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真是件值得幸运的事情，家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那个小院落。院门口的小黄狗倒是那只狗，只是长大了，现在正旺旺地叫呢。院里的梨树枝条长出了砖墙，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子。一会儿，蓝色漆成的铁门开了。 

丽从门里出来，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裙子，站在门口，看着华，两人不说话，呆呆地对视了几分钟。 

丽回过神来，赶紧拉着华往屋子里走，笑道：“回来了就往家里走呗，还等我八抬大轿抬你不成？”像是遇见了老熟人。 

到了屋里，华环顾一周，家里的陈设也没甚大的变动。丽端来一杯水搁在茶几上。 

华看着身边的这个女人，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华说：“你不怪我了。” 

丽用手抚摸着华的手，眼角潮湿着说：“那你后悔吗?后悔娶我么？” 

“我没有后悔，只是我太自私了，为了自己，把整个家都抛给你。”说着泪水吧嗒吧嗒地淌着。 

“华，我们俩都是苦命的人，至少追求自己人生是没有错的，就像当初我明明知道你是不会喜欢女人的，我还是奢望通过改变你，让我们过上正常的生活。说到底，我们都还是苦命，没有办法的事情。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我不怪你。”丽用手擦去华的眼泪。 

“我知道，你这些年并不好过。”华想起那几个流氓来，他们说丽又重操旧业了，当然，这本来无可厚非的，丽本来就是干这个的。而且这些年，心底里，华也是希望丽这样，毕竟也要生活。华又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太不堪了，尽管丽有诸多的毛病着实让人难以忍受，可她想逃离那样的生活的心情绝对不会错，不然怎么会找自己，和自己结婚。再看看如今这光景，也都明了。况且。丽她一个女人，面对一群流氓，她能怎么样。 

“好不好过，这不都过来了，生活就是这样，一时间你觉得天都会塌了，可你咬咬牙，熬过去了，便又是一天。”说完，旧事又涌上心头，丽需要暂时离开一下，缓解自己，难免让华觉察到什么。便接着说：“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去给你做饭。”于是，转身去了厨房。 

华隔着窗子问：“丽啊，莎呢？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她?” 

丽好像没有听到，又反问：“下午吃油泼面好不好？” 

华也没有在意，接着回答：“吃什么都好。你看着随便做些就好。”过了一会儿，华想到了什么，她长叹一声，“早该想到，今天是星期五，莎肯定是上学去了，自己怎么这么糊涂。” 

一会儿，饭菜停当了，丽把饭端了进来，华看到丽的样子，将面摸了一脸，就笑她还是那样邋遢。丽也不说话，只是勉强笑笑。 

“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 

“今个莎回来，我们等她回来一起吃吧。” 

丽的嗓子有些沙哑，说：“不用等了。你快些吃吧。”说完又转身准备出去。 

华站起来，站到丽的面前，捧着丽的脸，说：“你怎么了，好端端这是怎么了，你是有什么瞒着我？” 

只见丽的眼睛里的泪水如那汹涌的浪水涌出来，丽扑在了华的怀里。“你别怪我呀，我真是尽力了，我真是尽力了。” 

华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她用手轻轻地拍着丽的背，也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告诉我吧，别让我这样不知所措了。” 

丽拉着华的手坐到沙发上，把眼泪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抹，接着说：“你走了第二年，莎就得了白血病，你知道的，那种病就是要人命的病呀，而且我也又没有钱给莎看病，找哥哥嫂子去借钱，他们门都没让进的，姐姐虽然有心帮我们，可是你也知道，她们家的事情她那里做得了主。”说着又擦了擦眼泪，华只是扶着头，只是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去接客的，我哪怕再入火海，我也要救她的。你没见她多可怜呀，化疗一次次，就把她的小身体给榨干了。她的嘴巴干的开了裂。”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莎啊，是我对不起你呀，我不配做母亲的，我害了你，把你带到这个世上却不能给你美好的生活，是我害了你，我强迫你来到这个世上，企图你来改变我的人生，我是自私的母亲，现在你死了，你就好了，可以好好投胎了。” 

华听到“死了”两个字，脑子突然嗡的一声，手过打翻了那一碗油泼面，面撒了一地，她感到胸口一口气上不来了。在地上打了个滚，便没有了动静。 

丽嚎完了，却见华躺在地上不动弹了，将华翻过身来，试了试鼻息，一时间又一阵嚎啕大哭，“天啊，你为难我这样苦命的人，你是也要我的命吧，好吧，我现在也给你。” 

说毕，便用打碎碗的碎片，将手腕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她平躺在地上，躺在华的尸体上，殷红的血顺着地板流着。 

华和丽的双眼紧闭，手攥着手。 

院子外的梨树影子开始摇晃不定，黄狗狂吠不止。