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沉转动车钥匙启动了雅阁车，刚开出几个路口准备上高架时，就接到了方晓峰的来电：“彭局啊，在哪里啊。”

“JAMES方，我刚刚到市政府办事的，刚走出来。”

“哦，那接下来没啥事儿了吧，麻烦彭局来我这里来一趟吧。”

“哦，接下来倒没事，到你那里？你有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这不，我过两天要去北京总部述职，述职结束了我准备去国外休几天假，等过了元旦再回来了。这么多天不见，想各位兄弟们，本来想今晚吃顿饭聚聚聊聊天的，突然来了点事儿走不开了，就只能麻烦彭局亲自来我这里一趟了。”

“哦，那就等你休假回来再聚呗，也不急这么几天的。”

“那不成，我去总部述职前，还不得向几位兄弟先述职嘛，要不兄弟们要说我老方只顾自己享乐了。”方晓峰呵呵的笑着说。

听方晓峰这么一说，彭沉已经心知肚明了：“那行，那一会儿到。”挂了电话，彭沉调转了车头，径直向东面驰去。

走进方晓峰的办公室，方晓峰已然一副笑脸相迎：“彭局，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茶是刚刚沏好的，快请坐。”

两杯茶并列，两支烟燃上。

“方总，这么急的召见，有何指教。”彭沉抿了口茶说。

“彭局，您这话是在消遣我老方了，我哪里敢召见您啊。今天特意趁您得空，请您过来坐坐茗茶的。”

“呵呵，你老方的茶，花样可是多的很的。”

“哪里的话，我老方可不是这么市侩的人。今年亏得兄弟你的关照，我总算完成了总部交代的任务，所以啊，给兄弟备份薄礼。”说完，方晓峰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老板椅后拎出两个纸质袋子，来到彭沉身边坐下：“也没特意准备什么新鲜玩意，你别嫌弃，表表心意的。”

彭沉略略俯身低头一看，一个纸袋整整齐齐的排着5条黄鹤楼1916，另一个纸袋排着5条软壳子中华。

彭沉抬了抬额头对方晓峰说：“这么多？太多了吧。”彭沉略一停顿：“老方你不会是有什么难事了吧。”

“彭局哪里的话，我老方是有点粗糙，但也不能做“难到眼前才请佛，临时抱佛脚”的事情。”

彭沉微笑不语，听着方晓峰继续往下说。

“别看着我平时粗枝大叶的，我可看得清楚呢，咱们地主会平时聚会就您彭局不计较，您把兄弟们当作真兄弟，我老方可不能不懂事，您说是吧。”

“哦，看不出嘛，观察这么细致。”彭沉故意做了个表情说。

方晓峰略一停顿后说：“观察也谈不上，只是人和人相处总会有点差别化的感觉嘛。虽说你们几位大局长，烟酒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您彭局计较，那是照顾我老方给几位领导服务不到位，同时也是给我老方面子，我哪里能不懂事呢。”

“嗯，我们几个，宣老兄和陆镇烟瘾最重，我听他们说过一天连散的烟在内，差不多要两包，沈俊估计和我差不多，一天一包到头了。这烟啊，还是给老宣和老陆吧。”

“嗯，这个请彭局您放心，宣局、沈局、陆镇，我给他们每人备了两条，这个是专门给您备的，还请彭局笑纳。”边说着，方晓峰边用手拍了拍彭沉的手背。

“呵呵，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彭沉这么说，方晓峰顺手把纸袋放到了彭沉的腿边。彭沉顺手在纸袋口子上按了一下以示收下，同时说：“听你刚刚说，今年任务完成的很不错，看来宣局、沈局那里，接了不少活吧。”

“哪里，今年主要是楼山区的那个新能源大楼最后一次验收也通过了，上个月月底，毛书记也承诺这新能源大楼的最后一期尾款到了1月底也可以到位了，这尾款的事儿还得感谢兄弟你啊。这项目体量大前前后后三年多时间，今年总算圆满收尾了。”

“嗯，那也是靠你们本身的实力，毛书记也称赞你们工程做的细致，尤其是现场管理秩序好，不像别的工地，尘土飞扬、抛洒滴漏，脏乱差。”

“那可不，我们公司这个方面是跟着日本的工程公司专门学习的，总公司对于各区域分公司现场施工管理的要求是“时时刻刻经得起领导犄角旮旯的检验”，经常会在不通知的情况下，派人下来检查，一抓到脏乱差的工地，要扣区域公司每个人的奖金，这做法就像你们的纪委一样。”

“哈哈哈”彭沉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老方你肯定不怕检查，你连我们开发区的纪委胡书记都那么熟络，更别说你们公司的检查人员了。”

“哈哈”方晓峰也是一阵大笑：“兄弟你太了解我了。”两人相视而笑。纪委这个特殊的部门，与其说形同虚设，却又不可或缺。它如同设立在法律大门上的一根弹力橡皮筋，时松时紧地控制着法律大门开合的宽度，如同资本原始积累时的原罪一样无奈而又必然，当有一天，纪委演变成像香港廉政公署一样的机构，那就不再是调节器，而成了加强器，这才是其必然的最终目标。

“老方，今年还忙活了些什么别的项目。”彭沉又再次起了话头。

“今年您不是还帮我们介绍了那个家具中心的项目嘛。”方晓峰满脸感激的神情，这种神情对于方晓峰来说，想必是随时随地信手拈来。

“呵呵，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那项目可是在人家陆镇长的地盘上，你可别谢错了人阿。”

“哎，谁不知道这项目是兄弟你帮陆镇牵线搭桥的，别说我要感谢你，老陆也要谢你的，我哪里会谢错人。”

“嗯，话虽如此，但老陆在这个项目上真是尽心尽力，要不然人家项目方也不会那么信任他，他向项目方推荐你，你就中标了。要让客户选择你，并且让客户放心，靠的不是提前占位，也不是关门打狗式的权势压人，还得靠细致贴心的管家式服务阿。你老方在行业内驰骋那么多年，靠的也是过硬的质量和周到的服务吧。”

“彭局这句话真是说到心坎里了，要不是我老方这几年调教下属得法，质量牢靠得很，这次那个拆迁项目的内装潢就差点黄了。”方晓峰重新给彭沉燃上烟后说。

“哦，拆迁项目，你说的是宣局那个毓龙街道拆迁地块上的几个民营厂吧。”

方晓峰闻言一愣，他没想到彭沉的思维指向如此的迅速和精准。不过方晓峰也是老江湖了，瞬间就把脸收拾了一下后说：“呵呵，是啊，那几个企业早就签了拆迁协议了，企业打算明年1月在新租的厂房投入生产的，没想到关于内装潢的事情就拖了四、五个月，到上个月才定下来的。”

“是吗，拖这么久吗？”简短而明确的提问，把时间充分留给解释。

“哎，可不拖嘛，本来我和几个业主都已经充分沟通好了，连新厂房里面的设计图都反复和业主确认过了，哪里晓得，哎不说了。”方晓峰欲言又止。

彭沉看到方晓峰的犹豫，于是就说：“呵呵，老方，你是不是吃惯独食啦，不习惯有人和你竞争项目啦。你虽然是这行的老法师了，你吃肉也给人家留点汤喝喝嘛，一个人趴一整张桌也累的，不是。”

“哎，这不是独占桌子的事儿，如果是业主自己去找人来和我竞标，那也很正常，只是，，，，”

“呵呵，老方，你能找宣局帮你向业主推荐，别的领导就不能去找业主推荐业务单位了？现在做这一行的人多，八仙过海各有门路，你也不用纠结这些。最终，还不是你老方能耐大，得了标嘛。”

“兄弟，你不知道，要是别的领导去推荐，我也见得多了，没啥大不了的，十几年下来又不是没有失过标。”

“听你这口气，你知道是谁去推荐的？”

“谁去推荐的，还有谁，还不就是咱们的宣大局长。”

“他？”彭沉停顿了一会，继续说：“呵呵，老方，你是不是误会宣局了，他是不是帮你找了个陪标的，免得业主那里不放心，就你一家竞标，也不符合人家业主公司的规定不是嘛。”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他找来陪标的，我还在心理想如果需要陪标的，我自己也有两个空壳公司可以用来陪，何必找外人，后来联想到之前的一件事就知道宣大局长可不是虚晃一枪。”

“什么事，让你耿耿于怀的。”

“你不知道他有一次和我说，现在外面的行情涨动了。我就问他，涨到什么程度了，他说出来的点数比我现在给他的高了不少。我就说那是有人在挑拨是非，不能完全根据标的额来定点数的，业主付款的时间节点和质保金的比例也会带来不少财务成本。可他居然回了我一句，“我只负责把你们俩送上床，做的爽不爽，得靠你自己的棍儿，没有金箍棒揽什么瓷器活。””

“哈哈哈哈哈”彭沉听到方晓峰转述宣彬的话，大笑不止：“老宣蛮有意思的。那后来怎么着了。宣局这尊佛，你可得罪不起啊。”

“可不是，我就好说歹说和他商量，点数给他提高些，但他就咬着不松口。后来我也没有当场回复他，没想到几周后他就找来了一家装潢单位和拆迁业主一一碰了头。”方晓峰愤愤不平地说。

“呵呵，那可能也是他使的激将法，没当真吧。”

“没当真？！他是铁了心要把这次的业务给别人做。不仅把我的设计图纸给了那家装潢单位，让他们按照我的设计来报价，甚至把我的报价都透露给了他们，他们针对我的报价和付款条件，针对性的做了方案，结果弄的我狼狈不堪。”

“哈哈，看来你是真的把老宣的心伤透了。”

“我伤他的心？他伤我的心还差不多。每次都催着我，好像我要赖他似的，就像今儿个彭兄弟你是被我请来的，宣局长是早在三天前就电话来催了。”

“呵呵。”彭沉尴尬地笑了笑。

方晓峰没有注意到彭沉的笑声，继续说：“兄弟，你都猜不到后来业主怎么又选择和我签约的。”

“哦，说来听听是使了什么高招呢”

“哪里来什么高招，是人家新娶的媳妇又闹洞房了。”

“哦，怎么说？”

“新进来的那家好像和老宣闹了点什么矛盾，老宣就又找了一家进来。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搞事，业主都有意见了，要不是看在他是领导的面子上，而民营企业又或多或少有事求着他的份儿。”

“老宣果然周到，想吃的必然要吃到口，那你们三家岂不是更乱了，怎么后来被你最终胜出呢。”彭沉不紧不慢地说

“还不是因为辉门的那个TANK。本来TANK对宣局的方案是没兴趣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之间就说要来实地考察。这项目注册资金要高达2亿美金，老宣当然重视，所以就急着让那几家民营企业赶紧搬走。至少TANK来考察的时候，要给TANK留下厂房虽然还没拆干净，但厂房里面已经搬得空空如也，随时能够把厂房推倒铲平的印象。”

宣彬果然是把毓龙街道的那个地块作为最优方案推荐给辉门，那地块拆平后四四方方，加上附近便利的交通高架入口，确实具有相当的竞争力。彭沉虽然心理盘算着，嘴上却不停：“呵呵，看来TANK突然改变主意，把咱们A市列入考察范围，你方总其中的功劳，不可没啊。”

方晓峰又是微微一愣，“彭兄弟，你客气了。我可没什么功劳，我只求煮熟的鸭子不要飞走就好了。”

“嗯，，最终也确实如你所愿，几个业主都和你签约了吧。这一单也不小吧。”

“托您的福，一个不少全签了，总共也就两千多万吧，只是被老宣这么一闹，害我白白少了几个点。”

“呵呵，不会白花的，宣局会记得你的人情的，等辉门落户了，让宣局帮你好好周转周转，那可是大活。”

“说实话，彭兄弟，我看着辉门这项目落户咱们A市的可能性真的不大，毕竟常熟的行业优势太大了，你说呢。”

“呵呵，是啊，方总说的是啊，可能性不大。”彭沉略一停顿后，扫了方晓峰一眼后继续说：“你方总可以不把宝压在A市，无所谓项目落户在哪里，落在常熟你一样可以搞定。我们作为招商人可没有选择战场的余地，所以只要TANK愿意来看，哪怕是百分之一的机会，也要争取啊。”

“哈哈，彭兄弟果然实在，不那么扭扭捏捏像个闷声葫芦。虽说不管辉门落户哪里，我都会紧跟而上，但合作的人不同，成功率也不同，合作后的愉悦程度也不同，要让我选，我更愿意和彭兄弟合作。”

“呵呵，看来相比宣局，我还是太好欺了。”

“哎，哪里的话。我老方是头倔牛，不喜欢被人摁着头吃草。彭兄弟，常熟对辉门这项目感觉信心十足，在他们眼里只把同为大苏州的吴江列为对手，他们根本没有想到A市也会进入TANK的选择范围，这可以说是咱们A市出奇兵的好机会呀。”

方晓峰说的不错，从现在的情况看，常熟的整车厂聚集带来整个产业链的完整和加工工艺的完备，加之所处位置离上海更近，这样的优势对于A市来说简直是压迫式的，A市可以说处处皆落于下风。在这样的基本情况下，要想与常熟竞争，唯一的机会就是奇袭，竞争对手没有注意到自己，当然是发动奇袭的前提条件。

“好机会还说不上，只能说还有希望。”彭沉在说话间，着重区分了机会和希望的细微区别。机会往往是判断好了竞争方的情况，并拟定了详细的竞争方案后的切实行动；而希望更虚无缥缈，仅仅是一种心理期盼，一种念想而已，虽然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但，，，，，现在彭沉对于常熟的情况还所知不详，所以他的心理还没有详细的方案，只是不愿意轻易放弃，退出竞争而已。

“其实现在的常熟也没有完整方案，给TANK推荐的三个地块，好像TANK都不是十分满意。”方晓峰也不知是揣摩到了彭沉话里的意思又或是仅仅因为自己对A市情有独钟，居然进一步详细透露了常熟的具体情况。

“哦，是吗？不会的，常熟以汽车产业为支柱产业，接触的汽车产业企业多如牛毛，辉门又是他们非常重视的项目，提方案不会不谨慎的，方老兄应该是被常熟招商局的烟雾弹给迷糊了。”彭沉知道要想从方晓峰这种职场老手套取真实情报，必然不能径直而取，必须欲擒故纵。

“哎，彭兄弟，我的话你还不信吗？其实你应该也知道的，尽调报告中也提到了一条必要条件了。”

“哦，你说的是尽调报告中关于地块的要求，地块的某条单边长度必须达到288米的要求？”

“对啊，正是这288米。”方晓峰应道。

“嗯。”彭沉抿了口茶继续说：“虽然这样的地块蛮难找，不过常熟那么大地方，不至于找不出一块符合条件的吧。”

“彭兄弟，我给你打个比方。你在家应该从来不去菜场买菜吧。在菜场，要想买一块好肉，老板总会搭点东西。要么搭条白晃晃的，连肥肉都称不上的筋油，要么搭一根看着都没食欲的骨头，又或者抬高10%的价格，反正不会那么尽善尽美。”

“你的意思是常熟给TANK的方案，都有明显的不足之处？”彭沉知道，现在是应该放个钩子进方晓峰的嘴里，把他肚子里的话钓出来的时机了。

“常熟其他的方案我不清楚，但有一个地块我之前到实地看过。”

“哦”彭沉用一个升调语气刺激方晓峰继续往下说。

“那地块站在路边看，看不出毛病，拿到平面图才能清楚地看出来是个上短下长的不等边梯形，下面的那条长边虽然超过288米，但这样的形状对于设计简直就是悲剧，地块利用率、生产工艺的有效链接、大型集装箱车进出厂区的道路、仓库卸货区、消防通道加之额外多出的管理成本等等，就像买了套户型奇怪的房子一般，对于年复一年的使用者来说，不管设计如何巧妙，总归是极端不便的。”

“嗯，地块不规则确实是投资方不愿意看到的。常熟居然会给辉门提这样的方案？会不会是你搞混了地块和图纸。”彭沉继续刺激方晓峰。

“不会错。这地块三年前常熟就给一个民营企业的搬迁提供过方案，当时我参与过那项目，那民营老板还找设计公司做了设计，最终还是放弃了。所以当时一听常熟的人说到那地块，那深刻的印象就立刻在我脑海里出现了。”

“嗯，既然方总这么肯定，那必然是没错的。只不过，刚刚方总也说给我打了比方了，想来这地块就是那块搭卖的筋油，又或者是那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骨头而已。”

“彭兄弟，你的意思是常熟的这个方案是若干个方案中，用来凑数的那个。”

“我想是的。给辉门提供ABC的地块选择项，总会有优劣之分，而这个地块就是垫底的那个选项，同时也是用来迷惑竞争对手的烟雾弹。”彭沉了解方晓峰的性格，而常熟的对手看来也非常了解方晓峰，所以利用他的嘴来扩散迷雾，让竞争对手放松警惕。

“彭兄弟分析得有道理。”说完方晓峰略一停顿往彭沉身边挪了挪身子，一只手搭在彭沉的肩上说：“兄弟，看样子已经胸有成竹，准备和常熟好好干一场了？”

“呵呵呵呵，”彭沉大笑了几声：“准备和常熟干一场的是宣局长，我可代表不了A市，不然宣局长也不会火急火燎的把毓龙街道的地块撤清了。”

“呵呵，”方晓峰干笑了两声之后继续说：“宣局长虽然掌握了A市的硬件优势，不过在我看来，这软件核心还是在兄弟你这里。”

彭沉和方晓峰应付了几句之后，就站起身来告辞，方晓峰执意要送彭沉，彭沉也没有推辞，本来拎这两包十条烟就不是个轻松活。方晓峰把烟一直拎到彭沉的汽车旁，帮着放进后备箱后，一把挽住彭沉的胳膊，把彭沉往自己身边拉近些后凑着彭沉的耳朵说：“兄弟，那五条中华一定留着自己抽，记着千万别送人，千万别送。”

彭沉一听，茫然的回头看了眼方晓峰：“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回去慢慢抽就知道了，回去抽吧，路上开车小心些。”方晓峰满脸笑意地说。

彭沉虽然疑惑也没追问，上车发动汽车飞驰而去。

和人聊天是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尤其是关乎工作方面的聊天，更尤其的是招商战线关乎项目的聊天就是为了套取情报。每个人都是用鼻子呼吸的，每个人的嘴平常状况都是紧闭着的，都是严实的。要让对手在聊天间说出藏在思维之后的信息，就是撕口子，这活儿就如同收了快递撕封箱带一般，必须是一点点地扯呼，猛地一把拉扯，只会很快断裂后再难寻觅那个微微翘起的启口处。当遇到瓶颈时，还得顺着撕开的纹路往前弥合一部分，再往下撕势必势如破竹。

回到楼山开发区管委会大楼，停下车后，彭沉打开了后备箱，方晓峰在彭沉临走前那句神神叨叨的话，让彭沉有些疑惑的拿起了其中的一条软中华。一摸到软中华，彭沉才注意到这香烟外包装连层塑料纸都没有，看情形这烟明明是已经早就被人拆封过了，刚刚彭沉只是坐在沙发中瞄了一眼香烟，所以并没有看得那么分明。彭沉用手指轻轻沿着纸盒子的开合缝一拨，纸盒随即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两叠人民币，只一眼彭沉就看出来那是一叠一万的，这一条就是两万元整，五条不就是十万？彭沉把烟盒重新扣好，塞回纸盒子中，重重地关上了后备箱。再次钻进驾驶室，发动汽车，将汽车开出了停车位，在停车场的东南角上选择了一个车位再次将车停好，然后拎着手包走进了管委会大楼。

看到自己的下属都在办公室，彭沉就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来到了下属们的办公室。

“局长，您来了。”赵蓉第一个看到走进办公室的彭沉。

“嗯。你们都在啊。”

吴博、王文彬、刘雨若纷纷起身和彭沉打招呼。“ICAS公司的材料准备的怎么样了，明天的会议准备的怎么样了。”彭沉边问边在中间的会议桌上坐了下来。

“哦，材料方面除了他们母公司的资金证明需要银行盖章，其他的都差不多了。明天的会议，只要对方的材料齐全，确定开会的话，只要把会议通知发给商务局和工商局就行了，之前的准备手续全部完成了”吴博回答说。

“嗯，已经准备好的材料让他们拍个照片，先发过来，你们几个在表格填写方面把把关，尤其是工商局的申请表格，他们对于格式规范要求比较高，不要在这个方面疏忽大意，反复修改申请材料，浪费时间。”彭沉顿了顿，继续说：“尤其是赵蓉，这方面你是专家，各种类型的企业申请表格，也填了不少，你一定要在明天会议前把好这个关。”

“好的，局长。”赵蓉应了一声。

“我马上来联系ICAS公司的人，让他们发照片。”吴博话没说完，已经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找名片夹。

不一会儿，办公室已经电话声此起彼伏，看着自己管理的团队高效的运转着，彭沉满意的在办公室踱着步。

窗户外停车场上停放着的雅阁车玻璃反射着夕阳余晖点点，映入彭沉的眼帘，让彭沉的思绪飞转到项目落户、资金到位、赶超泉山、排名第二的方向。虽然同为A市的经济开发区，但各个开发区之间、各个招商人员之间的竞争早已经是白热化了，要想在竞争中获胜，必须是刺刀上枪，而如此激烈的争夺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自己的名利嘛，或是为了自己的直接领导崔劲臣的晋升，又或是为了自己这帮跟班的福利？身在旋窝中的彭沉自己也想不明白。全民招商的时代好像处处都在提速、各个都在抢占先机，这所有的一切为的只是把自己的同胞甩在身后，抢先过上好日子嘛？是吗？不是吗？到底是不是呢？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第二天，由招商局牵头，区商务局、工商局参加的项目碰头会在管委会二楼的会议室如期进行。对于项目方提供的各种材料，商务局和工商局通过逐一仔细核对后，均表示材料已完备，只需要原件一到，立刻可以出具相关核准文件。赵蓉全程做了会议纪要，并请刘海虹、白雨两位局长在会议纪要上签了字。会议刚结束，彭沉命令刘雨若即刻启程前往ICAS上海总部，取回所有材料的原件，预计今天下午即可送抵商务局和工商局的审批科室，按此进度，预计明天上午即可取得ICAS公司在A市设立公司法人的工商营业执照和公司法人章。

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彭沉第一时间拨通了外管局夏纯懿的电话，几句寒暄后，彭沉直奔主题。

“老夏，之前说的那个项目，估计明天上午就能拿到营业执照，接下来外资开户的事情要请你帮忙了。”

“老彭，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1000万美元的项目？”

“是的，就是那个，做电子检测业务的。”

“OK，今天下午，你那里派个人过来，我让小陈配合你们一下，马上就给你们把格式文件套好，那没什么问题的。”

“嗯，那谢谢老哥了，填完表格还得麻烦老哥您赶紧批阅。”

“放心，老高今明两天都在行里，我弄好了给他批一下，1000万的项目他不会细看的，很快就能开户。”

“嗯，那我就等老哥的消息了。”

“放心，我现在就给小陈打电话，吩咐她一下。”

挂了夏纯懿的电话，彭沉第一时间和ICAS公司的执行总裁JACK冯通了电话，敲定今明两天内注册资金到位验资的事情，然后吩咐赵蓉立刻和外管局外资处科室的小陈联系，并确认下午赶往外管局办理相关事宜。

下午，吴博先后两次来到彭沉的办公室汇报进展。第一次汇报刘雨若已经到达上海ICAS公司总部，当场核对并取得了所有文件的原件，现在连同着一位ICAS公司的办事人员一同正往回赶。吴博已经嘱咐刘雨若注意路程安全、回来后第一时间扫描原件和复印原件，再将原件送抵区商务局和工商局，并争取在今天下午下班前取得营业执照和公司法人章。第二次汇报赵蓉已经在市外管局外资处的小陈的配合下，将所有表格用铅笔填写完毕，取回后只等ICAS公司的办事人员核对无误后用水笔誊写后，盖上公司法人章即可。

彭沉在心理默默地盘算着，按照目前已经取得的进程看，很有希望赶在20号之前在今年的年终成绩表上再填上这1000万美元，使得楼山经济开发区的完成比例也达到95%。到时候再向崔劲臣汇报，挤掉泉山经济开发区排名升至第二，也算是大功一件。呵呵，还算不错。

彭沉在座椅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点上一根烟后掏出手机翻看着，突然一拍脑门“差点忘了”，随即便站起身来，走出了办公室，来到了停车场钻进汽车后，彭沉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

“局长大人，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还有3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呸，亏你还记得。”

“你的生日我是不会忘记的。”

“为什麼呀。”

“因为那是我吃到最美味的时刻。”

“你个坏蛋，就因为这个才记得。”

“当然，食色性也，好吃的应该烙在心上。”

“烙，我有那么烫吗，烫到你啦。”

“你生日前一天，我到丽思卡尔顿订情侣套餐，它那里的情侣套餐很有气氛。”

“丽思卡尔顿？我们这里没有这么好的酒店啊。”

“嗯，要到上海。到时候上午10点左右我来接你，估计下午3、4点能回到你单位，方便吗？”彭沉不紧不慢地说道。

“当然方便。哇，去那么好的酒店啊，干嘛这次这么特别啊。”

“一周年了嘛，值得咱们纪念一下。”

“嗯，对我这么好呀，谢谢，亲爱的。这段时间倒是没什么事儿，我们林总也不在，我部门里除了日常的活儿也没别的事，本来过几天我想开个部门总结会的，那就改到明天下午提前开了吧，别到了那么浪漫的时候还要烦心开会的事儿。亲爱的，我10点等你。”

“好的，那这两天我就不发信息给你了，省得你老公查你。”

“嗯，亲爱的，你不会吃醋了吧。”

“吃醋也没办法了，谁叫我是备胎呢。”

“好了，乖乖，别生气了。到时候我穿得漂漂亮亮的，穿你最喜欢的那套，好吧。”

“嗯，里外都要是我最喜欢的。”

“好啦，知道了，那个只为你一个人穿，不多说了，一会还要和财务部的人说个事儿呢，年底就是麻烦。”

“嗯，，，严芸。”

“嗯，，，怎么啦。”

“嗯，没什么，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嗯，谢谢亲爱的，到时候在我耳边说。”

彭沉挂了电话，坐在车里闭着眼回忆起了一年前和严芸相识的场景。夏季烈日炎炎，新区召开的一次政企联谊会上，彭沉受到宣彬的邀请参会，作为楼山区的嘉宾交流楼山企业的发展情况。在会上，彭沉做了与会报告，在报告中彭沉摈弃了部分领导传统讲话稿的罗嗦、大呼口号、空洞无物的发言习惯。彭沉知道在新区做这样的发言，机会是很难得的，抓住机会在新区的企业面前树立楼山区的国际形象对于以商引商效果明显，而且适时向新区的企业介绍楼山区的企业情况，也能增加企业间的合作关系，虽说是企业双向的合作，但更多的是新区的外资企业向楼山区的企业下订单，抓住这样的好机会就能大幅度的增加楼山企业的销售，而产业链的末端就是地方政府的税收增加，企业订单增加，税收自然水涨船高。所以彭沉特别重视这样的契机，准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演讲，不紧不慢、却又时促时缓的节奏、机智风趣的语言、接地气又扣心眼的词汇、数据准确的图表演示组合成了一场颇具国际范的路演。在会上，严芸作为企业嘉宾参会，她本来以为这种交流会肯定是一场无聊到极点的形式，要不是被公司林总指定参会，才不会，，，，更让她自己却没想到的是，自己会被彭沉深深地吸引。那健硕的身材透露浓浓的男人味让她浮现联翩，诙谐幽默的可爱劲儿如同天真的男孩激发着自己的母爱，侃侃而谈的独到专业解读又仿佛大学的年轻教授一样让她崇拜。

会后，严芸故意留下来和嘉宾交流，不管话题如何，她都找着话茬和彭沉聊天，彭沉的敏感性又岂会迟钝，彭沉迅速地从上到下观察了严芸。那时的严芸年芳三十，既有未婚女孩的最后那口子嫩劲，又有已育女人最初的那股子爆炸感，苗条不骨干、丰腴不丰满的身材显得“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彭沉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严芸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如同珍珠，鲜明对比让彭沉自卑于自己经常抽烟而略微发黄的牙齿；明亮的大眼睛微笑起来更加如同探照灯一般耀眼而让人留恋；两个浅酒窝仿佛在说“来吧，托着我的下巴、捂着我的脸庞、拇指按印在酒窝上，吻我！”。会后，彭沉和严芸彼此留了联系方式。

在接下来的相约交往中，彭沉了解到严芸在新区外企工作，外语能力突出，工作积极上进，在外企这样的氛围中上升很快，早早就当上了HR-DM的职位。经济上的独.立，让她在穿衣打扮上更加百变多丽。严芸的先生是做贸易生意的，随着生意的日渐兴隆，此前先生的风度翩翩体贴温柔变成了烂醉如泥和被账务包围的喜怒无常；孩子的呱呱坠地带来了夫妻间高.潮的喜悦后也逐渐变成了淡而无味的忙碌；公司中众多男同事早就对她垂涎欲滴，时不时地就有人邀请她共进晚餐，这一切让严芸猜想自己的先生会不会背着她也在忙碌的工作后偶尔追逐野味；而自己闺蜜出轨后重获的满满幸福感也让她羡慕不已。虽然如此，但她和闺蜜不一样，她并不缺少男人的疼爱，她只是想重温那样摄人心魄的爱情体验，所以她一直微笑的礼貌对待着那些初级的、粗.暴的想入非非者，她的内心一直在等待那个真正懂得品尝的食客。

在接下来的相约交往中，严芸了解到彭沉在楼山区招商局工作，彭沉的幽默风趣而又专业敬职，让严芸有了踏实感，也让严芸看到了那个期待已久食客的身影而心存喜悦。更让严芸惊喜的是，彭沉在演讲中不曾体现的儒雅翩翩和细致入微在日常交往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开车门，时为她手挡额头；就餐前时，为她轻挪座椅；吃烧烤时，为她拿来的串串底部绕上两层餐巾纸防烫且防油；河边草坪偎坐时，为她吟诵李清照的诗句；这些都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爱情体验。婚后育后的自己已经不再像年轻的小女孩只喜欢年轻的小鲜肉，彭沉这样满身刚毅线条的男人更加容易让她联想到那坚挺的硬度而浑身发热，这样的男人不久拥有更加持久的魅力，而且更加的富有安全感，自己完全投入到了这场相遇中，那么入戏那么享受。

彭沉缓缓睁开眼，思绪却依然在继续。一年前的那个日子，两个人最终走到了一起，共赴巫山的风暴过后两人更是性格相投，彼此都把对方当作了真实生活外的唯一世外桃源。这个世外桃源容得下欢乐、疯狂、妖娆、美丽、混乱、疼痛。在严芸面前，彭沉释放了所有的激.情和动能，严芸默契地极尽配合，体验着久违的极致快.感。彭沉不知道和严芸的关系能够维持多久，或者是短暂的、或者是长久的，短暂和长久都是相对的，唯一能区分的只有体感的真实与结束后的迷茫。彭沉又拿起了手机，拨通了丽思卡尔顿营销经理的电话，为梦幻的约会做了准备。他不知道如果今天工作不顺利的话，他还会不会为了严芸做如此的准备，或者只会草草了事吧。当然“如果”仅仅只能是假设，没有人能品尝到“如果”这种特别果实的滋味，现实中彭沉为约会做了准备，虽然仅仅是一个电话预约了套餐、鲜花和房间，但想必那也必定会让严芸感动的吧，人生就是如此的得过且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