一时间都在死死地盯着她,瞪着她,仰望她，俯视她，觑着她，瞟着她，斜着她，瞅着她，从头顶到脚尖,再从脚尖到头顶,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就像一起同时看见了一桌美味又丰盛的食物,低沉地发出人耳绝难听清的嘶嘶声,贪婪而阴森地冷笑不止。

但对于这些,对于这诡异可怖的一切,她似根本没有产生丝毫明显或细微的察觉。

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与能力来强迫自己千万不要察觉。

她已经很恐惧很紧张了,就像独自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寒夜里迷失了原本正确安全的方向,突然误闯了一处永逃不出去的人间地狱。

而老太婆竟只在对她很慈和地微笑,似劳累了整整一天的母亲看见自己唯一疼爱的调皮女儿终于及时回到了家。

但那笑纹中却又深深地向外渗透着一种诡异的杀气。

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气,世上最难以形容的杀气,也是最难以理解与承受的杀气。

这种杀气已完全成了黑暗角落久久伺伏的毒虫,冷冷地让对方绝看不到鲜活的生命,也绝看不到寂静的死亡。

让对方永不能完全地将心中慢慢膨胀的不安与恐惧释放。

老太婆温和地笑道：“毒娘子,有毒的情丝。”

她将声音故意压得低沉,缓缓地接着道：“有毒的相思。”

说完之后她就笑了。

这一次是更阴森更诡异的一种笑。

她这样子笑的时候,身边的毒虫们也狠狠笑得越来越明显,从没有任何人亲眼见过世上这么多毒虫聚集在一起同时发出一种笑。

从没有任何人，直到今天的吴青莺，终于亲眼见到。

这种笑将深深浅浅的寒意不知不觉地渗透进别人心底,让别人停不住地战栗。

吴青莺咬紧牙关，尽力保持着镇定。

她是来救关吟夏的，绝不能刚到这里就吓晕。

她向老太婆递出这柄剑,递出这柄仍旧冰冷如血的无鞘快剑,关吟夏失落的剑。

她鼓足勇气直截了当地问老太婆：“他呢？”

她不想在这种山洞里太久地待下去.她怕片刻后自己就要不安到呕吐,恐惧到晕厥。

她毕竟只是一个还很单纯的少女。

她唯有尽快地说明自己的来意。

老太婆诡笑着反问：“谁？”

吴青莺一时不自在地闭上了嘴,她知道世上总有些怪人很喜欢在人前装胡涂,让别人始终浸在一种凝重诡异的感觉里。

老太婆很快又略有所悟似地微微牵动着丑陋的嘴角：“几十年了，我这洞穴无人问津，无人敢闯，你还是第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你要找人，实在是走错地方了。当然，除非你是特意来找我这老太婆的，可惜我看得出你没有那么好心。”

吴青莺仍很迟疑,她当然不可能这样简单便相信眼前这个江湖中出了名的可怕女人：“这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他真的不在你这里？”

老太婆低沉地呵呵冷笑：“真的在又如何？”

吴青莺再在心底为自己鼓起了一点发颤的勇气：“真的在,就请前辈高抬贵手,放了他。”

老太婆笑意更冷：“你是在求我？”

吴青莺勉强坚定着语声，点点头道：“我－－－－－是在求你。”

老太婆突然饶有趣味地对她上下打量：“哦!他看来该是一个在你人生中地位很重要的人,竟能令你胆大包天，敢独闯我的洞穴，还甘心为他而求我这其丑无比的老太婆。我只好奇地想知道他会是你的什么人？”

什么人？

世上已再没有比这更难回答的问题了,至少对此时的她而言的确如此。

她压制着心中纷乱交织的矛盾与痛苦,过了很久才有些中气不足地嗫嚅着低声道：“他－－－－他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我也不是他的什么人,我和他－－－－－”

老太婆很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可你一定要找到他？”

也不知怎的,她的回答听起来肯定而坚决,这让她以后每当想起时都不禁更恨自己,只因她那次回答的时候竟似突然完全忘了他已是自己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而又将他放回了她心底那一个原本只属于亲密情人的位置。

她有些激动地说：“我必须找到他,必须救出他,因为－－－－－”

她突然强烈地意识到了另一件很严重的事,这次老太婆没有再打断她的话,但她偏偏已无法再说下去。

她的脸一下子已红了,就似黄昏里的残阳一般红彤彤,又恍如深夜悄绽的红花,犹沾几滴青涩晶亮的露珠。

老太婆很快就发觉了她这些不很正常的变化。

老太婆满布皱纹的丑脸居然也感染似地有一点点发红了。

突地,仿佛是不经意间,一抹格外温和而安静的笑纹幽幽浮上了老太婆的眼角。

突地,老太婆整个人看上去就已不再显得毒虫般阴险丑恶。

而已显得出奇地慈祥,一种真实可见的慈祥。

一种只有彻底厌倦了世态炎凉的迟暮老者的脸上才应该浅浅出现的慈祥。

这种慈祥消解了毒娘子身上的所有杀气，令她突然平易近人了许多。

她本来就是一个最纯粹的老人,又何必要硬生生地将自己伪装成毒虫般阴险丑恶？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能理解了,你一定很爱这个人。他一定是个温柔体贴的公子,与你一定般配得很。”

她理解之后,为什么又要叹气呢？

吴青莺听了她的这些话,脸已更红,不仅红而且烫,就像她第一次被关吟夏紧紧拥入怀中的时候,第一次被关吟夏轻轻吻住嘴唇的时候。

但她此刻的心里却莫名地又急又窘,还似有一丝刀割般深深的痛。

虽有羞涩，却无甜蜜,更无幸福。

只有慌乱在羞涩里长存,只有那一丝越来越深入骨髓的痛。

老太婆好像从她此刻的表情上又看懂了另外的许多事,很久才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我当然会放了他,将他毫发无损地交还给你,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只可惜我爱莫能助。”

吴青莺急声问：“为什么不可以？”

毒娘子道：“我既没有看见他,也没有抓了他,你让我从哪里将他放出来交还给你？”

吴青莺目中还是充满了怀疑：“你真的没有看见他？你真的没有抓了他？”

毒娘子惋惜极了地摇头。

吴青莺终于也开始有些妥协了,愣愣地道：“那他－－－－－”

毒娘子又叹息了一声,老人的叹息总是很多的,总是为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做很多奇奇怪怪的感慨，就像老朽的木门也总会随随便便地吱嘎作响：“你这般痴情,他想必也不会无情,可惜－－－－－可惜有时太过痴情也是一种无情－－－－”

她的目光突然随着这声叹息而变得很遥远,温润而遥远,似乎想起了一些哀伤又美好的往事。

吴青莺愣愣地听着她这一声沉重的叹息,心里也不禁有一点点无法形容的凄凉,忍不住问她：“前辈为什么要这样说？”

谁料她这句询问竟激怒了毒娘子。

老太婆怒目瞪向她,厉声喝叱：“我要这样说是我的自由,与你何干？你凭什么资格来管我？你们通通没有资格来干涉我的自由!通通没有资格来管我!”

她像一只受伤的母豹用力地嘶吼着，脸上刚刚浮现不久的那缕慈祥笑纹也瞬间消失。

很快她又变回了原本那个令人惧怕的阴狠恶毒的自己。

连身边紧紧拥挤着的千千万万只毒虫也被她突兀的怒容吓住了。

它们纷纷从她的身边爬走,迅速钻进了洞中的每一条缝每一处孔，再也不敢在她的视野里现出影踪。

吴青莺更已被她喝叱得一头雾水,一颗尚不曾安宁的心也开始战战兢兢地狂跳了起来。

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性情无常的古怪老人，没有吓得崩溃。

她隐隐约约地觉得眼前这个正发怒的老太婆非但一点也不可怕,反而显得说不出地可悲,甚至可怜。

在这个可悲可怜的老太婆面前,她才体会到的一切痛苦与委屈竟似已不算什么。

也不知这么过去了有多久－－－－－多久－－－－－多久－－－－－－

突然,她恍恍惚惚地听见了一种哭声。

一种混合了老人的无奈与小孩的无知的微弱哭声。

听来却丝毫也不让人感到滑稽。

感到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强烈痛苦与寂寞。

这种就算用尽全天下所有生动的语言也难以从根本上形容出的奇异哭声,在听见的那一瞬间就陌生而彻底地击碎了她本已伤痕累累无比脆弱的心。

她的一颗心也突然充满了说不出的激动,说不出的凄凉。

她终于控制不住地走了过去,忘了一切危险地走了过去。

走到老太婆的身边,那么可悲那么可怜的老太婆。

她缓缓跪下,用颤抖的双手轻轻,轻轻,轻轻地抱住了老太婆在哭声中像风吹落叶般摇摇摆摆的身体。

那么衰老那么瘦削那么单薄的身体。

那么无辜的哭声。

她就那么久久地抱着。

用一种母亲尽力安慰女儿的原始感情,越来越紧地抱着这个已哭哑已怕冷似地蜷缩成一团的老太婆。

她的泪也又从她的眼角无声无息地缓缓流落。

不管这终归是一个怎样凶残的老太婆,但至少她此刻已很明白一点,她们都是受过重伤的可悲可怜的女人。

她尽量使自己的语声轻轻地,轻如母亲最安静的抚慰：“为什么别人不能管你？为什么？小的时候,我很任性,也从不要别人多管,仿佛对自己而言,一生中只有永远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才该是最快乐而幸福的。但随着自己的不断长大,这想法就渐渐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愚蠢幼稚且单纯,最终从我的脑海里一点点消失了。我现在已很幸运地知道,原来对自己而言,对每一个人而言,一生中若总是有个人随时管着,才该是最快乐而幸福的。因为有太多时候,那个人管你,前提都是在深深地关心着你。我们女人更需要有人来关心,有人来陪伴,有人来照顾,有人来消除寂寞。我从心底相信,你这一生中也会有那个人的存在。”

她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也不知究竟是在安慰怀中这个哭得已瑟瑟发抖的老太婆,还是在间接地安慰近日已痛苦得很累很空的自己。

她不知道,也许这世上已谁也不知道，又何必去知道？

一个已痛苦得很累很空以致连心也渐渐开始麻木的女人,总会有太多太多迫切想遗忘或者深感茫然的事。

不管这些事是不是已真的成为过去都一样。

不管这些事是不是真的已在她人生中存在都一样。

怀中老太婆的哭声已渐停息。

但她依然很安静也很顺从地蜷缩在吴青莺的怀中。

嘴里依然在不停地呢喃低语，如寒夜孤灯下痴痴的梦呓：“没有人有资格管我,没有人－－－－”

渐喑哑的声音细得就像一根尖针,将吴青莺的心刺得隐隐作痛。

刚才她的那些话,老太婆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世上也许再没有谁的话,还能让这位痛苦的老女人听进心里。

她心里装满了乌烟瘴气，凝聚成了不尽的戾气，但她本质上是绝对孤独的，急需别人来真诚地抚慰与陪伴。

吴青莺痴望着苍白的洞口,知道黑夜毕竟已完全逝去。

有人曾经写过：黑暗不管有多么漫长,光明也总有一天会来临。

绝望不管有多么深刻,希望也总有一天会降临。

只要坚持这个信念,一切痛苦与委屈也总有一天会随着黑暗与绝望彻底地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老太婆已哭了很久。

她的泪似突然流得干干净净,连一滴都没有剩下。

枯萎如凋花的双眼终于再一次缓慢地睁开。

睁开时,瞳孔中早已沉淀了永无穷尽的哀伤。

她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吴青莺。

又像一个朴实的母亲在认真地打量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看女儿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长胖了长漂亮了。

母亲都很珍惜自己的儿女。

她脸上浅浅浮现的那一抹似从未改变过的慈祥,也显得那么真,那么真。

真的累了,哭累了,伤心累了,也和吴青莺一样痛累了。

老太婆此时的表情突然显得出奇地颓废虚弱,疲惫憔悴,又显得出奇地宁静安详,温和平淡,既复杂又简单的一种表情，非常矛盾的一种表情。

矛盾得无法让吴青莺接受。

她就像重伤初愈的野兽,奄奄一息地笑着。

她笑着久久凝视吴青莺的脸,笑着对吴青莺轻轻地发出又一声叹道：“这世上,除了他－－－－－你才是第二个看见我哭的人。”

这是一句多么真诚而深情的倾诉？

其中包含着多么复杂的感情？

她已经孤零零地一个人躲在这洞穴里，将这些感情憋了几十年。

几十年了，她还能活着，还没有发疯，没有寻死，实在是奇迹，足以显示她意志的坚韧。

江湖中有谁想得到毒娘子也是一个情感丰富的女人？江湖中有谁听见过毒娘子的一句发自内心的真情倾诉？

听了她的这句倾诉,吴青莺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除了父亲－－－－秦长老,也除了－－－－关吟夏－－－－－

怀中的这个老太婆也才是这世上第三个看见她哭的人。

但她只有默然,并没有像老太婆一样真实地说出来。

也许她早已被感动得哽住了咽喉,再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个人若敢毫不避讳地在你面前流泪,那无疑就证明,你在这个人心里已不会很陌生。

对于某些人而言,流泪与大笑已是一生中最隐私的表达。

她的泪落如雨，淅淅沥沥。

老太婆也还在意味深沉地叹下去。

她们都好像已没有停止的意思。

老太婆别有深意地久久看着她那一张已被泪完全湿透的脸,突然很苦很苦地笑了笑,耐人寻味地由衷道：“在我看来,你真的已该是个极伟大的女人。”

如乍闻晴天一声震耳的霹雳,她泪湿的脸硬硬地僵住,甚至连眼角坠挂着的一两滴将落未落的晶莹泪珠也突地冻结如冰。

对这时的她而言,别人一两句由衷的赞美,会变成一柄极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再次狠狠割伤她的心,让她心更痛,流更多的血与泪。

幸好老太婆似看出了一点什么,接着补充解释：“一个女人,如果肯为了自己至爱的男人而牺牲生命里的一切,哪怕……哪怕她将因此而受尽天下间所有的痛苦与委屈,也依然没有本该有的任何怨言,那么……那么这个女人就真的足以算是一个极伟大的女人。至少,我是这样认为。”

她听得越痴了,听得又流了更多更多的泪,听得心几乎碎了,碎成千千万万片,飘散进洞外吹来的一缕风,而渐渐吹远得再也难以捕捉。

她痴痴地问道：“那你呢？你也应该为所爱的人牺牲过，你也应该算很伟大。”

老太婆惨惨地变了脸色,猛地连连摇头,似在痛苦欲绝地挣脱着什么：“不,不,我不伟大,一点也不伟大,永远也不伟大,你千万不要说我伟大,千万不要说,我只是毒－－－－－毒－－－－－”

吴青莺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竟也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听说过许多关于你的江湖传说，都极其可怕，但现在看见你本人了，才知道原来毒娘子非但没有江湖传说中那么可怕,那么不能亲近,反而本性善良，只是长期的孤独让你变得过于敏感。”

老太婆安静下来,又认真地注视着她一双未干的泪眼,过了很久才问：“你,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她含泪地静静微笑着,也同样认真地与她对视，很坚定地点了一下头：“嗯，否则我怎么敢走过来？”

老太婆重重地叹了一声,缓缓回避开她的目光,又十分痛苦地摇了摇头：“不,你错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任何情况,毒娘子都还是一个很可怕,很难亲近的怪女人。”

她突然用一种似已接近死心的空洞语声对吴青莺道：“对你而言,一个用毒杀人如麻,心机难测的女人,能伟大吗？”

吴青莺竟仍很坚定：“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天生的可怕之人，许多可怕之人的背后都藏着可怜与可爱。”

老太婆悲哀地自嘲一笑：“我这种女人或许还真有可怜的一面,至于可爱的一面就绝不会有了。你毕竟太年轻,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毕竟还有些天真单纯。”

吴青莺问她：“那你认为你究竟该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老太婆冷冷地道：“毒娘子永远只是一个阴狠恶毒的魔头。”

吴青莺摇头：“不,你不是的，如果你是，刚才怎会哭泣？怎会默默接受我的拥抱与安慰？你应该是直接用毒杀了我。可你反而又对着我说了这么多话。”

岂料这又激怒了毒娘子。

原本已平静如水的老太婆突然猛力地将她推开,狠狠一巴掌扇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将她不由分说地重重扇倒在地,一缕殷红的血静静渗出了嘴角。

老太婆的目光又开始变得冷而狠,磨快的刀锋一般直直地瞪着她,厉声怒叱：“凭你也配评断我!别给你脸不要脸!我已告诉过你,我既没有看见你的那个他,也没有抓了你的那个他,你怎么还赖在我这里不走？你滚,在我想杀你之前,最好赶紧滚!”

不该来的,不该－－－－－－为了一个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而受这种委屈－－－－－为什么？为什么？

为了一个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而－－－－－－

她的精神一时间完完全全崩溃了,如天塌地陷，伏在冰冷的地上号啕痛哭。

很孩子气的一种不顾一切来发泄的痛哭,哭声悲凉而真实地竟让再一次发怒的老太婆终于也微微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