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过晚饭，彭沉正在洗碗，电话突然一个劲地响了起来，手机铃声是一部名叫MR.BRAIN的日剧OP，这部日剧是彭沉近期看过最为喜欢的一部，每一集都是一个段落，剧情起伏完整，剧中人物个性鲜明，演员演技紧凑不拖拉，彭沉一口气追完了这部日剧，而这首OP就一直被彭沉沿用至今。彭沉拿起手机看了看屏显，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接通电话：“喂，James方，有何贵干啊。”

      “老彭，今晚老地方，老时间见见老朋友们，你别迟到阿。”还没等彭沉回话，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彭沉丝毫没有不悦的感觉，James方的性格依然是如此的火急火燎，如果James方能藏住话的话，那反而就麻烦了。

      彭沉整理了一下拎包，拎包里还有两包九五之尊，James方可是个嗜烟如命的主儿，彭沉转身到书房又拿了两包烟加到包里；彭沉又拿起包里的名片夹，拨了拨包里自己的名片，很多人都会因为没有管理好自己的名片，在关键时刻因为缺失名片而错过交流的机会，因此不管是什么级别或者身处什么场合，即使是老朋友的聚会，及时递出一张洁白平整的名片依然是每个招商人员必修的功课。

      彭沉来到地下停车场，坐进雅阁车，发动车子开上了内环高速，直奔A市最南面的行政区---新区。新区有一条唤作“欧汐”的特色商业街，这条街道以上海新世界特色酒吧街为模板参考设计，利用此地原先准备拆迁的老祖屋，重新规划，经过局部巧妙的改造，更加突出了其悠久的历史感，引进各种特色美食、酒吧、茶室等，从而营造了非常舒适怡人的交流环境，吸引了来自全市的各种高端商务及休闲人士来此放松赏景，激发释放荷.尔蒙。

      James方嘴里提到的老地方是指“欧汐”特色街中的一个叫做“岩卜”的茶室。茶室不大，两个开间分为上下两层，由一个叫傅小雅的女人从前任老板手中以30万的价格盘接过来。此后，傅小雅对店内装修进行了重新整理，店内一楼沿着墙壁布置了一排展示架，展示了各种茶饼、茶砖。茶叶种类既有高档的安吉白茶、洞顶乌龙，也有中低端的普洱，能够满足不同层次客户的需求。经营方式上傅小雅也做出了与此前不同的调整，客人购买茶叶后，如果不带走的话，茶室也提供存茶以及品茶服务，客人可以将茶饼寄存在茶室专业的冷藏柜中，每次来品茶，泡着自己的茶饼或茶砖，一边听着古筝或者琵琶的音乐，一边享受着美女服务员细致儒雅、缓慢入理的茶道，再来点坚果、小饼、核味瓜子磨磨味蕾，真有点古人乐不思蜀的秒感。

      彭沉推开落地玻璃门，一走进岩卜，坐在一楼茶盘服务区的小倩已经认出了彭沉。小倩虽然不知道彭沉的具体身份，但是知道这是店里的老熟客，而且不仅仅是彭沉，还有几个人总是一起来，老板娘特别重视这几个人，每次来，总是安排在二楼最精致的雅间。

      “彭先生您来了，欢迎光临，另外几位客人好像都到了呢，在二楼雅间，老板娘也在雅间。”小倩一边目视着彭沉说话，一边熟练的为面前的两位客人沏茶，好像和彭沉的交谈丝毫不会影响小倩正在进行动作的速度和准确性，即使是手持着沸水的水壶往茶壶中沏水时，小倩依然面带微笑注视着彭沉。

      彭沉应了句“哦，好的，那我上去，你忙吧。”小倩这个名字是彭沉最喜欢的倩女幽魂的女主人公同名，小倩长相也颇有点倩女幽魂中聂小倩的感觉，丹凤眼配柳叶眉，樱桃小嘴薄嘴唇，单薄的身材配一件紧身旗袍，活脱脱一副古典美人的感觉。

      “嗯，好的彭先生，您上楼小心楼梯和转角处，那里容易碰到头。”

      彭沉报以浅笑，随即就踏上了木质窄楼梯，楼梯虽然很窄仅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但木质的材料却很结实，完全没有因为有人行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彭沉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两层楼梯的转向平台处，彭沉顺眼打量了一下坐在小倩面前的两个客人，此时的角度正好能看懂这两人的侧向。

      其中一个男的，头发几乎没有，不是几乎就是没有，头顶油亮亮的，好像古代的铜镜没擦干净似得，脖子上挂了根极粗的黄金链子，这不禁让彭沉想起了时下很红火的一位相声艺人郭德纲说过的一句台词---“脖子上的那条金锁链白天带着，晚上摘下来锁狗”，身着一件蓝白相间的竖条纹圆领衫，把肚子包裹得圆鼓鼓的，嘴巴吸足了一口气正一个劲地吹着杯里的热茶。另外一个是个很艳丽的女人，身上虽然脱去了羽绒服，一件一字领修身打底毛衣还是让她的身材显得凹凸有致，煤黑指甲油配着黑色丝袜和黑色细高跟，整体打扮虽然非常时尚，但略有点胭脂气。

      来到二楼，侧对楼梯口西南角的卡座上坐着四个打牌的，看年纪有点大，应该是退休后组成的固定牌友来解闷的。彭沉转过楼梯把手，径直走向茶室西北角的雅间“怡心斋”。一推开竹制房门，已经有缕缕青烟盘旋着，看来烟枪们已经开动了。彭沉眼光一扫，总共四个人都是老朋友了。除了给他打电话的方晓峰外，还有新区招商局长宣彬和泉山区招商局长沈俊以及河埭镇负责招商引资的副镇长陆红生，这四个人加上彭沉就构成了一个老朋友的聚会---“地主会”。

      “地主会”最早是由彭沉和泉山区招商局长沈俊两个人组成的，当时并没有地主会这个名称，相比新区，楼山经济开发区和泉山经济开发区组建较晚，招商引资的基础薄弱得多，身为两个区招商局长的彭沉两人，因为要和新区竞争项目，所以两个人才联手起来。

      A市最大的工业集中区就是新区，这也是A市市政府集全市之力打造的，经过了十五年的经营，新区已经落户了1000多家大大小小的外资企业和数不清的国内优质企业，这些企业聚集在电子信息、高端制造、汽车零部件、软件芯片等行业，从而形成了完备的行业产业链，进入良性循环后，很多企业意向来A市投资发展的，往往都最终选择落户新区。

      

      这就尴尬了楼山区和泉山区的领导，楼山区的毛书记就经常说，既然项目都来A市考察了，说明已经排除了别的市，新区已经帮我们完成了第一步任务，把企业吸引到了A市，在这么有利的条件下，咱们的招商局就应该想尽千方百计促进项目落户楼山区，不要老是只听见楼梯响不见客人下楼。毛书记的指示中包含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同市内开发区相互竞争是第一选择，于是，彭沉就大胆地向崔劲臣主任提出了联合泉山区，共同与新区较量的设想。

      而这样的设想与泉山区招商局的沈俊不谋而合，于是彭沈二人双掌紧握。两年多下来，两区联手计划效果明显，新区的项目签约数量锐减，而楼山区、泉山区的快速发展也得到了市领导的侧目和高度重视。当下，如果再有项目通过市政府来接洽意向落户A市的，市政府领导已经不再一味地向客商推荐新区，而是让新区、楼山区、泉山区三个区公平竞争，共同展示A市快速发展的良好环境，让企业方自主选择落户区域。

      这么一来，新区招商局长宣彬屁股底下坐不住了，两年多来除了原有落户企业增资改进生产线和部分扩大再生产的项目，新入驻的企业数量明显下降，虽然招商成绩还能马马虎虎应付得过去，经济总量上来说，新区也是遥遥领先于全市其他开发区，但泉山、楼山两区的增长势头如此迅猛，再这么下去被超越是迟早的事。作为新区的招商局长，宣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必须搞清楚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变化，他要力挽狂澜，阻止这样的势头。

      通过半年多的了解、试探、沟通，宣彬终于摸清了原委。于是，宣彬决定宴请了彭沈两人。在宴席间宣彬与彭沉、沈俊深入的交换了目前的招商形式、周边竞争、产业类型、招商手段、招商经费等等关乎实际工作问题的方方面面，一顿饭足足吃了将近4个小时，三个人彼此惺惺相惜，都欣赏对方的招商能力和手段，三人达成了三区联合共同做大，一致抗衡苏锡常开发区的共识。于是三个人决定组建“地主会”。地主会的主旨是和外市竞争项目落户，一旦项目方选定本市作为落户，则有宣彭沈三个人商量合适的方案，从而把本地间开发区的竞争弱化，强化与周边开发区的竞争。

      地主会这三个字的名称，是宣彬临时起意的，一方面听着霸气、另外也强调是个高端的联合组织，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的低门槛联盟。彭沉对地主会这三个字倒是不太欣赏，太俗气了。国际上有金砖四国、灵猫六国等等，都透着一股子高大上的范儿，何不借鉴一下，取新区、楼山区、泉山区三个首字符X、L、Q，唤作“西泠桥社”的话，多么优雅，但新区在三个区中始终位置最高，所以彭沉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反正叫什么无所谓，实际效果才是最重要的。

      而说到地主会的另一位成员-陆红生，自然要提提这个河埭镇了。

      河埭镇隶属A市亭湖区最西面的一个镇，亭湖区是A市最适合居住的区域，彭沉家就住在环境优美的亭湖区。照理来说，这样的区域是不适合布局工业企业的，但当时为了规划亭湖区，需要把原先落地亭湖区的很多民营企业搬迁，而当地的民营企业习惯了亭湖区的环境，而且知道政府的规划后，更加不愿意搬离这样的环境优美且有升值空间的区域，而亭湖区区政府为了保障本区工业纳税来源，也希望留住一部分经营好，产品优，附加值高，纳税额比较高的优质工业企业，于是区政府也打着自己的算盘。

 

      于是，五年前亭湖区向市政府行文请示，在亭湖区最西面的河埭镇设立一个15平方公里左右的工业集中区---“河埭工业园区”。在河埭镇的这个区域，本来就集聚了相当数量的本地民营企业，如果在这里设立工业园区，那这部分企业就不用再搬迁了，省却了一笔可观的动迁费用。同时再把其他分散在亭湖区的民营企业统一搬迁到河埭工业园区，既顺应了当地企业留驻当地发展的企业愿景，也能达到亭湖区重新规划，面目焕然一新的市政府要求。

      市政府通过对河埭工业园区位置的考察，以及对河埭镇当地民营企业的几个代表性企业的走访，考虑到大规模动迁工业企业会动摇企业的发展信心甚至有可能出现企业迁至外市的情况出现，于是最终采纳了亭湖区政府的行文请求，批准亭湖区设立“河埭工业园区”。

      陆红生是河埭镇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祖孙三代都是生活在河埭镇，对当地情况极为了解。此前陆红生是河埭镇的副镇长，主要分管河埭镇的建设和住宅拆迁工作，随着“河埭工业园区”的挂牌，陆红生就被亭湖区河埭镇镇政府委派到了河埭工业园区，负责招商引资工作。

      到河埭工业园区任职的头三年，所谓的招商引资其主要工作其实主要是配合拆迁部门把民营企业统一安置到河埭工业园区。这事儿，陆红生倒是很乐意做而且做起来游刃有余，拆迁安置本来就是他的老本行，河埭镇各大大小小的企业对他这个副镇长也是再熟悉不过了，在陆镇长的指指点点下，河埭镇的企业如同“老街坊”一般在河埭工业园区重新被安定下来。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河埭镇需要搬迁的企业已经在河埭工业园区基本全部安置妥当了。摊开河埭工业园区的规划图一览，15平方公里的河埭工业园区才使用了不到5平方公里，而且既然重新规划了工业园区，安置老企业只是其中的一个任务，引入新企业从而形成新兴产业，给河埭镇带来新的发展活力才是河埭工业园区真正的要务。招商引资每年都有指标，指标一年年的只做加法从不做减法，三年来指标一年一个台阶往上加，渐渐从踮着脚尖能摸到到了怎么跳都够不着的程度。

      陆红生面对着摊在桌面上的招商引资指标责任状真是到了抓耳挠腮，挖空心思的地步。本地企业的潜力已经被陆洪生像挤牛奶一样全挤出来了，继续在本镇动脑子已经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济于事了，于是陆洪生的目光被迫转向了外市。

      可是，要从外市引入企业这可为难陆洪生了，乡镇招商与开发区招商完全是两码子事。开发区在整体规划布局、道路桥梁、居住小区的绿化环境等方面都是按照国际高标准打造建设的；而乡镇则还停留在农村改造的层面，输电线和桥梁路网的修缮、农贸市场卫生环境的整治、夜宵大排档的治安管理等等。

      因此，以往乡镇招商和开发区招商往往是脱节的，乡镇招商主要是服务于本地民营企业的需要，与其说是招商局不如说是企业服务局，乡镇招商人员的素质水平和开发区也不是一个层次的，开发区招商人员终年脚步不停在外奔走，而乡镇招商人员更多的是等着企业上门来请求他们服务。这样的招商惯例使得乡镇缺少外市的人脉关系，缺乏对高端集团性企业的对接经验，缺失对外市各种行业集聚性的认知，陆洪生在近一年的工作中如同苍蝇撞玻璃般地找不着门路，陷入了有客商来访却无客户签约落户的困局。

      经过多方探索，陆洪生终于明白仅靠自己和手下的几个娃娃兵是没法突破面前的困局的，要想从外市引入项目，必须要借助外界的力量，尤其是成功人士的力量。经过一段时间的打听，陆洪生终于在今年年初结识了彭沉，认识才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彭沉就帮助陆洪生落户了一个家具加工中心的项目。签约客户是国内知名的家具制造厂商，除了销售个性化的家庭家居家具外，其主营业务是办公家具的制造与销售，在国内办公家具的销售中占据18.7%的份额，年销售近10亿元人民币，品牌带动效应和纳税经济效益明显。

      在年中河埭镇双过半工作总结会议上，陆洪生副镇长用洪亮的声音向镇委书记和镇长汇报河埭工业园区招商引资指标已经提前全额完成。那可真是痛快啊，虽然前两年也能完成指标，但从书记到镇长再到别的副镇长都知道本镇民营工业企业按照市区两级政府规划要求，统一搬迁进入河埭工业园区，这点指标仗着搬迁的企业也能完成，其实没啥难度，说不响的。然而今年则不同，今年才是考验陆红生的真正难关，年初确定指标责任状的时候，陆洪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没想到认识了彭沉后，就找到了他事业的救世主，一个项目不仅把今年的指标落实得妥妥的，甚至明年还有余粮，起码明年一半的指标也有了着落。

      这么一来，如果明年再落户个大项目，他陆洪生陆连续5年完成招商引资任务，为全镇的经济发展做出的贡献那是杠杠的，说不定组织上就要考虑给他挪动挪动位置了。想到这儿，陆洪生就不觉嘴角露笑，以前打仗的时候就流行说“冲在第一线的，容易阵亡也容易蹿升”，真是一点也不假，幸好自己找到了强有力的援兵，这下鸿运当道、产房传喜讯，想不升都难了。

      地主会最后一个成员就是给彭沉打电话的James-方晓峰。方晓峰是国内知名的建筑类上市公司的华东区业务负责人，在华东地区从事建筑类行业十余年了，从上海到苏锡常是他的业务主战场。这十几年的丰富实战经验让他足以在行业内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说连宣彬、沈俊、彭沉等人都没有方晓峰出道早。

      方晓峰私人名下还有一个装修公司，专门为企业做一些内装潢和机电安装的活儿，方晓峰以上市公司名义接待客户、洽谈业务，拿下的工程总包合同就可以顺理成章而又巧妙的分包给自己的装修公司，正是从上到下一条龙，肥水不流外人田。真正精明的商人不仅会赚钱，还必须会花钱，方晓峰是名副其实的财大气粗，也是地主会的金主，地主会所有的活动开销都由方晓峰负责。换个角度来看，他作为上市公司的业务总监，每年必然有一定数额的营销费用，而宣彬、沈俊、彭沉、陆洪生等人的官帽子身份也有助于方晓峰为公司招揽业务，招待这哥几个的费用在总公司的财务审查中也是名正言顺的，同时还能借着公司的交际钱来滋润自己的业务，可谓一举多得。

      对于方晓峰的为人，宣彬和沈俊一致评价方晓峰为人爽快，业务精到，就是嘴太快，往往项目相关的情况会被他搞得“天下人尽皆知”的程度。这一点上彭沉也认同宣和沈的看法，确实很多项目的情况是通过方晓峰的嘴，在各个开发区招商局之间流传的，但是彭沉观察到方晓峰往往只是把项目的大概情况在各个开发区进行散播，吊足了各个开发区的胃口，同时自己也顺理成章成了各个开发区交汇的焦点，然而关乎到每个开发区提出的核心竞争条件他却比谁都早一步知晓，然而当和开发区招商局的所谓老朋友们谈论到核心秘密时却总是含糊其辞，真是个麻烦的主儿，够难缠的；

      而更让彭沉吃惊的是，在极为凑巧的一次偶然机会中，彭沉得知A市某位大领导的情.人，也是方晓峰安排住处和关照日常生活的，而知道这个事情的人绝不超过3个人，当然方晓峰并不知晓彭沉知道这个事儿。由此彭沉对方晓峰大为改观，看似大大咧咧满嘴跑火车，实则心思缜密、安排精巧，想来这也是方晓峰在这一行混迹多年的道行。

      方笑峰站起身迎上前来：“老彭，就差你了，让你早点还是迟到了，快来坐。小雅，快给彭局长沏茶，这壶里的倒了吧，重新沏一壶，我那福鼎茶饼还有吧，沏上。”

      傅小雅应了：“好的，方先生，你稍等。彭先生，您请落座。”

      彭沉应道：“哪里迟到了，你看你嘴角的油还没抹干净。”彭沉又转身朝向雅间内唯一的女性：“谢谢小雅。麻烦了。

      傅小雅笑道：“瞧彭老总说的，这是应该的，您先吃点小点，我去准备沏茶。”小雅微微欠了身，退出雅间。

      方晓峰接口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我的茶饼还剩多少，要是不够了再弄一块，要尽兴嘛。”于是方晓峰紧跟着傅小雅出了雅间。

      “彭局长，最近忙什么项目呢，看你忙的，下午给你打电话约吃饭，你都没空。”陆红生首先开了话匣子。

      “没啥好忙的，陆镇，都年底了，今年的项目都进入收尾阶段了。今年能落的都定了，不落的要到明儿个开春了吧。我这段时间就休整休整了。”彭沉不紧不慢地随口答道。

      “那说明，今年指标完成的很好吧，才会这么悠闲神定。”沈俊开口搭话道。

      “哪里，完成了90%，剩下的等着挨批。你今年不是完成的很好嘛，好像全额完成了吧。”彭沉笑笑答道。各个开发区完成招商指标的多少本来就不是秘密，每个季度市里组织召开的全市招商引资会议上，每个区的实时到位外资情况在表格中一目了然，所以彭沉爽快地说出了90%这个数据。对于各个开发区来说，真正的秘密在于每个区攥在手里的在谈项目和剩下的余粮，这是年底的兵家必争之地，也是为明年开门红的必要准备。沈俊的目标在于这里，但彭沉没有顺他的话，把这颗球一脚踢回给了沈俊。

      “我？我们开发区今年还算马马虎虎了，已经完成了95%，，，，，，”沈俊的话头还没完，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要不是海德堡印刷机那个项目，你耍手段抢了去，， 95%呵呵，，，被你这么一弄今年可是害苦了哥哥我。”宣彬打断沈俊说道。

      “耍手段？宣老哥你这话说的，，再者说也谈不到害你这么个程度吧。当初咱哥三说好的，项目方进入A市考察，咱们提供给项目方的优惠条件都差不多，让客户自由选择，海德堡当时不仅考察了新区和泉山区，老彭的楼山区也是备选之一，人家最终选择落户泉山区，我也控制不了。”沈俊撇了撇嘴说道。

      彭沉观察了一下两个人的表情，正要张口说话缓解一下气氛，陆红生倒是先开口了，“哎哎哎，兄弟之间咱们可别伤了和气。海德堡是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是宣局，咱新区盘口大，您这口里稍微漏点下来，就够咱们其他区吃了。这么个项目对您来说，可能也就是指标中5个点的来去，可对别的区来说，那可能就是10个点，20个点的来去了。另外下次，沈局您这项目的具体情况，在咱们地主会碰头的时候，再和哥几个及时沟通沟通，是吧，兄弟们。。。。。。”

      彭沉暗自笑了笑，这陆洪生虽然在他们当中职位虽低，但年龄最大，有时倚老卖老，大家也得多少给个面子，加之乡镇里的招商经费的使用管理本来就比开发区的管理宽松得多，这几年他的指标完成得又不错，于是地主会碰头的这些花销中，陆洪生也主动承包了不少，看着这份上，和事佬的角色他倒是最合适。

      于是，彭沉接口说：“兄弟间有点来去也是正常的。老宣，我看表格上，你完成了超过70%了，你盘子大，这已经了不起了。这已经落定的项目，咱就不聊了。有什么新项目，为明年做做准备的。”

      “哎，这才对嘛。” 老陆的声音果然够洪亮：“我这里明年能不能完成还要仰仗各位大局长嘛。”

      “我听到项目了，说什么项目呢，可别背着我说啊。”外面传来了方晓峰的声音。

      傅小雅也跟着进来了，手里攥着一盘崭新的茶饼和一个崭新的托盘，托盘中放置着三个精致小巧的玻璃碟子，每个碟子中盛放着瓜子、核桃等小点。

      “说项目，怎么能少了我呢。来，兄弟几个，品品这十年的福鼎白茶，小雅的收藏啊，今儿个愣是被我搜了出来。快，品品。”方晓峰显得劲头十足。

      “哦，十年的白茶，这可不多见啊。小雅舍得？”彭沉笑眯眯地看向傅小雅。

      “哦，彭局长问我舍不舍得，自古宝剑赠英雄，这好茶就该给会品茶的人。我这小地方今天迎来高朋满座，这茶虽不易得，但用在今天也是物超所值了。”小雅一边嘴唇微微动着，一边手中熟练地从托盘中拿起了一个茶锥，沿着茶饼的内涡边沿用力插入，然后微微撬动，慢慢剥开，沿着茶饼外沿慢慢来回推动、一小块完整的茶块便从茶饼上脱离开来，几乎没有茶渣碎屑，一举一动保持着古典的仪态美。

      “嗯，被小雅这么一说，水还未沸却似乎已经闻到茶香了。”彭沉保持着笑容说道：“这说起来，即便白茶渐热如当下，仍然是小品类茶，更何况既然收了十年，那心里可是想着藏到十年以上甚至二十年的，今天被我们几个劫了香，兴奋之余还是略感可惜啊。”彭沉自顾自得说着。

      “彭大局长就是文化人，喝茶说话还找着韵的，我是粗人，小雅快泡来尝尝。”所谓烟茶不离家，陆洪生这样的老烟枪自然对茶也是最为钟爱的，听说是十年的白茶自然也是想尝尝的，说着话不由自主地身体就往茶盘方向凑近了点。

      沈俊掏出烟盒，先把其中一根抽出一点，让其烟嘴部分往外冒出了一段食指的宽度，然后递向宣彬：“宣老哥，来一根？”

      宣彬看了眼沈俊，停顿了一个节奏点，然后伸出食指与中指夹住了烟。正当口，方晓峰的动作最为麻利，不知什么时候打火机已经在手里攥着了，伴随啪啪两声清脆的声音，登喜路打火机中窜出了不高不矮的火苗已经到了宣彬的眼前，宣彬终于放下了之前的那一脸严肃腔，笑着说：“你们啊。。”方晓峰借势向沈俊讨烟说：“沈局，我也来根，尝尝沈局的荷花。”

      “我也来一根”，陆红生主动从沈俊的烟盒中抽了一根香烟出来，在自己前方的茶几上把烟嘴对着桌面戳了几下。

      “哈哈，哪里是我的荷花，是大大的荷花。”沈俊也轻松下来了。这荷花品牌的香烟是总书记在浙江任职时期经常抽的牌子，体系里的人这段时间开始流行抽荷花，方方面面都紧跟领导是体系内一贯的作风，只有紧跟领导才有机会被领导相中，这就是中国伯乐式的官员任用体制。于是雅间内众人纷纷点上了荷花烟，吞云吐雾做起了神仙，烟雾腾空袅绕间仿佛盛开了朵朵荷花，房内的众人如同都因为一口烟而沾了福气一般露出了笑容，恍惚间如同梦境一般。

      “怡心斋”雅间的西面有扇小窗，朱红色的窗框、锈迹斑斑的窗搭锁都透露着些许的年代感，随着小雅纤细白.嫩的小手微微一推，窗户发出“吱”的一声响，房间内里里外外的空气顿时畅快地流动起来，小雅和房内众人一一打了个招呼，随即起身退出了怡心斋雅间。彭沉猜测小雅可能忍不了这雅间里的袅袅青烟，或许外面的客人此时多了起来需要打理，又或者察言观色知晓接下来是关于项目的敏感话题以避开。来得及时不用客人扯着嗓子叫，走得巧妙不在客人面前碍手碍脚，是这个行业最核心的优秀品质。

      小雅离开后，雅间内的沏茶服务工作就由方晓峰代劳了，“刚刚说新项目的事情，咱别停啊，继续啊。”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彭沉被傅小雅牵走的思绪，陆洪生依然最关心新项目，这个话题始终萦绕在陆洪生的心头。

      “对啊，我刚刚在门口也听到了。”方晓峰给这话题加了把柴。

      宣彬看了看沈俊，他不开口，他要等沈俊开口，在谈论项目时后开口的往往比先开口的有优势得多，如同围棋要抢先手，谈判则必须忍耐着憋后手才能占先机。沈俊抽了口烟，休闲地吐着烟圈，他也没打算开口。彭沉心理好笑，其实现在在谈的项目有很多都不是绝密阶段了，项目名称、项目产品、投资方式、纳税回报等等早已经是传遍苏锡常了，真正的秘密在于各开发区是怎么谈的，给了哪些优惠政策，准备提供什么样的地块或者厂房。彭沉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探一探新区和泉山的底。

      “欸，说到新项目，辉门汽车的那个项目，不知道进展怎么样了。”彭沉开口说道。

      宣沈两人谁都没想到彭沉一开口就扔了个雷出来，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彭沉微微一笑接着说：“我拜访过苏沛然，他说他们基本想选中苏州范围内，一来看中苏州聚堆的汽车产业圈，二来也靠近上海总部。看来，选咱们A市的可能性不大阿。老宣，老沈，你们和TANK苏也联系过吧。”彭沉不想拖泥带水，他想直入话题中心。

      见彭沉不仅点破了话题，还说到这个份上，宣彬也就开口道：“苏州有汽车产业圈，我新区也不差，虽然没有整车厂，产业链也是完整的。对了，彭局、沈局，我提前和你们打个招呼，你们两位的开发区不像我新区，在汽车行业方面还真没有完整的产业链，辉门这项目咱们三个内部就别争了，怎么样。”宣彬站在A市的层面说出了新区的优势所在，抢占了先机。

      “宣局长，既然你这么说，我答应你，不主动和TANK联系。但是你说我泉山区没有产业链，这恐怕也不是事实。虽然我泉山区没有那么多汽车零部件企业，但我从汽车座椅、滑轮导轨、空调系统、导航仪、汽车钥匙等配件厂也都有，这几年我也不是白干的。”沈俊依然紧紧咬住，不会轻易松口。这也难怪，泉山区相比楼山区，更靠近新区，楼山区在A市最北面，而新区在A市最南面，泉山区则在A市东面，连接着新区和楼山区，所以泉山区在与新区的项目竞争中，相比楼山区更有优势，与新区的竞争关系也更加突出。

      彭沉心理很清楚，辉门这个项目最终落户楼山区希望不大，他抛出这个话题一来是想看看宣沈两个人的反应，二来他想通过雅间中的某个人了解辉门的关键性情报，希望不大也不代表说就要轻言放弃。

      “宣局、沈局、彭局，你们都和TANK苏联系过啦，辉门公司之前一周收了各个开发区的调查问卷，现在有什么进展吗。”方晓峰终于把话头带入到更深的地方。

      “没听说，”宣彬依然藏着掖着。

      “问卷中说到，需要在地块周边15公里范围内，有电镀、喷漆、热处理工艺，这倒是符合我们泉山区的。”沈俊抿了一口茶后说道。

      “这哪里是你们泉山区的。电镀、喷漆、热处理明明是在老彭的楼山区里的那个金属表面处理园区，这是全市统一规划的为制造业服务的，接纳化工项目的专业园区。”宣彬瞟了一眼沈俊说道。

      “宣局说的到位，对我楼山区的配套能力了如指掌啊。不过虽说那表面处理园区在我楼山区，那也是为全市所有的开发区服务的。要是辉门真选了咱们市，不管在新区或者泉山区，金属表面处理园都在15公里范围内，在辉门眼里是符合条件的。”彭沉笑着说道。

      彭沉采取了两头不得罪的态度。他的话也是事实，A市的高速内环基本连接了除城中区之外的所有区，从北面的楼山区到南面的新区，走高速内环要不了20分钟，这是符合客户的选址要求的。

      “照彭局这么说，，咱们A市落户希望大大滴拉。”陆红生大声道。彭沉看了看陆洪生，这项目和河埭镇其实没什么关系，辉门再怎么选，也不可能落到亭湖区的河埭镇。

      陆红生接着说：“哎，可惜到不了我们河埭镇，不是我的菜。我明年该怎么办，各位大局长，还请多帮忙啊。”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还没到逢项目就咬的地步，彭沉心里想着。

      “我新区今年的事儿还没应付过去呢，你都在想明年拉，你日子够好的阿，老陆。”陆红生言语中的一个不小心触动了宣彬。

      “额额， 呵呵”陆红生尴尬地笑了两声。

      “陆镇，明年的事儿，你别担心了，你的指标任务本来就不算多，何况今年还有余粮。明年再请宣局、沈局帮帮你，完成个八成以上，问题不大。”彭沉笑呵呵地对陆红生说。

      “这我可是吃了定心丸了，谢谢彭局阿。”陆红生报以感谢的眼神。陆红生当然明白彭沉话中的意思，彭沉今年帮他搞定了指标，而且还有明年指标的近50%的余粮留着，可以说是帮了他陆红生天大的忙。彭沉说让宣沈两人帮忙完成八成，言下之意也是让宣沈两人进一步帮帮陆红生，这也是给陆红生搭好了人脉。当然即使宣沈两人真的帮陆洪生引进了项目，但是相比之下，依然是彭沉帮的忙最大，欠彭沉的人情也最大，这一点陆红生也从刚刚彭沉的言语中感觉到了。

      文落千字，话说几秒。

      彭沉单刀直入，把话题引到了方晓峰身上：“James，你也拜访过TANK苏吧，你和TANK怎么认识的。”

      “你说我和TANK，我和TANK，我和他之前就认识了。”方晓峰回答道。

      “哦，我还以为是老彭介绍你们认识的。”沈俊说。

      “这项目上周刚出了问卷，连选址的事儿都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哪能这么快到建设阶段。”宣彬顺着往下说：“James，你跟项目速度也太快了吧。”

      方晓峰一下注意到房间内的焦点集中到自己身上，也不知是自鸣得意或者是没思想准备，一边晃着脑袋一边回答说：“说到跟踪项目啊，越早接触项目把握就会越大，而且也能尽早判断出有没有戏，省得陪太子读书白费力气。我这几年陪标的项目也多了，如果是兄弟公司间合作陪标，那还能落点陪标费，也不算是完全白费力气。但现在干这行的太多了，相互争着请客户吃饭唱歌洗脚睡小姐，这公关费用是逐年上彪啊，真要是赤.裸裸的陪标，一次两次无所谓，次数多了损失就大了。”

      “James，你也别说得这么惨。现在这世道，哪行哪业竞争不比以前激烈？。”宣彬拍了拍方晓峰的肩说。

      “是啊，老宣说的在理。James，竞争也让你越来越精明了，我们才接触的项目，你比我们还早，手段真高明啊。我看，James你一定也觉得辉门落户A市相比落户苏州来说希望不大，对你来说，落户哪里都是生意。你一定是通过苏州人和TANK联系上的吧。”彭沉想从方晓峰身上获取更多的关键情报。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几位啊。我是上个月到常熟东南开发区闲聊的时候，听他们提起辉门的。后来在上海到TANK苏的办公室坐了坐，听TANK的语气，离上海又近，汽车产业链完整，整车厂聚集，他对常熟很满意啊。”方晓峰说。

      “宣局，看来竞争对手很厉害啊。”沈俊以挑衅的口吻指向宣彬。

      “是啊。常熟比咱们有优势。不过，我和TANK联系过，他已经接受了我的邀请，过了元旦就会来新区实地考察。”宣彬不紧不慢的说着。

      这几句话虽然听着不轻不重，但实际上却是将了彭沉和沈俊的军。第一，元旦已经近在眼前，宣彬把TANK苏来访的时间都告诉了彭沉和沈俊，言下之意在元旦前，彭沉和沈俊不能再约TANK了，这是占据了顺序上的优势，形成了第一印象的光环。其次，宣彬代表A市第一个邀请TANK实地考察，如果TANK对A市不是非常熟悉的话，根本不了解A市除了新区以外还有泉山区和楼山区，这又占据了有利位置，形成了情报的优势。

      沈俊听到这话，干咳了一声，正打算说话，彭沉打断了沈俊的话头。彭沉说：“还是宣局动作快，那看来宣局已经成竹在胸了，不知道打算向客户推荐哪个地块呢。”这是彭沉最关心的问题。

      沈俊本来打算针锋相对，听到彭沉的话，立刻心领神会，把话题顺着说：“老彭，新区现在的地块不都集中在马头村那里吗，哪里还有别的地方可供选择。。。是不，宣局。”彭沉心理暗暗好笑，沈俊这双簧，配合得真好，激将法恰到好处。

      “呵呵，沈局的情报工作很到位啊，对新区了如指掌啊。不过嘛，新区那么大的地儿，找几个地块，也不劳沈局费心了。”老资格的招商局长，果然道行深厚滴水不漏。彭沉搓了搓鼻子说：“既然宣局邀请TANK苏来实地考察，没有几手后备方案那是必然不会的。听说，在快速内环高架毓龙街道道口那里，正在拆迁几家民营企业，那个地块位置可真不错。”

      一听到毓龙街道，宣彬拿着茶杯举到嘴边的手不知不觉顿了一下。

      “拆迁企业地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沈俊脱口而出。一停顿间，宣彬已然恢复自如，接了沈俊的话头，说：“老彭，你看看，沈局都说出我的苦衷了。拆迁地块，那是不靠谱的。我总不能领着客人，面对一大片民企厂房说，你们以后的工厂就建在这里，那也太不着调了吧。”宣彬看向彭沉的时候，彭沉也看向宣彬，两个人都笑得很自然。

      “有拆迁企业啊，我们河埭镇最欢迎了。宣局，帮我们介绍介绍，让他们搬到我们河埭镇飒。”陆红生的执着真是让人佩服，彭沉笑得更加自然了。

      “陆镇，要挖宣局的墙角，不容易啊。优质的民营企业，宣局要留着肯定舍不得；高污染高能耗的行业企业，陆镇长你也不喜欢吧。”沈俊说的这些，陆红生干了那么多年的拆迁，岂有不知之理。只不过为了明年能够完成指标，从而争取再上一个台阶，只要有机会就要一网打尽，不管网上来的是王八还是螺蛳，网进来再挑选不迟，这是陆洪生当下的策略。

      陆红生干笑了两声：“哪里能不欢迎呢，只要环评能通过，不管什么企业我们都欢迎，只怕宣局不舍得放。”

      彭沉说道：“是啊，能在毓龙街道那种位置站稳脚跟，而且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民营企业，肯定是宣局的宝贝疙瘩，没这么轻易就舍得放走的，陆镇，你还是死心吧。”

      “是啊，陆镇，新区不是在马头村那里新建了一大批标准厂房嘛，这些个拆迁企业基本都是要归拢到那里的。”好像为了让陆洪生死心似得，方晓峰接口说。

      听方晓峰这么说，彭沉又笑了，方晓峰的嘴果然是个漏斗。

      彭沉拍拍陆红生的肩膀说：“陆镇，你那里地理位置不错，也形成了一定的产业集群，对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有不小的吸引力，明年的指标也不是大问题，别心急。”

      “哎，，也只能烂泥萝卜吃一段擦一段了。”陆红生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得。

      “老彭，你那里不是有几块方方正正的地块嘛，而且就在内环旁边。”沈俊真是个拨弄是非的家伙，彭沉心理想着。

      “沈局，刚刚老宣还说你情报工作到位，果然是全面掌握情况阿，连我楼山区都给摸透啦。我这里确实有几个地块是符合辉门要求的，只可惜外资企业的数量少、而且汽车产业链也不如泉山啊。”

      “老彭，你可别这么说。你那靠近内环入口的几个地块，确实很适合工业企业，你向TANK推荐过了吧。”宣彬也在适时探查口气。

      “我是打算向辉门推荐那几个地块的，等元旦过后吧。”彭沉大方得承认了。

      几个招商局长之间说了等于没说，说了又必须说的聊天，十点半散席。

      彭沉回到车里，闭上眼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场景。彭沉已经确认：宣彬向TANK苏推荐的地块方案中，最核心的肯定是毓龙街道的那个地块。这虽然还是彭沉的猜想，但通过今晚的观察，彭沉已然有七成的把握。彭沉有个多年的挚友在新区规划局，新区待推荐的工业地块情况彭沉可说是了然在胸。毓龙街道地块上的民营企业被新区政府安置在马头村刚刚建设完毕的标准厂房内，为了尽早动迁以及弥补企业因为动迁蒙受的损失，新区管委会为这波企业拨足了拆迁补偿款，而且还免除了这些企业两年的租金，并答应企业入驻新厂房五年后，如果企业需要购买厂房自用的话，新区政府承诺将以现在约定的价格交易。

      民营企业拗不过当地政府，加之又有实实在在的优惠条件，所以毓龙街道的那几个民营企业一周内纷纷在拆迁协议上盖了章，拆迁带来的装修以及弱电安装工程都已经由方晓峰的私人名下的装修公司承接下来了，所以毓龙街道地块绝对是宣彬争取辉门项目的王牌。同时，泉山区的沈俊一定也会参与辉门这个项目，沈俊手头也有不少他所说的方方正正的地块可供选择，沈俊一向不择手段，相比宣彬更加难缠。这个项目，不容易啊。

      彭沉正想着，突然手机响了。彭沉拿起手机一看，屏显是陆红生。刚散场就来电话，看来还有需要私聊的事儿，彭沉一边揣摩着对方的来意，一边接通了电话。

      “彭局，你现在哪里啊，我给你准备了点年货，过来找你。”电话那头传来陆红生洪亮的声音。

      “陆镇，你太客气了。咱们这一年来也是兄弟了，不必这么费事了。”彭沉客气地回应道。

      “兄弟归兄弟，这一年承蒙彭局把我当兄弟关照，就是一点点小意思，是必须的。你是不是在南面的那个停车场，我马上过来。你稍等我一会，稍等一会啊。”没等彭沉回话，陆红生已经挂了电话，他永远是这么风风火火。

      彭沉挂了电话，嘴角笑了笑。没等一会，一辆天籁打着远光灯就开进了停车场，稍一停留，就径直往彭沉的雅阁车方向过来了。

      天籁停下车，陆红生麻利地钻出了驾驶位，彭沉也礼貌地走出了驾驶室：“陆镇，真是没必要这么客气，咱们兄弟以后有的是机会打交道。”

      陆红生一边嘴里“要的，要的”应承了几句，一边拉着彭沉的手走到了天籁的后备箱，打开后备箱：“彭局，一点点小东西，你开开后备箱，我给你搬过去。”

      “陆镇，你真太客气了。”彭沉话没完，陆红生又说：“就两厢白酒，几条烟，另外知道彭局你喜欢日本酒，专门搞了瓶日本清酒，我也不懂日本清酒，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说着，已经打开了后备箱，从一个纸箱子里拿出了酒。

      彭沉一看外包装“獭祭大吟酿50”，这酒是用精米步合以50%比例打磨酿造。入口酒味淡丽清爽，有着丰满且不断反复的稻草香气，口感如蚕丝般轻柔却有一丝丝的辛辣，完全表达了当地干爽的气候与清秀的水土。彭沉对于这款酒，是早就有心品尝了，看来陆红生对自己是花了点心思的，这酒也属于日本清酒中中档偏上的层次，符合彭沉目前的身份。两厢白酒是时下比较流行的国窖1573，烟是九五至尊香烟。“陆镇，你这心思真细致，谢谢了。”彭沉言下之意，这份礼恰到好处。

      彭沉打开了自己的后备箱，和陆红生一起把烟酒搬过来。关上后备箱，彭沉正打算和陆红生道别，陆红生一把挽住彭沉的手臂“彭局，走，咱们再去找个地方按摩放松放松。”

      “呵呵，陆镇，还要按摩啊，太劳您的神了。”彭沉推住了陆红生的手说。

      “哪里的话，您彭局赏脸，走，我知道个好地方，服务到位，而且有特色，肯定让彭局满意。”陆红生不由分说。

      “呵呵，陆镇，你可真是A市真正的地主啊，咱地主会只有您最名副其实了，本来陆镇一片心意不好推却，只是今天是打算在家陪陪老婆女儿的，现在又十点多了，我真有点累了，下次找机会吧，一定陪陆镇，好好考察本市的服务业水平。”彭沉推脱道。

      “这样啊，那好，下次等彭局休息充分、精力充沛时，再全方位感受特色服务。”

      “好的，谢谢陆镇的盛情，那咱们过了元旦再聚。”彭沉和陆红生握了握手。

      彭沉刚刚坐回到驾驶位，陆红生居然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到了副驾驶。“欸？陆镇，还有事。”彭沉有点不解。

      “彭局，这个收好。”陆红生从上衣口袋拿出个信封，陆红生压低了声音说：“本来打算按摩时候给你的。”陆红生把信封递向彭沉。

      “这，，，是什么。”彭沉看着信封，只一眼彭沉就知道这信封不薄，他没伸手接。

       “我向镇主要领导汇报了彭局对我们河埭镇的关照，经书记镇长同意和批示后，我来表示感谢的，我先走了，元旦后我再电话你。”陆红生此时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模糊了，麻麻利利答非所问几句话说完，没等彭沉回答，就下了车，回到自己的天籁，一溜烟走了。

      彭沉看了看信封，看厚度估摸着有5万，微微拉开信封口，果然。彭沉把信封放进包里，开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