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办起北堂村夜校,人们求知识,学文化的热潮有增无减。涌现了不少动人故事。葛营村的赵瞎子来夜校求学,不小心掉到水里不说。慈梅寺村的寡妇章大嫂,那股读书求学的热情与坚持不懈的韧劲,确也催人泪下。她每晚要跑两三公里远的路来夜校上课,风雨雷电从不间断。有一次夜里,她不小心踩上一条毒蛇,给咬了一口,脚又痛又肿,差一点昏倒。被人抬到医院抢救后,才捡回一条命。后来她索性把被铺一卷,住在了北堂村一个妹妹的家里与她妹妹一齐上夜校。第二天一早才回去开工。人们问她,为什么这样不辞劳苦,不惜丢掉性命地去求学?她说,家里没有个男人,内内外外都得靠自己,不学点东西行吗?而且,将来再遇上一个如意郎君,不识字怎么写信谈恋爱?说得人们开怀大笑。
何平的姐姐何花嫁到了十多公里以外的沙岗村,也不时回来住上几天,到夜校上课。前不久,她爸爸在城边租了一个地方,开了一间裁缝店,把从新加坡带回来的一部缝纫机摆在店里,做起了裁剪缝衣服的小生意。后来县里成立工商联,需要一名归国华侨的代表,就被调到了县城里去了。家里一时没人照顾,她就回来住了一段时间,像妈妈一样照顾弟妹们。何平他们没有见过姐夫,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都很想见见他。一天,他们都围在姐姐身边:
二姐说:“带我们见见姐夫吧!”
三姐说:“不带我们去,叫他来看看我们也好。”
何平也嚷着说:“我也要见姐夫,我也见姐夫!”
“好!好!过几天,我就叫他来看看你们!”
姐姐这样安慰着他们。
过了几天,她安排好弟妹们由邻居何凤婶照顾,自己真的到了省城里去了。
听说,姐夫是广州南方大厦里的一个小头目,也算得上是个有钱人家。只是,他在结婚大喜日子过后的第二天,才回到家里见新娘。办完婚事返回省城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姐姐为了与他沟通,头几天就请人写信给他,却从来未收到过他的回音。也许姐姐觉得自己不识字,请人写信心里的情话不好说,所以他读起来觉得枯燥无味吧?要是这样他不回信也难怪。姐姐就主动回来上夜校,学一点文化,好把自己的心事写信告诉他。然而,姐姐学会写信后,自己写过几次信给他,他同样也没有回音。姐姐就犯疑了,“他为何这样对待我呢?难道他心里没有我吗?” 姐姐早就想到省城见见他,与他当面谈谈。毕竟,姐姐没有谈过恋爱。
如今,他们几姐弟提到想见他,她要见他的心情就更加迫切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请他回来,好与家人聚一聚。
姐姐到了广州没住几天就回来了,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回到家后第一个消息却是一个噩耗——父亲在县城突然病死!
姐姐痛心疾首,一边嚎哭,一边唱着哭丧歌,惹得他们几姐弟也哭成了一团,惹得前来劝说、安慰姐姐的叔婶们个个都眼泪汪汪。
父亲死后,何平几姐弟成了孤儿,生活更加没有着落。二姐早早地嫁人了;三姐被政府送到县城读书;哥哥则去了孤儿院;姐姐见他年纪小,就把他带在身边。
何平跟随姐姐来到了她的婆家,第一个印象就是:他们住进了一间牛栏!
这是一间典型的农村三间两厨的租屋,黄泥砖瓦结构,上三间是一厅两个卧室,下两间是两个厨房,中间一个天井。姐姐的婆家有三口人,婆婆、姐夫和一个叔叔。那时,姐姐、姐夫和叔叔各住了一个卧室,婆婆就住在厅中。而厅里明显是一间曾经关过牛的牛栏。地上一坑一洼的,凹凸不平,墙上因有咸质而长出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整个厅还残留着一种畜牲的骚味和牛屎的臭味。虽然,耕牛现在不知哪里去了,但可以想象,这间租屋,曾经是人畜共住的地方。
“姐姐,这屋好臭!”何平捂住鼻子说。
“小孩子知什么臭呀!”婆婆这样骂了他一句。
住了一段时间,姐夫就从省城回来了。何平满心欢喜,响亮地叫了一声“姐夫!”
然而,他却用鼻子“哼”了一声,就没有理睬他了。
一会儿,他拿出一些糖果分给了其他孩子,却没有何平的份。
姐姐说过,姐夫回来要分糖果哩!可现在,连一个糖果也没有!何平睁大眼睛,审视着这个陌生的姐夫,鼻子酸溜溜的,泪水在眼眶内打滚,可他怎么也没有让它流出来。
第二天,他就提出:要与姐姐离婚!
他提出离婚的理由,说是姐姐没有能力生育孩子!
“谁说姐姐没有孩子,我就是她的孩子!”模糊中,何平知道姐夫在欺负姐姐,为了给姐姐争口气,他不顾一切地顶了他一句!
谁知引起了在场的人一阵哄堂大笑!
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姐姐每天以泪洗脸,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面容憔悴,心力交瘁,正值青春年华的她,却好似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曾经有几次姐姐伤心过度,晕倒过去。最可怕的是,她曾经一度产生轻生的念头,真想一死了之。有好几次,她上山打柴砍树,砍着砍着就放声大哭起来,哭到天昏地暗了,还不想回家。哭声传到村里,一些好心的人摸黑上山把她扶回来,劝道:
“你不要做傻事呀!”
“你怎么可以想到死?你还有一个弟弟要照顾哩!”
“他要与你离婚,这样一个没心肝的人,爱不爱也罢!何必为他伤心啊!”……
其实,姐姐真正伤心的,并不是为他,而是为失去了的双亲,为自己如此不幸的苦难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